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算是答谢,“那就却之不恭了。”
跳过了开头的寒暄,慕云影终于和温知如说起了正事,他将一打银票还有一些合约地契拿出来推到温知如面前,“上次答应你办的事,这是这几个月的盈利,还有这是帮你置办田地和雇用工人的地契与卖身契。”
温知如在金钱上其实算不得精明,毕竟上辈子也没轮得到他来惯例王府的开销,不过在清点了这些银票之后,惊讶的发现居然足有二十万两。
算上慕云影派人去到当地再雇人开工的时间,真正开采金矿怕也没有两个月,已经有这么多钱了么?
“这还只是初期,好些采矿的工人还需要更专业的训练,而且后续等规模慢慢做大,价格上也可以再提升一点。”
温知如按照慕云影的解释大致算了算,这是不是意味着未来过不了两年,他怕是能变成大锦朝第一富商了?
这让温知如有些吃惊的都藏不住情绪了。
慕云影也看出来温知如到底还是年轻,不过沉稳,但比起这个年纪的其他少年,已经算是不错了,便好意提醒道:“以我看来,还不能太招摇,对外我并没有和任何人透露那个金矿背后的老板,望温公子谅解。”
“是,影公子思虑周到,我会谨记。”
本来他也没打算轻易告诉别人这些事,毕竟现在不论温府、贤王府还有朝堂上的势力都是错综复杂,他冒然出头,怕是不妙。
“我要交代的事就到这儿了。不知道温公子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
之前慕云影派人传信给温知如,不过是为了知会他有关于去贵州买地开矿那些事已经办妥,并且进展顺利,如果温知如在年节里不得空与自己相见本就没什么,银票地契之类也可以派信得过的手下直接交给温知如身边的影卫。
但温知如却直接约了他今天见面,想来总还是有其他的事要说的。
“十二楼的消息灵通,况且一直与朝廷中也脱不开关系,影公子自然应该知道,等开春过后,太后有意要选一批家世出众的秀女入宫伴驾。”
“这事确实有所耳闻,但十二楼向来不会过问帝王家后宫的那些事,温公子也应该知道。”
“本来太后看中的是我温府的三姑娘温姌,但你知道钱氏作为正妻,怎么会放着这样大好的机会不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且知嬿到底在身份上也更合适,我怕事有变故。”
慕云影当然知道温知如指的是什么事,却不动神色:“怎么温公子也开始关心起姊妹间的情谊了?”
“情谊什么的,都是后话。钱氏的哥哥钱林墨现在背后的势力是什么人,影公子该比我清楚。她的女儿若做了妃子,与我爹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温知如在这事上的心思也不打算隐瞒慕云影,本来这些就是自己的家事,麻烦一个外人本就不合适,但他现在确实是缺人手,温姌被禁足,知嬿入宫面见太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要让太后老人家改变主意选知嬿为妃而不是温姌,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但温府要选出一个皇妃怕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不能确定钱氏会不会铤而走险对温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从凤公子那儿,他知道了慕云影背后的主人其实是自己的亲爹,那如果是危害到温彦丰的事情,慕云影没有理由不出手。
第70章
正月十五一过, 贤王世子锦翌珲便到了温府拜见温彦丰。
有了温知如之前的坦诚,温彦丰自然是心里有了底,他倒也没有刻意为难对方, 而是直接屏退了下人让锦翌珲到书房内与自己私谈。
锦翌珲看到温彦丰这个态度, 联想到这位大锦朝向来说一不二城府极深的首辅大人的一贯风格, 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再去欲盖弥彰或者假意试探根本没有意义,也直截了当的表明了来意:“老师, 学生此次前来是为了温大少爷, 我是来向您提亲的。”
“世子倒是个爽快人。”即使是有了心理准备, 当温彦丰面对着如此开门见山的锦翌珲, 一时竟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了。
只是暗暗感叹, 在经历了太原府那一系列的历练之后,这位世子爷当真是成熟老练了不少。
锦翌珲看温彦丰只一句就再没了下文,心下也吃不准这位首辅大人的意思。
不过想着对方肯定早就对自己的举动了如指掌, 他没有拒绝自己的拜见,还给了他开口的机会, 这事必然是有可商谈的余地的。
“老师,学生知道此次来贸然向您提出这样的要求, 确实是唐突了。只是学生并非是一时的义气冲动,这些时日我确实也冷静思考了许多, 也想过往后我与知如可能要面临的种种艰难境地。但在经历了从京城去太原府的这几个月,经历了那些九死一生的困难险阻, 我心中除了知如再也放不下第二个人,还请老师成全。”
锦翌珲说话的语气信誓旦旦, 那表情也算是深情款款。
原以为温彦丰听到这番表态后多少会对自己与温知如的事,能放宽几分心,可没想到一直面无表情的温彦丰这会儿却是冷笑了一声。
“世子爷这番话说的严重了, 犬子年幼鲁莽,又何德何能得世子的垂青?怕是高攀不起。”
“老师,您这是——”锦翌珲面对这样的状况一时也懵了。
照理说,他刚才并无任何不妥帖的说词,怎么温彦丰偏偏就生了气,大有立刻要赶人走的意思?
