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知道他的笑容很温暖,前世自己也曾见过无数次,却从未有过如今天这般,竟让自己的心跳有一刹那的凝滞。
一定是这画舫上的气氛太过于暧昧,耳边又尽是情意缠绵的曲调,才让他产生了错觉。温知如这么想着。
“所以说,皇上这次是想要兵部左侍郎这个位置?”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夏侯宸与锦翌珲已经商讨开了。
“没错,兵部尚书的位置太高,要动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背后牵扯的势力恐怕还不是皇上现在的能力所能驾驭的,若只是个兵部郎中的位置,官位太低,上有两位侍郎和尚书左右处事,做不了什么主。所以兵部侍郎是最合适的。”
锦翌珲的意思温知如很快就听懂了。
皇帝想要掌权,除了朝堂上有人之外,兵权更是主要的。
前世温知如也曾听锦翌珲提起过,先皇虽是立了遗诏将皇位传与现在的皇帝锦隽煜,可却留了大锦朝三分之一的兵权给太后。或许当时先皇所想的是防止锦隽煜因为在意自己的出身,为巩固皇权而杀了先皇的嫡子,也就是瑞王爷锦隽烨。却不料这也成为了锦隽煜最大的威胁。只不过现在的瑞王爷一直韬光养晦,虽然是恋权贪财,却并没有表现出对皇位多大的野心。
而大锦朝剩下三分之二的兵权里,也有三分之一是在他爹温彦丰手中,当然这并不是实实在在的手握兵符的那种兵权,只是朝廷上有多半数的将军将领当年受过他爹的恩惠,而且是那种以死相报的恩情。
虽然温知如也不知道他爹是如何做到这些的,锦翌珲也从没仔细的提过,反正要这些人背叛他爹投靠别的阵营,大概是难上加难,除非他爹自己放弃。
所以温知如很多时候回想起前世他爹被判罪斩首的事,那背后可能真的有其他的隐情吧?
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就想对比较零散了,怀远大将军手上是最多的,其次是贤王爷。不过这两个人都是中立派,除非他爹真的要篡位弑君,否则他们不会出手。
还有皇宫内廷的禁卫军锦衣卫,京城的五城兵马司,这大概算是皇帝手上的兵权,不过也说不准,前世他就听说,瑞王爷买通了锦衣卫指挥使直接逼宫篡位,五城兵马司远水救不了近火,被挡在宫门外干着急。
再有的话,就只能说是大锦朝宫廷内相传的秘闻了。
听说高祖皇帝曾有一只人数不足一万的精锐铁骑,由专人负责训导筛选,各个身手不凡,万人之中轻松夺取敌将首级,他们不听命与任何人,只认当年高祖皇帝亲自打造的金印一枚。
但这只神秘的精锐部队在高祖皇帝驾崩后就连同那枚金印一起消失了,有人说是那只部队的人与高祖皇帝一样年纪渐长,就这样隐姓埋名了,也有人说高祖皇帝当年属意的皇位继承人并不是先皇,而是他最小的儿子,所以这只军队和金印都给了小皇子,但小皇子在七岁之后就神秘失踪了,这只军队也就这样成为了大锦皇朝的传说。
眼下的情况,听锦翌珲的意思,小皇帝是打算找个理由除掉兵部左侍郎,让皇帝的人顶上。但不知道为何,温知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额角总是在突突突的跳,该不会这个左侍郎刚好又是……
“你说的是没错,可左侍郎曹叶荣与温彦丰也是多年的故交。要动他,恐怕首辅大人不会答应吧?”
呵呵,他说什么来着,果然又是打他爹的主意!
“所以我才找你来商量这事,皇上的意思是,要查到他贪赃枉法的罪证,或者是找个温彦丰都反驳不了的理由。”说到这的时候,锦翌珲还是忍不住看了温知如一眼。不知道是在确定他会不会告密,还是在等他给自己出谋划策。
好吧,站在锦翌珲的立场上,天下士子都应是以报效国家为己任的,而这个国家自然指的就是天子。所以,在锦翌珲的眼里,自己这个品性端正,又见识长远的“才子”应当是站在他这边,帮着皇帝的。
可是,活了两辈子的温知如此刻心里最清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抱紧他爹的大腿,但凡他爹有了任何闪失被瑞王抓到可趁之机,那麻烦可就不只是皇帝能不能掌权的问题了。
所以,帮着他们在背后算计自己老爹的事情,万万做不得。
“既然首辅大人不会同意动左侍郎这个位置,又为何不考虑右侍郎?”温知如试探道。
总不能两个兵部侍郎都是他爹的人吧?那这皇帝还当个什么劲啊!
