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啊?我方才撞见的,好像是……楚提学?不过,我也不太确定,只隐约觉得那人体态很像他。”
“我看你是喝酒喝的昏了头,任谁也知道那楚提学还在省城,又怎会夜里赶回来,我看你就是看错了。安心睡下吧,要实在不放心,你明天就早点上前衙看看去……”
这官员的妻子因为困顿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这人却还在纠结,难道真的看错了?
……
“吴大人,你这么早干什么去?”
次日一大早,那官员就收拾妥当,准备去前衙点卯了。他在经过另一官员门口时,却被正在逗鸟的对方叫住了。
“我去衙门点卯。”
“哈哈哈,吴大人也太小心了吧?那黑板在那儿又不会跑,你要实在怕,不如我遣个小厮去将名签了?你就来我家坐坐,我这新养的八哥会说话了,来,说句‘大人吉祥’,唉,吴大人,你别走啊……”
吴文眼皮子今天总是跳不停,也没什么心思和江大人打趣了,他匆匆往前衙赶去,也不知自己是在着急什么。在路过楚辞住所时,他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它大门紧闭,一如这十几天楚大人不在的日子。
当他踏进前衙时,站在黑板前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朝门房里面叫道:“来啊,给本官拿一支粉笔过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伸到他面前,上面赫然放着一只粉笔。
吴大人看也未看,接过粉笔便转身在黑板上自己的名字下方签上了大名,因许久未用粉笔,字写出来还有点丑。
吴大人刚想擦掉重写,那只手又递上了一个黑板擦。吴大人擦着擦着觉得不对劲了,转过头一看,魂差点没被吓飞了。
“大大大……大人!您……您回来了?”
楚辞眉眼弯弯,笑得一脸和气:“怎的大半个月未见,吴大人也结巴了呢?莫不是提学司风水出了问题,今天见到我的,十个有九个都结巴了?”
吴大人冷汗掉了下来,硬扯了个笑容出来:“大人……大人说笑了,呵呵。”
“呵呵,”楚辞也笑,“吴大人赶紧签上名吧,本官新写了一则通知,你看后便拿上东西去会议室等我,对了,等我的时候记得写上这段时间的工作内容汇报。”
吴大人急忙点头,签好名后就去了另一边看通知。看完后又急急忙忙地往自己的科房走去,在路过门房的时候,他隐约看见几个粽子般被捆了手脚的人倒在里面,那些人嘴巴也被堵住了,一脸绝望地看向外面……
第328章 不敢造次
“阿才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江大人逗着鸟, 嘴里却念着前去签名的仆人。他也是见吴大人今日着实反常,想着是不是待会有人巡查,便让仆人提前去点卯, 谁知道过了两刻钟也不见他回来, 心里实在疑惑。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娘子从外面走进来, “一天到晚就迷着只鸟,干脆纳这鸟做妾算了!”
“妇道人家……”江大人小声嘟囔了一句, 转头又去逗那只八哥。
“我是说真的,你还是看看去吧?适才我路过其他几位大人门前时, 发现他们匆匆穿上官服往前衙去了,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娘子将一边收拾刚刚买来的东西, 一边把自己刚刚的发现讲了出来。
听到这里, 江大人也坐不住了,丢下一句“不早说”,便也匆匆换好官服, 朝着前衙奔去。
他到时黑板上的名字已经签了大半,看字迹并非是那些仆役代签的。而他的名字下面空空如也,半点书写过的痕迹也无。
黑板下方的粉笔盒空着, 江大人四处看了看,没找到一支粉笔, 却看见了一则书写的端端正正的通知。
通知上书:烦请各位大人于今日辰时正带上纸笔去会议室集合并写出近期工作总结, 以备检查。
江大人再一看, 下方的署名果不其然就是楚辞。顿时犹如天打五雷轰,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匆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朝会议室奔去, 身上的肥肉跑得一颤一颤的。等终于到了会议室之后,他一进门,便看见阿才倒在地上, 手脚都被绑着,嘴巴上也贴了封条,一见他就“呜呜”出声。阿才旁边还倒着七八个人,也是一样的打扮,看起来简直就像大型人口贩卖现场。江大人大骇,站在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大人让我们好等呀,这儿可就缺你一个了。怎么,许久不见不认识本官了?进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这时,一声陌生又熟悉的调笑从前方传来,江大人猛的一抬头,霎时腿就软了。
“大大大大……大人!”