“还记得几月前,世子第一次来府上拜见,为了去年殿试一事,老夫就曾经说过,老夫并非你授业恩师,更担不起这句老师,若世子愿意可以称呼一声温尚书。”
锦翌珲其实并不想将两人的关系变得这样生疏,可毕竟现在是自己有求于对方,也不能闹得太僵,只能小心翼翼好言好语的继续试探,“温大人当年与家父同朝为官,也同是先帝的顾命大臣,怎么样也是我的长辈,如您不喜欢这句老师,让晚辈称呼您一句伯父?”
温彦丰只是低头喝了口茶,并没有搭理锦翌珲。
“伯父,晚辈方才所说的那些句句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晚辈知道,我与知如同为男子,这事儿确实有悖人伦。可情之所至,晚辈只是不想错过此生挚爱之人,还请伯父能成全。”
锦翌珲这番话,确实也是真情实感,言辞恳切。换作一般的人,就算是打心底里不能认同这桩亲事,也多少会被对方的诚意打动。
然而温彦丰却丝毫不为所动。
大锦朝自开国以来,就不乏达官贵人与男子相恋的事迹,在民间娶男子为正妻,也是常有的事情。
温彦丰作为一朝首辅,还不至于迂腐顽固到此。
可问题就出在,锦翌珲并不是一般平民百姓。
温彦丰在意的,不仅仅是这个青年是否对温知如付以真心,而是——
“世子,若是方才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那我便再多说几句。”温彦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你说你待犬子是真心的,你说你两情投意合,这些我都相信。你若想要与知如在一起,我可以同意。不过,不可分嫁、娶、夫、妻,不可分尊、卑、贵、贱,日后无论何种情形也不可有妾氏或通房。”
“是,伯父,晚辈既然说了对知如一心一意,这些事情自然也是办得到的——”急着表忠心的锦翌珲,才开口又被温彦丰打断。
“世子别急,老夫还未说完。世子是可以答应这些要求,不过你是否想过,贤王爷是否会同意?你是世子,也是贤王爷唯一的嫡子,未来继承贤王府的不二人选。你若答应了方才那些要求,势必会使得未来的贤王府无人后继香火,到时候不仅是王爷会反对,老夫人更是不能答应。到时候,往世子后院里塞几个年轻貌美的丫头都是小事,怕是在背地里还不知要怎么给知如难堪。”
温彦丰其实也知道,不管今天他是不是说出这番话给锦翌珲提个醒,他日只要温知如和这个青年在一起,必定会经历这些磨难阻碍。
而温彦丰对他不满意的,其实是锦翌珲压根就没有将自己想要与一个男子成亲的事坦白告诉贤王爷。
当然,以温彦丰对锦清越多年的了解,这个王爷确实是个过于刚正不阿又有点顽固不化的性子,锦翌珲如果这样贸然说出实情,想必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尤其又是在这个年节时间,只会火上浇油。
锦翌珲怕是打着先暂后奏的想法的。
“这……确实是晚辈没有考虑周到。”
其实锦翌珲哪里是没想到这些,只是他自有自己的盘算,他想着先得了温彦丰的允许,等开春天气回暖,便在京城里寻一处宽敞又清静的宅子,和温知如一起住下,自己再慢慢做贤王爷的思想工作。
贤王爷顽固,可到底也是疼这唯一的嫡子的,天长日久,总有松口的一日。
只是没想到,在温彦丰这一关,他就过不去。
“世子没想到的可不止这一桩。”如果说伦理纲常只是这两个年轻人要过得第一道坎,那接下来温彦丰要说的才是真的难题,“知如如今是我府上嫡出的长子,我与皇上的关系,我想世子是最清楚不过的。皇上这些年与你和夏侯少爷交好,是从小长大的情谊,更是因为你们的家世。你说皇上会不会同意世子与我温府有这样亲密的关系?”
