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临青没有半点软化,嗤笑一声,“与你同睡就是我的忧 。”
“唯独这个不可以,公主,我知道你对我没感情,然而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们会相处几十年,你便慢慢适应,可以么?”
简临青明白自己说不过他了,把手抽出来,冷睥着他,“我们可不一定会相处几十年,王爷不必说得这样情深,男人的誓言,多半是靠不住的。我们一人一床被子。”
晏沉被这样质疑也不生气,他拿出一床被子放到床上的时候,发现简临青已经睡好了,被子把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紧紧挨着墙壁,这床很大,他们若一个睡里一个睡外,中间空出的位置都可以睡下两三个人了。
晏沉放下床幔,又把床头的明珠匣拉上一半,这才看向隔得远远的一团被,隔着被子都能看出里面人的紧绷和防备,他无声地笑了笑,被这脾气不好的公主扰了这么久,心里也升腾起作弄人的恶趣味。
“今夜我们本该圆房的,”他满意地看到那团被子抖了抖,又慢悠悠地补充,“不过公主放心,你今年才十七,还小呢,我不会孟浪,但是——”
那团被子又往墙侧靠了靠,恨不得钻进去,晏沉看得心情愉悦,“我们丰国还有一个习俗,成婚的夫妻每晚睡前都要亲吻一下对方的脸颊,我可以向公主讨一个吻吗?”
简临青自然不回答。
公主不说话,公主已经睡着了。
他听到了男人带着笑意的一句:“那就先欠着吧。”
欠个鬼。简临青紧了紧自己的小被窝,他体寒,即使房间里燃着暖意,他的被窝依旧是冷冰冰的,脚已经冻僵了,平日里木槿会给他准备好汤婆子,今日太乱疏忽了,他费力地蜷缩起来,听着耳边清浅呼吸声,迟迟不敢闭眼。
他害怕,害怕睡相不好被晏沉发现了端倪,害怕晏沉万一半夜醒了,一时起意,太多可怕的可能性,死死地攫住他,让他心惊胆战。
一国摄政王的王妃心怀诡计,还是个男扮女装的怪物,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他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
简临青就这么睁着眼睛过了一夜,直到察觉到身边人起身的细微动作,他才松了口气,有细微的说话声响起,大概是侍从在服侍晏沉穿衣吧。
简临青长舒一口气,疲倦感潮水一般袭来,他还在欲睡不睡的边缘,要听到那一声关门的声音才能彻底安稳。
晏沉穿戴好,此刻是卯时(早上五到七点),他要在卯时之前进宫,代圣上聆听百官事务,退朝之后还要在御书房处理奏折,必要时还要同大臣们商议事务,一天不可谓不繁忙。
他繁忙,他的公主新娘就放松多了,晏沉走之前撩开床幔看了一眼,简临青裹得紧紧的被窝已经放松下来了,他整个人都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小团,晏沉捕捉到了他渐渐均匀的呼吸声。
现在才敢睡着啊,他的新娘,对他未免也太防备了。
他玩味地笑了笑,放下床幔离开了。
简临青是饿醒的,要不是身体叫嚣着饥饿,他估计会睡上一整个白天,他混混沌沌地从被窝里钻出来,这才意识到被子里暖乎乎的,脚也热了,掀开被子一看,一个圆滚的包着景泰蓝外绒的汤婆子摆在他的脚边。
他掀开床幔,在房间等他醒来的木槿上前,很是愧疚,“昨夜疏忽了……”
“无事,你和羊溪用过早饭了吗?”
木槿把衣服递给他,“用过了,羊溪今日去整理您的嫁妆了,府上有位管事姑姑,姓何,上午来过一趟,说您醒了见见她,她带您认认王府。”
简临青吃好饭之后,木槿才去请了何姑姑,是个圆圆胖胖的中年女人,见到简临青之后笑得牙不见脸,连说王爷有福气,娶到这么一个长得像神仙下凡的王妃。
简临青很是认同,他这张脸,是真的好看极了。
与何姑姑闲谈一下又出来,已经是半下午了,春寒料峭,不过日光依旧很盛,晒得简临青颈边一圈毛茸茸的领子都暖乎,简临青抱着个翡翠云纹手炉,走在这样好的日光下,舒服得昏昏欲睡,他想着,若是明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可以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睡个暖洋洋的觉。
他困困顿顿地走着,丝毫没意识到路过的侍从满脸惊艳地看着他,三魂七魄都要分出一半跟着他。
何姑姑有颗七窍玲珑心,知道王妃累了,便带着人在亭子里坐下,吩咐下人热了茶送来,简临青撑着下巴懒洋洋开口,“王爷府上除了我当真没其他人了么?”
