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门口干什么呢?”田径回头招呼他:“快进来呀!”
丁田苦着脸,心里想着:希望宁王殿下他能明白事理,自己这是为了案子!
硬着头皮,进了来,但是他目不斜视……这里已经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了。
但是没有他印象里那种穿着露肚兜的风尘女子甩着帕子叫“大爷”,也没有特别豪放的男人搂着女人就开始啃。
虽然大厅里有男有女,可他们都是坐在一张张桌子上,就像是在聊天,而且女人们也没多不正经,就是穿戴的比较艳丽。
没有什么穿金戴银,头上多簪的是绢花,衣服也多是轻薄款的,香气很浓郁。
而他们去的也不是什么高级雅间,而是一个小花厅,落座后,龟公端来了酒跟卤味。
但是田径没有动,丁田看了看他,等龟公点头哈腰的出去了,田径才小声告诉他:“少喝这里的酒,里头多少都加了料,所以这里的东西,一般能不动,就不动,再说我们是来问事情的,不是来消遣的。”
“哦哦哦!”丁田扫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私下里口花花的家伙,这会儿也不看那边走来走去的女子一眼。
他们刚说完,就有人过来了:“哎呦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女人,穿着暗红色绣金襦裙,外罩一件非常显眼的翠绿色青衫,走路一扭一扭的有些夸张,头上更是带了一朵彤红彤红的能有拳头那么大的牡丹绢花,人到了,这全身上下的香味儿,也跟着到了。
丁田:“阿嚏……阿嚏……阿嚏!”
女人不太满意的扫了丁田一眼,随后脸上夸张的笑容一收:“田捕头,你这是来消遣了,还是有事情?”
带了这么多人来,要是来消遣的话,女人觉得今天能亏出血。
可是对方是捕头,要是来问事情的话,倒是可以让对方放点血。
“十三娘,我是来问事情的,让你的人都出去。”田径坐着没动:“此事机密。”
“你哪件事情不机密了?”说是这么说,十三娘还是挥了挥手,她身后跟着端了酒菜的龟公赶紧出了门,并且在走廊那头站岗,不让人过去,因为过了走廊就是小花厅了。
“府试考题的事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的?”田径问她:“想好了给我个确切的时间。
”
“考题的事情啊?”十三娘一甩帕子,坐在了桌子前:“是九天前的晚上,不过,早在半个月前,就有人在打听了。”
“哦?”丁田跟田径眼睛一亮。
这个是迄今为止,他们知道的最长的关于府试考题案的时间点。
“谁最早打听考题?”
“是个挺有钱的客人,那天,他可是点了红娘作陪呢!”十三娘眼珠子咕溜溜的转了一下,虽然半老徐娘了,但是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机灵的:“你可要问一问红娘?”
“那就叫她过来。”田径是毫不客气:“趁着现在没什么人,我们问完了话就走,不然,拘到衙门里去传讯,可就耽误你生意了。”
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都不夸张,十三娘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这么严重么?”
她刚才只是试探一二,没想到,田捕头一点都不客气,一点转换的余地都没留给她,再是长袖善舞,也得有个“舞”的空间啊。
任何耍嘴皮子的,碰上绝对的实力,啥都白扯。
十三娘闷声吭气的去叫红娘了。
“红娘是谁?”丁田觉得自己穿越到了《西厢记》,不然怎么会有“红娘”这一人物呢?“红娘是这楼子里的花魁,见一面就要二两银子,只给你上一杯茶,连句话都没得说,要想聊天啊,谈风论月,起码二十两银子,还不一定选中你;而且只一个时辰,过了时间点,就到下一位了。”田径撇嘴:“听说还是个清倌人,不过也快挂牌子了,清倌人一旦成了红倌人,起码能红个十年八年的,等过了十年八年,我们这样的人,才能一亲芳泽。”
丁田听得不得劲儿:“何苦呢?好好的姑娘……。”
“你可别瞎说。”田径道:“这里的姑娘也能赎身,上一个花魁青娘,人就不错,能说会道的,后来还没挂牌呢,就被一个路过的客商赎了身,成了那客商的继室,虽然是个商户,可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大房,也离了这个火坑。”
“她倒是聪明。”丁田喜欢这样自强不息的女子。
在逆境中求得一线生机,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聪明什么呀?”田径笑了:“人家青娘那是弯得下腰,低得下头,从不轻看任何一位客
人,也不给谁脸色看,红娘就不行了,整日里跟那些人吟诗作对有个屁用?那帮子人说话比蜜都甜,可真正到了掏银子的时候,却一个个都成了铁公鸡,青娘讨好商人怎么了?人家就离了这个火炕,当了正儿八经的太太,从良了!红娘小辣椒一样,看不起贩夫走卒,更讨厌市侩的商人,就喜欢清静儒雅的学子,那些学子真的能娶她一个窑姐儿?做梦呢!”
