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琼叔给了银票,李初尧一言不发,低垂着脑袋,好似在忏悔。
“二少爷,你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吧,不然我不好同老夫人那边说。”
“琼叔,可以不告诉祖母吗?”
琼叔在心中冷嗤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当初赌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二少爷,请。”
李初尧无奈又担忧,只好跟着琼叔去后院。
只有两人在,琼叔也没了顾忌,态度再没之前的恭敬,仿佛老夫人亲临,公事公办道:“二少爷,现在可以说了。”
李初尧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我那日也是误打误撞,我本来只是想试试,最开始手气好,赢得多,后面自然就赌大了……”
后面的声音渐小,“我以为我还能赢很多,谁知道会……”
琼叔深唿吸一口气,他教训道:“二少爷,你当初来沂南,同老夫人是怎么说的?你再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让老夫人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李初尧在心里冷嗤一声,伤心不至于,心疼钱应该会。
不过他依旧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模样,“琼叔,你帮我同祖母好生说说,让她别生气,我保证以后不去了。”
“二少爷,你好自为之,最近这段日子,您就呆在李府,等老夫人回信之后再说吧。”
李初尧哪里还敢有异议,点点头,保证哪里都不会去。
琼叔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等人一走,李初尧神色忧郁的将自己关进了屋里。
房中的茶壶还冒着热气,他坐在桌边,将桌上倒扣的茶杯翻过来,悠闲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抿了一口,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看来接下来得过几天颓废的日子了,他起身起整理行李,将里面的书信拿出来打开:
尧弟,我还想来贵府讨一杯喜酒喝,就不亲自来砸场子了。
我向宽哥讨了胖子过来,他人精明着,只要你一个眼神,他就能懂。
事成后,记得来找哥喝酒啊,说好的不醉不归。
这是今天一早,刀疤脸让乞儿送过来的,时间仓促,他根本没来的及看。
好在胖子机灵,还知道准备欠条。
他望向旁边灯火烛,将信扔里面烧了。
第043章 禁足(一更)
自从李初尧说要去赌场,苏御已有好几日未见到他,听苏管家说,李初尧刚搬新宅,便被赌场的人砸了,他皱了皱眉。
繁华的街道,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李府的动静不小,何况刚置办了新家具,立马又置办了一批,不想引人注目都难。
苏管家见苏御神游天外,他不由在心中感叹,若是那位温婉的主母不过世,这位哪里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平日瞧李二公子正正经经,谁知道在外面惹了事,被人砸了新宅子,不吉利啊!
“公子,小人还听说,李公子被禁足了。”
“禁足?”苏御目露惊讶,在沂南,谁敢禁李初尧的足?
苏管家点点头,“好像是琼叔不让出门了。”
苏御看了身后的莫一一眼,想问李初尧这是打的什么算盘,他朝苏管家挥手,“你去忙吧,这里有莫初陪我解闷。”
他的“风寒”还未好,大多数时间,只能呆在屋里。
“那公子有什么事,再让汁夏来叫我。”
苏御点点头,苏管家最近十分殷勤,他也不知道苏管家那根筋搭错了。
等人一走,苏御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莫一坐。
“莫一,尧哥是有什么打算吗?”
莫一坐在他旁边,习以为常接过他手里的话本,翻到折痕的那页,想了想说:“之前听鸿书说,公子欠了赌坊两千两。”
苏御蹙眉,两千两可不是小数目,李家真愿意给?
不等他仔细思考,苏管家又在外面敲门,“公子,有你的信。”
苏御让汁夏打开门。
苏管家捧着信进屋,递给苏御。
“谁来的信?”苏御用手摸了摸,发觉有些不对劲,冲汁夏递了一个眼神,又立马改口,“你出去吧,我知道是谁了。”
苏管家不死心,但苏御不说他也没法。
走到门口时,汁夏突然冲他一笑,“大概只有李公子能让公子开心了。”
苏管家了然,原来信是李初尧送的。想必禁足无奈,只能用信寄相思。
等人一走,苏御立马拆开信,只见里面是银票。
正是两千两。
苏御很纳闷,怎么连封信都没有。
莫一正好看完一页,他偏头瞅了瞅,“估计是公子叮嘱赌坊送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
莫一见他深情落寞,“需要我给公子传信吗?”
