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内一天不死,日本人一天还在华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他们想过的太平日子就一天来不了。
“外公你如今在ZF部门做事,倒不知道你对眼下的局势有什么想法?”
陈司令手一挥,“我这个头衔就是个挂职。”他手下的兵他可半点舍不得分给别人。所谓在 ZF部门做事,就是把他手上这支兵挂进正职里。顺便还能知道些内部消息,省得他没头苍蝇似的,站错了队。
夏南星听他说得直白。笑而不语。这位陈司令看着是个粗人,却是粗中有细,眼光老道很有几分通透。
陈司令压低声音凑到夏南星耳边轻声道:“我最近听到一个消息。其中信然在平城当大学的老师也挺不错。我怕咱们绍镇要乱。”
夏南星瞳孔一缩,不露声色地问:“这话怎么说?”
陈司令眼见四下无人,陈玉英领着王信然到处敬酒,他们这桌只有他和夏南星在。这才将声音又压低了一些说:“有人说日本人想在咱们山里搞个秘密基地。他们没事到处扩军,怎么看都是要打仗了。”
夏南星握着酒杯的手一颤,杯子一下子落到了桌子上,酒水撒了出来。他勉强堆着笑按住滚动的酒杯,“这个消息哪里来的?”
陈司令喝着酒脸上带着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都说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虽然只是在ZF部门挂了个职。可是他出手大方,有些消息未必走正规路子。旁人不知道,他却是听到了些许风声。
他是老江湖。一路大风大浪经历过来。全靠着敏感的嗅觉保命,还拉出了一支颇有规模的队伍。旁人不放在心上的消息,他却不会就这样听之任之。
夏南星指腹在酒杯口上轻轻转了转。脑子里不停闪过陈司令说过的话。日本人要在山里搞秘密基地。
若是这事真被陈司令说中了,那便和张大雪家里出事的事连上了。虎子也猜过日本人要在山里有什么动静。如果真是这样,那猛虎寨横在中间,如同一颗眼中钉!日本人怎么可能会听之任之?
他早就知道竹内不是好人。没想到他简直就是虎子天生的克星!害了他一次又一次。
夏南星想得入神,回过神来,那只瓷酒杯已经被他按碎了,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不知何时流了出来。
105 看还有没有人在
陈司令见他手掌鲜血淋淋,惊呼道:“青玉……”
夏南星收回心神,吩咐阿贵去拿药箱,握住自己受伤的手掌藏在桌底下,笑着说:“我胆子小,外公这话吓到我了。”
听他这么说,陈司令叹着气说:“你和信然一样都是斯文人。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也怪不得你害怕。”他冲着夏南星比了个“噤声”,“这话咱们哪儿说哪儿了,别到处宣扬,省得吓着你表弟和你舅姆。”
夏南星笑着点头。他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陈司令有意示好才将这消息告诉他,夏家家大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是希望万一有什么事他早做打算。他心里非常清楚,这话自然是不能外传的。不仅仅是因为不能“吓着别人”,这事是陈司令自己猜出的端倪。说出去没人相信不说,弄不好还会惹来祸端。
只不过外人不能说,有个人却是不能不通知的。
入夜,阿贵拧了帕子给夏南星净面,见他伤着手又是心疼又是自责,“陈司令跟少爷说什么了?怎么就把手都弄伤了?”要是那恶霸还在夏南星身边,见他受伤,不知道要闹得怎么样呢?他要上手给夏南星擦脸,夏南星摆摆手,接过帕子自己一只手轻轻擦脸。
一边擦一边垂着眼不说话。眼神落到一片灯下的阴影里,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如同压着千斤的巨石。
阿贵见他这模样知道他又想起了虎子,忍不住劝道:“眼下时局紧张,少爷要不然把那人叫回来吧?”好好一个人去当什么土匪?
夏南星紧紧握着帕子,眼神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
难道他不想叫虎子回来吗?可是那人现在的身份是通缉犯。上了日本人的追捕名单。他在猛虎岭虽然过得辛苦,可好歹还有枪有人。他回了夏家,那可真是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被人一抓一个正着,命都保不住。怎么能叫他回来?
阿贵急了,压低声音说:“可是陈司令不是说……要出事?”