丁田被打击的不轻:“她……怎么不面对现实?”
“谁知道呢?”田径撇嘴:“大概脑袋不清楚吧?”
丁田:“……!!!”
这句话好像是金不换从他这里学去的,但是后来……田径从金不换那里又给学去了。
这个时候,十三娘已经带着红娘过来了。
红娘一现身,立刻就引起了一点小骚动,毕竟她太“耀眼”了。
大红绣鞋,鞋子露出来一半,上头点着红色的绒球,一走路就一颤抖。
大红色的纱裙,上头用牡丹红丝线绣着大朵的盛开的牡丹花。
正红色的上衣,绣着翩翩起舞的彩色蝴蝶若干,头上双丫髻,中间簪着大红色的牡丹绢花,一只牡丹挂珠的纯银步摇,在头上点缀一边,耳中金耳环,颈间一串儿珍珠项链。
手腕上两对金手镯,上头镶嵌着红宝石。
画的也是烈焰红唇,眼珠子一撩,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风情万种中,又带着一点端庄。
进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柄缂丝牡丹团扇。
还半遮着脸:“小女子红娘,见过田捕头。”
她们不认识丁田,所以看得都是田捕头,田捕头也没兴趣介绍他们认识,丁田好好的小伙
子,前途无量,跟这帮子窑姐儿少接触的好;再说了,这帮人跟爵爷也没啥交集。
所以田捕头省下了介绍的力气,直接就张嘴说了:“少跟我这里装什么大家闺秀,那扇子
放下去!”
红娘手一哆嗦,把扇子拿了下来,刚才装出来的气质也一扫而空,倒是小辣椒的本色立刻就暴露了:“田捕头,说吧,啥事儿?只要我红娘能办到的,肯定给您办了。”
“口气倒是挺大,我问你,九天前,有人跟你说了此次府试的考题?”田径冷淡的看着红娘,就像是看一个死物,而不是一个美人儿。
“我一天接了那么多客人,一个个跟我聊的话题多了去了,我哪儿知道是什么呀?府试?这些天聊得最多的就是这个。”红娘连口气都没歇息就抱怨上了:“来找我的都是一些青年才
俊,他们谈论的话题,不是诗词歌赋,就是琴棋书画,每日里吟诗作对,风雅无边!”
然后看了一眼丁田他们:“他们谈论的东西多了去了,我就是说了……你们听得懂吗?”非常轻蔑的口气,非常骄傲的眼神。
丁田明白了,这个女人就是个脑袋进了水,得了公主病的女人。
在这个地方,还谈论什么人生理想?
趁着青春还在,正当红的时候,不赶紧找个人把自己从楼子里捞出去,跟那帮子穷书生,搞什么?
“听不听得懂,是我们的事情。”田径毫不客气的道:“还是你想去府衙走一趟?”
“你!”红娘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贝齿轻皎红唇,我见犹怜的样子:“官差就能欺负人
吗?”
去府衙?
这又不是以前,以前知府大人那可是各个青楼楚馆里的头号恩客,是他们最大的靠山。可是杜知府来了之后,他从来都是洁身自好,从来不踏足青楼楚馆,更是每日忙个不停。且不要他们主动送上门去的份子钱,只需要他们安生营业,每一个姑娘的来历都清楚明白,绝对不是伪造户籍,逼良为娼。
还规定,楼子里的姑娘要自赎己身,也不能不让人从良。
这么一来,不少姑娘都动心了,赎身从良,谁不想从良?
有人动心,也有人破罐子破摔,从良了之后,她们这样的人,还能去哪儿?干什么呢?总之,那一段时间里,青楼楚馆可是遭了秧。
第二百七十章 红娘好看吗?
真跟着去了府衙,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来。
“这话可别说的那么早。”田径道:“你不说,就是不配合调查,我就带你回去问话;你要是老老实实的说了,我们也不为难你,说完就走人,这会儿还早,不然等华灯初上,你们楼子里要想开门挂灯笼,我就带人穿着官服做大堂里去。”
“可别!”十三娘急了:“可千万别呀!”
