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海听了这话,顿时一嘻:“家里的钱,都花光了?”
“还有一点,京中生活不容易,家里不仅有孩子,还有你那十八房的小妾,一个个每个月都要十两银子的零花,还有各种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提起家里的那群小妖精,蒋夫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你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她们打扮了给谁看?”
蒋明海脸色也跟着变了:“都说了送来伺候我……。”
“你当我不想的么?那也得人家让啊?”蒋夫人这次说话声音大了很多:“家里已经乱糟糟的了,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现在还不知道上头怎么办你呢,是流放,还是充军?到时候,去哪儿都得花钱!”
意思很明显,家里现在没了官儿当,就得攥住钱。
“你怎么变得这么俗气?”蒋明海哀叹:“我虽然罪名是重了点,可我也……也是……你下次让橘红过来!”
橘红是蒋明海喜欢的一个小妾,据说还是上头的大人物送给他的,在府里的地位非同一般,连蒋夫人都不敢随便收拾她。
“人家说了,除了父母、夫妻和子女,谁都不让见。”蒋夫人脸一板:“橘红连如夫人都不是。”
如夫人,就是蒋明海这个级别的官员,正式的妾室。
橘红出身不行,是蒋明海靠山家里的艳婢,在蒋明海去靠山家里走动的时候,一眼看中了,多看了好几眼,就被靠山善解人意的送给他当“端茶倒水、暖床叠被”的妙人儿了。
“你让橘红过来一趟,多塞点钱,我的事情比较复杂,让她帮忙传个话回去,让那位捞我出去。”蒋明海拍了拍桌子:“要想我东山再起,就靠她了!”
“哦哦,好,好!”蒋夫人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
当惯了高高在上的两江总督的诰命夫人,再让蒋夫人当个平民老百姓家的当家主妇,哪能习惯呢?
如果丈夫能东山再起,那她也就能再当诰命夫人。
俩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狱卒,因为他们从来不把狱卒看在眼里,觉得这是下等人,连看一眼都觉得浪费眼神。
倒是两个狱卒,老成持重,俩人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但是就当自己是个会呼吸的装饰品,就不吭声。
因为丁田大人,就在中间的那扇窗户底下,听着呢。
丁田这探视房间设计的非常巧妙,俩人中间隔着三米宽的桌子,还有小围栏,无法肢体接触,更因为离得远,说话小声根本听不见!
逼得他们不得不大声的说话,这也从侧面导致很多人有些敏感话题根本就不敢说出口。
当然,也有像蒋明海夫妻俩这样的,不当狱卒是人看待,毫无顾忌的在他们面前说些话。
却让丁田听了个正着。
跟丁田一起的还有金不换。
“你打算怎么办?”金不换是知道的,宁王殿下说了,让田儿注意一下这个蒋明海。
“下次半个月之后呢!那个时候,是本年度最后一次探视的时间了,过了腊八就都忙着过年了。”丁田一呲牙:“年前最后一次探视,来的是个小妾?你认为我会让人进去么?年后开
笔,也得过了二月二吧?过了二月二,烧过了猪头肉,再探视,新年第一次探视,来个小妾?那蒋夫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年终和开年,来看老爷的都是小妾,正室夫人死了吗?
显然,现在的蒋夫人还不知道,腊月里只有一次探监的机会。
那就是腊月初一,因为过了腊八,所有的衙门都要准备过年了,根本不会在腊月十五的时候让他们探监。
不过蒋夫人真是大方啊,一次添了一封银子的赏钱,还说他们牢房办得好。
只要能不让那几个小妖精进来牢房跟老爷寻欢作乐,她就高兴!
没办法,如今老爷没了差事,家里的进项全都停了,如今吃老本呢,老爷要是一旦……家里的钱财,可都是她儿子的!
丁田也觉得蒋明海有点太能作了:“他一天没女人能死啊?”
“你这就不懂了吧?听说这位蒋大人,可是出身书香门第,富庶之家,讲究的就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牌面儿,没有风花雪月的消遣,你光让他在牢房里干靠啊?”王奎道:“他这半个月,已经是极限了。”
“那就让他突破极限吧!”丁田扭头就走了。
到了下一个会面房间看了看,探监的是这个犯人的父母,老头儿老太太都穿着富贵,只是神情樵悴:“儿子啊,你在这里怎么样啊?案子判下来了,斩监候啊!”
