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说:“叫我过去干嘛!示威呢!”
小丫头让他吼得一抖,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管家连忙摆手,说:“行了,我马上过去。”
人走了,屋子清净不少。
管家琢磨一阵,翻箱倒柜地,摸出一件儿以前老爷赏的衣服。
哪怕是示威,自己也要穿最好的物件儿,就得让那外人知道,在这镇国府辛辛苦苦干了二三十年,也不是他一来就能拿捏得了的!
人一想清楚,精气神都好些。
管家一路快步走,后头紧跟着的小厮差点没跟上。
两人到了院墙外,门口傅府的小子先进去通报,再唤他们进去。
推开院门,傅骁玉就坐在树底下的石桌旁,桌上摆了一壶碧螺春,还有好几本账。
要单看这气势,这脸,管家还不得不承认,那傅骁玉还真对得上金林城外处处夸赞的面若冠玉。还未及冠就有这般冷静自持的气势,要不说咱小少爷瞧得上眼呢。
想着想着就想岔了。
管家摇摇头,带着小厮向傅骁玉行礼。
傅骁玉向马骋递了个眼色,对方便拿出了座椅,对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
先礼后兵?
管家掀开衣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说:“不知祭酒大人找奴才有何要事?”
小少夫人的名号,他还是喊不出口。
傅骁玉托着腮帮子,问:“我看了眼这几年的账本,镇国府能支撑这么久,少不了管家你在背后的周旋权衡。”
管家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胡子。
“人情往来支出占咱们总支出八成?”
管家知道对方问到点上了,也不敢隐瞒,说:“咱们镇国府家大业大,虽说家中只有老夫人坐镇,也是响当当的大家。这朝中各级臣子都向镇国府递上婚丧嫁娶的请柬,送得差了,恐招人闲话,还得拿捏臣子之间远近亲疏,唯恐得罪人,此间周旋确实费时费力。”还费钱。
傅骁玉轻哼一声,说:“再来请柬,就说镇国府老将军不在府上,赴不了宴。”
管家眨眨眼,问:“那这些个礼品......?”
“礼品?想让镇国府上门给充面子,镇国府不收他们礼品都算是给脸了,还一个个上赶着要东西。以前是老夫人仁慈,现在这府上有我当家,想要礼品可以,去边疆找老将军要去,我看这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蠢笨玩意儿,敢说老将军闲话?”
管家憋了这么多年的气,一下就给祛除了,站直行了个礼,说:“谨遵小少夫人吩咐。”
傅骁玉就这么兵不血刃地收了镇国府多年老人,拿着账本丢给马骋,说:“挑几个能使得上劲儿的,镇国府不好意思出的气,咱们出。”
近日文帝选秀,有位臣子是户部的,姓王,平日里挺不起眼的人,女儿却不知道怎么的,得了太后的青睐,入了后宫。
像是巴不得有人知道他后宫有人了似的,连带着自己二女儿的婚宴也准备得声势浩大。
知道镇国府老夫人常年礼佛,不怎么管事儿。他便打发一个小厮上门送请柬。
平日里王大人也没少参加别人的邀约,每回对方得到了镇国府送的东西,都要拿出来好好炫耀一番。
他也想试上这么一回。
谁知回来的小厮却说镇国府管家把他打发出来了。
王大人一拍脑门,是不是这管家拿着鸡毛当令箭,欺上瞒下呢?
王大人越想越觉得是,腆着个大肚子,坐着轿子直奔镇国府。
镇国府外依旧是那么几个官兵守着,手里举着镇国府标志的银枪,红穗子随着风飘,看上去一个个站得跟小白杨似的。
王大人大腹便便,下了轿子之后,差人进去送请柬。
他就不信了,今天亲自拜访,镇国府还闭门不见。
门一打开,不是管家,也不是少将军,更不是老夫人。
而是几个壮汉,穿着粗布短衣,恶声恶气地问:“找谁?”
王大人吓得差点往后倒,问:“下官、下官二女儿不日成亲,想请老夫人前来观礼。”
马骋横着眉,说:“这金林谁人不知老夫人礼佛多年,不食荤腥,你让老夫人去观礼,怎么,这婚宴都食素呢?”
王大人被壮汉说得也起了火,说:“狗眼看人低,你是谁的奴才,你让开,我要见老夫人!”
马骋不退反进,上前一步直接跨出了门,说道:“我是傅府护院,这几日在镇国府,专门盯一些上赶着不要脸的‘蚊子’。您要找我麻烦可瞅准人了,出了这儿左拐,走到头就是傅府,进去递帖子的时候记得写清楚——祭酒大人在上,可别找错人。”
傅祭酒?