“那就看你们这儿是什么意思了。”田径一跷二郎腿:“十三娘,你这手下的姑娘可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不能,不能!”十三娘转身就伸出老母鸡一般的爪子,掐在了红娘的胳膊上:“你这个死妮子,还不赶紧的说!你在楼子里是花魁,大家都捧着你,去了衙门你是个啥玩意儿?到时候把你扒光了,扯大街上去遛,给人看便宜,好看啊?”
红娘疼的一哆嗦:“你别掐我!妈妈,我说还不行么?”
到底是十三娘教导出来的花魁,非常知道这位“妈妈”私底下的手段,所以看十三娘眼里的冷意,她就服软了:“当时那个人,是个富商,路过的,喝多了酒,非要见我,还跟我显摆
,说我们北风府的府试也不过如此,他都能点题破题,还跟我说,没有花钱办不了的事情!”“什么样的富商?”田径追问。
“这我哪儿知道?”红娘一甩手里水红色的丝帕:“那人有点外地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何况……这开了春,不少商队都来来往往的,别说一个陌生的富商了,就是一百个,都有啊!
”
“那半个月前呢?”田径看向了十三娘。
“半个月前有人打听府试,很正常啊!”十三娘道:“那个时候,不少人都在谈论呢!”丁田砸吧嘴,这里倒也是个谈风论月的地方。
“行了,我知道了。”田径倒是干脆,站起身就招呼丁田他们:“走了!”
二十个人动作差不多,虽然没有后世警察那么整齐利索,但是也够气势惊人的了。
十三娘跟红娘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将这帮人送出了大门,等人走了还在晃悠手里的手帕子告别。
一直到他们拐了个弯,看不到背影了。
十三娘猛地一回头,连脸上的职业笑容都没了:“你跟我进去!”
红娘心里打了个突兀,索性脸上敷了厚实的脂粉,即便是脸色惨白,可在脂粉的遮掩下,还是那个艳丽的美人儿。
他们离开了赏春花楼,在路上的时候,丁田就忍不住了:“这么一推算的话,此事是在赏
春花楼里发起的?”
“虽然青楼楚馆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但是同时,也是假消息多,真消息少。”田径不吝啬的跟丁田他们分享他的办案经验:“大家记得,但凡是能办大事的人,自有他们的规矩,他们会来青楼楚馆放松,但是绝对不会在青楼楚馆商谈什么大事情,谁傻了才会在这种地方谈论要命的机密!”
丁田一呲牙:“嗯……。”
以前他看古代的侦探小说的时候,就觉得纳闷儿了,为什么非要在青楼楚馆这种人员流动性大的地方,谈论那些密谋啊、造反啊的事情呢?
其实古代的青楼楚馆,就算是再高雅,那也无法掩饰它们的本质,就是个卖皮卖肉的地方
花魁当然是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戴的好。
但是一个青楼楚馆里就一个花魁,其他的女人们呢?
她们“办事”的地方,比现代的快捷酒店还不如,那房间不大,也就能放个架子床,一个桌子,一个脸盆,一个脚盆,还有两个毛巾,一个简单的衣柜,里头也就放一些被褥和枕头,估计也是临时替换用的,其他的,据说就没有了!
如果有客人点菜喝酒的话,也可以在屋里,有桌子么。
最主要的是,为了最大程度的节省空间,这些屋子之间的墙壁很薄,基本上不存在隔音的效果,而且如果声音太销魂的话……也能起到一点催情、旖旎的作用。
丁田没去过,但是金不换曾经落魄过,他除了给衙门验尸,给穷人看病,更多的是去楼子
里,给楼子里的一些患了病的姑娘们看诊。
楼子里发现姑娘病了,是不会给请大夫的,姑娘们想要看病,只能偷偷的请人来看,还要自掏腰包付钱,这都是她们积攒下来的体己钱。
所以金不换那个时候,进出花楼不要太频繁。
自然,也就知道了这种楼子里的事情,有的时候,他会跟丁田就着小菜喝点小酒,顺便说一说他的见闻。
那个时候,丁田就对一些古代的设想崩塌了。
回到了衙门,考试已经结束了,知府大人跟学政大人要留下批改卷子,所以不回来了,但是丁田得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