“这个……”锦翌珲面露难色,“右侍郎是阎家的人。”
“阎?是太后的阎家?”
阎这个姓,在大锦朝也不算多见了,能称得上世家的恐怕就是当今太后的娘家人了。
他爹的人可以动,怎么太后家的就动不得了么?太后一直介意自己的儿子做不了皇帝这件事,要不然也不会帮着瑞王谋夺皇位了,现在削弱她的势力不是正好么?
“正是,虽然本朝自先帝开始就一直反对外戚专权,可阎家也算是百年世家,先后也出过多位皇后,王妃,阎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也不是说削弱就能削弱的,更何况太后年事已高,今年又是她六十岁的寿辰,皇上注重孝道,必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太后她老人家不悦。”
可惜锦翌珲的这些理由在温知如眼里,都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其实世子爷何必与我说这些道理,皇上之所以非要兵部左侍郎这个官位,除了是想一步步调用兵权之外,更重要的其实是想从我父亲手上夺、权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爹才是最BUG的BOSS~~~~请给爹助威呐喊!!!
人家日更了,快夸我!!!!!!
第22章
“其实世子爷何必与我说这些道理,皇上之所以非要兵部左侍郎这个官位,除了是想一步步调用兵权之外,更重要的其实是想从我父亲手上夺、权吧?”
问题被温知如说的如此直白,锦翌珲一时竟有些接不上话来,只是低头喝了两杯酒。
温知如又接着道:“要说起来,皇上想通过兵部调派来为自己谋权,倒不如实实在在的拉拢几个手握重兵的将领。比如说……夏侯将军与贤王爷。”
“这……”夏侯宸刚才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想着锦翌珲也有被人说到哑口无言的这一天,如今话题一下子又牵着到了自己的祖父,夏侯宸也再笑不出来了。
果不其然啊,说什么品行端正,为国效忠,现在讨论的是人家的亲爹啊,大义灭亲这种境界,还不是随便谁都那么容易达到的吧!
看看,才说了两句,他已经把矛头指向自己家人了。
温知如瞅着夏侯宸僵硬的表情,又问:“怎么,难道夏侯兄觉得说服自己的祖父比打首辅大人的主意还要难?”
其实温知如也挺不明白的,既然自己的宝贝孙子和宠爱有加的世子都是和皇帝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们也都默认了这样的关系,那做长辈的为何不能在背后帮着自己的孩子一把?
这几个人虽然也算是年轻有为,可毕竟涉世未深,仅仅靠他们那点阅历想要斗倒满朝那些个久经沙场的政客,又谈何容易?
一个温彦丰已经够他们受用一辈子的了!
“哎……”夏侯宸叹了口气,狠狠灌了大半壶酒,这才终于开口,“温兄如此直爽,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就实话说吧!我祖父他一直认为当今皇上……根本不具备做皇帝的能力。”
“呃?”温知如也被说蒙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夏侯老将军心里还有更适合的人选不成?
“实不相瞒,自从皇上登基以来,我祖父一直说,新皇年轻气盛,看人看事都只凭自己的心性,完全没有作为一国之君的气度和远见。若不是先皇有恩与他,他也在先皇临终的病榻前许诺过要为先皇守住这锦朝的江山,又看在新皇还算有颗为国为民的心,他才不会拥戴他为新君。若说起来,我祖父一直觉得——”夏侯宸顿了顿,后面半句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夏侯将军觉得什么?”温知如好像听到了关键。
“他觉得……他觉得首辅大人才是真正可造福百姓,为江山社稷谋福祉的帝王之才……”
温知如:“……”
温知如此刻的心情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再看看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锦翌珲,贤王爷与夏侯将军也算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了,夏侯将军有此想法,该不会……贤王爷是刚巧是持相同意见的吧!
呵呵,有这样的能力、权势、人脉,他爹到现在还没有谋朝篡位还真是对不起啊!
难怪小皇帝一直以来都看他爹这么的不顺眼了,原来还有这层因素啊!
一面要阻止小皇帝没事瞎蹦跶,一面又要帮着小皇帝防着他那个心怀不轨的嫡兄,他爹还真是为大锦朝操碎了心啊!
面对这样一个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爹,温知如此刻心里想到的只有一句话:
爹!别操心了,登基吧!
