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样子,是听了不少白景尘和雪伊人的对话。
白景尘是看见他现身的,但他并不知道君元宸到底什么时候来,从哪里听起的。
君元宸不说话,是因为他此刻心中很痛。
憋屈的痛。
“……于我而言,他和范少爷或者其他恩客并无两样,人傻钱多的冤大头而已。”
这句话他听得真真切切,盘桓在君元宸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被骗了?
普通的欺骗君元宸倒不觉得什么,可自己的感情,不,是所有的,唯一的感情,居然遭到这样的欺骗!
这种欺骗怎么会这么难受?
可君元宸是好脸面的,他不可能哭哭啼啼找南卿质问他:你是不是欺骗我的感情?
所以他闷声不语,任汹涌的憋闷在心里折磨。
第73章 对天起誓
简直是奇耻大辱!
君元宸从未遭受如此大辱,他倾心倾力待一个人,对方居然把他当恩客!
君元宸恨得想杀人,但他显然是舍不得的。
他强制压下汹涌的痛恨感,猛然抬头。
“你……”
“你走吧。”
白景尘先开口,让君元宸的质问塞回了喉咙。
“什么?”
君元宸以为自己听错了。
“走啊!”
白景尘提高了声音。
君元宸这一腔怒火还没发泄,还没问他那句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竟遭他赶人?!
他一时不知作何表情了。
“南卿……”
“还等我赶人吗?”白景尘再次打断他,“你们瑞王府的主子多高贵啊,何必夫妻两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莲,都往我这腌臜地方来?好啊,你不走,我走。”
白景尘像是气到头上了,竟然真的起身要往外边去。
君元宸哪能让他走,连忙一把拉住他。
白景尘意思着挣扎几下,君元宸加大力气抓住他的手臂。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君元宸直视白景尘,茫然地问。
白景尘别着头不看他。
“我说错了吗?你们夫妻俩唱双簧诓骗我,就想让我替你大舅子做伪证!不是么?”
“这……”
君元宸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方才的愤怒直接像一团乌云,郁结在心头。
“不是的,你误会我了!”
君元宸没解释几句,白景尘就推他。
“你堂堂瑞王爷多大的排场啊,既然要威胁我,也不必派王妃来羞辱我,入你瑞王府做妾?我一点都不稀罕!还以为你品性高洁,和旁的恩客有什么不一样,呵,原来都是一样的……”
白景尘惨声地笑了笑,眼泪氤氲满了眼眶。
君元宸看他纤细睫羽上的泪珠轻颤的样子,心中一疼,瞬间没了盛怒,只是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大误会了。
他推搡自己,拒绝自己,让君元宸心里堵得慌,只得一把紧紧抱住了他。
“我以我的性命发誓,我从来没教唆她来青莲馆!”君元宸郑重其事地说,“我也从来没有骗过你,如果我骗了你,叫我断手断肢,你信我!”
白景尘停了下来,才缓缓抬起头看他。
“你……真的没有?”
白景尘小声问。
“真的!”君元宸更笃定地说,“我可以对天起誓!”
白景尘手捂住他的嘴。
君元宸重见天日般欣喜道:“那你相信我了?”
“你就是骗了我,我也舍……舍不得让你断手断肢。”
白景尘轻轻地一句话,却重重地砸在了君元宸的心坎上。
他的眼眸柔成了一汪春水。
他痴痴地盯着白景尘,眼神陷在情网中迷离不已。
他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了,他的眉目含情,他的倔强自尊,他的温情柔软,都令君元宸如此陶醉。
君元宸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近他,拥有他,于是他的唇靠对方越来越近,他想品尝那红润的唇瓣,肯定是如魂牵梦萦中的滋味。
但当君元宸即将吻上去之时,白景尘一把推开了他。
白景尘躲到一旁背过去。
“怎么了?你还不信我?”
“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巧言令色。”
白景尘虽是这么说,但语气软软的,君元宸也就知道他不是真的在生气了。
他现在心底高兴,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南卿,所以你之前说……说我和其他恩客一样,是你和雪伊人的气话了?”
“难道只许你们趾高气昂,我不能回嘴?”
“能,能!”