第71章
那天温彦丰最后一番话, 才算是实实在在的道出了锦翌珲与温知如这段姻缘真正的难题所在。
温首辅手握重权,皇帝诸多忌惮,而贤王爷又是京城里亲王之中最得皇帝依仗的一家, 若是贤王府世子和温府嫡长子有了姻亲关系……
不要说那些正觊觎皇位的瑞王和太后少不了诸多阻拦, 皇帝第一个就不答应。
话说到这份上, 锦翌珲再去解释,恳求显然也没什么意思了。
可让他就这么放弃了, 直接告辞离开温府……
想起前几个月与温知如的朝夕相伴, 想起他们之间那些出生入死的情谊, 锦翌珲也着实不甘心。
气氛突然陷入了僵局。
温彦丰倒也不急着赶人, 而是自顾自坐在桌案前, 翻开了一本公文,仔细批阅起来,徒留着锦翌珲一个人傻愣愣的站在那儿。
大约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才听得门外有小厮敲了敲门,禀报道:“老爷, 大少爷来了。”
温彦丰在公文上批注了最后一笔,这才缓缓抬起头, “让他进来。”
**********************************************************************************
锦翌珲一早到府上求见温彦丰的时候温知如已经从身边的冷风和冷云那儿听说了。
虽说年节之前,他已经和父亲坦白了此事, 当时温彦丰虽然没有表态可表情上也并未露出什么太大的反感。
再加上前世温彦丰也是有意撮合了他和锦翌珲的婚事,前几个月锦翌珲指名要他陪同去山西查案的时候, 温彦丰亦是默许了,还特地让凤皇叔在危机关头相助。
怎么想, 锦翌珲这次的求见也不应该会被多加责难。
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节一天天的过,眼看着锦翌珲要入府拜见的日子一天天的近了, 温知如就有这隐隐的不安,好像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似得。
直到身边的冷云传话,说温老爷并没有在前厅接见贤王世子,而是传他去了书房私谈,温知如才恍然开始明白过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是被他忽略的。
前世他和锦翌珲的婚事这么顺利,自然不仅仅因为他是“女儿身”的缘故。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整个大锦朝的的局势、瑞王爷和太后的野心一点点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更加也明白了前世父亲其实是早就预料到了险境,抱着托孤的想法来成全他和贤王世子的婚事。
而现在,温首辅的权势正如日中天,夏侯将军和贤王爷也身体康健,瑞王爷就算有异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个时候,他和锦翌珲要以首辅嫡子和贤王世子的身份成婚,那怕是要惊动了整个大锦朝的。
可这一生,他也是认定了锦翌珲这个人的。
这局如何破,温知如想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自己被温彦丰身边的小厮传去问话,也没有丝毫头绪。
“父亲,世子爷安好。”
温知如一进书房就明显感觉到了里头略微压抑的氛围,他不敢多看锦翌珲,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必拘礼。”
“是,不知父亲唤儿子来是有什么话要问。”
温彦丰:“你同贤王世子的事,我留了这么些日子让你自己思量,想来你也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需要我再与你言明了。”
“是,儿子明白。”温知如虽然回答得干脆,但语气中却没有顺从的意思,“只是这其中虽是有千难万难,儿子的心意却是不会变的,还望父亲能体恤。”
锦翌珲原本一直站在那儿被凉了好一会,有点不知所措,可在听到温知如那番恳切的回答后,心里的忐忑多少也被安抚了。
真想要再次请求温彦丰能宽宏大量,指点他们一个破局之法。
可温彦丰却已经紧接着开了口:“如今并不是我要不要体恤你们二人。而是你们可曾真的想明白这未来之路的艰难。并不是今日你们逞一时之意气便可轻轻松松抗的过去的。你们更该明白,这一步一旦踏出去便再无回头的余地了。”
温知如此时不自觉的侧过头去与锦翌珲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