斩监候为“斩立决”的对称,是指对于判处死刑的罪犯,不立即执行,而是监禁起来等候秋审或朝审复核。
古代对砍头的罪名是非常慎重的,需要经过复核,分为情实、缓决、可矜、留养承祀等几种情况:情实即罪情属实,立即执行;缓决即案情虽属实,但危害性稍小,留待下次秋审或朝审时再审核;可矜即案情属实,但情有可原,减死,留养承祀即情节虽重,但父母、袓父母年老无人奉养,免于死刑。
显然,里头的这位,不是独子,所以不能免刑。
“爹,娘,你们为什么不把大哥过继出去啊?过继出去了,我就是你们二老的独子,我就能免刑了啊!”犯人有些不耐烦,急的语气就不好了:“我还没成亲……。”
“够了!”当父亲的一拍桌子:“谁让你从小不学好?还跟那些二流子混,在大街上扯着人家大闺女不撒手,逼得那闺女跳了河……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生了你这么一个畜生!”
丁田目瞪口呆!
还是王奎,他管理案卷卷宗,这些天没事儿就看一些资料,几乎所有的犯人他都能说出个子午卯酉:“这个人叫刘子旭,他是刘老板家的二少爷,刘老板是做酒楼起家的,在京中算是有点名望,家里三代人累积的善名啊,被他二儿子给毁了,这个刘子旭不爱读书,更不爱做买卖,每日里招猫逗狗,倒是知道京里贵人多,不敢在京中_瑟,就在老家,京畿境内的隆武县耀武扬威,结果一次在县城里见到一个漂亮的大闺女,跟几个地痞流氓上前拉着人家的手不让走,那大闺女吓的直哭,他还说要纳人家为妾,那闺女是个死心眼儿,已经在家订了亲的,被逼无奈,直接跳了河……淹死了!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事情,那几个地痞流氓的直接就被那闺女家的兄弟们,加上愤怒的人群打死了,原来那闺女是跟着兄弟们进城买针线的,八个兄弟就这么一个姑娘,家里人如珠似宝的看着,没想到被人给逼着跳了河!当时这小子身边有几个打手,这才拼死护住了他,最后就剩下他一个,被官府羁押,上报到了京中,押解进京,被判了个斩监候。”
因为这个案子太恶劣了,又发生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想徇私都没办法徇私,而且当地对此事也民意沸腾,议论纷纷,官府也要考虑一下民间的风言风语,何况事情发生在京畿的附属县城里,虽然不是在京城,可也在直隶的地界上。
“我那也不就是开个玩笑吗?谁知道那女人想不开,会跳河啊!”犯人还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是拉着她的手而已,大不了我纳她为妾……。”
他父亲甩开袖子,起身就走。
“老爷,老爷……?”老太太站起来,颠颠的跟着老爷子走了,也没回头看一眼儿子。
“咋回事?”丁田问王奎:“这好歹是爹娘啊?”
“你不知道,这小子啊,其实不是刘老太太去生的,这里头啊,
的话来讲,就是非常狗血的故事!”王奎是个天生的爱八卦的人:‘
有着一个非常……按照你‘话说这刘老爷子不是有钱
么?年轻那会儿也是有名的富家公子哥,这刘老太太跟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后也恩爱
了两三年,可她那个来看她的表妹,也看上了表姐夫,这一来二去的吧,刘老爷子当年也是年轻气盛,喝多了点,跟表妹滚到了一起,刘老太太当时大儿子才三岁!表妹没了清白,自然是要表姐夫负责,这事儿没闹出来,但是私底下大家都明白,这表妹就没安好心啊,果然,进了门之后,表妹成了妾室,心里不舒服,总想干掉表姐扶正,结果表妹有了身孕!刘老太爷当时还想着娥皇女英呢,但是刘老太太心里不服气啊!惯着表妹,那真是各种好东西给表妹进补……结果给补得太好,孩子太大,生的时候生不出来,差点闹出来一尸两命,结果孩子生出来了,表妹大失血,香消玉殒了,于是,这刘二少爷从小就放在刘老太太名下,外人都以为是刘老太太生的,实际上,不是!刘老太太会装好人,对二少爷从小就娇生惯养,惯的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好了,惯的闹出了人命,惯的人都进了大牢……。”
丁田摸了摸下巴:“嗯,我能瞬间脑补出三五十万字的宅斗文……。”
到下一个房间窗口,看里头的情况。
这里头来的是个儿子,对方是个犯官,上了年岁的那种,只是老头子人老心不老,在女色上犯了点事儿。
看到儿子,脸色不好看:“翠娘呢?”