君元宸眉开眼笑凑过去,见白景尘还是愁眉苦脸,再说话便稍有些讨好了。
“还不开心吗?”
“不是。”白景尘低落地说,“我只是在发愁,顺天府要我作人证,我到底应该怎么说?”
“如实说就好了。”
“王妃不会记怪我吗?”
“她不敢。”
“嗯。”
白景尘和君元宸虚与委蛇了几句,便找了个由头把他送走了。
等他一走,石头便从外头挤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墨羽。
“啧啧啧,真是一出好戏啊。”石头哈哈大笑,“这郎情妾意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啊呀白景尘,你不会旧情复燃了吧!”
白景尘嗤了一声,瞟了一眼墨羽,他面如寒霜。
白景尘知道他以前和君元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看自己和君元宸卿卿我我,多半是不会高兴的。
话又说回来,他随时也都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也没见他笑过。
石头还在旁边幸灾乐祸。
“白景尘,你刚刚那我见犹怜的样子,勾人的本事可天天见涨啊,可你们那对话也太矫情了,跟唱戏似的,瑞王爷居然也有这么风花雪月的一面么?差点把我年夜饭都吐出来!”
白景尘老脸一红,矫揉造作的姿态是跟红莲学的。
墨羽也冷笑一声道:“也亏你还能忍住和他亲近。”
白景尘斜眼看着墨羽。
“你和他又有什么仇?这么恨他?”
墨羽神情动了动,最后冷声道:“他负了我的信任。”
“仅此而已?”白景尘追问。
“你以为是什么?”墨羽死不承认,见他们不信,只能说道,“他救过我。”
石头搬来一条板凳,抓了一把干果,准备听书似的。
“每一年皇族都会寻找一批有根骨天资的少年,暗中培训三年,最后只选一个最出色的人成为黑水渊的成员。”
白景尘好奇地问道:“怎么判断最出色呢?”
“你们听过南洋蛊毒吗?就是把一堆毒物养在一起,自相残杀,最后能活下来的,就是蛊虫。黑水渊的选拔亦是如此。”
“那你是杀了所有其他人?”石头问到了关键。
墨羽摇头道:“我输了。原本下场就是被对方杀死,但君元宸救了我。那一年,是唯一一次破例有两个人活下来。那时他在我眼里,正直忠君,有别人没有的善良,像是一个太阳般耀眼。后来你也知道,他狼子野心,争权夺利,给皇上喂了那个不渝的毒药,当他的傀儡,现在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
石头耸耸肩,打了个哈欠。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和他有一腿,他对你始乱终弃呢,原来是你自己单相思啊。还扯什么忠君爱国,我看你就是得不到心理扭曲由爱生恨。”
墨羽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走了。
第74章 煎熬
雪家到处周转,闹到了皇帝殿前,雪大将军争取了一个陪审的身份。
可朝中有人反对说,雪大将军按官职比顺天府府尹还要高一级,怕是有失公允。
正当僵持之时,瑞王爷君元宸主动请缨,要做另一个陪审。
雪大将军之上,便只有亲王了,京城也只有瑞王爷在,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了,难不成还请皇帝亲自审问?
顺天府会审,便由主审顺天府府尹王旭,和陪审瑞王爷、雪大将军一起坐镇了。
这是京城近来最大的案子,主要是牵扯到了身份最高的两方,雪家可以代表景国的兵力,而范家则号称景国财力。
等待开堂时,君元宸找到白景尘。
“你不是说这件事不插手,怎么又当起陪审了?”白景尘问他。
君元宸道:“我怕有人为难你。”
“嗯?”
“雪家老头子去御前闹了个陪审,他在问审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坐在旁边,谁也不敢逼迫你,你只管说你该说的。”
“谢谢。”
白景尘想表现得感激涕零,但他还未到红莲那变幻莫测的功力,语气也稍显冷淡。
所以君元宸走的时候,神情略微失落,以为他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气。
毕竟以君元宸的性格,绝不会做吃力不讨好,说不定还有损自己声誉的事。
可他这次这么义无反顾,得到南卿的回应却这么冷漠……
“呵,我竟不知,杀人凶犯的家属也可以坐在陪审的位置。”
范全高声的一句话,把君元宸从臆想中拉回来。
雪大将军纹丝不乱,他起身对着在场所有人拱手。
“诸位,老夫做这陪审,只是以正视听,免得歹人有诬蔑之词。若我这逆子的确罪有应得,该杀该罚,老夫绝不包庇。”雪大将军转向范全,“还是范老爷觉得,殿下是那种徇私枉法之人?”
