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尽棠轻笑了一声:“殿下记错了吧。”
“长宁。”宣恪温声说:“还是你少年时可爱些,怕打雷就会缩进你姐姐怀里,像是一只猫儿。”
江尽棠神色厌恶起来:“你不配提她。”
宣恪从善如流道:“好,我不提她。”
江尽棠将自己的唇抿的几乎发白,他抬手撑住额头,感觉那尖锐的偏头痛又袭了上来。
少年时他怕雨夜,是怕打雷,现在他怕雨夜,是因为总会想起九年前刑场里满地的鲜血。
那场在春日里来的突兀的大雨将一切都冲刷的干干净净,也连着带走了他所挚爱的一切。
“长宁。”一只温热的手搭上他肩膀,宣恪垂眸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轻轻叹口气:“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如果很难受,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一直都在这里。”
江尽棠挑唇笑了一下:“殿下又自作多情了,真正会关心我难不难受的人,早就已经死完了。”
“你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宣恪轻声说:“我在荆州的时候,不也每月给你写信么?只是你从来没有回过我。”
“你说那些啊——”江尽棠抬起纤薄的眼皮,露出漆黑的瞳仁,“或许是被东厨的下人拿去引火了吧?”
宣恪眸光终于冷了下来,他道:“长宁,你是在激怒我吗?”
“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江尽棠将他的手推开,“宣恪,我觉得你这人真是假的可以,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要装的深情款款……给谁看呢?”
宣恪弯起唇角:“你不是还活着么,当然是给你看。”
江尽棠猛地站起身。
两人在昏沉的灯光里挨得很近,在外人看来分明是很亲密的样子,江尽棠的眸光却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是你在激怒我吧——怎么,你是很想让我在这里就送你去地底下赎罪么?!”
美人便是美人,哪怕是生起气来也美的夺人眼目。
宣恪眸光一暗,笑着搂住他肩膀,轻声说:“长宁,我是真想来陪你,你听,外面又打雷了。”
江尽棠刚想推开他,忽听门外一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的声音,江尽棠一怔,宣恪已经快步出了门外,只见门口掉了一块玉佩,却没有半个人影。
他将玉佩捡起来,见温润的羊脂白玉上面浮雕着五爪盘龙,坠着金丝穗子,一看就是皇家的东西。
江尽棠良久没听见动静,走出两步问:“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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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欲望
雨水砸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 将芭蕉打的东倒西歪,声声作响,黑夜沉沉的压过来, 高高挑起的灯笼散出幽幽的光。
宣阑快步走过连接如故居和绛羽苑的连廊,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手紧紧的握成了拳,王来福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双眼睛剜了好什么都没有看见。
谁承想少帝只是转头去寻掉了的一个玉佩,就正好撞见了……
王来福想起那一幕。
门外风雨如晦, 门内却灯火摇曳, 昏沉沉的灯光里安王殿下挡住了九千岁的身影,让人只能看见江尽棠的半张侧脸,眉头轻轻蹙着, 却又带着别样的风情, 看上去……
就像是安王拥抱着九千岁一般。
更别说还有那温柔言语——
“长宁,我是真想来陪你,你听, 外面又打雷了。”
若是因为灯光昏暗会看错, 但这句柔情四溢的话,怎么可能会听错?!
王来福不敢去想宣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个是感情深厚的皇叔, 一个是罪不容诛的奸臣……这两人搅和在一起,对宣阑来说无疑是一种背叛。
王来福抡圆了腿努力去追宣阑, 突然,宣阑停在了廊檐下, 王来福连忙站在了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雷声轰隆, 闪电撕裂了黑夜, 在这一瞬间的天光里,王来福看见少帝唇角抿的很紧,长眉压低,眸子里带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凶狠。
那是一种属于兽类的、见到了死敌的、能够不管不顾拼命一搏的凶狠,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心惊胆战。
宣阑之前失控之下一拳头砸在了木门上,白皙的手指关节都已经红肿,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般,手指仍旧握得死紧,本就破了皮的关节皮肉撕开,流出鲜血来。
王来福眼皮子一跳,刚要拼死劝宣阑先去处理伤口,就听见了帝王极冷的声音:“王来福,朕曾经听闻过龙阳之好,皇祖父也曾经养过男宠。”
这几句话说的还勉强算是平和,王来福却听得两股战战,干涩道:“或、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九千岁不是心仪福禄郡主么,安王殿下也对发妻矢志不渝,应当不会……”
王来福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苍白,于是闭了嘴。
宣阑却牵起唇角笑了一下,阴森森道:“王来福,你觉得江尽棠如何?”
