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路太监从小松子手中接过花瓶退下。顾扶洲道:“我听夫人提起过你。”
小松子道:“林太医……不,是将军夫人以前常为我们这些奴才看病。”
顾扶洲轻一颔首,问:“圣上的头疾先前不是有所好转么,为何今日脸色这么差。”
小松子不愧是小松子,没如何迟疑就道:“回大将军的话,先前皇上确实好了很多。可一入冬突然又严重了起来,喝药施针都没什么用,连林院判都束手无策呢。”
顾扶洲回到将军府,不等他开口询问,袁寅就道:“夫人现下应该在书房里。”
顾扶洲把官帽丢给袁寅,径直朝书房走去。书房的门开着,撩开挡风的门帘,就见林清羽一袭白衣,坐在窗边一人对弈。他一手拿着一本棋谱,另一手指尖漫不经心地翻转着一颗黑子。明明有一张明艳的脸,气质却清冷如月,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欢瞳在一旁,安静地往炉子里添着炭火。
妈的,请让他被儿女私情禁锢到死。
大丈夫志在四方关他什么事,他只想睡到自然醒,然后宅在家中看美人。
林清羽看棋谱看得入神,未察觉有人入内,直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清羽——”
林清羽抬眸看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从来不唤我林清羽的。”
顾扶洲故意问道:“那我平时怎么唤你的?”
“清羽,或者林大夫。”林清羽眉间轻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顾扶洲笑得有些恶劣,“这不是欢瞳还在么,我想着就别太腻歪了。他都没有成亲,看到我们秀恩爱会心酸的。”
欢瞳叫冤:“我才不会!”
林清羽不悦道:“下次别唤我全名,我不习惯。”
顾扶洲咳了两声,不想表现得太得意:“我尽量。”
顾扶洲在林清羽对面瘫下,随手拿起一颗白子一抛一接地把玩起来,随口道:“清羽,你的婚假大概也快结束了。”
林清羽之前对顾扶洲提起过,皇帝治头风的方子里有一味金蚕蛊的翅膀。金蚕蛊各个时节形态各异,配药也要由此变化,其中的奥妙连他父亲都不知道。等天再冷些,之前的药方失效,皇帝若不想再被头风折磨,只能来请他回去。
因此他一点不意外:“是么。”
不多时,花露来叫他们用晚膳。用过晚膳,顾扶洲消食后去校场痛苦举铁,林清羽继续未下完的棋。待夜色渐浓,两人才回到卧房,一上一下地上床歇下。
半夜,林清羽被渴醒,睁开眼瞧见屋子里有亮光。是顾扶洲点了灯,在灯下执笔凝思,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林清羽见多了顾扶洲不着调的模样,偶尔见他认真一次,才会想起这个人和他一样工于心计,只是大多时候他懒得去想罢了。
林清羽坐起身。顾扶洲听到动静,朝他看来:“吵醒你了?”
“我在想西夏那个新任的主帅到底是怎么用兵的。”顾扶洲低头看着自己凭借记忆和赵明威奏本上所言还原出的敌军行军路线,“有点意思啊。”
林清羽问:“你为何白天不想?”
顾扶洲不假思索道:“因为白天我要玩。”
林清羽下了床,披上鹤氅,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么说,你是在担心的西北的战况?”
“没有啊,我就是随便想想。”顾扶洲横执起笔,“他强任他强,我选家中躺。”
林清羽未雨绸缪地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顾扶洲手中的笔。只要顾扶洲思考的时候拿着笔,他就有被溅一身墨渍的危险。
顾扶洲动作一顿:“怎么了?”
林清羽道:“你是不是又想弄脏我?”
顾扶洲愣了愣,确定自己心意后,笑道:“完了,好像是有点想。”
第69章
顾扶洲是真的想了,太不可思议了。
也不是说过去十九年他没想过。只要是身心健康的男生,青春期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想过,他并不例外。十三四岁的时候,他父亲郑重其事地给他上了一堂生理课,并要求他在这方面严格自律,尊重他人。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自我解决后的感觉——就这?他手都快酸死了,就这?
