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睛一看,吴絮嘴里塞着纱布,手被人绑得严严实实的,头上的兰花早就掉了,连绑鬏的红绳都散了一个。
壮汉扇了于三儿一个巴掌,说:“坏事。”
“别弄坏了,男孩儿也能卖。”轿子里传来一个低沉的老婆婆的声音。
壮汉似乎是她的手下,闻言停下了手。
于三儿缓了一口气,见壮汉找绳子,对吴絮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吴絮摇了摇头。
于三儿在心里默默念了三个数,等那壮汉回头的功夫,一拳直接砸向他的脖颈。
男人的喉结最为脆弱,其次是鼻子,最后是下/阴。
于三儿动手的那一刻,吴絮就爬起来往外跑,她并不愚笨,朝着光亮最为亮的地方跑去,边跑边扯下嘴里的纱布,大喊救命。
女孩儿的声音尖利高昂。
于三儿只学了三招,脚还没踹到那壮汉,就被对方一拳直接揍向了旁边的断壁。
砖头硌得人腰腹剧痛,于三儿觉得肠胃都像是换了个位置,弄得他想吐。
“行了!待会儿招来人,赶紧上马车!”
壮汉听从老婆婆的命令,又扇了于三儿一个巴掌,直接将人甩上了马车。
寂静的夜,与那热闹的街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仿佛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于三儿头晕眼花,鼻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他也没工夫去擦,脑袋往马车上一靠,便昏了过去。
而跑走的吴絮,一路摔跤,却不敢停下来,脚踝已经肿得穿不上鞋了。她便脱了鞋,往前跑去。
热闹的街头就在面前,她噙着泪,被木架子绊倒,直接摔在了一双白净的靴子面前。
“公、公子,救命,救小杉树的命!”
傅骁玉揽住那十一二的小女娃,说道:“马骋,去叫大夫。”
第84章 安神茶
陆洲城一直有人丢孩子,拐子每个城市都有,陆洲的却是十分猖獗,甚至拐到了金林那边。
傅骁玉也是接了这个命令前来的陆洲,没成想这一趟功夫,权家大小姐的儿子也是给拐了。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吴絮都是皮肉伤,醒过来后用了小丫头递来的安神茶,便爬起来要找人。
傅骁玉是负责调查这事儿的官员,吴絮不藏着掖着,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磕头,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一旁的马骋嘴角轻抿,指头关节被他摁响了。
权家也乱成一团。
吴絮的爹是于家木匠坊的长工,带着吴絮的娘亲上门接孩子。
权谨站在他父母面前,说道:“如今于杉还未找到,吴小姐便留在府中休养,如若想起了什么细节,也便权府及时报官。”
吴絮爹娘再不喜也没办法,毕竟那权家金贵的小少爷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女儿出的事。
中午,文乐与傅骁玉去往吴絮所说的小树林看。
这树林外是小道,与城中最热闹的街道竟然只隔着一条小巷子。
地上有马车的车辙痕迹,马骋细致地查看了一番,瞥见了断壁处,上前半步,拿着那破裂的布料与砖头给傅骁玉看。
米黄色的罩纱,正是于三儿出门前穿的衣物。
那砖头上还有血迹,早已经干涸,铁锈的味道十分浓烈。
文乐捻着那砖块,说道:“我顺着路走去瞧瞧。”
傅骁玉点头,说:“我与马骋在这儿等县令的人过来。”
文乐骑上了大毛毛,大毛毛在权府待了许久,被养得膘肥体壮的,有些激动地在地上踏步。
“文乐!”
“怎么了?”
傅骁玉看着他骑马就有些后怕,像是看到他在战场厮杀一般。
“小心些。”
文乐握紧缰绳,从腰带处抽离一把长鞭,在那断壁处一扫。
那处本就破裂不堪,被掺着内力的鞭风直接碾碎,落了一地灰尘。
文乐这才收回了鞭子,说道:“如若真遇着那拐子了,他们才应小心些。”
马蹄声渐渐走远,傅骁玉的心恍若擂鼓。
让他心动的文乐,远不止那娇憨可爱模样。
浴血奋战,挥手间夺人性命的嗜杀,也同样让人移不开眼。
傅骁玉按下乱了的心跳,收回了眼神,与马骋在原地看了看,比对了一下车辙的痕迹。
马骋比平时要迟钝半分,眉头也皱得很紧。
不等傅骁玉张口问他,马骋便说道:“主子爷,昨日发生的事情,吴小姐事无巨细地说了。于少爷,用的是我教他的功夫。”
马骋偷懒,给了于三儿一本拳法,外加练练马步就完事儿。
多说的那句话,就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之下,如何脱身。
第一下,砸人喉结。
第二下,断人鼻骨。
第三下,切断下路。
昨日于三儿使用得很好,他甚至救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马骋捏着砖头,低声说道:“我若是......再细心些教他就好了。”
至少他还会学些别的,说不定他也脱身了呢?