“这……”王来福摸不太准宣阑是想听好话还是坏话,犹豫着不敢回答。
“朕问他相貌。”宣阑不耐烦道。
这问题就好回答多了,王来福不假思索道:“九千岁若是女儿身,恐怕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是落不到印小姐身上的。”
哪怕是恨极了江尽棠的人,也无法从他的容貌上挑出差错来,这人的脸似乎就是一个神迹,有着不属于人间的完美。
宣阑冷笑了一声:“……是啊。”
分明是个阉人,却生了一张祸水般的脸,这样的人若真想勾引谁,别说是发妻亡故多年,就算如今娇妻在怀,儿女满堂,照样会抛弃妻子不管不顾的选择堕入这无边美色吧。
宣阑从记事起,皇叔就是稳重温和的,在他的幼年时光里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连先帝也曾半真半假的说:“朕一生中见过无数人,唯独阿恪最是淡泊名利,除了求娶王妃时曾向朕低头,倒是从未有过所求。”
但就是这样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却在画堂里抱着一个阉人,耳鬓厮磨。
宣阑的确觉得这是一种背叛。
是宣恪背叛了安王妃,背叛了帝王……还是江尽棠背叛了帝王。
宣阑不知道。
他几乎是刻薄的想,江尽棠和宣恪在一起时,也是那样冷淡虚伪么?他会不会搂着宣恪的脖子轻笑,会不会躺在宣恪身下婉转承欢,会不会……
想的越深,宣阑越觉江尽棠下贱。
当年他也是用那张比女人还要妍丽几分的脸哄得了先帝欢心,坐上了如今的位置,让仁慧皇太后缄口不言的么?
先是先帝,后是宣恪……
骨节上的鲜血一滴滴砸在地板上,看的王来福心口发凉,一个哆嗦,就跪在了地上。
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木质栏杆上,宣阑的脸颊上都溅上了几点冰凉的雨水,在这冰凉里,宣阑忽然又是狠狠地一拳砸在廊柱上,吓得王来福浑身都发冷,觉得自己今晚上可能要交待在这里了。
鲜血几乎浸红了修长的手指,宣阑却陷入了更大的惶恐里。
他刚刚在想什么?
先是先帝,后是宣恪……为什么不能是他?!
这个想法初初跳出来的时候,宣阑觉得心惊——他是疯了吗?!为什么会这么想?!虽然他不近女色,但也并不好男色。
但是很快,他又觉得,这只是身为帝王的占有欲罢了。
江尽棠不过是依附在权势这棵大树上的菟丝子,菟丝子喜欢追名逐利,而他宣阑是整个天下的君主,他才是最大的那棵树。
那他凭什么不能得到这株菟丝子?!
“朕忽然觉得……”宣阑没有受伤的手划过自己的伤口,看着白皙指腹上的那点鲜红,他笑容阴鸷,“不管是凌迟,还是车裂,都太便宜江尽棠了。”
这样的人……这样一个空生了一张美貌的脸,却为了攀附权势什么都能舍弃的人,简单的死去,实在是对他的恩赐了。
他应该被纯金打造的金链子锁住手脚,陷在软红纱帐里,不敢反抗,无法反抗的,任由他的主人凌虐占有,不管羞辱还是宠爱,都是君恩,他都得睁着那双泪光盈盈的眼睛,抿着那双丰润柔软的唇,无声的受着。
宣阑笑出声来,冷风狂雨里他轻声说:“王来福。”
王来福觉得天子的情绪不对劲,但是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诚惶诚恐的道:“陛下,老奴在。”
宣阑看着见黑夜之中如故居的方向,声音温柔的像是在同自己的情人低语:“命人打造一副纯金的锁铐。”
王来福一怔,还没来及问为什么,又听少帝喃喃道:“他皮肤细嫩,容易出伤,命人在锁铐的里层垫上软和的兔毛。”
王来福冷汗几乎都要下来了:“……陛下。”
他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不是傻子,瞬间就想到了这幅锁铐是要给谁用,因此吓得面色惨白。
宣阑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疯狂的决定,淡淡道:“让聂夏给朕好好查查这些年来宣恪和江尽棠的联系。”
见他这样,王来福也不敢劝了,怕没等到皇帝和九千岁撕破脸,自己先入了土,恭声道:“老奴遵命。”
……
画堂里。
宣恪看了手里的玉佩好一会儿,才将玉佩收进了袖袋里,笑着说:“可能是……某个无意间走错了地方的下人吧。”
“下人?”江尽棠有些怀疑,千岁府的下人向来有规矩,此时不会敢来打扰。
宣恪笑问:“那长宁觉得是谁?总不能是皇帝吧?”