范全看向君元宸,忌惮地说道:“殿下胸怀黎民百姓,我怎会怀疑殿下的品性?我只是提醒雪大将军,莫要让天下人唾弃。”
范全可不傻,以瑞王爷如日中天的地位,他岂会得罪?
何况以范全对瑞王爷的了解,他会不会偏帮雪成岭还另说呢。
之所以多这么一嘴,也算是提醒所有人,雪成岭是瑞王爷的大舅子,瑞王爷便不适合说偏颇的话了。
君元宸没有跟他们搭话,雪成岭的生死与他何干?他的心思全在南卿公子身上,他甚至有些气愤雪成岭惹事,让自己和南卿公子产生了误会。
开审之后的流程,君元宸都没有听,任由范全和雪大将军明枪暗箭地在堂上争得面红耳赤。
他在想着如何修复和南卿公子的裂痕,让他对自己不再这么冷淡。
送他钱财?太俗。助他加官进爵?他不屑。
至于普通的金玉礼物,更是无法表达自己对他的热忱。
君元宸的心中越来越烦躁。
怎么他如今已经执掌整个景国了,偏偏会对一个人如此束手无策呢?
这种焦急的心情,实在是难受极了。
如果是别人……别人会怎么做呢?
君元宸所能接触的男欢女爱不多,他只能想到雪伊人,雪伊人表达爱他的方式,是顺从贤良,君元宸显然是做不到的。
那么,白景尘当初是……
当初是怎么对自己献好的?
他从千里迢迢的岳州,一个人,走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他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会不会有土匪坏人?他吃了哪些苦?君元宸不知道,他就记得白景尘初到京城,像极了一个叫花子。
还有,他还带来了一盒自己做的月饼。
因为路途遥远,月饼也坏了,当初自己嫌恶不已。
这种行为,真是单纯又傻透了。
他当时的心情,和自己现在,是不是一模一样?
这么煎熬……
“传证人!”
王旭一声喝令,又打断了君元宸的思绪
君元宸下意识地蹙眉斜了王旭一眼,王旭察觉到了,脖子一缩。
“殿下,有何不妥么?”
君元宸胸口闷得慌:“没有,你继续。”
当他看到南卿公子走上来,心里的郁结稍微散了一点,他懊恼南卿这么好,怎么又想起了白景尘。
和南卿一起上来的,是一个仵作。
仵作跪下磕头:“王爷殿下,府尹大人,大将军,小人连夜查验死者伤口,发现死者受到的外伤均不足以致命,而死者真正的死因,是后脑骨的破碎,按照破裂的形状,应该是钝器或者摔倒所致。”
没等范全说话,雪大将军抢先说道:“也就是说,范少爷是和逆子打斗互殴中,不小心摔倒,才致使了惨剧?”
“应当是如此。”仵作埋头说。
白景尘目不斜视,他都不用看便知道,这仵作收了雪大将军的贿赂银子,或者是性命威胁,否则他也不会冒着得罪范老爷的风险,平白“陈述事实”。
范全坐不住了,他直接走到中间,身形虽老态,但气势不弱。
“不对!当时凶手抓着我儿四处扭打,肯定是故意将我儿的头往利器上撞!青莲馆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摔倒致死?说得好生简单!”
雪大将军冷冷地说道:“范老爷莫要动怒,孰是孰非,证人都在场,自会分个清楚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个不停。
啪——
王旭惊堂木一拍,大声说:“你们双方说的虽都有道理,但不能作定数……南卿公子,你是证人,可将你看到的听到的,如实说来。”
白景尘抬头便看到君元宸一直注视自己,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安心。
雪大将军神色紧张,他和雪伊人三番五次去示好,都被白景尘拒绝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让仵作死缠烂打,咬定人是自己摔死的。
一直闷不吭声的雪成岭也看向了白景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