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通猛晃,加之明珠公主半跪在他双腿间,两人挨着极近,让贺兰昭不自觉绷紧身体,没了开玩笑的心思,说话也染上了怒气,“够了!以下犯上,肆意妄为!”
他拉开林沂的手,将人提到了旁边去,林沂泄了愤便顺从地坐在了一旁,他想起来这古代人重礼节,贺兰昭又是高高在上摄政王,刚刚气急之下举动属实不妥。
但是论起对错,肯定是贺兰昭不对。
林沂抿着嘴坐在一旁,心里想着到此结束,不再计较此事,人却发着呆,眼神凝滞在桌角久久不动,显然还是很不满意。直到贺兰昭叹了口气,把被他藏在角落里的紫袍拿出来重新给他盖在身上,他才觉出几分委屈来,抖抖肩膀让那衣服落了下去。
贺兰昭不对,只许他自己开人玩笑,还不许别人跟他生气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阿大一直坐在马车外面,两人的对话打闹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一边憋着笑,一边心想这两位殿下着实太幼稚了些。
明珠公主他不了解,可能是小女孩的小性子。但摄政王可从未这样过,摄政王爱作弄人是真,以往被他盯上的都非死即伤,就如同现在的莫渊,落入彀中而不自知。明珠公主就不一样了,摄政王次次作弄了她,还得哄着些。
摄政王本人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看明珠公主发脾气一开始觉得她自寻死路,现在越看越觉得她鲜活生动,颇为有趣。
是以贺兰昭总喜欢逗弄林沂,要是林沂忍辱负重,忍气吞声,他便觉得高兴,要是林沂大发脾气,他便当看戏一般。
只是今日,看着明珠公主低垂着头,盯着那桌角,眼睛眨也不眨,贺兰昭忍不住想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过分了些。若是两人刚刚算在开玩笑,那他确实不应该突然冷言冷语的。
只是她突然靠近,让一贯不许女人近身的贺兰昭失了方寸,这才凶了些。回想起来,贺兰昭觉得明珠公主好像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软。她虽然体态颇为弱柳扶风,但刚刚半压在他身上时,给人的感觉堪称健壮结实,就像那新长的绿竹,看似柔嫩细弱,实则极有韧性。
想到此处,贺兰昭又看向林沂,想要确认心中的想法。
只见明珠公主只穿着白色的衬裙,受了伤的右手缠着纱布,失了发簪的头发在走动间早凌乱地散落下来,大多半披在她的肩膀上,还有几缕垂落在她的耳边,越发显得整个人柔弱可欺。她刚刚还发着怒,双颊绯红,现在冷静下来,也许是天气太冷了,脸上看着都没什么血色。
贺兰昭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做,但他还是把那紫袍找出来,披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明珠公主不承他的情,将衣服抖落,他便知道了她心里委屈,但贺兰昭也有骄傲,一次不领情,再让他来第二次他便伸不出手了,干脆靠在马车壁上假寐。
林沂不是真的小女孩,这一来一回也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矫情。虽然还是不爽,但贺兰昭算是给了他个台阶下,都是大男人他也不好再计较什么,那股子劲儿过去了便又恢复了正常,等到了那庄子时,他都把马车上发生的事儿全然抛之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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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宅邸是贺兰昭早年间秘密置办的,处于京郊的一处村庄里,三里外还有个小镇子。庄子里有果园有温泉,屋子虽然没皇宫里那么大气恢宏,但是整体装修成了南方园林似的风格,五步一景精巧绝伦,林沂自来了异世又是第一次出宫,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对这地方十分喜爱。
贺兰昭手下的十二平日里代管庄子里的事务,林沂和贺兰昭到时,奴仆们都守在门外迎接。
这宅子布局紧凑,到了夜晚,不像皇宫那样空旷得有荒凉感。又没有贺兰昭从中作梗,给林沂分配的屋子精致玲珑,家具一应俱全。窗外的走廊还长燃着灯,映在化开冰的湖面上,静谧安详。林沂一则不觉得害怕了,二则也不必找什么密道了,就将之前说的与贺兰昭一起睡的事儿抛之脑后。
贺兰昭反倒觉得疑惑起来。为何这贺兰沂前两天还缠着他一起睡,现在又绝口不提此事了?贺兰昭一直以为她听了谁的话想暗害自己,到现在都依然保留着这个想法。
只是明珠既然没有跟着莫兰兰一起离开,就说明幕后主使不是莫渊,那是谁呢?