又关他什么事儿?
王大人脑子里疯狂转动,前段时间傅祭酒惹了皇帝,让打了好些板子。这一休息就差点休息小半年,原本都等着看他笑话呢,谁知回了朝,让皇帝敲打两番之后,竟又是赏了好些贡品,还连带着提拔了好几个傅骁玉门下的人。
原本自己跟那傅祭酒毫无联系,平日上下朝见一面的事儿。
怎么这会儿阴魂不散起来?
作者有话说:
傅骁玉:从老子手里抠钱,想瞎了心了。
第39章 龙井
外头吵闹着,王大人拧着眉琢磨。
马骋看他眉头皱得贼紧,就知道这人没想什么好事儿,大着嗓子吼道:“王大人!送请柬是请人上门,不是逼人上门。你一个四品官员,请咱们镇国府一品诰命夫人,已算是不敬,现在还敢堵住门口不退,怎么的?您是觉着镇国府没人了吗!”
镇国府这些年镇守边疆,在金林绝对算得上是极具民心的朝中大臣,被马骋这么一吼,老百姓们都探头探脑往里看,指指点点的。
王大人丢不起这个人,也不管什么镇国府不镇国府了,以袖掩面离开了。
马骋还嫌人家不够丢人,嗓门越来越大:“王大人慢走不送!您可是镇国府头一个上门堵人的,头一份儿,有面儿啊!”
官兵原本是不苟言笑的,看着王大人走得急,竟从梯子上滑了下去,跟个皮球似的连着颤了好几下,一个二个都憋不住笑了,脸逼得通红。
马骋哼了一声,把身后几个壮汉喊来,说:“哥几个受受累,门口也随着咱们小军官们站站岗,要再有这么没眼力价的上门,镇国府的得有自个儿风气,咱们也得有自个儿的痞气,该骂骂,该赶赶,镇国府的脸面比谁都大!听见没!”
“听见了!”
随后只要路过镇国府门口的小老百姓,就能看到镇国府从前外头站着的那些刚毅的军官,现在旁边都多了几个走来走去没啥正事儿可干的壮汉,怕人误会是镇国府的人丢了脸,胸前还写了一个大大的“傅”字。
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傅府的人。
而后金林多了一个话本四处流传,说傅骁玉为搏少将军一笑,亲自挑人守门,担忧镇国府无人坐镇,招人欺负。
看到话本的男女老少们都表示:“磕到了,磕到了。”
傅骁玉暗地里收拾那些顺杆儿爬的臣子,这事儿没给文乐知道。他一早就进了宫,以养伤的名号告了这么久的假,也是时候回去了。
文帝坐在上位,旁边坐着皇后。蒋玉站在后头,卑躬屈膝的,一脸忠心样子。这是中秋晚宴,大臣都在外边,殿内皆是皇子皇女,连着那些伴读。
“可算是养好伤了,听说伤着背了?”文帝端着龙井茶,问到。
为了演戏演全套,文乐陪傅骁玉的时候就一并告假,说自己伤着了后背,得在家休养。
听闻文帝的话,文乐乖乖行礼,弓下腰的时候顿了一下,说道:“回皇上的话,是伤着了。奶奶担心臣年纪小身子骨弱,怕养不好,这才将臣箍在家里半月之久。”
提前镇国府老夫人,文帝似回忆了一下,说:“文老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却也是个疼孙子的。蒋玉——”
蒋玉敛神,俯身听旨。
文帝把龙井放在一旁,说:“赐座。”
文帝与皇后坐着,只有几个公主挨着坐下,连太子都是站着听皇帝训话,这一句赐座,一下就将文乐抬到了众人眼皮子底下。
文乐面色不改,蒋玉唤人抬了椅子,他也就掀开长袍落座,他扫了一眼站得笔直的周崇,又看看自己落座的这镶着金边的椅子,心想,好家伙,自己这伴读做得真是......光耀门楣。
文帝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孩儿,是那周十二——平戈公主。
文帝自从有意将平戈指给文乐之后,便开始看重这十二公主来。平日里雨露均沾,近几个月也去了平戈他娘那儿,还提了个位分。平戈也受人看重,吃穿用度好了不少。
连带着今日,平戈也比别人坐得离文帝近了些。
平戈穿得十分素净,在那群花里胡哨的公主堆里格外显眼。她喝着花茶,借着仰头的功夫,才会朝着文乐那儿看。
文乐平时好穿骑装,伴读的时候硬着头皮穿文人长袍。今天见文帝,不得不拿出十成的精神。
杏色对领长袍外头罩着白玉甲,手臂处戴着一个十分精细的臂环,上头镶嵌着细碎的宝石,看着不打眼,却衬得人格外俊朗。
天家儿女,命运都是给安排好的。
平戈自小就知道自己也逃不过和亲的命运。
谁知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来了这么个俊俏的郎君。别说少将军名号了,单说文乐其人哪怕是乡野村夫,平戈也愿意嫁。
少女心事到底是瞒不住眼尖的人。
文帝喝着茶,说:“小十二近来可以乖乖念书?”
