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纪羽扭曲的占有欲作祟,其实他们二人也不一定会走到这一步。
不,其实就算没有那伤害了纪云川的占有欲,身为徐玥华儿子的纪云川,依旧没办法与纪羽有什么感情上的进展。
想来纪云川不死一回,纪羽都不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对他有感情的。
但纪云川并不需要纪羽的感情,即便他曾因为纪羽在危险之中救过自己几回而心头悸动。
可心头悸动是心头悸动,他并没有想过与纪羽在一块儿,他们是天生注定不能在一块的。
除非一切都没有发生,徐玥华没有进宫,而是与自己的心上人成亲生子,皇后没有因为徐玥华报复而疯魔,纪羽没有因为皇后的疯魔而变得极度偏执。
可若是那样,世上有没有纪云川都不知道,便是有……他估摸着也没办法与纪羽那般近地相处。
纪云川闭了闭眼,自嘲地笑笑,笑自己怎么会去想若一切都没有发生呢。
难道他曾经是想过与纪羽在一块儿的吗?
“世子,柳家二郎说将那京郊的庄子收拾了办春日宴,听说世子大好了,递了帖子问您去不去呢。”青竹拿了一份帖子回来,递给靠在榻上的纪云川,嘴里边将方才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纪云川抬眼看向青竹,接过那帖子看了看,略回忆了一番,想起柳家便是皇后的娘家。
国舅爷家办春日宴请他去做什么?若说是请荣国府世子,那荣国府夫人是徐家的人,柳家与徐家结怨,怎的还请与徐家有姻亲关系的魏家去。
这不对劲,纪云川眉头一蹙,对青竹说:“且先看看,若是是在没空闲再拒了。”
青竹也没多话,只应了下来便出去回了柳家的小厮。
瞧着青竹出去,纪云川垂眸看着那帖子想了许多从前的事,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在那帖子上摸了摸,竟是摸出一个隐蔽的夹层。他将那夹层弄开,又是发现里边放了一张小纸条。
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将那纸条取出来,打开之后果然发现了纪羽的字迹。
只见那纸条上写着:相思难解,遂出此下策,望赏脸赴约。
相思难解……
纪云川冷笑一声,将那纸条烧了个干净,招手叫外边的紫竹进来,吩咐道:“去追青竹,回了柳家小厮,说我觉得没什么诚意,不想去。”
那小厮兴许都不是柳家小厮,能被纪羽派来传话的,想该是纪羽的人才对,所以纪云川也不怕这般说叫外人多话。纪羽的心腹都是嘴巴严的,出去乱说话是不可能的,只会将他说的话禀报给纪羽。
没过一会,那柳家小厮当真进了宫,还径直往东宫去了。那小厮跪到纪羽面前去,将纪云川所说之话复述了一遍,便在原处等纪羽发怒叫他们去拿纪云川。
谁能想到纪羽沉默了好久,竟是叫了身边太监过来,问:“小千子,你说孤要如何做才显得有诚意一些呢?”
跪着等纪羽发怒的人自然不是柳家的小厮,而是是纪羽的暗卫,听到纪羽这般反应,一时间有些惊讶,心中只道有些不像纪羽的作风。只是纪羽这些日子确实与从前有些不同,暗卫也只是心中嘀咕,没去过多猜测,只等着下一步命令。
可纪羽并没有叫他去做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他下去,随后与身旁被唤作小千子的太监聊起该如何让纪云川回心转意。
小千子是处置了翠竹之后调到纪羽身边的太监,年纪不大,早查清不是李全昌身边的人,瞧着也机灵,纪羽瞧了瞧觉得可以用,便敲定了他来当东宫管事太监。
至于那时候叫纪云川跪在那儿不许起来的纪云翰,自然是被纪羽找了个由头软禁了起来。只是如何处置,前头还挡着许多人,叫他不好直接下手,便只能拖上一拖。
当时翠竹特意去泼了纪云川冷水,在那样的雪天里,纪云川又是个身子不好的,那分明就是想要纪云川死。
纪羽发现之后自然是没有放过翠竹,叫暗卫处置了她之后心中还是有些后悔。其实一开始纪羽并不是没有发现翠竹对纪云川的排挤,但那时候他以为小宫女的所谓排挤也就是那样,哪有什么大事。且那时候他还没察觉自己对纪云川的感情,便有些……有些放纵那些人对纪云川的欺辱。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错。
这般一想,纪羽只觉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叫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他知道错了,那他要怎么做才能叫纪云川原谅他呢?