今日明珠公主可能受了惊吓,才没有多余的力气刺杀他,贺兰昭想,他应该给明珠公主创造些机会。
而贺兰昭目前居住在这京郊的宅邸里,也是在暗中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莫渊称帝后,他便派出大量人手,打探朝中从大到小各个官员的态度,另一方面又趁机将莫渊放在暗处的兵械厂,粮仓,盐场等摸了个底。一想到那莫渊坐在龙椅上却因为还没收到他的死讯而惴惴不安,日日夜夜不能好睡,贺兰昭便觉得心中高兴。就为着这一点,他都能在这府中多待几个月。
总之,贺兰昭不用处理国事,工作依然不少,要筹划的事情甚至还比之前多了些。林沂以前瞟到过几张奏折,大抵都是问安这种没营养的话,说正事儿的极少。
贺兰昭的工作进入旺季了,但对林沂来说,这一段时间堪称度假。皇宫里没什么好玩的,这庄子上有温泉可以泡不说,三里地外还有个镇子,因为挨着京都,也颇为繁华。贺兰昭并没有限制林沂出游,大尧民风开放,正常人家的小姐经常约着一起逛街出游,不出门才惹人怀疑。
因着几乎是和平演变的改朝换代,再加之莫渊根基不稳没什么大的动作,百姓们虽人心惶惶,但过了几天便恢复了正常生活。
林沂出门时戴了幕离,除了阿大外,还另外跟着两个丫鬟两个侍卫,俨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模样。
他兴冲冲地坐马车去了镇子上,街上人多了起来,大多商铺也开了门,虽然天气太冷街巷的摊子比较少,但也有几分热闹的烟火气。
一路上的行人谈及国家大事的很少,偶然听胆大的说起来,竟然都是些替贺兰昭可惜的话。
贺兰昭让林沂多买些衣服,他置办这庄子时恐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会带女子来这里,所以并没有女子的衣物。林沂只能还穿着那件雪白的衬裙。不过公主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即便只是一件内搭的衬裙也用着最好的蜀锦,上面绣满了暗纹,洗净了当外衣穿好似也不觉得奇怪。
贺兰昭又借了林沂一件狐裘保暖,林沂突然想起来他在东宫还放着贺兰昭一件披风,被他压在箱底,抛之脑后了。要是会回去的话,一定把这件衣服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怎么这么流水账啊晕
17、男装
人们习惯于在新年时做新衣服,年前成衣铺生意兴隆,年后便门可罗雀,林沂走进来时,发现他是店内唯一一个顾客。
掌柜热情地迎上来道:“小姐,不知您想买什么样式的衣服,咱们的布料是顶好的。”
买两身保暖不拖沓的衣服。
林沂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买身男装吧。”
那掌柜虽然奇怪,但却只管按顾客说的做,把钱挣了就好了。
林沂如愿买了一身赭红的男装,当场便换下了身上的衣服,窄口的箭袖,衣摆很短,活动起来不知比那公主服制的宫裙方便多少倍。既然已穿上男装,他便也把幕离摘了下来,露出一张颇为英气的脸,和身上的衣服相得益彰。
那掌柜也称赞道:“若不是早知道您是位姑娘,我恐怕也会以为是哪家俊俏的公子呢。”
林沂又买了几件女装掩饰,便迫不及待地恢复男儿身去街上晃荡。
只是街上人不多,逛了两圈实在没什么意思,林沂那稀奇劲儿过了觉得有点冷,便打道回府了。
今年冬天大雪不断,不过是走个三里地的功夫,又下起了雪,天上真如鹅毛飞舞一般,像是不小心拆破了鹅绒的枕头。北方的雪像沙不会粘连,马车压过雪地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林沂抱着手炉缩在马车内,阿大坐在他的对面。阿大让侍卫们去驾车了,他自称他常在贺兰昭身边活动,在外头恐怕被人认出来。
但是林沂觉得他多半是想躲个懒。
马车晃晃悠悠停下了,车外的人道:“老爷的马车在前面。”
阿大面色一变,像风一样卷了出去,侍立在马车前。林沂撩开帘子一看,贺兰昭的马车堵在正门口,贺兰昭刚好走下马车看过来。
林沂便就在这里下了车,走到贺兰昭面前正想打个招呼,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狐裘里穿着的是一套男装。
也不须遮掩了,看贺兰昭的神色便知道他已看得一清二楚。
贺兰昭上下扫视着林沂的衣着,视线又移到了他的脸上,发现明珠公主穿这套男装真是无比的和谐。寻常女子穿男装总觉得肩膀太窄,姿势别扭,长相也不匹配。可明珠公主虽瘦但是肩很阔,像是骨头架子支愣起来的似的,看着细弱但是隐藏着一股坚硬的力量感。走路姿势也落落大方,分辨不出更像男子还是女子。长相就更不必说了,她飞扬起来的浓重的眉眼,高挺又秀气鼻梁,并不算白皙的皮肤,让贺兰昭一恍神,似乎真的看到一个小少年一般。