“跑了。”他儿子脸色更不好看:“年纪轻轻的,又是从窑子里出来的,能守得住才怪!
”
老头儿一嘻:“你骗我,她不会走的,她心里爱的人是我。”
“随便吧,父亲,朝廷的判决下来了,流放戍边,明年开春的时候就开拔。”当儿子的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到时候,您的那俩妾室,六个通房丫头,都给您带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冰敬炭敬
丁田真是笑的直不起腰了,那老犯人都多大岁数了?送那么多女人过去,还不得把他榨成干儿啊!
探视的情况很有意思,一些人的至亲不是不想来,而是觉得丢人现眼,不想来,不爱来;也有的一些人的至亲,其实妻子更想来看丈夫,可是小妾却是丈夫的真爱……。
更有的儿女觉得当长辈的为老不尊,因为点女色原因,丢官去职……。
各种理由,千奇百怪,但是来的倒是都至亲,当然,也有人来的依然是大管事、大管家或者姨太太。
一概被丁田派人拒之门外。
这回可没人说情,丁田说过了,有一次通知就够了,没有第二次。
都半个月了,该通知到的、该知道的,也都告诉了,通知到了,还想怎么样?
尤其是带姨太太来的,还想让在牢里住一夜,丁田给的回话是:“既然那么想来牢里过夜,那就在牢里别处去了。”
那几个姨太太派来的婆子顿时灰溜溜的跑了。
丁田最讨厌这样的人。
倒是程二双又来提醒他:“曾经关押的那些人,是不是放了?”
丁田想了想:“放了吧,这都一个多月了,也没见他们的主子来领人。”
程二双赶紧颠颠的跑去放人了。
倒是王奎,消息灵通:“你也不看看,他们怕谁!”
“怕我?”丁田还挺自信。
“呵呵……。”王奎干笑了一下:“其实,他们查过你,吏部还有小吏看过你的官评调令
”
“嗯?”丁田眨了眨眼睛:“查过我的资料?”
“是啊!”王奎小声的告诉他:“你的卷宗上,用的是朱批。”
丁田不是很明白这里的意思,王奎就跟他说了,朱批和蓝批的区别。
“没想到啊,我还惊动了皇上……。”这就像是一个监狱长的调任,还惊动了总统一样。有点不可思议啊。
“所以,他们偃旗息鼓了。”王奎道:“他们不敢找你麻烦,你说关押的人,他们也不敢来要,就当没发生过这种事情,那些人被关着就关着吧,你要是弄死了,也没关系,反正是奴籍的人,不是良民。”
丁田打了个激灵:“哦,那就放了吧!”
那些人在牢里待着,不仅没有得到照顾,反而在第一天入狱的时候,就被牢房里的人偷偷的收拾了一顿。
他们不是犯人,但是又被关进来,丁田规定的那些,都是针对犯人……所以他们没有那个待遇,这一个多月了,没少被欺负。
差点以为就出不去了!
被放出来的时候,虽然人被揍了个鼻青脸肿,但是好歹……是出来了。
就是有点不成样子,一个个狼哭鬼嚎的跑了,可是出来了,可是要回家了。
丁田这一手用出来,第二天,就有人来给他送礼了。
送的不是什么古董珠宝什么的,而是明晃晃的……五张银票,一张一千两,青龙钱庄的青龙票,这票子在户部都能当钱使,是全国最大的钱庄票号。
丁田有些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是吏部的一个员外郎,姓什么不知道,只知道穿着官服,为人和气:“这是丁司狱你该得的炭敬,只是今年晚了点,这给你补上,明年就能正常用了。”
“我……。”丁田还要说什么,这位员外郎不等他再开口,就一拱手告辞了。
都没给丁田留人的机会,而且走的飞快!
丁田傻眼了,觉得这银票……好烫手!
外人跟前他没法说,胆战心惊的过了一下午,跑回家里就见到王佐了,立刻跟王佐说了这事儿。
从王佐那里,他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冰敬”、“炭敬”是地方官员对京官(主要是本部门上级官吏)以夏季降温和冬季取暖名义上贡的银子,是一种例行的行贿手段(因京官坐衙门,而地方官在外天高皇帝远接近市场接近百姓故也,官场流行的“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