纪羽按住胸口,闭了闭眼忍受那钻心的痛苦,心中一边想着该如何叫纪云川原谅自己,一边想当时纪云川是不是很绝望。
那样冷的天,被按着跪在了地上,还被泼了一身的冷水,天上的雪落在他身上叫他更加的冷。
活生生被冻死,他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绝望?
纪羽越想越心痛,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盛开的桃花,一步步走出门去,抬头又看一眼那桃花,脚尖一点跃到树上去,伸手折了一枝下来。
他忽然就很想见纪云川,即便纪云川不愿意见他。
纪羽看着手上那枝桃花,跃下桃树后便匆匆朝荣国府赶去。
此时此刻的荣国府,纪云川刚用完午膳,一个人回了屋里打算午睡一会儿。可就在他脱得只剩中衣坐到床上去准备躺下的时候,却见窗边翻进来一个人。
他警惕地朝那人看去,却发现来人是纪羽,手中还拿着一枝桃花。
“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堂堂储君,竟是来翻臣子家中的窗户。”纪云川冷眼看着他,也不行礼,左右纪羽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纪羽也没有办法就是了。
“云川,孤……我只是想见你。”纪羽差点儿便要拿出那副太子的威严来,可一张口便泄了气似的,只讨好地看着纪云川。
纪云川没再看纪羽,只理了理锦被,看都不看纪羽一眼,只说:“可我不想见你。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传出去怕是对你我都不好。”
纪羽走上前将桃花枝递给他,一双眼带着些许期盼,脸上神色是他从前未曾见过的示弱,纪羽说:“这是折给你的,我记得你从前爱盯着外头的桃花树看,如今它开花了,我将它折来给你,好叫你明白我的心。”
那桃花枝想来是挑了最好的折下来给他的,但纪云川不想要这个,他只瞥了一眼,便别开眼去,说:“好好的桃花折他做什么?他好是因为长在上边,你这样不管不顾将人折下来,只会叫他死在这里。至于你的心,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纪羽听到这话有些急了,将桃花枝往旁边一放,便去抓纪云川的手,又要往床上坐,嘴里边说着:“你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我从前是稀里糊涂的,可如今我终于瞧明白了,我是心中有你的,这才总跑到你这儿来。”
纪云川抬眸看他,瞥一眼他坐下来的动作,挣扎着往床的内侧躲去,面上还要强装镇定骂道:“殿下说的什么话,臣也是稀里糊涂,不明白殿下喜欢旁人,为何要跑到荣国府来对着臣说。”
纪羽见他又不肯承认自己是纪云川,别开眼去舔了舔嘴唇,脸上生出几分苦恼来。可苦恼没一小会呢,便见纪羽转身往床上去,抓着他的手就想与他说些什么话。
可没想他反应十分激烈,瞧见纪羽接近自己,慌忙朝床的内侧躲了又躲,见纪羽伸手来抓他甚至剧烈挣扎起来。
纪羽看着对方的反应,心中不解之下更是用力去抓住对方,还更加不容抗拒地将他抱入怀中去,想着抱一抱对方好好安抚一番。
可被抱入纪羽怀中的纪云川却因为纪羽这般贴近而浑身发抖起来,情绪愈发难以控制,瞪大了眼只瞪着纪羽,微微张开嘴像是想要尖叫,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纪羽看着纪云川的模样只觉得心疼,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说:“你怎么了?我在这里,你别怕。”
纪云川看着靠近自己的纪羽,脑中难以控制地浮现了当初纪羽第一次睡自己的画面,其中又混杂着纪羽往他左腿内侧烙上私印时的痛苦,让他整个身体都生出几分与那时几乎相同的痛意来,叫他心头一阵阵发慌,身体难以控制地发着抖。
而纪羽还这样与他说着,还这样接近他,这样将他抱在怀里,仿若那时纪羽疯了似的触碰他之后的短暂温存。
那样的温存,起先还算是安抚了纪云川痛苦中生出的恐惧,可在那次烙印之后,纪云川被纪羽抱在怀里时只会更加的恐惧。
可今日却是他最恐惧纪羽的时候,要说是为什么,他自己猜测该是以为可以远离对方,却只又一次被对方这般抱入怀中。
纪云川很不喜欢与纪羽做床上那些事,他不觉得有什么快感,更不知道有什么舒服的。
他觉得纪羽是舒服了,自己是痛得不行,加上后来的事情,他更是不愿意在床上与纪羽有任何肢体触碰。
可纪羽并不知道,他只想着将对方抱入怀中安慰一番,却不知纪云川恐惧的源头就是他自己。
