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蕴认认真真干活儿,勤勤恳恳做事儿,就怕这火突然燃到自己身上,面前突然有一道黑影遮住光,何蕴抬头一瞧,见到傅骁玉抱着肩膀看他。
明明没有露出半点马脚,何蕴却平白生了一股子凉意。
傅骁玉倏地一笑,顾盼生姿,烛光下头像是一尊玉仙人的雕像,温润澄澈。
“你是谁派来的?”
何蕴磕磕巴巴地半天没答上来话。
“不是谁派的,却在这儿扫个地扫了小半个时辰。”傅骁玉自顾自地说着,不等他的回复,从兜里拿出一块蛇形的玉佩,直接塞到他的衣袖里,说,“交给守卫军统领杨擎,可听懂了?”
何蕴看他看得愣神,好一会儿才说:“奴才、奴才是宫中的太监,要想出宫,得要令牌。”
“令牌啊。”傅骁玉捏着下巴想,将目光投射到了一旁的蒋玉身上。
蒋玉:“......”
一个蒋字令牌就这么被塞进了何蕴的衣服里。
送走了何蕴,蒋玉气得直盯傅骁玉,道:“你倒是不遮掩,不怕我告诉别人?”
“有道理。”傅骁玉敲敲手,从腰间取下一块白色布帕堵住了蒋玉的嘴,顺带着将外衫也一并脱下,把蒋玉死死绑住,一点动静都折腾不出来。
蒋玉想要挣扎,却忘记自己周身使不上力,就这么直直地砸在了地板上。
愤恨的眼神像是变成了弓箭,要将傅骁玉万箭穿心才肯罢休。
傅骁玉瞧着蒋玉这般折腾的模样,慢慢地摇摇头,道:“蒋公公,杀人偿命,皇上身子弱一时半会儿想不过劲儿来,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皇上为了高祖那一道暗旨,怪罪武帝,身边只你可信任,便要你替他夺位,向那边关抗击倭寇的武帝讨个说法。那道属意皇上的暗旨,可真是那个生了急病,几日就没了性命的高祖传下的?”
被戳破与武帝感情的时候,蒋玉都没什么太大表情,却因为傅骁玉短短几句话,煞白了一张脸。
傅骁玉似笑非笑地说:“将三位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蒋公公,这其间代价,你可受得住?”
作者有话说:
傅布灵:趁你病要你命
第145章 片皮鸭
洒扫的活儿不多,不过两个时辰功夫,何蕴走出长生殿的大门,便觉得后背湿哒哒的全是冷汗。
他神色不定地走着,管事的走在最前头,一个劲儿地唠叨着他们做得不好,唯恐惊吓到贵人,那就是砍头的大罪。
何蕴也在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走在御花园中,旁边就是结了冰的小池塘。
这个季节,冰早已经化了,也就剩表面上的那薄薄一层的冰块,里头都是水。
窄小的道路走得艰难,何蕴一心想着衣服里头的烫手山芋——令牌和玉佩,他只能弓着腰,怕绒靴打滑,再把自己的小命玩没。
正想着呢,站在他旁边的人突然一个扭身往侧方倒去,他却被那人撞得往小池塘那儿摔。
“小何!”
何蕴紧急时候一把抓住那栅栏处,让冰刺狠狠地戳破了手心,鲜血淋漓,一下就将那栅栏染红。
“愣着干嘛!还不快救人!”管事儿的大骂。
七手八脚地将何蕴拖了上去,何蕴心中恍若擂鼓,手指都在微微发颤,还没回过神来,管事儿的上来就是一个巴掌,大骂:“你个短命鬼!别耽误咱家的活计!走路都走不稳,下次惊扰贵人了如何办事儿?给咱家滚回去!”