夏南星不说话,只看着阴影发呆。他心里何尝不急?整个五脏六腹都如同火烧一般。可是竹内虎视眈眈盯着,只怕虎子一现身就要丢了性命。
夏南星将早已经冰冷的湿帕盖在脸上,沉声道:“这几天你就抽空去一趟猛虎寨。不要告诉别人就你自己亲自去。让他……带人先避一避。去绅城也好,去香城也行。总之不能再留在这里!”
阿贵点点头。可转念一想。担心地看着夏南星。见他脸上盖着湿帕也看不清神情。心里越发难受。
少爷嘴上什么都不说,可是心里肯定比谁都舍不得。
虎子在猛虎岭离绍镇也不算远。夏南星想见他的时候总能找着机会两人碰上面。若是虎子去了绅城,甚至去了香城。这兵荒马乱的,他们真要见上一面可就难上加难了。
“少爷,要不然咱们也走吧!”
夏南星缓缓拿下冰冷的湿帕无可奈何地说:“若是撑不住了,我自然是想走的。可是……”眼下他已经被竹内盯上了,现在带着一大家子离开动静太大。只怕会打草惊蛇。
“还没到逼狗跳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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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过年这几天亲戚、朋友人来人往。直到忙过了正月十五人少了一些。夏家才逐渐安静。
见没那么多人盯着,阿贵赶紧亲自去猛虎寨送消息。可是没人带路,也没有人下山劫道。他去了几次都摸不上山,只能无功而返。
他又不敢做是太明显,怕被人发现端倪。大冷天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回了夏家之后见着夏南星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担心。
“又没有见到?”夏南星问。
阿贵摇摇头。不仅没有见到,甚至连夏南星派人故意送到猛虎岭的东西也不见有人下山来抢上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乞丐,难民抢得乱七八糟,一干二净。
“好像这些日子,山上不见有人下来打劫。”阿贵心里七上八下,越说越担心。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可他又不敢多说。生怕吓着夏南星。
“少爷别担心,等天气稍微好一些,我亲自去趟山上。”亲自把消息传给虎子也就是了。
夏南星轻轻摇了摇头,“你才去过猛虎寨一回。你哪里认得路?”
阿贵看着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那怎么办?”
夏南星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我亲自去一趟。”
阿贵急忙阻止,“少爷,还是我去吧!”
虽然说现在猛虎寨的土匪不会对夏南星怎么样。可是上山的路并不太平啊!没有人下山引路,万一夏南星一脚踏空出了意外可怎么办?阿贵哪里敢让少爷去冒这个险。
夏南星摇摇头也不同他多说。只开始着手吩咐医馆的事。大夫们什么时候过来,要如何安排桩桩件件都交待得仔仔细细,显然是铁了心要上山。
阿贵拦不住他,只能愁眉苦脸地求他,要上山也行,无论如何得把阿七带着。如果夏南星想一个人上山,他就是死也不让。
夏南星应了他,凭着以往隐约的记忆带着阿七摸上了山。
猛虎岭山高峰险,有些地方连路也不见。天气冷下着雪,化了一些,踩上去又湿又冷。他和阿七牵着马一脚深一脚浅,总觉得越走越不对劲。
整片林子太安静了。四周漆黑一片,平常总有些虫鸣鸟叫,甚至会有野兽发出的嘶吼。可是现在他们两人走在这路上,实在太安静了。就仿佛是整片林子一下子 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和阿七和这两匹马。
夏南星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出事了。”
他跳上马背,“阿七你不熟悉路,在这里等我。” 说着扬起马鞭,狂奔而去。
阿七哪里肯在原地等他,立刻跳上马,紧紧跟在他身后,“少爷,你慢一些。”
夏南星忙不择路一路狂奔,好在这匹马养得极好,一路安安稳稳把他带到了猛虎寨。他跳下马,就见整个地方漆黑一片,四处狼藉。他伸手摸了摸焦黑的泥土,只觉得眼前一黑。
阿七紧跟在他身后也赶了过来。见夏南星呆呆蹲在原地,急忙跑过去。
“少爷,这里失过火了吗?”
夏南星闭了闭眼,站起身,镇定地说:“四处看看,看还有没有人在。”
106 你才是我的家
阿七飞跑了出去,夏南星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里空无一人,看着也被火烧过。可是一眼看去并无血迹,也无尸首。应该是猛虎寨的人自己放的火。并不是被人屠了!
