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狴犴司侍卫也并非善类,手劲极大,即使裴寒瑭拼尽全力抵抗,可头仍被一点点压了下去。
月黑风高,一触即发之势,京兆府的兄弟们刀剑都已出鞘一寸,闻鹤音想再次上前,被慕之明又一次拦下。
闻鹤音:……
慕之明:“我去。”
闻鹤音:“你又不会武功,你去有什么用啊?”
慕之明:“我是打不过霍辛,但我说得过他,他不是要论礼。吗,好,我和他论。”
慕之明说完,几步上前,忽而脚步一顿,整个人滞在原地。清风散云绕明月,白衣撩空,墨靴落地,而狴犴司侍卫按住裴寒瑭脖子的手,再不能往下一寸。
狴犴司侍卫的手腕被人捏住,因吃疼不由地松劲,他转头看去,见一名目若郎星,剑眉俊美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蹙眉看着他
那青年目光里藏着极深的煞意和血气,可他隐藏得太好,狴犴司侍卫未能一下顿悟,侍卫仗势,沉声开口:““....”
侍卫话未说完,那青年蓦地松手,不再捏住侍卫的手腕。但是下个瞬间,青年掌风如刀,狠狠朝侍卫脖颈劈去,侍I身手不凡反应极快,抬胳膊抵挡,但青年比他更快,掌瞬间化爪握住侍卫右肩,就势一拧,似刀切豆腐般利落地卸掉了侍卫一条胳膊。
“啊!”惨叫声响彻天际,侍卫半跪在地,捂住胳膊,额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
青年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爪再变掌,顷刻将狴犴司侍卫劈晕。
在场许多人甚至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狴犴司侍卫直直地倒了下去
青年抬眼,眸光凉凉地看向不远处骑在马上的霍辛。
霍辛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是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可霍辛何等的老辣,脸上半点不显露,高声道:“顾将军,这趟浑水,难道您要搅进来么?”
顾赫炎不答,收回目光,单手提起跪地的裴寒瑭,把他丢进闻鹤音的怀里,叮嘱:“扶好。”
而后,顾赫炎转头看向慕之明,几步走过去,递给他一样东西。
“嗯?”慕之明困惑,接过后低头一看,一个水囊。
慕之明:……
为什么,给他水囊?是要他帮忙拿着的意思吗?
慕之明刚刚哭过一阵,口干嗓子发涩,见那水囊盛满水,下意识地舔舔嘴角,心想不知能不能喝一0,此念头才出,慕之明立刻觉得羞愧:不不不,怎么能如此想,替人拿东西,当以完璧归还才是。
他再抬头时,顾赫炎已不在跟前。
顾赫炎走回晕倒的狴犴司侍卫身旁,平静与霍辛对视。
久久沉默,霍辛率先开口,依旧带着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孤傲,内力倾注的声音低沉震耳:“顾将军,您出手打伤我狴犴司侍卫,这不妥吧。”
可他话未说完,顾赫炎忽而拽起那名晕倒的侍卫,将其丢了过去,侍卫撞到霍辛所骑黑马,儿受惊嘶鸣,前蹄扬起,几乎要将霍辛掀下马,霍辛拽紧缰绳,好半天才安抚好马儿,他怒目而视:
“顾将军,您...”
霍辛话没说完,突然噤声。
只因顾赫炎的一眼,那眸里,有着让霍辛一瞬背脊发凉的杀意和血气。
霍辛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曾手刃数万夷族、敢撕裂尸山血海的融焰军主帅,大晋的羽林将军。
那一身血肉铁骨里的煞气,能让阴狱鬼刹闭目缄默。
万里长空无纤尘,皓月当空,顾赫炎站在石板街道上,面对狴犴司数十人毫无畏惧,他蹙眉看着霍辛问:“何人允你,在马上与我说话的?”
虽面对的是顾赫炎,但霍辛也绝非等闲之辈,他即使心惊,脸色依旧平静,说了声失礼,翻身下马,霍辛一下马,狴犴司其余骑马的侍卫也立刻跟着下了马。
霍辛看向顾赫炎,抱拳正要开口,忽而有人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霍大人,只是下马,您就能与顾将军说话了吗?”
霍辛一顿,往后看去。
虽身形隐在京兆府侍卫里,但慕之明气质清绝出尘,让人一眼就能寻见。
因前世噩梦,慕之明对霍辛仍有忌惮,可他此刻有更想维护的事,便也忘了发憷:“大晋有朝规,见大将军,正三品以下武官当行跪礼,您手下不知礼数,您也不知吗?”
霍辛沉默片刻,忽而神情严肃地偏头看向后方,开口:“都给我跪下!”