“……”提起这个祖宗,江尽棠就头疼。
虽说如故居和绛羽苑离得近,但是外面下着大雨,这娇生惯养的祖宗怎么可能冒雨过来,这会儿估计是在绛羽苑里挑剔嫌弃这也不如意那也不顺心吧。
宣恪进了屋,忽然问:“我听说陛下来了千岁府,怎么没有看见人?”
“我让人带你去。”江尽棠冷泠道:“最好你能将你那好侄子带走。”
“罢了。”宣恪喝了口冷茶,道:“他出宫想必是听说了秦桑的事情,一肚子气的时候,我不去触这个霉头。”
听他提起秦桑,江尽棠抬起眉眼来,看他一会儿,笑了:“殿下消息倒是好灵通,我刚将人接来,你就打听到了。”
“听说那孩子跟你长得很像。”宣恪眯了眯眼睛,眸中有暗流涌动,嗓音轻缓:”长宁,我记得江家的近亲,已经都不在了。“
江尽棠就没想着要隐瞒秦桑的存在,早就编造好了身份,淡声说:“他是我二叔的私生子。”
宣恪挑了挑眉,倒是也没怀疑。
毕竟江尽棠的二叔江珏出了名的风流,丝毫不像是江家人,当年江家满门抄斩的时候,光是私生子私生女就找出来六七个。
而江余音的婢女魏燕回,就和江珏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她逃回老家的时候带了个孩子,怎么想都是江珏的种。
宣恪今日既然来问,就说明已经将秦桑里里外外都查了个干净,江尽棠最厌恶他的明知故问,面上流露出几分厌烦来,不再同他说秦桑,而是道:“你不是说,你知道羯鼓楼的事情?”
“是。”宣恪道:“我的确知道羯鼓楼的事情。霍旬带人在羯鼓楼埋伏了好几天,但是一无所获。”
江尽棠一愣,而后嗤笑了一声。
——宣阑这个狗崽子竟然诈他。
“看来你被他骗了。”宣恪挑了挑眉,道:“这些年倒是长进了不少,和他父皇越发像了。”
江尽棠的手指缓缓的攥在了一起。
宣恪瞥了一眼,唇角勾起笑容:“说来皇兄也真是福薄,膝下竟然就只有陛下这一个子嗣。”
“比殿下好。”江尽棠讥诮道:“殿下膝下,可是一个孩子都没有。旁人这个年纪,都在为女儿说亲了。”
“那长宁你呢?”宣恪偏头看着江尽棠朦胧冷淡的侧脸,道:“你娶姚氏,是想她给你生个儿子,为你江家延续香火么?”
“与殿下何干。”江尽棠冷声道:“殿下未免管的太多。”
“长宁。”宣恪声音带了几分寒气,“我留着姚春晖的命,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在乎她,若是你真有这样的心思,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要她的命。”
江尽棠眉间的厌烦愈加深浓,他冷冷道:“山月。”
刚从绛羽苑回来的山月就听见了里面的喊声,赶紧应道:“主子。”
江尽棠冷声道:“送客。”
山月进了门,对宣恪行了一礼,“殿下,请吧。”
宣恪站起身,道:“宣阑留下你没有赶,倒是赶我走?”
江尽棠轻笑了一声:“陛下是九五之尊,殿下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被江尽棠这么说,宣恪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罢,我先走了,不过长宁,我方才说的话,不是同你玩笑。”
他带着几分威胁的道:“姚春晖配不上你。”
江尽棠脸上没什么表情:“若是你再不走,干脆就不用走了。”
见江尽棠真生气了,宣恪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山月跟上去,宣恪却道:“留下好好照顾你主子,这样的夜里他睡不好。”
山月一惊,而后道:“恭送殿下。”
宣恪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山月关了门,又点燃了几盏灯,昏暗的画堂终于亮起来,江尽棠坐在椅子上,看样子似乎是在发呆,山月刚要给他换杯热茶,忽听江尽棠问:“宣阑怎么样了?”
山月苦笑:“……陛下诸多挑剔,我方才亲自去跟管家说了陛下的要求,盯着人都置办好了,才回来。”
这在江尽棠的意料之中,他并不意外,揉了揉太阳穴道:“宣家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呼出口气,又道:“让守夜的人警醒些,别惊扰了宣阑,我记得他觉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