若是这样那应该是虎子收到了风声,或者发生了什么变故,带着人撤走了。
不一会儿阿七飞快跑过来,冲夏南星摇摇头,“少爷,这里什么也没有。里面空空的看不见人。房子都推倒,烧光了。”
夏南星提着这口气才缓缓吐了出来,他跟着阿七走进去,果然看到里面到处都是火烧焦过的痕迹。他在山上住的那间屋子更是被烧得只剩下一片灰烬。
夏南得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残灰,深深吸了口气,“回去。”
阿七不敢多问。只敢一步不离地跟着夏南星,匆忙回到夏家。
阿贵在夏家焦急地等了半天,见他们回来,夏南星脸色灰败,不敢多问,只敢盯着阿七问他怎么样了?
阿七苦着一张脸说:“少爷什么也不让我说,你别问了。”
阿贵“嗐”了一声,急忙跟着夏南星进了院子。见他坐在桌前,整个人如同寒冰做的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了、化了。又是着急又是害怕,从炉子上取下水壶倒了杯热水递到他手边,轻声问:“少爷要不要睡一会儿?”
夏南星轻轻摇头,“天都亮了,我要去医馆看看。”
“少爷?”
夏南星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回过神来吸了口气说:“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一切照旧。”
猛虎寨,虎子走得如此干脆决绝。是什么也没留下。必定就是想断了一切和外人联系过的痕迹。虽然这混账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是他只要活着总会有消息的。
夏南星神情疲惫去医馆,刚下了黄包车,到离医馆没多远的地方就被一个小乞丐撞了一下。他心神一动,眼明手快一把抓那小乞丐的破衣领,却被他像一条滑腻的泥鳅硬是从他手里溜了出去。
他伸手到口袋里去摸,果然自己的皮夹被那小乞丐顺走了。而且他记性极好,一眼就看出来虽然这小乞丐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涂着黑灰,却是个大熟人。正是曾经他在山上见过的张大雪。
“阿七,我皮夹子被刚才那小乞丐摸走了,你去把他抓回来。”
阿七点点头刚要走,又想起上一回他扔下夏南星一个人跑的时候,少爷可是被人给绑到山上去了。
“不行,我得看着少爷。”
见他犹豫,夏南星不慌不忙地说:“里面有重要的东西,你赶紧去。若是被那小乞丐弄丢了可要出事情。”
阿七听他这么说,顿时不敢再等。看了看小乞丐逃走的方向又看了看夏南星,犹豫再三,小心叮嘱道:“那少爷你可千万别乱跑,就在这里等我。”
夏南星不说话,挥挥手让他赶紧。
阿七顺着小乞丐的方向跑了出去。他刚跑了没影,就有个人影绕到夏南星身后,一伸手捂着他的嘴半搂半抱将他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夏南星对着来人又踢又踹。虎子不敢太用力,又不敢任他动作太大,怕他伤到自己。只好将他抵在墙边上,抓着他的手压低声音轻吼:“少爷,是我。”
他不出声也就罢了。听到他的声音,夏南星越发气得厉害。对着他一顿乱锤。打得手酸才勉强停下。见虎子从上到下包得严严实实,脸上留着一圈络腮胡子,眼睛上还戴着只黑色眼罩。一下子慌了神,伸手去摸他眼罩,颤着声音问他:“你眼睛怎么了?”
虎子冲他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将眼罩扯下来给夏南星看,那只眼睛一点事也没有。
“我怕被人认出来,问二当家借的。”
夏南星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自己为虎子吃的那苦头,见到猛虎寨空无一人烧得都是焦土受的那惊吓就又恨又气。举起酸痛的双手又在虎子胸口锤了几记,还不解恨,狠狠瞪着他。
虎子见他眼底尽是青黑,又生怕又心疼,忍不住骂道:“阿贵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憔悴成这样?少爷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夏南星被他问得气不打一处来。这混账还有脸骂阿贵。他这吃不好香不睡还不都是拜这混账所赐?
“我去猛虎寨了。你走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虎子听得眼睛瞪得老大,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你去猛虎寨了?那里山路多难走,你……”
夏南星怕他动静太大被外人听见,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骂道:“吼什么?你不要命了?”
虎子搂着他,隔着厚厚的棉衣都觉得他瘦得仿佛只剩一把骨头。在山上那些日子,虽然日子过得苦,可夏南星的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他这才回夏家几天?整个人居然憔悴成这样?这让他怎么舍得把他一个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