山势层叠,其中有几个红点。
黎秩转向王庸,面露疑惑。后者摆手,避嫌似的偏开脸。
“我没看过,不知道。”
羊皮卷上也没有任何文字标注,不知是来自何处的地图,但定不是伏月山附近的——山势俨然不同。
黎秩沉思须臾,将羊皮卷放回锦囊,“这东西真的是红叶留下的?”
王庸道:“原本是红叶的还是老教主的,我就不清楚了,但红叶既然这么说了,说明这东西定然很重要,教主大可将这东西交给世子。”
黎秩问:“不是交给摄政王吗?”
“教主,若这东西真的很重要,只有交给世子,世子才能拿去跟摄政王换内廷药库的无相莲啊。”
王庸劝道:“况且我们从未见过摄政王,也不知他会否相信。”
黎秩断言道:“不行,红姑说了,这是救我圣教的东西。”
王庸欲言又止。
黎秩珍重地将东西收进怀里,“我会去查这地图的。”
王庸盯着他好一会儿,末了幽幽叹气,“教主,你不肯让世子帮你,自己也不愿拿地图换无相莲,属下真不知你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了。”
黎秩只道:“你别多事。”
王庸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我把东西给你就是要你拿去换无相莲的,白沐说无相莲或可救你,你却一再推托,难道你真不想活了?”
黎秩面露不悦,“你别忘了,红姑说这是救圣教的东西!”
王庸懊悔地抹了一把脸,“早知我不该说这是红叶的东西。”
“已经晚了。”黎秩起身拍了拍衣摆,“我要回去了。”
王庸看着他转身,又在他身后说:“若是因为我之前的话,我现在收回,我觉得世子很好,你不必再顾虑我,我同意你与他在一起!”
黎秩缓缓转过身,神情莫名。
王庸提着酒壶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他面前,一脸的语重心长,“我从前总担心你会找不着伴,你性子怪,又傲气,这世间有几人受得了?能与你般配的,无不是与你一般傲气,放不下身段来哄你,比你差的,你又根本看不上,也唯有世子,入得你眼。”
黎秩看他的眼神愈发奇怪,这老头在说什么?发酒疯吗?竟敢当面诋毁教主?他性子哪里怪了……
王庸看着他的神情也很诚恳,“世子功夫好,身份贵重,人也机敏,能护得住你,也愿意哄你,这世间哪还有第二个人如他这般讨好你?”
黎秩心下不爽,却回答不上来,确实只有这个呆子会这么好。
“看得出来,教主你也是喜欢他的。”王庸叹气道:“今日见他为你挡毒箭,我便知道他也是真心喜欢你,即是如此,将你交给他我也放心。”
黎秩面色徒然一变,慌忙斥道:“王堂主,你失礼了!”
王庸看着他直摇头,“你就是这样,像极了你娘的性子,分明不是她养大的,却将她学了十成十。”
黎秩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老头真是喝醉了吧?
黎秩想着忽然伸手,直直伸向王庸的脸,却被王庸抓住了。
王庸露出无语的神情,“教主,我的脸没什么好看的。”
“那你为何要易容?”
“怕丑到别人。”
黎秩冷哼一声,挣开他的手。
王庸看他的眼神无奈极了,“教主,比起伏月教,你能开开心心的活着,在我这里才是最重要的。即是心悦,便没必要总将世子拒之门外。”
黎秩露出抗拒的神情。
“不想听也要听。”王庸抢先说道:“不要跟我说你病了不想成亲,既然无相莲能救你,世子能拿到,你又喜欢世子,你又何必犟到底呢?”
竟然是为萧涵说话,跟阿九一个样……黎秩瞪着他。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骗人?”
王庸顿了下,“他在骗你?”
黎秩说不上来,只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王庸的声音如魔咒在身后传来,“世子在骗你什么?”