何蕴连忙告罪,抬眸望向刚刚撞他的人,是与他一齐要求进长生殿洒扫的李子。
李子也摔了,却是摔在正中央,被人扶着便站了起来,听管事的骂何蕴时他还心中有些恐慌自己也要回原来地方伺候,见管事的没说什么,便勾着唇笑了下,看着何蕴比了个口型:抢功劳的贱人。
何蕴咽了口唾沫,告罪之后匆忙离去,连那鲜血淋漓的手都未来得及包扎。
这一路走到了以前的住处,得知被赶了回来,管事公公恨铁不成钢地抽了他一下,说了几句狠话后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冷嘲热讽的人比比皆是,何蕴翻开自己箱子,自己不过走一个下午,箱子中的救急的药包就被人翻了个遍,怕是在找主子的赏赐。
何蕴抿着唇,不执一言地看向周围,却没发难,找出止血的药,把自己手心包裹得严严实实。
休息一阵儿之后,何蕴便借着吃饭的功夫,快步朝着宫门走去,他戴着一个兜帽,提着小花篮,走得十分缓慢,像是刻意让人瞧见他那小身段似的。宫中去势之后动作阴柔的太监到处都是,反倒没有引起守卫的注意。
一个蒋字令牌递给了守卫,何蕴掀起兜帽一角,说:“奴才替蒋公公办事儿,今上近来胃口不好,蒋公公要讨今上欢心,说是金玉楼卖的片皮鸭好吃,鸭皮油润可口,连骨头都酥得很,便叫奴才前去购置。还请侍卫大哥快速放行,奴才怕耽误时间,惹来蒋公公发怒。”
蒋玉与傅骁玉被禁乃是秘事,最外层宫门的侍卫还不足以知道这些事情。
那守卫将令牌翻来翻去看了半晌,打量得何蕴手指都发起了颤,这才将令牌还给他,说:“多事之秋,难免细心些,还请公公勿怪。”
何蕴勉强地勾起笑容,道:“怎么会呢,守卫大哥也是职责所在,若奴才回了宫,定要想蒋公公夸赞上几句。”
守卫被他说得一乐,拍拍他的后背,对外头喊道说:“开宫门。”
何蕴出了宫,却不知守卫军在哪儿,走到一处巷道时,面前突然落下来一人,绑着黑布,道:“可是小何公公?”
何蕴手里攥着一小把匕首,往后头退了两步,抖着声道:“我、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那人取下黑布,长得倒是人高马大的,不像是坏人。
“怎么就不是您了呢,二皇子说过,长得一副财迷模样的,就是小何公公。”马骋说着,笑笑,“我乃祭酒大人府上马骋,听二皇子说你传递了宫中消息,便日日在这宫门处守着,可算等到你了。”
何蕴:“.......”说谁财迷呢!
兜帽拿在手上,何蕴瞧着可谓凄惨,脸上红肿了一大片,腰间也隐隐作痛,最严重的是那手,被冰刺破,用一手绢包裹住,这寒冷的天,冻得手指发颤。
“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是马骋?”
马骋一怔,这该如何证明。
他眼睛转了又转,指指外头的通缉令说:“要不我领你去比对一下通缉令?”
何蕴瞪大了眼,还没开腔呢,那马骋便使着轻功一晃而过,不远处传来守卫的惊呼声,脚步杂乱。
这人,真真是和那不走寻常路的傅骁玉一般模样。
不过一会儿,那马骋便翻墙走到这巷道处,他这一跑不知道又把谁家院子晾晒的衣服取了来,不伦不类地穿着,连头发都换了样子。
马骋手拿着通缉令,展开细细打量,嘟囔着:“画得也太丑了......你比比,通缉令总不会骗你吧。”
何蕴:“......”
再三对比之后,何蕴别着手去拿腰间的物件儿,一个玉佩,转手便交给了马骋。
长生殿的情况,何蕴也没瞒着,将自己看到的说了一个遍。
马骋皱着眉,说:“蒋玉中了药?我去找苗远配个解药,你待会儿捎回去?”
何蕴忙不迭地摆手,说:“可千万别。”
马骋:“......?”
照你家大人现在这个作法,那中了药的蒋玉,一能自由活动时,头一个杀的便是那傅祭酒。
说过了宫中的事,马骋看着何蕴一身的伤,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何蕴回过神来,摆摆手,说:“没了,我这就走,劳烦您跑一趟。”
说完就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
马骋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下,说:“小何公公,你是有大功德的人。”
功德只有心善之人才认,等周崇上了位,这何蕴只怕是要往上爬个好几层才作数。
何蕴没理会他这神叨叨的话,背过身随意地摆了摆手,赶着去那金玉楼买片皮鸭。
冬日的严寒已经消散,四处都能瞧见春来的样子。
马骋翻过一个农家院子,将一身的衣物丢进灶台里头烧毁,自己则随手拿了一件短打披上,往屋子里头走。
“回来了?”
马骋点头,行了一个礼,道:“小严公公。”
严舟笑笑,说:“殿下正等着你呢,快进去吧。”
马骋应声,错身进屋。农家小院子,屋里不透光,十分昏暗。蜡烛的光亮也只能照亮一部分,周崇坐在那昏暗之中,严舟一走,他便没了笑意,嘴唇抿着,偶尔透出一丝极其瘆人的阴狠来。
看见马骋,周崇将面前的珠帘别住,说:“可有傅骁玉的消息了?”