反正挨着不远,轻功过去,也就一盏茶功夫。
苏御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来,李初尧在禁足,他又不能去李府,唉!
苏御情绪低落,莫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把手里的书递过去,指了指上面,“这里挺搞笑的。”
苏御瞅了一眼,上面写着:这人长了一张奇形怪状的脸,鼻子像插秧孔,眼睛如六形窗花,眉毛一横一竖,嘴巴咧开,像只被迫张嘴的老鼠。
苏御想象不出画面,他疑惑:“哪里好笑?何况你也没笑。”
莫一面瘫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笑了。
苏御:“……”
好的,他明白像被迫张嘴的老鼠笑,是怎么笑了,除了整齐的牙齿不像,哪里都像。
“不好笑?”莫一对上他一言难尽的眼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好笑。”苏御同他做了一样的表情。
莫一:“……”
相顾无言,两人默默别开脸,各自看手中的话本。
而身在邺城的李家,小厮正拿着沂南来的信,往老夫人院子里去。
“着急什么?”老夫人一边捻动佛珠,一边掀开眼皮,睨了一眼小厮。
“启禀老夫人,这是沂南苏管家来的信。”
老夫人冲嬷嬷使了一个眼色,下一秒信已经被嬷嬷拿在了手里。
嬷嬷撕开信,将信纸递给老夫人。
“夫人那边可有信?”
小厮点了好头,顺势便把信呈上去。
嬷嬷回头看老夫人。
“给夫人送去吧,别提老婆子我的事。”
“是。”小厮躬身退后一步,拿着信走了。
老夫人视线落在信纸上,眼珠转动,神色愈发不好看。
“老夫人,沂南可是出事了?”嬷嬷小心伺候着,把茶水往另一边挪了挪。
“荒唐!李家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不肖子孙!”老夫人怒气上涌,手掌往旁边的桌子一拍,正好是刚才放茶水的位置。
“老夫人,究竟出了何事啊?别气坏了身子!”嬷嬷见老夫人眼角褶皱,鬓生白发,锐利的眼睛眼底汹涌彭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胸口稍稍起伏,她轻轻在老夫人后背抚了抚,满心眼只剩下担忧。
“早知道他这般不成气候,当初就应该让张香兰淹死他!”
嬷嬷心中一惊,李府落过水的,除了二少爷没别人了。
“老夫人,这种气话说不得。”
老夫人冷哼一声,富态的脸上收敛了怒气,恢复往常的端庄优雅,她睨了嬷嬷一眼,“之前李仁给夫人来过信?”
嬷嬷点点头,“是啊,说是为了二少爷欠条一事。”
“共有多少?”
“总共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千两。”
“败家玩意儿,沂南米铺迟早要给他掏空。琼叔来信说,尧儿误入歧途,欠了赌坊两千两,人家在进新宅那天来闹事,不给钱,就全砸了。”
老夫人说到这里,眉间只剩下冷意,“这下贱玩意儿,竟然以婚事相要挟,让琼叔给他善后。”
“二少爷怎么做出这等错事来,那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收了苏家的好处,难道还能毁婚不成?写信给琼叔,让他将人看紧了,成亲前,不得让少爷迈出大门一步。”
老夫人手掌再次拍在桌上,另一只手在佛珠上留下指甲的划痕,可想而知,老夫人有多生气。
“老奴这就去办。”嬷嬷福身,准备去找人写信。
“等等。”
“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让人盯着张香兰,有什么异常,及时向我汇报。”老夫人深深看了嬷嬷一眼,将人吓得心惊胆颤,把信递给她,继续说:
“银两按信上的给,另外再多给琼叔几张银票,让他把沂南城西桩子附近的地都拿下,至于米铺,就暂时再让张香兰管一阵子罢。”
“是。”嬷嬷起身告退。
老夫人站起身,将案台上的香拿起,放烛台上点燃,朝佛像拜了拜。
“请菩萨保佑我李家。”
缓缓将香插入香炉中,她双手合十,又放下一只手在腹前,一边念诵佛经,一边捻动佛珠。
另一边。
张香兰收到临威临南的信,咯咯笑个不停。她倒是没想到,李初尧还有这么深得她心的时候。
“青翠,你说老夫人是不是得气炸了?当初她非要护着李初尧同我作对,现在可后悔了?”