陆洲的县令是不靠谱的,傅骁玉都在陆洲待了三四日,那人竟是一点消息都不知。
马骋派人去县城找那县令,对方才知道文帝眼前的红人傅骁玉来了陆洲。
官服穿得乱糟糟的,边跑边扶帽子。
这秋雨也下了起来,路上湿滑,落下靴子一片的泥泞。
“下官、下官有失远迎。”
傅骁玉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说道:“陆洲城内孩童失踪的案宗,都送到权府来。另外,所有捕快捕头,在城中搜捕,给我挨家挨户地搜,若有违抗者,直接收押。”
文乐回金林没待几天,就说要去瞧小舅舅权谨娶亲,去了陆洲。
可谁都知道,文乐是追着去陆洲干钦差大臣的活儿的傅骁玉去的。
没了文乐,周崇的孩子气也少了很多。
临走前,他给了文乐一个小任务。
庄鹤与王虎是个人才,糖与鞭子,都得给到实处。
武帝之子的名号,实在是站不住脚。
周崇想着陆洲的事儿,外头进来一个小太监,递上来一张纸条。
周崇看完之后便烧了,与身后给他捏肩的人说道:“文乐的小表弟让人拐了。”
严舟动作一顿,说道:“可严重?”
“不知道,还在查。”周崇拧着眉头,说道,“除了文乐与傅骁玉以外,还有镇国府与傅府的势力在,应当没什么大差错。”
严舟点头。
他对周崇有着十分盲目的信任,若是周崇说是,他就觉得是,若是周崇说不是,他就觉得不是。
屋子里去了旁人,就剩他们俩。
严舟让那安神香熏得有些犯困,周崇一边练字,一边偷摸着打量他。
隔着珠帘,严舟靠在柱子上,困倦得很,头一点一点的。他生来就高大,皮肤也黝黑。看着格外不好相与的模样,却生了观世音一般的眉间痣。
周崇有段时间特别喜欢观音像,明明殿里的人不拜佛不信道,却摆了不少的观音像。那悲天悯人的模样,俊美与柔情结合得天衣无缝。
拂开珠帘,周崇走到了严舟跟前,搂着人的腰,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严舟猛地清醒过来,没回过神,就已经被安置到了温柔干燥的被窝里。
“殿、殿下,奴才该死。”
周崇拿著书坐在床沿边,手摁着严舟肩头往下,说:“天凉了,金林可不比陆洲暖和。你先帮我暖着被窝,等热乎了我再睡。”
严舟闻着被子里的味道,是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周崇身上的熏香。
严舟脑子仿佛进了浆糊,脸色黑红黑红的,愣是坐起身来,说道:“于理不合。”
周崇抬起他下巴,说道:“这是哪儿?”
严舟看着周崇的眼睛,磕磕巴巴地说道:“您的寝宫。”
“嗯,我的寝宫是不是该听我的。”
“您是主子,这是当然。”
“我说的话是不是就是天理?”
“这......”
“别这那的,这热乎气都跑了。”周崇气冲冲地说着,将严舟摁到被子里,掖得严严实实的。
严舟本就困,这瞌睡来了不仅有人递枕头,还有人递床的。
嘟囔几句于理不合之后,严舟就在床铺里睡了过去。
他衣服还没脱,穿着厚实的三等太监棉衣。被子厚实,不一会儿就热得出了汗。
周崇小心翼翼地把他帽子摘了,解了他的头发。
严舟热得厉害,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周崇。
周崇失笑,一边看书一边说道:“平日对我使个性子都不敢,睡着了倒是老实,敢拿后背对着主子爷。”
睡梦中的严舟一点也不知道周崇的腹诽,只觉得这被子里的味道十分好闻,恨不得把脑袋埋在里头。
这一待就是深夜。
直到三更的声音响起,周崇才合上了书,侧头在严舟略汗湿的额角处亲了一下,这才悄声离去。
刚出院子,就瞧见了一个鬼祟的身影。
周崇一把将人薅住。
是个眉目清秀的宫女。
周崇看着那人,笑了下,说:“你是熟脸啊。犹记得在太子哥哥那儿见到过你侍奉。大晚上的,你在这儿,看到了什么?”
