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敷药后,细小的伤处已经结痂。
但大的裂口几次拉扯下,往外渗着浓水。
他手上的动作很轻,生怕再弄疼薛北望,时不时在伤口上吹着凉风。
冰凉的药膏配着他薄唇吹出的风儿,伤口酥酥麻麻的,好似没有刚才疼了。
现下沉浸在这般柔情中,那还想得起小木子是谁。
大夫嘱托道:“伤口一日需换一次药,未愈前,千万莫要沾水。”
白承珏点头送大夫离开。
提着牛皮纸包好的草药,再回来时,薛北望躺在床上,眼神木讷的看着上面。
白承珏手指在薛北望眼前晃了晃,薛北望缓过神,转头望着白承珏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薛公…北望。”白承珏改了称呼,想来都决定试试,再叫薛公子难免有些生疏。
“你真答应和我试试吗?”
白承珏眸光一沉,低声道:“怎么?现在又想反悔了?”
“没有,我就是不相信,我这样的粗人有一天能和仙人在一起。”
白承珏脸色有所缓和,手覆上薛北望的额头:“果真是烧了。”
薛北望笑了笑,伸手覆上白承珏的手背:“恩,烧了。”
“我去帮你煎药,喝下药会好些。”白承珏抽回手,提着药包,夺门而出。
薛北望像个傻子似的,望着白承珏的背影痴痴的笑了。
这次去闵王府,当真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薛北望根本躺不住,偷摸着跑去厨房看白承珏煎药。
看着白承珏浸泡好药材蹲下身燃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木柴,填入炉火中,就担心火舌会不会舔上白承珏的指端。
手紧紧的抓着门框,眼神中满是担忧。
望着火光在那张脸上映下一片霞红,他愤愤的咬着下唇。
那么好看的绝玉,怎能做这些粗实活计。
越想越巴不得把小木子吊起来好好收拾!
“薛、北、望。”
薛北望举起手道:“我在。”
“你跑来这里作甚?”
薛北望上半身被白布包裹,将匀称的体格袒//露无疑:“看…看你煎药,你看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现在这病恹恹的模样,少给我添乱。”白承珏审视着再度透出血点的白布,脸色阴沉,“为了让你好好养病,我是不是还应当找个绳子把你拴起来才行。”
“昨夜你照顾我到天亮吧……”薛北望尴尬的笑了笑,“我平常在军营伤的比这重多了,你一夜没睡又帮我熬药,这小身板累垮了怎么办?我这种粗人不用你担心,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白承珏见他傻乎乎的模样,动不了大怒,手中握着的柴火指向屋外,轻声道:“回去躺好,安心将伤养好便是,待我病倒,有的是机会让你在身旁服侍。”他双眼微眯,“到时候我可当你是拉磨车的驴,绝不手软。”
“那…那你什么时候病倒?”
白承珏眉头一紧,手中扔出的木棍差点擦上薛北望的耳畔:“以前可没发现,你小子心肠坏得很。”
“我就是想照顾你。”
这张笨嘴,连说句情话都能惹人生气。
白承珏叹了口气:“等你好了,我成天缠着你照顾我。”
“好。”
白承珏道:“要真心疼我就回去躺着,我熬好药便过来,你要是伤势未好又感染上风寒,接下来有得我累的。”
第25章 病中
薛北望依依不舍的离开。
煎好药,白承珏将药送去卧房。
白承珏坐在薛北望床边,舀起汤药吹了吹,瓷勺递到薛北望的唇边。
他将汤药大口咽下,笑眼弯弯的看着白承珏,反倒感觉不出药味的苦涩。
薛北望道:“你平日也像这样照顾过别人吗?”