“想必是的。”
“哈哈哈……”张香兰用绣帕掩住嘴唇,“要是气死了这老太婆,我的日子可舒服多了。”
青翠不敢插嘴,低低埋着头,小声出言:“夫人,慎言。”
张香兰挑了挑眉,“方才那话,你就当没听到,若是传出去了,这院里的人,全部拉出去杖毙吧!”
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鬟,苍白着脸,瑟瑟发抖。
张香兰冷哼一声,“你亲自回信,让临威想法子,让他多帮二少爷出出主意。”
“是。”
“对了,替我将前几日管事送来的好茶,给老夫人送去,就说天气大了,容易上火,喝点茶消消火气。”
“夫人,我现在就去办。”
张香兰挥了挥手,“不着急,这会儿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哪里有好脸色,不妨等她气过了,咱们再提醒提醒,不是更好吗?”
青翠汗颜,这不明摆着同老夫人作对吗?
“青翠,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人,老夫人再厉害,终归有鹤去西游的一天。”张香兰眼神微冷。
青翠被吓了一跳,她忙紧跪在地上,朝张香兰行礼,“夫人教训的是。”
“行了,你起来吧。”
张香兰细白的指尖,划过身上的新衣服,在原地转了一圈,恢复好心情问:“这身衣服怎么样?”
青翠眼里全是赞赏,“夫人穿哪一件都好看,不过今天这件,更衬的夫人玲珑有致。”
“那是,老爷可回来了?”
“昨晚老爷同二姨娘吵了一架,出去了还未回呢。”青翠如实回答,等张香兰坐下,她走过去,替她捶肩。
“可知道因为什么事?”讨老夫人喜欢有什么用,以后老夫人死了,当家做主的还不是老爷,张香兰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好像是因为容小姐。”
“呵,她那女儿不是嫁的如意郎君吗?”
“容小姐不是嫁过去已经有些时日了吗,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姑爷便抬了一房妾室。”
“这可是好事,你一会儿差人给二夫人送只炖鸡过去,对了再煮两个鸡蛋,就说这只鸡不下蛋,我让人炖了,让二夫人一起尝尝味道如何,至于鸡蛋嘛,别人的也可以当自己的,对不对?”
说到这里,张香兰眯了眯眼睛,想到李初尧,她兰蔻的指甲,在椅子上碰撞出刺耳的声音。
“夫人,小心伤手。”
张香兰对上她担忧的眼睛,依言收回了手。
“老爷若是回来了,就说我有事相商,务必将人请过来。”
“是。”
第044章 夜会(二更)
邺城发生的事情,李初尧一概不知。
他因为禁足,闭不出户,正在后院里种花。
临威瞧见这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蹲在一旁帮着铲土,“二少爷,你种这些来干嘛?”
李初尧摊了摊手,无奈道:“不能出去,只能种种花铲铲草,打发打发时间。”
他视线落在临威手上,发觉芦荟的根茎碰掉了,他连忙出声,“轻点,这可是阿御最喜欢的花。”
“这是花?”临威一言难尽,宽肥的叶子尽是刺,绿油油的,没看出半点要开花的模样。
李初尧点点头,“你去帮琼叔吧,这里我一个人忙活就成。”
“行吧,那二少爷,我先走了。”
李初尧朝他挥了挥手。
院中伺候的共有三人,门口两人会点拳脚功夫,院里打扫一人,李初尧漫不经心一一巡过,这些人,他早晚会全部换下。
想到上辈子便是吃了院里人的亏,李初尧嘴角溢出一丝冷笑,铲子陷入土里,只剩手柄在外面,李初尧握住的手松开,视线落在土地上,眼神冰冷。
用晚膳的时候,琼叔来过一趟。
问了二少爷一天干什么,深深望了一眼宅子,走了。
李初尧躺在床上,望着床幔发呆,这离成亲,还有二十多天,若是日日这样,岂不是太过于无聊?
正在他思考之际,窗户突然发出两声异响。
房间的烛光未灭,李初尧起身走到窗户边,只见缝隙里,夹着一张纸条。
他往四处望了望,寂静的院内,只能听见隐隐几声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