狴犴司的侍卫当即齐齐抱拳低头单膝跪下。
而另一边,裴瑜闻言立刻行手势,逃府的侍卫也齐齐抱拳跪地。
霍辛深吸一口气,抱拳缓缓俯身鞠躬。
“拜见将军。”
第69章 夫夫齐心利断金
顾赫炎冷漠:“起来说话。”
“谢将军。”霍辛起身,他毕竟是狴犴司之首,在人心复杂的朝堂沉浮多年,什么样的乱流都见过,此刻收起气势,一脸平静地开始和顾赫炎讲事理:“将军偶然路过此地,定不明发生了何事,也好,将军听完,还能替我辨个对错,我与将军细说。”
“刑部主事之子犯案,京兆府与我狴犴司都在缉拿此人,如今是为这犯人该关何处起了争执。”
“我狴犴司自太祖创立以来,只听命天子,不受三省六部、二十四司节制,可随时从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京兆府以及任何地方州府提审凶犯,这事,我想,裴大人无异议吧?”霍辛说着,转头看向裴瑜。
裴瑜:...无异议。
“此人,确实是京兆府先抓到的。”霍辛声音苍老中带着沉稳,“但既然我狴犴司能随时随地提审犯人,又何来的”后到“一说?随时随地,自然也包括,今时今地。”
顾赫炎:……
“请将军明察。”霍辛淡淡道,“此律法晋太祖曾刻字于狴犴司正堂,将军若是不信,可随我去看。”
提及太祖之命,那便是天道之命,就连当今皇上,都不可忤逆。
面对寡言的顾赫炎,霍辛论事理,怎么,可能不占优势。霍辛见顾赫炎不说话,再次开口紧逼:“将军您坚持要拦,可是在蔑视太祖所定律令?”
顾赫炎:……
这个罪名扣得实在太大,就在众人皆屏息惶恐,不知顾赫炎会如何回答时,顾赫炎转头,看了慕之明一眼。
两人对视,慕之明微怔。
一瞬间,好似有什么,在慕之明心上抓挠了一下。
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慕之明弯起眸,将手里的水囊交给闻鹤音,清清嗓子,几步上前,走到顾赫炎身旁,笑着对两人作揖行礼:“礼部侍郎,慕之明,见过顾将军,见过霍大人。”
“慕大人,此事可与你这个文官无关。”霍辛冷声道。
慕之明摆摆手:“霍大人,此言差矣,查案、抓捕之事确实与我无关,但你方才提及太祖明令,怎么会与我无关?礼部自古以来,修明礼乐,更定章制,凡是规章律令之事,皆与礼部有关”
“怎么?”霍辛冷笑,“礼部今个儿,是想把太祖明令改了吗?”
慕之明急了:“霍大人您怎能说这种胡话呢?皇上都不能改的律令,您想让礼。部改,您这不是在为难礼部吗?”
霍辛被反将一军,蹙眉:“...好,既然你知道连皇上都不能改,那请问侍郎大人,这犯人,是不是应该由狴犴司带走?”
慕之明笑道:“对,没错,犯人就该由您们狴犴司带走,太祖明令。上写得清清楚楚呢。”
京兆府众人:???
霍辛也没想到慕之明会附和,愣了愣。
可慕之明只是微微笑着,再不多言。
“好,慕大人公正,我等佩服。”霍辛抱拳,随后对身旁的侍卫说:“去,抓人。”
“是。”狴犴司侍卫得令,疾步走到被京兆府侍卫押着的元报德面前。
可就当狴犴司侍卫手放在元报德肩膀上的一瞬,慕之明忽然开口,他看向裴瑜:“裴大人,别愣着啊,快来找霍大人要东西”
闻言,裴瑜都还没反应过来,霍辛脸色已蓦地一变,不敢置信地看向慕之明。
慕之明继续笑道:“找霍大人,要皇上的手谕。狴犴司所有案件,都由皇上亲自指派,必定有手谕,而且从其他地方提犯人他必须将天子手谕示人。”
“我相信霍大....”慕之明笑容和蔼可亲,看向霍辛,是绝对不敢假传圣旨的,这假传圣旨,可是死罪啊,霍大人一定能把皇。上手谕拿出来的。
霍辛双眼狠狠地瞪向慕之明:“你算计我。”
“哎呀,这怎么是算计呢?”慕之明摊手,“此规矩也是写在太祖明令上的,霍大人,您该不会以为”
慕之明慢慢收敛笑意,语气冷了下来:“以为除了您,别人都不知道太祖明令的内容是什么吧?”
“太祖明令第一条,狴犴好讼,明辨是非,秉而断,仗义执言,万死,不可忘。”
“霍大人,万死,不可忘,而您,还记得吗?”