何姑姑赶紧给晏沉说好话,“当然没有,王爷素来洁身自好,花街柳巷从来没去过,任是有再多小姐少爷们倾慕于他,他也无动于衷,王爷早年杀敌上阵保家卫国,现在又摄政,事务繁忙,可没有那样多的精力去胡混,有王妃一人就足够了。”
简临青有些疑惑,“但我听闻丰国是可以三妻四妾的。”
“王妃误会了!那是其他人家,”何姑姑生怕他误会,赶紧解释,“晏家从来都是一夫一妻,王妃不必担忧。”
哪里是担忧,分明是遗憾,要是晏沉有个三妻四妾,他就更容易被晏沉厌弃了。
说到这个,简临青想到一件事,“王爷今年也二十三了吧,那么多倾慕他的人,他都不动心,王爷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何姑姑心神斗转,无论王爷以前喜欢什么样的人,现在喜欢的人必须得是王妃,“自然是王妃你这样的人。”
简临青撇撇嘴,换了个问法,“那他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呢?”
被那双好看极了的碧色眼眸认真凝视着,何姑姑怜爱得不得了,强压住想捏王妃脸的大不敬想法,回想了一下,知无不言,“这么些年,让王爷明确不喜的追求者里面,有嚣张跋扈的,奢靡无度的,骄纵任性,仗势欺人的,大概就这样了。”
她说完,就看到王妃脸上露出个动人心魄的笑容,喃喃道:“太好了。”
太好了,这不就是他吗!
简临青此行收获颇丰,美滋滋地回去了,王府上下也非常美滋滋,有意无意地把消息透露出去。
你们知道吗!我们王爷娶了可好看一王妃!神仙下凡那种好看!
阅美无数的王府人都夸赞他们王妃的美貌,京中本就对这桩婚事极为关注,眼下更是抓耳挠腮,急急地想知道这位新王妃到底好看成什么样。
等到黄昏的时候,京中又沸了一层——
京中最大的饰物阁——点绛阁十三层全被摄政王妃买下来了,那些首饰价值连城,京中达官贵人这样盛行,也没有人这样大手笔,这还只是开头。
紧接着,个个有名的成衣铺子,最新式样的衣裳流水一样送到王府;珍品阁主人差点被金钱诱惑将镇店之宝都送了出去,幡然悔悟骑马追回,还倒贴了价值不菲的玉雕;仙人楼的点心师傅已经被金钱诱惑了,开心得脚下都是飘的,乐不可支地进了王府。
直到夜色降临,这出热闹极了的盛景才算是落下帷幕,有人数了数这些花费,已经奢靡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晏沉在宫中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等他乘着夜色回去的时候,何姑姑早早地在那儿守株待兔了,见人一来就赶紧上前,“王爷是不是也听说王妃今天买东西的事情了?”
“我听说了,怎么了姑姑”
何姑姑忧心忡忡,“我知道你不喜欢奢靡之人,但是千万压着脾气,不要凶公主。”
晏沉失笑,“这么快就护着公主了?”
何姑姑揣着手,晏沉见状把手炉递给她,何姑姑心里熨帖,“公主也给了我手炉,她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见我冷给我手炉,走路时并排与我走在一起,我脚滑险些跌了被她及时扶住,她看上去虽然脾气不好,但确实是个好孩子,你别给她脸色看。”
晏沉还没答话,何姑姑又接着说:“她在西决国是最受宠爱的公主,锦衣玉食的长大,奇珍异宝都是见惯了的寻常之物,花钱自然也如流水一般,你也体谅体谅她小小年纪就远赴异国成亲。”
晏沉笑意越来越盛,“您放心,我本来就不打算苛责她,可见您有多喜欢她,我还没说什么呢,您就来护着了,以后这府里就没有我说话的余地了,夜里风大,快去休息吧。”
晏沉送走何姑姑,满含兴味地进了寝室。
屋子里暖意融融,他要找的人背对着他躺在美人榻上,长长的墨发扎着松松的辫子蜿蜒在云被上,云被也勾勒出他的身体线条,山峦一样起伏。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懒散眉眼扬起,碧眸粲然,慢悠悠打了个招呼,“王爷回来了。”
简临青打完招呼,放好书盘坐在美人榻上,他就等着晏沉对他甩脸子呢。
然而晏沉只问他:“王妃用过膳了吗?若是没有,便同我一起吃个晚膳。”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简临青试探他,“王爷没听说我今天做了什么吗?”