黎秩没回答,他听见别人跟他谈起萧涵就很烦,为了甩掉王庸,他甚至用上轻功,快速逃离这里。
人人都说萧涵对他好,他又不是看不到,可他上回的话并非全是假话。黎秩是了解萧涵的,知道他擅长伪装,他的很多话黎秩都分不清真假。
而且中了白琼的药的那个晚上,他还让萧涵占了便宜……
黎秩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气,哪怕他也知道萧涵不错……
可他心里还是有根刺。
说白了,就是怪萧涵看到了他平生最狼狈的时候,也怪萧涵趁人之危,可他又知道自己找上门的,所以没道理去怪萧涵,只能自己憋着。
回到山上时,已快子时了。
黎秩看着阴沉的天色,不可否认,他是有些担心王老头,怕他会喝醉然后掉下山崖。他半路上拐了弯去找左护法,跟他说了王庸的去向。
左护法去后山找他师父之前,也跟黎秩说了宴席的事。
说是世子跟温堂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打赌,要看谁酒量好,结果两个人都喝醉了,被抬回房去了。
黎秩有些意外。
据他了解,萧涵现在在讨好他,爱屋及乌,应该不会跟温敬亭起争执,那今夜定是温敬亭趁他不在,找萧涵麻烦,温敬亭到底什么意思?
教中不少人也在谈论这事,更多人偏向于这是对世子的考验。
没看到温堂主被人扶回房时还对世子赞不绝口吗?
黎秩一路心事重重回到凌波苑,推门进去时,忽然察觉到不对,抬头一眼,就见到床边乱放的皂靴。
他隐约知道了什么,默默看向床上,果不其然……看到醉成一摊的某人,正抱着他的被子睡得正香。
黎秩忍了忍,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
“萧涵,你给我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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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动静如此大,?萧涵终于不负所望地醒了过来,他抬手扶住额头,动作因酒醉而迟钝,?好半晌才发现床边有人,微眯起一双桃花眼看去。
“枝枝?”
他本是温柔的嗓音因醉酒变得低沉沙哑,?也很是好听。
可惜黎秩不吃这一套,上回萧涵趁醉闯他房间,害他打坐一夜,现在居然又来!他站在床边冷冷俯视着萧涵,?“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萧涵侧身面对着他,?朝他伸出手,?“我在等你回来啊。”
黎秩盯着他那只手,?愣是没有去碰,“等我干什么?”
萧涵呆呆地望着他,?“有话要跟你说……但是,忘记了。”他面上随之露出迷惑的神情,小声嘀咕道:“我想跟你说什么?我要好好想想……”
黎秩见状就知道他是醉得一塌糊涂了,?跟个醉鬼计较没意思,?也不想再把自己的房间让给萧涵,?看了眼他还举在半空的手,?黎秩伸手抓住。
“那就等你醒了再说,?现在先回你房间,起来……”黎秩话音一顿,只因萧涵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桃花眼底闪烁着异样明亮的光芒,那张慵懒的脸上也露出了格外惹眼的笑意。
“我想起来了!”
黎秩默默拽他,“起来!”
“不。”萧涵笑嘻嘻地赖在床上,宛如磐石一般难以移动。
“那就松手!”黎秩放弃跟萧涵拉扯,一边扯下他的手一边叱喝,没想到萧涵忽然使力,所幸黎秩及时稳住了,纳闷地看着萧涵,“想暗算我?”
萧涵眨巴着一双染上醉意水润明亮的黑眸,看去十分无辜。
黎秩冷冷一笑。
这个笑容没能保持太久,萧涵的双手随之如藤蔓一般缠上黎秩脖颈,这个姿势太过怪异,黎秩面上露出了几分错愕,也就是这短短一瞬间,他被带到床上,而后一个天旋地转,快速地交换位置。安稳下来后,萧涵已趴在他身上,朝他露出得意的狡黠笑容。
黎秩:“……”
萧涵人是醉了,也没敢太失礼,他双手撑在黎秩身侧,没有实打实的压在人身上。然而黎秩面色几变,苍白的脸上已然显现出几分薄怒。
萧涵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知是不是看出来了,一松手躺到一边去,反而叫黎秩意外至极。他愣了一下,确认似的偏头看了一眼。
萧涵平躺在他身旁,正呆呆望着床帐,似乎是累着了。
再看他们现在的处境——字面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黎秩耳尖微烫,一骨碌坐起来。
只是萧涵堵在床外侧,他若要过去,就要跨过萧涵。
黎秩带着几分羞怒地说:“别闹了,我送你回房。”
萧涵侧过身面向他,还十分自然地顺手抱住了被子,背着烛光,半隐黑暗中的一张脸上明晃晃的充满委屈,“我不想回去,我要在这里睡。”
黎秩抓紧被子一角,板着脸看他,如同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萧涵眸光闪烁,又含糊地说:“我想起来要说什么了……”
黎秩狐疑,“说什么?”