马骋将何蕴的话转告,说:“一会儿我便将玉佩交给杨擎,只是这宫中侍卫颇多,如今尽在太子手中,只怕与守卫军打斗死伤惨重。”
周崇笑笑,说:“不止守卫军。”
“还有别的兵马?”
周崇虽说能将南岸的文家军把控在手中,可南岸倭寇侵扰频繁,几月便要侵袭一回,守城都不够,并不能全然听他调动。如此一来,还有哪儿有兵马。
周崇遥遥地看了看某个方位,不执一言。
十万人往金林赶,可谓十分显眼,路过一个城池,便要被那县令留下休整一番。
镇国将军受伤之后不怎么爱喝酒了,以茶代酒喝了好几杯。
县令酒囊饭袋,肚子奇大,心中对这守着边关一年又一年的将军十分惊奇,觉得对方也不如传闻中那般可怖,反而像个普通小老头一般,说说笑笑,没什么不一样。
正说着,一个小兵突然出来,走到镇国将军那儿俯身说了句什么。
镇国将军未变脸色,却紧抿着唇,不见一点笑意。
县令感觉周边热闹的气氛一下就消失不见,士兵们喝着酒,眼睛却一直盯着镇国将军,似对方一个吩咐,他们便能掀开桌子杀人。
镇国将军垂着眸,说:“老夫年纪大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能熬。今日多谢许县令作陪,老夫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镇国将军敬的酒,光耀门楣了。县令嘴角快咧到耳根了,连忙端着杯子去接。
喝完最后一口,镇国将军将那杯子倒扣,便起身离去,将领们一句话都不说,目送着人离去之后才重新开始喝酒吃肉。
县令府宅并不大,除开镇国将军和少将军住在府上,其余的人都住在驿站。
掀起珠帘,镇国将军皱着眉问:“你要闹到何时?”
文乐的脸崩得很紧,强忍着心中的情绪,手里把着那银枪,枪头还闪着光。
思竹见祖孙两人气氛十分不恰,便抢过文乐手中的银枪,说:“大半夜拿这沉得慌,我替少爷收着。”
“放下。”
思竹看着文乐的脸色,小声道:“少爷,别惹恼将军......”
文乐却不理会,道:“放下。”
思竹叹气,看了眼镇国将军,垂着头跑了出去,把房门紧闭。
“你可知......”
“我知道。”文乐打断镇国将军的话,道,“皇宫消息瞒得严实,千方百计才找到出口,知晓皇上、蒋公公连同不磷一齐被禁锢在长生殿。军队是文帝手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暗线,若我表现出半点急迫,明日消息便会传到周璋耳朵里,十万兵马能将金林碾碎,周璋狗急跳墙难免伤及不磷,只能这般一边修整一边慢悠悠地往金林赶。”
镇国将军见他一句句说得十分笃定,便叹气,问:“既是如此,为何还要半夜偷溜着往外跑,还带着银枪,你是打算一头扎进金林不回来了?”
文乐憋不住心中的苦闷,痛苦地蹲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自己手臂中,说道:“孙儿坐不住......只要安坐一刻,心中便一次又一次想着那杀千刀的周璋欺辱不磷。祖君......不磷一日未能解救,孙儿便一日不得安稳。”
作者有话说:
傅布灵欺负蒋玉:啊?担心啥啊,我这儿好着呢
第146章 糖醋荷藕
房中落针可闻,一丝动静都无。
外头将领们还喝着酒呢,就见一小兵跑过来,说:“坏了,镇国将军揍少将军呢!”
等、等等,镇国将军......揍少将军?
人类的本质是看热闹,一群喝得醉醺醺的将领们你扶我我扶你,个个都跑到那小兵说的地方看这爷爷揍孙儿是什么个有意思的光景。
本以为是揍小娃那般,拉在膝头锤屁股。
不知道是不是镇国府的家风,那镇国将军动起手来,还真是一点劲儿都不收。
一脚便踹得文乐躺倒在地,直直地砸在了他们这群看热闹的将领脚边。
文乐喘着粗气,一张脸涨得通红,似有一口气憋在心中,难以喘息。
将领们面面相觑,吓了一大跳,见镇国将军大步大步地往他们这儿走过来,一个个不敢劝慰,只往后退去,将少将军重新暴露在人跟前。
一手抓住文乐的后领,拉得人挺起了上半身。
“这般儿女情长,老子教你的忠义理智信,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拳又一拳,文乐讨饶,不敢与自己祖君硬碰硬,生生受了几个拳头后,说:“祖君,乐乐错了!”
镇国将军发了好一通火,一脚把文乐踹开,说:“臭小子,跟你爹一样,离不得妻子的混蛋。还想偷摸着提前回去,难道咱们整个军营,就你一人有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