晏沉看着满脸都写着“快来骂我”的人,轻笑一声,坐到了他身边,“我知道,王妃花了很多钱。”
作者有话要说: 简临青:快讨厌我!
第3章
简临青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很多钱吗?我这只是寻常花费,你要是嫌我花得多……”
“我并没有嫌弃公主的意思,”晏沉轻笑一声,“我们晏家祖上积攒了不少财富,后人也算争气,财富便越来越多,这些钱本该就是要花在人身上的,能让公主喜欢,就是它的价值,公主只管花就是了,你一世的荣华富贵,行之担保得起。”
简临青失语。
他不需要晏沉担保一世荣华!他只是想要被骂而已啊!这是为什么!是他花的钱还不够多吗!简临青决定明天就去买条商铺!
晏沉看着他一脸恍惚,忍住了没笑出来,握了握他的手,笑意淡了,“手怎么这样凉?”
简临青回了神,抽回手从榻上下来,“天生就体寒,去用膳吧,我也没吃。”
这是两个人首次同桌吃饭,历时两刻钟,简临青吃了两碟点心,半只烤鸡,一大盆水煮鱼捞得见底,小酥肉足吃了三小盘,米饭吃了一大碗,晏沉看着他纤细依旧的腰身,实在想不通这么多东西吃到哪里去了。
他没去评价姑娘家的食量,交待了自己要去书房处理事务就离开了。
简临青懒懒地摊平在美人榻上,想着睡前要吃什么小点心,木槿在一旁整理他的零嘴台,终究是没忍住,问:“殿下,您到底有何打算?”
简临青伸出手,懒洋洋地说:“给我来片肉脯,你也吃点。”
木槿递给他,又无奈又担忧,“殿下……”
简临青叼着肉脯含糊不清,“别担心,我自然有我的考量。”
“我们不是计划接近摄政王吗?您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们必须尽快拿到解药。”
简临青粲然一笑,“本来还想给你们个惊喜,倒让你们担心坏了,不用担心解药的事情。”
他神神秘秘地指了指零食台,“打开第三层,找找那里面有什么。”
木槿便去找,她到底不是个普通婢女,很快发现了蹊跷,抽开隔板,拿出一封沾染了甜香的信。
“打开看看吧~”
简临青看着她打开信,一贯平淡的脸上有了激动的笑意,“是达穆少爷!他真的能拿到解药吗!”
“当然可以,他是父王最宠爱的臣子,我是出发那天收到他的信的,不方便告诉你们,现在一切顺利,我们也不用想方设法给摄政王下毒了,隐藏好我的真实身份,等他厌烦我不管我了,我们就可以死遁了。”
木槿开心之余还是有些担心,“就是达穆少爷要花多少时间……”
“无妨,我等得起,”简临青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叫羊溪进来吧,外面冷。”
木槿收好信,去叫守在门外防人偷听的羊溪,简临青见她没怀疑,悄悄松了口气。
也不枉他学写达穆的笔迹学了那么久,这家伙字写得可太丑了,简临青也希望达穆笃信他的另外一个谎言,不要去王宫冒险。
即使是最受宠爱的孩子,去王宫为他找解药无异于在老虎头上拔毛,简临青没有自私到牺牲别人的生命来换他自己苟活的地步。
无论是对达穆,还是晏沉。
夜深了,简临青躺在床上,被窝里放了两个汤婆子,让他暖乎乎的,他睁着眼睛想着江南烟雨,即使晏沉到现在都没过来,他也不敢睡过去。
书房灯火通明。
长光小嘴叭叭地把今天何姑姑跟简临青的谈话汇报完了,晏沉回味着何姑姑说的他讨厌的类型,颇有兴趣地写了下来。
长光也很有兴趣,“看起来王妃对您避之不及。”
晏沉想想也是,无论是同房的戒备,还是身体的拒绝,刻意的投他所厌,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离我远点”。
完全不像是打算算计他的样子。
然而他知道,除非是西决王坏了脑子,才会白白送一个大美人给他,那样心机深沉的一个人,送的都是有毒的礼物。
“查不到更多关于王妃的消息吗?”
“弟兄们还在探查,王妃不同于其他公主王子,她被养在宫里长大的,她的母妃格外小心看护她,十五岁之前,连自己的宫殿都没出过。不过脾气暴躁嚣张跋扈确有其事,别说奴仆,不少王子公主都被她欺负过。”
“是吗?”晏沉想起她对何姑姑的关心,“仔细查一查,王妃为什么欺负他们,小心为上,我不在意时限,确保消息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