又是熟悉的结巴声,楚辞微微一笑,很满意自己余威尚存。
“江大人何时也添了这个毛病?看来今日得这毛病的人很多呀。”楚辞“温和”地扫视了一圈坐在下首奋笔疾书的各位大人,登时将众人吓得头更低了。楚辞又转头望向江大人道:“对了,底下这胆大包天之人可是你的家仆?”
江大人不敢撒谎,忙低头行礼:“回大人,正是。也不知他做错了什么事,惹恼了大人。总而言之,一切都是下官管教无方,还请大人恕罪。”
“错处嘛,说大也不大,就是本官不知这些仆人为何这般胆大包天,朝中官员所用点卯之物,他们也敢在上面随意涂画,这分明是狼子野心,想要取而代之啊。江大人,哦,还有其他几位大人,你们放心,今日前来涂画的恶仆我已全数缉拿,就等下午闲暇时送去衙门审查了。”楚辞说完,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茶水,低头抿了一口。
江大人却无这般闲情逸致了,“楚大人手下留情,下官一时糊涂,生了倦怠之心,这才……还请大人看在下官一直兢兢业业的份上,饶了下官这一次。”
之前来的那几位见江大人求情,也立刻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向楚辞求情。他们之前也不敢这样做,每日点卯都是按照时辰来的,可楚辞久久不回来,他们就松懈了。
先是一日比一日迟,后来就干脆让仆役代签了,他们还心存侥幸,认为楚辞要是回衙门,必定有人能看到并通风报信,谁知道楚辞会在夜里偷偷回衙门呢?
楚辞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我本道是奴大欺主,却原来都是受人指派吗?各位大人应该知道,我朝官员务必做到‘清,慎,勤’这三点。清乃清正廉洁,慎乃行事谨慎,勤乃勤勉政务,鞠躬尽瘁。各位若连点卯都不愿亲自前往,本官现在很怀疑你们于公务上是否尽心尽力了?要知道,圣上平生最恨的,就是那庸碌懒散,尸位素餐之人了!如果本官递上一封奏折,将此事来龙去脉一一道明,你们想想,圣上可还会饶了你们?”
江大人和其他几人慌了,连声说道:“下官们也是一时糊涂,再不敢有下次了,只求大人网开一面,下官们愿意受罚,绝无怨言。”
楚辞挑了挑眉,很是怀疑:“无论什么惩罚都甘愿?”
“下官们不敢置喙。”说话的官员们弯着腰,行着礼,至少面上看起来都是心悦诚服的。
既然他们都这样说了,楚辞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叫张虎把抓来的仆役们都放了出去,给这几位留下最后一点面子。然后他又让张虎去书房取一样东西。
这次逃过一劫,正挖空心思写工作总结报告的吴大人悄悄抬眼看了看江大人等人,心里满是劫后余生之感,幸好他昨夜没有喝糊涂,要不然的话,估计今天站在这里受罚的也有他一份了。
张虎回来的很快,大家都注意到,他手里比去时多了一根长条的东西,那东西用上好的锦缎包裹着,也不知里头是什么。
楚辞接过这物后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道:“律令有云,为官者无故不上,笞二十。鉴于各位大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若是送到衙门里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刑,恐各位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本官决定了,就在此处略施小惩。现在请所有大人都将手中的笔放下,一同见证这受刑的过程,以免有人觉得本官挟私报复。”
等所有人都看过来后,楚辞慢条斯理地将包裹着手中之物的锦缎解开,里头是一柄一尺三寸长的戒尺,它通体金黄,上刻“无规矩不以成方圆”几个大字。
漳州府的官员们都听说过“金戒尺”的故事,只是楚辞一向行事低调,从不肯将它在人前显露,大家才没能见到它的庐山真面目。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御赐的金戒尺。
“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楚辞动手时毫不留情,每一次都是高高举起,重重落在这些官员的左手上。虽然像个顽童一样被打手心让这些人很没面子,但执刑的是上峰,刑具是御赐之物,他们也只能受着了。
其他观刑的人也明白这是楚辞给他们的下马威,警告他们如果犯错的下场,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上面,心脏随着戒尺的声音上下起伏着。
等这七八个人都受了刑之后,楚辞回到了主位上。那几人则捂着高了几寸的手掌狼狈地坐在了最下方。
“各位大人,本官去省城之前,曾布置下本月提学司应完成的任务,不知各位大人可还记得?”