“放开我。”纪云川胸口起伏着,死死抓着纪羽手臂上的衣料,瞪着眼看他。
“云川,你别怕。”纪羽以为纪云川是在怕别的什么,还在出声哄着他。
可纪云川想是恐惧到了极点,瞪了纪羽小一会过后勾唇一笑,猛地将人往床下推去,嘴里边还说着:“不怕,你走了我就不怕了。”
纪羽这会儿才从纪云川这番话中得知对方恐惧的源头是自己,原来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感到害怕,而是因为看到他才害怕。
即是如此,纪羽也没再跑到纪云川床上去惹他不高兴,只是坐在床畔看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纪云川别过头去,长出一口气让自己缓过神来,又等了小一会才去看纪羽。本是想说些凶一些的话让纪羽知难而退,可看到对方小心翼翼的模样,纪云川又觉得有些新奇。
从前纪羽从不露出这般神色,仿佛他死了一次过后,纪羽便学会该如何对待身边之人了。
可如果学会如何好好对待身边人,学会如何爱人的代价是纪云川去死,那纪羽还不如一辈子不会。
纪云川没有那么圣人,他并不想用自己的命去换这样的东西。
他也不需要纪羽的爱。
“现在我再否认你也不会相信,左右我不会跟你回去,承认倒也没什么。”纪云川垂眸说着这话,伸手去整理自己方才被扯开的中衣。
“我不会放弃的。”纪羽也冷静下来,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这话。
纪云川没去看纪羽,只将散掉的中衣解开,低着头重新系好系带,方才抬头想再拒绝纪羽。没想这一抬头刚好看见纪羽一双眼仿佛黏在自己身上一般,直盯着他看。
这般火热的眼神,纪云川不是没有见过,可就是因为见过,他此时瞧见了才会黑了脸。
“纪云羽,你到这里来,究竟是想求得我原谅,还是说……你只是想睡我?”纪云川挑眉,讥讽地看着纪羽。
喊纪云羽是很不合规矩的,毕竟中宫嫡子去了字辈就是要与其他皇子有些许不同,好叫大家知道这位是中宫嫡子。若带着字辈称呼中宫嫡子,便有些不把人家当储君,有了别样心思的感觉。
实际上多数私下这般称呼纪羽的人,也确实是生出别的心思。至于表面喊……似乎只有纪云川一个,但他并没有那种心思,他只是想要纪羽不高兴罢了。
纪羽不高兴,他就高兴。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纪羽见纪云川误会了,眉头皱得死紧,有些着急地就想站起身凑近去解释,可想到方才纪云川的反应,又只能坐在原处不敢上前去。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我可不信你是来送花的。”纪云川冷眼看着纪羽,想听听看纪羽究竟想说什么。
“我,我只是想到你那时候的处境,想你该是很冷,很绝望的,便想来看看你。”纪羽垂下脑袋,眨着眼说着这话,不知怎的竟是有些不敢去看纪云川的眼睛。
纪云川听到这话又是一挑眉,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纪羽说的是什么时候,可听到后边的“很冷”才反应过来说的该是他的死。
其实此前纪云川并没有刻意去想这个问题,他那时候只感觉到很冷,还没有想太多,便已经不行了。
要说绝望,其实那会儿并不是纪云川最近绝望的时候。
纪云川最绝望的时候……纪羽应该是知道的。
如此想着,纪云川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声,笑声都带着几分疯狂。
他突然就伸出手去抓住纪羽的手掌,拽着他往自己左腿那儿去碰,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直盯着纪羽看,还对着他笑,笑得纪羽以为他要原谅自己了。
可就是这个时候,纪云川用另一只手掀开锦被,稍微确定位置才将纪羽的手掌按在自己左腿内侧那颗小痣所在之处。
他勾唇笑着,用这张比从前还要带有几分艳色的面容摆出笑脸,轻声对纪羽说:“绝望?那时候冷得很,可感觉不到什么绝望。”
“那就好,你好我也不会太过……”纪羽觉得纪云川的反应有些古怪,但听到对方说感觉不到绝望时还是松了口气。
没想纪云川又是笑了一声,接着往下缓缓说着:“要说绝望,还是你将私印烙在这儿的时候要绝望一些。”
第26章 仇人(一)
将纪羽赶出荣国府之后, 纪云川尚有些缓不过来。
他按着胸口压制住那发抖的欲望,痛苦地闭了闭眼,最后长出一口气,掀开锦被下床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