宫女抖着身子磕头,说:“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次日,九殿下宫里有一婢女染了恶疾去世了。
于三儿丢了的事情,瞒不住所有人。
于家也知道了,大清早,于老夫人就带着七八个人上门,直接推开人往里头走去,走得是气势十足,仿佛是来要债的。
权家二老不见客,权谨也怕耽误他们休息,这几日一直安顿二老住在偏院。
府中只有权岫在,这于老夫人上门的消息,一下就传到了她的院子里。
权岫的丫头也是个烈性的,叫敏儿,听到消息后,丢下刺绣的绷子就往外走去。
这一路风风火火,可算是将人拦在了东厢外。
当初嫁人,敏儿也是作为陪嫁一并去了于家的。
于家这些个人,这些个事情,她比谁都清楚。
一瞧见那于老夫人,敏儿就忍不住想拿出她以前在家与隔壁王寡妇对骂的架势出来。
这于老夫人可是装腔作势一把好手,连带着那小白脸似的于大少爷也是一般。
最初见面时,敏儿借着倒茶的功夫,替自己小姐扫了一眼。
于老夫人那会儿慈眉善目的,仿佛一尊活脱脱的菩萨,于大少爷更是,器宇轩昂,虽说看着身弱了些,可到底是文人,不能苛求太多。
谁知嫁过去,那于老夫人可是摆了好大一个谱。
什么媳妇儿侍奉公婆理所应当,好家伙,说着是少夫人,其实跟奴才没什么两样。
晨昏问安,有个小病小痛的就要伺候。
自己倒是没什么事儿,累得小姐瘦了一大圈。
权岫虽说性子烈,可到底是权家好好教养的,知道嫁人从夫的道理。刚成亲,夫妇俩关系很好,浓情蜜意的。
可这于老夫人就是不做人,刚嫁三个月,就嫌权岫不生孩子,竟把主意打到敏儿身上,说陪嫁就是嫁过来的物件儿,给少爷收用了也是理所应当。
气得敏儿是大半夜睡不着觉,往于老夫人晾着的衣物上吐了好几口唾沫。
“瞧这是谁?不是于老夫人吗,怎么不等通报就来权府了?”敏儿说着,喊来管家,问,“护院都吃白饭的?老爷老夫人不在,就这般怠慢?府上可是有贵人入住的,你们再这般玩忽职守,当心我告到老爷那儿去!”
管家连忙叫人把于家带来的人围了个团团转,说道:“给姑奶奶告罪了。这人和狗能一样吗,狗不听劝啊!”
敏儿点点头,说:“那倒也是,是敏儿错怪你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把于老夫人气得直抖。
第85章 姜茶
于老夫人带来的人也不算少,她扶了扶自己的步摇,说道:“今日我是来要人的,我的乖孙孙,你们给藏哪儿了?你们权家这么多人,连个小孩儿都照顾不了?我看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和你们家小姐一样,看着是个知书达理的,实则与乡村野妇一般,不知礼数!”
“老不死的,你再乱说一句,当心姑奶奶我撕了你的嘴!”敏儿大骂。
于老夫人看他们不提于三儿的事,心里便有了谱,于三儿还真是让人给拐了。否则他们哪儿放任她过来说三道四的。
于老夫人定色,说道:“我来也没有别的目的,不是非要给你们招不痛快的。我就是想与权岫谈谈,于府的嫡长子一直住在你们权家,权岫与我儿子早已经和离,于情于理都不该如此。于杉是于家的人,我们于家也会出一份力,等找到于杉后,于杉必须回于家。”
敏儿都气乐了,说道:“您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让哪处鬼魂上了身,怎么的尽不说人话呢?”
于老夫人离敏儿近,三番两次被对方触霉头,早已气极,伸手便给了敏儿一巴掌,骂道:“我是于府的大夫人,你一个权府小婢女,有什么资格跟我叫嚣?”
敏儿可是自小与权岫权峤一起长大的,性子被惯坏了,贞烈得很。
摔到在地之后,敏儿一滴眼泪都没掉,撑着站了起来,对着于老夫人反手就是一巴掌。
一巴掌换一巴掌。
敏儿一点也没收手,直打得于老夫人步摇都掉了,撞到了一旁的护院身上。
“姑奶奶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在见着贱人了,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没那么好听。”敏儿抹开裂开的嘴角流出的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