楚辞一发问,底下立刻就是一片“哗哗”地翻页声,在这一片翻页声中,那唯一举起手的人就显得难能可贵的多。
“周大人,你来说说。”楚辞看向周青,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是。下官记得,楚大人在离开之前,曾让我等于本月内结对前往府下各县县学督查学子学业并出题考较,行事需隐蔽,务必做到先暗访再明察,这样才能不被下面人蒙蔽,试探出他们的真才实学。”
楚辞点点头,赞道:“周大人办事一向认真细致,堪为我提学司典范。不错,本官布置下的任务就是如此,并且我要求本月完成,如今已到月底,不知各位大人完成的怎么样了?”
下面只有寥寥几人举手表示自己已经完成了楚辞月初定下的任务,其他人噤若寒蝉,就连呼吸声都变得微乎其微,恨不得自己就此隐形。
这样的结果楚辞早已料到,虽心中毫无波澜,但他表面上还是一副很生气,很失望的样子看着众人。
“你们要本官怎么说你们才好?”
“大人恕罪,之前是我等惫懒,辜负了大人一片苦心。还请大人宽限几日,我等必然会交给大人一个令您满意的答复。”有人当了代表,替众人许下承诺。
楚辞装作犹豫的样子再三面露怀疑之色,直到所有人都表示一定完成任务,楚辞才松了口风,给出了三天的时间让他们去做。
场下的官员们听后,无不感恩戴德,说尽了好话。经此一役,楚辞在漳州府的地位彻底稳固下来,官员们都怕了他神出鬼没的行踪和变幻多端的手段。
想来,下次别说是楚辞只是离开大半个月,就算他离开两三个月,这些人也不敢造次了。
第329章 生意
四月三十日辰时初刻, 提学司衙门。
“哎哟,你们听说了没有?”王明一大早从家中出发,排着队点完卯之后, 立刻就想分享大消息了。
“当然听说了!真没想到啊, 那些人竟然会和水匪扯上关系, 他们可都是省城的大户啊,个个家财万贯, 竟还贪心不足。”吴大人昨日虽逃过一劫,但整个人还是有如惊弓之鸟, 说话的声音都较旁人都格外小些。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无商不奸, 这些奸商为了利益暗地里给水匪通点消息也不是不可能的。若不是有确凿证据, 钦差大人怎么敢把他们推到菜市口斩首示众呢?那可是活生生七十多条人命啊!”另一位凑了上来, 分明是前几天挨了打的江大人。
“瞧你这话说的,商户怎么了?斩首的那些人里也不尽是商户吧,听说里头还有衙门里的人。再说, 咱们提学司要不是捞了个玉融丸的买卖做,底下那些夫子早就留不住了。到时候你就在这提学司挂个空职吧。”王明家有从商的亲戚,自然不喜江大人把商户说的这般难听。
“说到这玉融丸啊, 听说已经卖到各个地方了。最贵的地方,一钱银子才得一枚, 就这还有价无市呢!”吴大人怕两人吵起来, 便开始转移话题。他官职不高, 一个月才几十两银子,除去每个月的开销及各种应酬外, 偶尔还要砸钱在他喜爱的字画上,根本就留不下什么钱,是以听到这个价格时难免有些咋舌。
“吃着倒也不错, 但之所以能卖这么贵,却不是因为它好吃,而是因为这东西难以运输。咱们漳州府没有码头,得先用车马运到延州府,才能通过各家商船运到各地,中间的车船费就将成本提高了不少。再一个,这东西天热了易变味,所以从这东西变冷后起,就要用冰镇着,寻常百姓几个这时候还能见着冰的?单就这些冰,恐怕也得花上好多钱。”
江大人将这里头的门道一说,另外两人便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怪道这东西运出去后卖这么贵,果然贵也有贵的道理。
“只是,江大人你怎么如此熟悉,莫非?”王明猜测,是不是江大人暗地里安插了人手进那玉融丸作坊,不然怎会如此了解呢?
“我娘子说是听那张氏商行里的人说的,有外地行商听说玉融丸吃起来滋味鲜美,入口即化,便也想来分一杯羹,谁知道价钱一报,他们就吓坏了。为了不让这些人破坏他们的口碑,掌柜的才会把这里头的缘由解释清楚。”江大人道,这是他娘子出去买东西时听见回来学给他听的,当时她还庆幸她们一直生活在漳州府,只需花上少少的钱,便能买到一斤,但每人也只限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