当然,舒服还是舒服的,但性价比真的不高。他虽然懒,但很注重个人的洁净。即便是自己动手,事前事后都要洗澡,整个过程少说要一个多小时。有这点时间,他多睡点觉不香吗。
后来,他长到十六七岁,发现周围的同学,尤其是男生,似乎对这方面的东西非常感兴趣。他的兄弟曾给他分享过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兄弟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却心疼男主角。
不停歇地“工作”这么久,出了那么多汗,那腰真的不会酸吗?好累啊,他看着都觉得累。
当他告诉兄弟他的感受时,兄弟大受震撼,断言他是个性冷淡。他不同意,他不是冷淡,他真的就是懒得动而已。如果他未来的老婆愿意多费点力,他还是很乐意做这件事的。
总之,因为太懒,他活成了一副没有世俗欲望的模样。即便他有喜欢的人了,他也没刻意往那方面想过。喜欢一个人,一定会对他有冲动吗?一定会想睡他吗?在一起开心不就得了。
直到林清羽突然这么问他,他才惊觉自己是想睡他的。即便他会累得半死,他也……应该会觉得值吧。
用“睡”这个字眼还算是文雅了,他甚至想说的更粗俗。他想弄脏林清羽,在林清羽身上留下各种痕迹,让他沾染上自己的味道,甚至想在他耳边说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要不是林清羽用了“弄脏”两个字,他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种性癖。
明白自己的心意后,顾扶洲突然觉得自己好油腻,好猥琐——为什么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如果他开始馋林清羽的身子了,那他和萧琤皇帝之流有什么不同。
垂死病中惊坐起,曹贼竟是我自己?
不对,林清羽本就是他老婆,他觊觎自己老婆怎么了。那些觊觎他老婆的人才是曹贼。
可清清冷冷的大美人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亵玩的。
但他真的好想亵玩啊。
有了世俗欲望的顾扶洲不禁好奇——林清羽也是男人,他会不会也有世俗的欲望呢?
林清羽自然不知道顾扶洲那奇奇怪怪的脑袋里又在想什么,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深深暗暗,不再是过去的纯粹,像是多了些成熟的东西。
两人重新回到床上,顾扶洲早就把什么敌情什么战术抛得一干二净。他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道:“清羽,你也快二十岁了。”
“嗯。”
“这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啊,我怎么从没见你……你懂我的意思吧?”顾扶洲自觉已经说的很明白,以林清羽的聪慧不可能不懂。
林清羽却道:“不懂。”
“少来,你肯定懂。”顾扶洲调笑道,“还是说,你对此事也没什么兴趣?”
“确实没什么兴趣。不过,你为什么要用‘也’?”
顾扶洲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林清羽前半句话上:“不是……你又不懒,为什么没兴趣?”
林清羽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看得多了,也碰得多了。”
男子的身体他不知见过多少,女子的他也见过。妇科他不算精通,亦有涉猎。跟随恩师云游时,他还曾为孕妇接过生。
在他的记忆中,他似乎从来不会因为触碰到谁的身体而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只有顾扶洲的身体会让他有“烂手”的感觉,关键的部位碰一下就觉得心慌。
顾扶洲哽了哽,道:“学医真可怕。”
顾扶洲睡得晚了,次日起床又是一场灾难。林清羽把顾扶洲从床上拽起来,让花露端来早膳,守在一旁看他生无可恋地喝着粥。
“清羽,什么时候才休沐啊。”
大瑜的官员,除了过年,每月只能在十五那日休沐。林清羽帮他算了算,道:“十日后。”
顾扶洲俊容扭曲:“十日?救、救命……”
顾扶洲穿戴完毕,林清羽正要送他出府,就见袁寅跑来禀告:“将军,夫人,宫里传来消息,说圣上头痛难忍,太子伤口复发,今日罢朝一日。”
顾扶洲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除了二婚那夜,林清羽从未见过他如此兴奋。袁寅话刚说完,他就没了人影。眨眼间,床上就多出来了一个人,被子鼓起来一大块。
林清羽轻声笑了笑,嘱咐下人不要靠近卧房,好让将军今日睡个天昏地暗。
罢朝的消息传来没多久,宫里又来人了。皇帝的病逐日恶化,太医院束手无策。皇帝终于受不了了,再次宣林清羽入宫。
林清羽替皇帝诊了脉,更改了之前的药方。皇帝喝了几日,病症得到缓和,按理说应当厚赏林清羽,但他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一想到眼前温雅恭顺的美人已嫁作他人妻,他身为天子居然还有得不到的人,心中难免滋生出不甘和愤恨。
若只是个寻常的臣妻,他便是强要又如何,可偏偏是顾扶洲的妻子。不日,顾扶洲给他上了一道折子,从兵马的调配到粮草的运送,将西北战况分析得头头是道。皇帝看完之后,再如何不愿,还是原封不动地把折子送去了西北。
皇帝不肯给林清羽官复原职,林清羽也未主动提起,只道有些药的药效他拿不准,要去太医署查阅典籍。皇帝便复了林清羽行走太医署之权。除此之外,林清羽每三日要进宫一次为皇帝请脉。除了没官职,没俸禄,和过去没什么不同。
事到如今,林清羽在乎的也不是官职和俸禄。成功嫁给顾扶洲不过是解了燃眉之急,想要和顾扶洲一世安稳,他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顾扶洲千等万等,等来了每月一次的休沐,这日林清羽刚好要进宫。林清羽起床时,特意放轻了动作,转念一想,似乎又没什么必要,顾扶洲哪是轻易能被吵醒之人。不料他脚刚落地,就听见上铺传来低哑的声音:“清羽……”
林清羽惊讶道:“你怎么醒了?”