在这一刻,贺兰昭也想到一个问题,明珠公主似乎发育的不太好。
这事儿毕竟有些敏感,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饱含宠爱地说道:“咱们明珠穿男装真是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林沂被夸得心花怒放,即便贺兰昭做戏成分更多一些他也不计较了,少见地和颜悦色地和贺兰昭对戏,请他一起用晚饭。
贺兰昭忙道:“那快进去吧,雪这么大,一会儿该着凉了。”
林沂便与贺兰昭一块儿去了正屋用饭,一进屋贺兰昭便替他解下了狐裘,林沂还有些迷惑,等飞到脖子里的雪花在温暖的屋子里马上化成水沾湿衣领,他才明白了贺兰昭的用意。那落在狐狸毛上的厚重的雪花,要是化了势必会打湿头发脖颈。
贺兰昭此人,有时虽是做戏,但极为细心,以至于林沂觉得若不是他的真实性格中含有一部分温柔的成分,那他绝然不会想得如此周到贴心。
而贺兰昭看着露出全貌的赭色男装,忽然觉察到了一丝怪异,明珠公主太适合穿男装了,好像本该如此似的,她神态自然,动作大方,坐下的动作随意又带着些豪放,等坐定了,腿自然分开,左手似是不经意地撑在腿上,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更别说什么淑女贵气了。贺兰昭想起来明珠公主一直没什么贵女的样子,更不讲究什么仪态,只是以前的裙装遮挡了她的动作,这才不曾引起贺兰昭的注意罢了。
林沂此时突然道:“坐啊,愣着干嘛?”
这话一下子打断了贺兰昭的思绪,他便不再多想,只以为是先皇溺爱公主,让公主不只是性格,举止上也有些落拓不羁。
贺兰昭为了让自己的表演更可信些,不惜给自己加戏,故意受了莫非一箭。莫渊老当益壮,这一箭极深,现在又是冬天,贺兰昭常常感觉伤口里的骨头隐隐作痛。
林沂右手受伤那段时间,就用左手吃饭,一点也不耽误速度。可贺兰昭没有那样左右开弓的绝技,就只能虚弱地握着筷子缓慢吃饭。
偏逢林沂今日穿上了男装,也就不再有意识的拘束,一顿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地暴风吸入,等他满意地擦嘴时,便看见贺兰昭漠然对着一桌子残羹冷炙,碗里米饭都没动几口。
林沂连连道歉,又想到之前贺兰昭克扣他饭的小人行径,感觉到了一丝快意。
但是马上又担心起来,照贺兰昭这么小肚鸡肠,不会又因为这事儿报复他吧?
果然,贺兰昭放下了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嘴净了手,笑道:“小时候学的规矩都去哪儿了?明天让十二请个嬷嬷回来再好好教教你。”
无语。
相当无语。
幼稚。
极度幼稚。
马上奔三的人了,为点小事斤斤计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小肚鸡肠似的,林沂原先还觉得气闷,现在都懒得搭理他。
请个家教又怎么样,我不学谁能奈我何?
林沂对贺兰昭这招不屑一顾,等了两天,却没等到贺兰昭说的嬷嬷,想来贺兰昭应该是为了让他不痛快,他要是表示无关痛痒,那贺兰昭才不费这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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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火锅
贺兰昭虽有闲心和林沂逗乐,但实际上他非常忙,每天早出晚归,林沂好几天都未曾和他碰过面。
下雪不冷化雪冷,近日都是晴天,但空气里充满了冰凉的湿意。林沂也没兴趣去镇子里玩,便在府中琢磨起来吃火锅。
这个世界没有火锅,不过林沂记得铜火锅的原理,便叫十二去打个铜锅来。贺兰昭的手下素质都极高。不仅脑子灵活,办事儿效率高,还能兼顾监视副业,将林沂的动向转达给贺兰昭。
等那锅做好时,就是贺兰昭与十二一起给林沂送过来。
林沂眼前一亮,“贺兰昭你来啦!我正好要叫你。”
他接过十二手里的锅放在亭子里的矮几上,又拉着贺兰昭过来,满意地看着这铜锅。
贺兰昭道:“这是什么东西?”
林沂神秘道:“好东西。”
他差遣下人去把点燃的木炭拿来,又拿起一个铁夹子一块一块地往锅膛里夹。
木炭只是边边角角有些发红,但贺兰昭知道它温度极高。等林沂放了一两个,他便接过手来,柔声道:“小心烫到手,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