平戈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回话:“父皇,十二最近听话着呢,上回考校,岳老夫子还夸十二的画呢。”
文帝满意地点点头,余光扫了眼落座的文乐。那小子目不斜视,偶尔端着茶喝一口,好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文帝正想着,一旁的蒋玉压低声音对他说了些什么,文帝沉吟了一声,说:“喧。”
蒋玉退后两步,浮尘一甩,喊道:“喧波斯圣女觐见!”
文乐打着在家养伤的旗号,没有入宫伴读。不少消息都是由周崇托自己信任的小太监送出来的,先说那绿林寨,庄鹤与王虎已经带着手底下几百人去了陆洲,那地儿是文乐他娘的出生地,家里还有一个大姑姑一个小舅舅管事儿,都是一顶一地疼文乐。
几百人过去,想要站稳脚跟,还是得有当地的人照顾着。文乐小舅舅叫权谨,陆洲出了名的浪荡子,被自己外侄这几百号人弄得到处找法子安排,愁得青楼都没去过了。
绿林寨的事儿了了,就是波斯圣女的事儿。
周崇在宫内一早就知道消息,文帝接受波斯圣女来访后,不知安的什么心,让那圣女感受南朝风土人情,和皇子皇女们一并在国子监上学。
听说这波斯圣女乃是波斯王上的小女儿,生来就养在波斯神使底下,眼睛皆由白纱蒙住,说是见着世间污浊会损害圣女灵气,伤及波斯时运。
文乐正想着呢,那波斯圣女就从外头进来了。
踏过门槛,就听到那脚腕处叮铃脆响的声音。定睛一看,那不是铃铛,而是未曾打磨过的宝石随着动作起伏撞击发出的声音。
波斯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波斯圣女脚腕上的宝石就如同下游的鹅卵石一般,磨损成为圆润光滑的宝石后,能保人一生平安顺遂。
圣女穿着十分大胆,露出了纤细的腰肢和脚踝。长长的白纱罩住头发,连同那眼睛也一并遮挡住。镶着宝石的耳饰垂落在锁骨处,举手投足之间流光溢彩。
她是被宝石禁锢住的神明。
众人的目光都看着圣女,文乐略微挑眉,看了眼扶着圣女觐见的男人。那人也着白衫,波斯以白为贵,只有王族才能穿着白色。
波斯三王子与波斯圣女,双生龙凤。
似察觉到了文乐的目光,红煜扶着圣女上前一步,带领着圣女行礼,说:“皇上,红煜与圣女在金林一月有余,见识了南朝的繁盛荣华,今日觐见只为献宝波斯秘宝——并蒂莲,愿与南朝永结同好。”
文帝带着兴味地挑眉,让蒋玉从红煜手里接过那并蒂莲。
并蒂莲是由一整块红宝石雕刻而成,通体血红,触摸还有暖意,在光照之下闪着十分夺目的光亮。
文帝看着欣喜,赏了好些东西,说道:“三王子与圣女居住在宫内,可有不便之处?”
红煜原本是外男,不该入住宫中。但波斯传统也难以更改,圣女由不得他人照料,只能住在宫内,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红煜去国子监出入后宫也同圣女一般,双目遮挡,由轿子引领过去。
红煜刚坐下,凳子都没坐热乎呢,立马又跪下感谢,说道:“回皇上的话,红煜与圣女平日吃穿用度皆按皇子皇女分例,还能去国子监入学,已是幸运至极,感激皇上的宽恩。”
说完就是一个跪礼拜下去。
文乐听得牙酸,这三王子骨头也忒脆了,拍起马屁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果不其然,文帝又赏赐了不少玩意儿。
晚宴结束后,文乐可不想在宫里呆着,找了个借口就给溜了,气得周崇把文乐的枕头都给丢出殿外了,骂骂咧咧说他有同性没人性,还是严伯去把枕头捡了回来,拍拍打打地宽慰自家九殿下去了。
回了家,傅骁玉还在宫里参加大臣晚宴,没能回来。文乐的小院子如今扩大了不少,该在的人没在,还是看着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