当然如果他真的这么说的话,估计不用皇帝,眼前这两个男人就会想先把他凌迟处死了。
气氛一时陷入僵持。
毕竟这一整晚所有问题的根源都来自于他那个太过于英明神武的爹,最后还是温知如再次开口打破了僵局。
“其实我们何不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我爹这么多年除了在处理朝政的手腕上霸道了点,独断独行,并没有其他的异心不是么?”
夏侯宸嗤之以鼻,“异心这种事,哪怕是一瞬间的想法也足够了。”
谋逆这种罪名,需要有想法么?光是有这种能力就足够灭你九族的了!
“也不能这样说,夏侯老将军对我爹有这样的评价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是我爹真的动过那样的念头,又何必辅佐当今的圣上登基呢?要知道在先帝驾崩后,瑞王并不是没有争夺帝位的想法,在那种情况下,我爹大可作收渔翁之力,调兵遣将静待时机,待瑞王真的有所动作,他就可以借口除去叛党,顺势将皇位收于自己手中。”
“呃……”夏侯宸张了张嘴,对于温知如的说词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旁的锦翌珲也因为诧异睁大了眼。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都可以如此从容不迫的脱口而出,这等气魄胆识怕是天下也找不出几人,他是不是该庆幸,当年圣上登基时,温知如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垂髫小儿,若他真的早生几年,这大锦朝恐怕是要变天了……
不,或许,现在都不算晚。
温知如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说得有些惊世骇俗了,他其实也不是故意想要表现得如此与众不同,或许是因为活了两世,对很多东西的看法都不同了,那些名利权势,在经历了由死而生的过程之后,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不过……刚才他那么说似乎是太冲动了些。
“刚才不过是小弟酒后的胡言乱语,世子和夏侯兄千万莫放在心上。”温知如企图绕过他爹的这个话题,“还是继续说说兵部侍郎的事吧!”
“温兄是否考虑过入朝为官?”锦翌珲却没有接他的话,反而是试探的问道,“以温兄的才学若再有功名在身,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温知如看到锦翌珲注视着自己的神情,钦佩中带着更多的是警惕,幽幽笑道:“我自幼远离京城,诗书都未曾读通几本,八股制义更是一窍不通,何谈功名二字,况且我是个散漫惯了的人,说话莽撞不通人情世故,方才酒后那番胡话你们也是见着了,若要我入朝为官,自己拘束得难受不说,怕是不知道又要得罪多少人。”
锦翌珲想想他确实说的也没错,温知如的个性虽说偶尔也能说出一番让人钦佩的大见解来,可在官场上怕是讨不了好,就算真的能得到重用,结果也只怕是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酒过三巡,画舫这会儿不知不觉已经行到了城外又折返回来,时间已是过了二更。
夏侯宸知道一会儿船再到渡头就该是回去的时候,便催促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时候不早了,左侍郎的事,究竟如何办?”
锦翌珲没有回答,只是向温知如又敬了杯酒,把难题又抛给他,“撇开令尊不谈,不知温兄是否还有其他建议不妨一说?”
他其实很想知道,若是抛开温尚书与温知如的父子关系,他又会如何看待眼下朝廷的形势?
温知如一口饮了满杯,脸上的潮红又加深了些,其实一晚上他都有刻意控制饮酒的数量,不过似乎还是有些醉了,难怪说话都越来越不假思索,看来回去该让芙翠去大厨房要个几坛酒过来好好练练酒量了。
也罢,这一晚上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差不多都说遍了,也不差这一段了。
前世他被闷在后院的那两年,其他的事儿没干,从前锦翌珲留下来的史书国策倒是看了不少,也该轮到他掉掉书袋了。
“自古帝王之道就在于制衡与驾驭之术。首辅大人独揽朝政确实让皇上忧心,可皇上是否有想过,若首辅大人真的倒了,最受益的是谁?那些朝臣愿意以首辅大人马首是瞻除了是畏惧他的权势,也是因为对新帝的信心不足。皇上登基年限尚短,朝政国策上亦没有什么大的功绩或新政。一旦首辅大人失势,他的势力分散,很可能就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这个机会夺、权。皇上现在所需要的不是怎么打压权臣,而是先要笼络人心,只要有了一番作为,那些大臣毕竟都是读饱读圣贤书的士子,不会不懂得,父子君臣乃天下之定理。到时候再要慢慢夺权就是水到渠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