“对不起。”萧涵道。
黎秩又是一愣,好端端的,萧涵为什么给他道歉?
莫非他方才不在的时候,萧涵又在山上闯了什么祸?
事实上,黎秩的猜想与萧涵之后要说的话毫无关系。
萧涵说:“我总是惹你生气。”
黎秩默默松开身下的被子,心道此人倒很有自知之明。
“你还在生我气对不对?”
黎秩本不该跟一个醉鬼计较的,但因萧涵今夜有些奇怪,他的话听起来都怪怪的,不免让黎秩有些困惑。萧涵说他在生气,是指哪件事?
仔细一想,萧涵这个滚蛋就没有不惹他生气的时候。
萧涵却说:“自从你上次中了药回去找我后,你对我的态度就怪怪的,总想避开我,还不许提这事。”
黎秩当即变了脸色。
萧涵在他的黑脸注视下抱紧被子控诉,“你看,就是这样。”
黎秩:“……”
他已经说过很多次这件事不准再提,是萧涵自己非要提及的!
黎秩没有回答,萧涵也慢慢坐了起来,试探着握住黎秩的手。
黎秩只目光幽幽地看他,眼里仿佛藏着冰刀子一般,凉飕飕的。
萧涵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仿佛黎秩突然变脸与他没有分毫关系,他转而作出低眉顺眼的卑微姿态,声音也轻得好似在哄人入睡一般。
“枝枝,其实我没想逼你,也从没打算过拿那晚的事要挟你,你可以不用避着我,我又不是那样的人。”
黎秩眸中一怔。
若不是萧涵说出来,他都未曾发觉他的确有过这样的心思。
他其实很怕萧涵会拿那晚的事要挟自己,所以从不肯提及。
“我知道你只是被人下了药,那晚的事不是你所愿,你是迫不得已来找我的,其实最委屈最害怕的人还是你,你只是不想死。”萧涵目光灼灼,“我也很庆幸你能在那个时候想起我,而不是别人,但我也该跟你道歉……”
“不必如此,是我一时不慎,与你无关!”黎秩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也有心虚的意味,他暗藏心底对萧涵的几分怨愤竟真被看出来了……
黎秩难免有些尴尬。
萧涵特别郑重地说:“我一定要道歉的,当时我若再清醒一点,先去找大夫来,或许你就不用受委屈了。你那么骄傲,一定不会愿意委身于人,虽说你回来找我是请我帮忙,可我这么做了,到底有些乘人之危的意思……”
他竟然说的都对,包括黎秩的心思都猜得透彻。让黎秩有种自己仿佛早被看穿的感觉,低下头没说话,连被萧涵握着的手都忘记抽出来。
“对不起。”萧涵叹道。
他的语气格外小心,也很用心地在哄黎秩。黎秩听出来了,被萧涵握在掌心的手无声蜷缩起来。
“是我占了便宜,我知道错了。”
正中黎秩内心的话,让他的手轻轻一颤,艰涩道:“不怪你。”
任旁人说一千道一万,都及不上萧涵的一句认错。
黎秩知道王庸说的对,他就是喜欢被人哄着,也只有萧涵会愿意这么哄他,他并不真的无情,被萧涵哄着,那些心结果然解开了。他没再怪萧涵,甚至还对他有些心虚与尴尬。
黎秩快速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别说了,我送你回房。”
萧涵看着他把手收回去,很快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那这事在我们这里就过去了,日后,我们一起去找给你下药的那个人报仇,好不好?”
这是要他许下承诺?
黎秩眉头一皱,警觉地说:“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解决。”
萧涵皱起脸,“可是看你受委屈,我会生气。”
他对黎秩太好了,好到让黎秩有些难以招架,可又难以忽略这份好意。黎秩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好半晌才挤出来一句回应,“随便你。”
萧涵这才笑了,又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手。“那我们可以和好了吗?枝枝,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若是左护法撒娇也罢,他性子软,人也长得乖巧稚嫩,可萧涵不是。他比黎秩还要高,身姿挺拔,是一个七尺高的男人,黎秩愈发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