手中的瓷勺在薛北望的疑问下搅动着汤药,浅棕色的汤底中晃晃荡荡映照出白承珏的半张脸。
是照顾过。
小皇帝年幼时偶有病痛,都得缠着他这个做叔叔的在旁陪着,尽管如此,苦药入口那坏小子也会呕自己一身。
再后来的彦丘大了,不是那个需要小叔叔在旁边哄着才肯吃药的毛头小子。
望着薛北望乖巧喝药的模样,已然有些年头没这般照顾过人。
白承珏抬眸,与之四目相对下,笑容柔和:“没有。”
闻言,薛北望那张藏不住心事的脸流露出笑意道:“昂。”
最后一口药喂到薛北望唇边,白承珏微曲的食指轻轻敲向薛北望的额心道:“睡吧,一觉醒来便会好的。”
“好。”
白承珏搀着薛北望躺下,为他掩好被褥后,端着药碗离开。
趁着薛北望喝完药睡下,偷偷回了趟王府让叶归去瞧一眼小木子的近况。
毕竟小木子刚出门就被人抓住往牢房中一放,想来那小子恐怕在消息蔽塞的情况下,对薛北望的情况如何急的不可开交。
傍晚,白承珏带了些汤菜回返新宅。
将食笼放下,轻拍了两下薛北望的手臂,见其未醒。
再探额心,才知道薛北望烧的厉害。
双唇泛红,像是被人狠狠咬过一口,脸颊也烧的微红。
白承珏的指节温柔的擦过薛北望的颊边,薛北望双眼拉开条细缝,眼睛迷迷糊糊的眨巴了两下,睫毛上沾染上水气。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小公子,一朝病倒,倒也让人生出怜惜来。
白承珏食指指背顺过薛北望的下眼睑,病中的小公子皱起眉心,微微侧脸想要避开白承珏冰凉的手指。
“让你在床上躺好,偏是不听。”白承珏轻笑,指节再一次叩上薛北望的额心,“累得我为你操心。”
薛北望躺在床上回应白承珏的唯有粗重不顺的呼吸声。
已是深夜,白承珏坐在床边再度拿起白帕冷水浸泡,拧干后再度覆上薛北望的额头。
“本就够傻了,要是脑子烧坏,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另一块白帕拧干后,擦拭过薛北望的脖颈腋下。
烧的那么厉害,他也不闹,安静的躺在床上,任由白承珏摆动。
这一身腱子肉,看着骨骼匀称,算不上虎背熊腰,可降温换药都花了白承珏不小力气。
他只是安逸的躺着,毫无知觉。
白承珏再度换下白帕,起身锤了锤酸麻胀痛的后腰。
“下次再病,我就把你丢出去。”嘴里轻声抱怨着,还是拿着水盆去井边换水。
这般照料别人,倒真是第一次。
新宅中没有下人伺候。
入了夜宅内的灯亦不会自己点上。
哪怕当年在百花楼阁,也未曾经历此等寂静凄凉之时。
白承珏放下水盆,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在必经的走廊上点灯。
耳边好像听见鸽子咕咕的叫声,他拿着火折子,缓步走下木台,顺着声源处走去。
靠近院墙的位置,一只鸽子在树旁来回走动,嘴里发出叫声,等着有人来接应。
白承珏盖灭火折子,上前一把抓住只会来回走动的呆头鸽,手指顺着它的羽翼脚腕摸索,终在黑暗中找到足有中指粗细长短的竹简。
他将竹简攥在手心,抱着这只呆头鸽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烛光点亮。
衬着烛光,白承珏检查了一边竹筒周围,没有特殊处理,用匕首将竹筒上的蜡封撬开。
里面的书信摊开有巴掌大小,上面娟秀的楷书,眼熟的很。
昭王平日就写的一手好字,一笔一划顿口笔锋都尤为好看,白承珏还年少时,先皇每每最爱夸耀的便是昭王的字,在白承珏看来也不过尔尔,只可惜他的身份地位无论怎么做,都是先皇为止不齿的存在。
信中道:
听闻使者噩耗,今若安好三日后老地方相见。
拆信者若非使者本人,恐是噩耗成真,闵王残虐,杀之,沉尸湖底,本王已派人找寻,无论如何定让使者得以魂归故里。
昭王自己送上门来的人,安排好的刺客。
到了出事,倒成他白承珏一人的不是。
不过,薛北望的死讯,此番惹急了昭王,毕竟是陈国的七皇子,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作为始作俑者,昭王还真不好同盟友交代。
白承珏拿起毛笔,仿摹着昭王的字迹将书信里的内容抄了一道。
竹简用药水浸泡后,旁边粘粘的腊迹脱落干净,白承珏嗅了嗅脱落下来的蜡块没有独特的蜡香,用竹夹翻转着竹简在烛火下烘干后,将他临摹的那份书信装回竹简封好,拴在鸽子原处。