顾扶洲闭着眼睛,虚弱道:“你今日要进宫,我送你。”
林清羽一怔,心里升起不该在冬日出现的暖意,嘴上却道:“你都快困死了,如何送我?”
顾扶洲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本能地说:“再困也要送老婆上班……”
林清羽好笑道:“不必。你继续睡。”
顾扶洲强迫自己下了床:“不行,你每天都会送我,我如果不送你也太渣了吧。”
顾扶洲如此有心,林清羽便由着他去。他本以为顾扶洲会和他一样,送到将军府门口就算了,没想到顾扶洲竟和他一同上了马车,直接将他送到了宫门口。虽然顾扶洲在马车上一直靠着他的肩膀打瞌睡,两人也没说什么话,但这份早起的心意,用感天动地形容都不为过,着实弥足珍贵。
林清羽进宫后,领路的太监带他来到勤政殿。皇帝传他入内时,天机营的首领谢大人刚好退下。两人擦身而过,林清羽闻到了一股清淡的幽香。
很快林清羽便知晓了这香的来处。皇帝给他看了一样东西——一朵晶莹通透的雪莲,单看花瓣的色泽,就知此非凡物。
皇帝道:“你瞧瞧,这对朕的头风可有裨益。”
林清羽闻了闻雪莲的暗香,问:“敢问陛下,此物可是从北境而来?”
听到“北境”二字,皇帝似有不虞:“据说是采自北境极北之地。”
林清羽淡淡一笑,道:“的确是千金难求的良药。学生这就为陛下新拟一个药方,用北境雪莲入药,定能事半功倍。”
离宫后,林清羽在太医署的藏书楼待了半日,黄昏时分才回到将军府。一下马车,他就瞧见将军府门口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对寻常官宦而言,此等仪仗是僭越,来者何人显而易见。
这辆马车只比林清羽早到片刻。马车的主人一下车就和林清羽打了个照面:“——是那位美人太医!”
林清羽道:“我已经不是太医了,殿下。”
“那我就唤你林大夫好了。”来人正是四皇子萧玠。和他影形不离的管家姓奚,单名一个容字。
林清羽对漂亮蠢货无感,只对聪明人有兴趣。相比萧玠,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奚容身上。“殿下大驾光临,可是和将军约好了?”
“不是啦——不对,也算是吧。上回大将军答应了给我看他的青云九州枪和汗血宝马,今日我路过将军府,突然想到这个,就……”
萧玠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奚容朝林清羽鞠了一躬,客气道:“殿下心血来潮,不请自来,叨扰将军和夫人了。若将军不便,我下回递了帖子再带殿下来。”
林清羽道:“将军今日休沐,没什么不便的。殿下请进。”
几人进了府邸,萧玠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问:“怎么不见顾大将军?”
林清羽猜测:“这个时辰,他应该在玩。”
萧玠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仰起头问奚容:“大将军也会玩吗?”
奚容道:“顾大将军的‘玩’可能和殿下的‘玩’不同。”
萧玠露齿笑道:“我明白了。就比如说,我的‘玩’是吃吃喝喝,大将军的‘玩’是骑马射箭?”
奚容微笑点头:“殿下英明。”
林清羽道:“殿下请在厅中稍等,我去请将军来。欢瞳,给殿下上茶。”
萧玠抿了口将军府的茶,眼中一亮,赞不绝口:“这个好喝,我觉得比宫里的茶还好喝!阿容,你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