第70章 关于颜面的事情
那日,元府前风云诡谲、剑拔弩张。
终是以狴犴司之首霍辛带人离开作为结束。
元报德不甘心,哭嚎着:舅舅救我啊!被京兆府侍卫直接打晕关进囚车。
闻鹤音一直扶着裴寒瑭,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你伤势怎么样了啊?我抱你去找大夫吧。 ”你抱我?!“裴寒瑭好似听见什么奇怪的事,哭笑不得。”对啊,虽然你比我高,但我抱得动。“说着闻鹤音就要去揽裴寒瑭膝弯。 ”别!“裴寒瑭连忙阻止,”不行。
“为什么?”闻鹤音直起身。
裴寒瑭正色:“这可是关乎颜面的事,不能瞎来。 ”什么颜面啊?“闻鹤音问。
裴寒瑭不怀好意地笑道:”现在不懂没事,来日方长,以后你就懂了。”
闻鹤音:“?”
裴瑜朝两人走来,呼唤:“温琼。
“父亲。”裴寒瑭身形踉跄,作势要行礼,裴瑜连忙伸手阻止。
裴寒瑭愧疚道:“父亲,今日之事未能提前告。知....裴瑜摆摆手:”那日得知女尸在京兆府被盗走,我就知此案不对劲,方才狴犴司的人让我来元府,我便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琼儿啊,你做的很对!倒是我踢你的那.....
“父亲,你是在使苦肉计,我知道的。”裴寒瑭连忙道。父子俩对视,默契地笑了笑。
“对了,琼儿你的伤。”裴瑜担忧道。
“没事了,我这半边身子已经恢复了知觉。”裴寒瑭道。“那就好。”裴瑜松了一口气,“那你赶紧回府休息养伤,剩下的事就交给为父,我今晚就把案情卷宗写好,明日呈报皇上给凶犯定罪! ”好。“。裴寒瑭点点头,目送裴瑜骑马带着京兆府一干人等领着囚车离开,终是松了口气,心中这块石头落了地。
闻鹤音开口:”既然你都恢复知觉了,就无需倚着了吧?我松开了啊。
说着闻鹤音想把裴寒瑭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
裴寒瑭忙道:“没恢复!方才是想让我爹放心呢!
闻鹤音动作一停,重新扶住裴寒瑭,还将他揽得紧了些。而另一边,慕之明拿回水囊,双手交予顾赫炎。顾赫炎接过一掂量,眉头轻轻蹙起。
那水囊沉甸甸的,一点没动。 ”....顾赫炎看着慕之明,犹豫后轻声问道,“没喝吗 ”当然没喝!“慕之明信誓旦旦。
顾赫炎:
慕之明疑惑地心想:自己确实没喝啊,顾赫炎这脸色怎么,还沉下来了,自己是哪惹他不高兴了。 ”赫炎。“慕之明小心翼翼地开0,”“我们去瞧瞧裴大人的伤势如何吧?”
两人行至裴寒瑭面前,裴寒瑭见两人来,挣扎着想抬起仍在发疼的胳膊,向他们俩行礼道谢。
闻鹤音撇撇嘴:“哎呀,你一个伤患就别瞎折腾了,行不行
裴寒瑭笑道:”小东西,这叫人无礼不立,事无礼不成,我要谢谢他俩,当然要拿出诚意,怎能敷行了事?“说着裴寒瑭看向慕之明和顾赫炎:”今夜之事多谢顾兄和慕大人的相助了。慕之明作揖回礼:“是裴大人自己正身明法,所以不惧歪门邪道,我等不过是说句么道话罢了。”
顾赫炎点点头,表示赞同:“嗯,你的....
裴寒瑭毫不在意:”没事,小伤罢了。”
慕之明笑道:“既然裴大人有伤在身,我们就不过多闲谈了先行离去,裴大人也赶紧早些回府养伤吧。“他话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赫炎,裴大....
可称呼才出,慕之明又有些许犹豫,满脸难色,似在考虑说辞。
裴寒瑭:“慕大人,有事您就说,没关系的。 ”好。“慕之明点点头,”请恕我无礼,但是我认为,两位与我,近日还是避避嫌为好。
顾赫炎眉头轻蹙:......避嫌?
慕之明:“对,就是暂时不要见面了。”
“赫炎。”察觉到顾赫炎情绪不对,慕之明忙向他解释,你久居边疆,这京城权谋之事了解甚少,....
“知道了。”顾赫炎打断慕之明的话,淡漠道,“不必解释
慕之明微微一顿,再没说什么,垂眸作揖行礼,鞠躬告辞喊了声阿音后,便往马车方向走去。
闻鹤音将裴寒瑭扶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我得跟少爷回府了。”
“知道了,你去吧,路上小心。裴寒瑭笑道,忽然又想到什么,一把握住转身要走的闻鹤音的手,将他拉回来一步,“磉等等,过几日,你寻个空闲来京兆府找我,我带你去坐画舫游湖,去不去?可好玩了,真的,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