而真正由昭王书写的短信,则被他收下。
看着傻愣愣站在桌面上的鸽子,白承珏指端抚摸着鸽子的头顶,飞禽拉长了脖颈,木讷的眼睛盯着白承珏看,刚才发生它过什么一概不知。
白承珏轻笑,手指轻拍了两下鸽子的头顶:“果然是昭王养的鸽子,和他一样都是蠢货。”
鸽子歪着头发出的咕咕两声,眨了眨木讷的双眼。
手中这封书信太轻,现在拿出来用只是蚍蜉撼树,不能完全动摇昭王的根基。
留在薛北望身边,与他相处的同时又能慢慢拿到更多关于昭王私通他国的证据,何乐而不为……
白承珏端着铜盆回到房间,床上薛北望好似迷迷糊糊的在说些什么。
闻声,白承珏放下铜盆靠近薛北望身边,手心覆上薛北望额头,温度已然没有刚才烫的厉害。
可他双唇一张一合,沙哑干涩的喉咙喃喃的说着什么。
白承珏见状,俯身靠近薛北望唇边,耳廓贴近那柔软的唇边。
带着热度的唇张合着擦过他的小耳,吹来的热风让耳朵有些瘙痒。
只听薛北望的喃喃道:“母妃我冷。”
白承珏身子一僵,手不由扣紧被褥。
多年以前,他在没有炉火的房间里与薛北望说出同样的话。
“我冷。”薛北望语气中带着哭腔。
白承珏深吸了口气,脱下外袍盖在薛北望的被褥上,薛北望仍像个七八岁的稚儿,委屈的唤着母妃。
听着压在舌根处的支吾,白承珏温柔的将薛北望拥入怀中。
那身子寻着温暖,头埋入白承珏胸口,口中小声喊着母妃。
白承珏的手轻拍着薛北望的小臂。
舒服安心的感觉下,薛北望毛茸茸的头顶蹭了蹭白承珏的胸口。
白承珏感觉胸前瘙痒,轻轻的将薛北望的脑袋推开一段距离:“病了就这般娇气。”
薛北望压在喉咙里迷迷糊糊应了一句:“昂。”
一时间白承珏哑然失笑,终是长吁一声道:“今夜便由得你吧……”
“身上难受,母妃哼歌望儿就不难受了。”
“哼歌?”
薛北望病的看不清眼前人是谁,脑袋也恐怕烧迷糊了,才会听着男人声线,还乐滋滋的唤着母妃。
他也难得知情识趣。
捏着嗓子转换为女子的声线,嗓子里哼着白青璃在他耳边常哼的歌谣。
听着白承珏的哼唱,薛北望放松下来,身体窝在白承珏怀里安然入睡。
白承珏望着薛北望毫无防备的睡颜,哼唱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落下最后一个细如蚊声的尾音。
翌日清晨。
薛北望睁眼就见小花魁睡在他的身边。
因他病情反复,操劳了小花魁两日没怎么合眼,细腻的肌肤下,那眼底的青黑更为清晰可见。
薛北望心疼的拂过白承珏的眼帘。
记忆隐约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温柔的哼唱,因忙碌而一片狼藉的四周。
“从未有人像你这般待我好。”
白承珏睁开眼,薛北望吓得僵着身子,连呼吸都制住了。
只感觉白承珏的手绕到后颈,薛北望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白承珏伸头抵住了他的额心,温热的呼吸轻拍着面颊酥酥痒痒尤为舒服。
“烧退了。”
说罢,白承珏杵着身子真要起身,反倒被薛北望一把拉回怀中。
他像是着了魔般,将白承珏圈牢在怀里,加速的心跳声,敲打着白承珏的耳膜。
“你已经为我操劳了两日未眠,再睡会。”
白承珏轻笑:“一张床上?就这么抱着我睡?”
薛北望脸红了,手没松开反倒抱得更紧,只是开口说话时听起来结结巴巴:“你…你昨夜…不也…抱着我吗?”
“那是你病重缠着我不给走的。”
“现在…病还没好…也可以缠着…不给走吧!”
话都说不利索,居然还耍起无赖。
白承珏凑上前,近的几乎要碰上薛北望的双唇,那呼吸又滞住了。
“北望这番举动,看上去还真不像雏儿。”
薛北望努力调整着呼吸,不知道该如何喘气,憋的一张脸都红了:“怎么说?”
“陈国的烟花巷柳是否有我那么好看的姑娘。”
听着白承珏的打趣,薛北望将头埋在白承珏胸口,想必是脸更红了,只听他低声道:“我不做什么,就想搂着你再睡一会,就一会。”
“好。”
白承珏合上双眼,平缓的呼吸着。
两日为了薛北望这个蠢货几乎不眠不休,没多时便进入梦乡。
薛北望抱着白承珏又睡了会,再度醒来,怕吵醒好不容易歇息的白承珏,蹑手蹑脚从白承珏身边翻出。
劳累的两日,眼见他睡得很熟。
身子在薛北望的移动下,自然而然的翻身朝外,浅粉色的唇轻抿着,呼吸轻的不凑近些,根本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