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有结印在,最多也只能刺进一枚枪头。
但石墙有了破损,不再像从前那般坚固。
贺北料到石墙很快便要坍塌。他不想让谢倦看到那些可怕的景象,于是道:“拂衣,闭上眼睛,来我怀里休息。有我在,别怕。”
谢倦不为所动,平静道:“你觉得我会怕?”
贺北“轻咳”两声, 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拂衣,你就不能适当小鸟依人一下?”
谢倦只道:“有病。”说罢,果断起身走至结印前,打算近距离观摩游兵与澜凤的发疯过程。
游兵们齐心协力,终于将贺北与谢倦辛苦堆积的石墙捣毁。
谢倦也终于看清楚结印外正在发生的场景。
首先入目的,是一群前仆后继强涌而来的游兵。它们果真由贺北所说,看上去像是行走自如的腐尸,谢倦觉得恐怖是挺恐怖的,就是他们一个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群游兵被透明结印阻挡在外,但他们依然锲而不舍地想要接近贺北与谢倦。
游兵在山洞口逐渐堆积成肉墙。他们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扭曲着身体,嘴角不断流出腥黏的液体。初见是有点恶心,看惯了,谢倦也就麻木了。
甚至能面色不改的吃下一串贺北为他烤热的野果子。
“不愧是我家夫人。”贺北心想谢倦的反应怎么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想象的是将吓的梨花带雨的美人拥在怀中,细细安慰一番,彰显一家之主的气概......
澜凤将堵在山洞口这群游兵看作障碍物。它们前一刻还有石墙可以啄,而眼下,只能啄游兵的屁股。
游兵是没有痛觉的,任凭澜凤用锋利尖长的嘴巴在他们身上戳下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最后,戳的四肢乱飞,没有半点人样。
这些人傀对于澜凤们来说,是食物之中的下下品,不到快饿死是绝不会碰的。
谢倦与贺北对于它们来说,才是最鲜美可口的猎物。
谢倦看澜凤与游兵互殴半天之后,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决定休息了。
谢倦扫了贺北一眼,清了清嗓子,终于说了他今日以来最让贺北舒服的话:“要抱。”昼夜温差太大,谢倦畏寒,只能屈尊召唤一下他的专属小火炉。
“来了,宝贝。“贺北将谢倦圈在怀中,美滋滋道:“睡吧,有我在,夫人一切安心。”
第133章 最后一战罢
自此这一夜过去, 谢倦便觉得在山洞栖息时堆砌石墙简直是浪费时间。即便眼前景象再凶残与令人作呕,他都可以装作没有看到,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山越登越高,雾气反倒是愈发稀薄。就连澜凤都成了脚下的风景, 游兵也在夜时极少出现。墨都的风貌渐渐清晰起来, 但他的心却变得有些慌乱。
因为前方的凶险不是普通的凶险, 贺北说,司姣非人哉,他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活了千年的怪物。谢倦想, 如今这世上高手如云他尚且都不能保证自己每个都可以打过,更何况是面对这样一个复杂而强大的对手。
贺北道:“拂衣,你看。”
谢倦仰头一看,他终于看到墨都的尽头。墨都的尽头,绯红一片, 好似盛开着无数凤语花。太阳在他们头顶愈来愈大, 像一轮金盘, 灿然无比。
谢倦道:“和凤语山的山顶有些相像。”
贺北眉心紧皱:“那片红可不是花,而是人皮制成的灯笼。”
上一世,贺北当上魔尊以后, 将镜花宫三千教徒做成人皮灯笼,效仿地便是这位的作法。
谢倦道:“我们若是输了,也会被做成人皮灯笼吗?”
贺北摸摸谢倦柔软的后发, 语气温柔:“不会输的。”
谢倦一边思索一边道:“如果我们输了, 我一定跳下山崖, 摔得粉身碎骨也不要被做成人皮灯笼。”
“别乱想了。”贺北抱抱谢倦, 低头轻吻在他的额上。
谢倦也踮起脚尖, 亲了贺北一口, 他正经道:“最后亲一次吧,万一以后亲不到了。”
贺北伸出手指勾了勾谢倦的下巴:“我还要亲你一辈子,而我们的一辈子,还很长。”
“但愿如此。”谢倦的心情似乎并未很乐观。气氛瞬间冷却下来,仿佛此时是在做告别。
贺北轻笑一声:“拂衣,按照我们的计划来一定没有问题。更何况,我们还有帮手。”
谢倦问道:“帮手?是谁。”
贺北没有说出答案:“到时你便知。”
两人行至山顶时,刚好在清晨时分。
首先,他们需要穿过一大片密密麻麻挂满“人皮灯笼”的树林。入目的暗红色是早已干涸的鲜血。
谢倦身处其中,感觉到阵阵恶寒。
好不容易忍着呕吐之意,生生穿过树林。他的视线豁然开朗,传闻中的天阙亭看上去只有百米之远。
它的模样更像是一座小塔,映衬在日光之下,金光灿灿,神辉漫天。彩色的小旗密密麻麻斜挂在塔顶,宛若手织而成的晚霞,风吹鼓动时,气氛妙不可言。
谢倦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天空。
天空是一种透彻如明镜般的蓝,就连白云的形状都十分好看,像是画卷里细心勾勒好的几笔,团团圆圆,拖着长长的尾。他有一种已经不在人世间的错觉,好像来到另外一个世界。
在这里,他的灵魂好似都已经得到洗涤。他实在想不通,将一个大恶人关在此处,是否有些折煞此处的美景。
贺北道:“看见了吗,她便在那里。”
司姣白衣似雪,身姿纤瘦,款款立于亭中。光是这一抹背影,便让人觉得她不寻常。
司姣手边摆着一架箜篌,箜篌的材质宛若冰晶一般剔透皎洁,与普通箜篌不同的是——它没有弦。
待司姣转过身来,谢倦在心中不禁讶然。
此女子的样貌与他和贺北在农庄山洞里遇到的女子长相有三分相似。只不过,她可比那位女子好看太多。
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就连发丝,一根一毫都极有“意境”地拂散在空中。
上一世,贺北初次见司姣,真的以为自己遇见的是什么仙人。当时,司姣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百年来登上天阙亭第一人,可助我登天?”
所以他万万没有想到,今生今世,司姣对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是:“又是你。”
霎时,贺北浑身的汗毛竖起,他的眼眸蔓上一层阴冷之意,他道:“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
司姣冷笑一声:“你骗得了他,却骗不了我。是他用阴卷换你轮回转世,只是你命不该绝,恰入重生现世的漩涡。”
河图洛书分阴卷与阳卷。阳卷为白子,阴卷为黑子。阳卷拼凑完整,自然会得到阴卷的下落。
所以谢倦在摧毁河图洛书之前,只是抱着阳卷一同跃入火海。用阴卷,换他第二次重生。
谢倦太了解贺北,知道贺北得知他的死讯绝不会独活。于是,把两次生的机会都给了他。
谢倦无法听懂贺北与司姣的对话,他被贺北拉到身后。贺北牢牢握住他的手掌,握得他手骨都痛。
一声清鸣响起,贺北已抽剑出鞘:“既是如此,便不废话。”
在谢倦眼里,司姣一副慈悲之相,让人完全与贺北所说的“作恶多端”联想不到一起。
司姣纤细的手指抚上琴身,含笑道:“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艳山剑鸣,沉雪必出。
两人的剑刃短暂触碰在一起,击荡出一道碧色宛若青虹,亮在天穹之上。
青虹剑法一共分为三重。
而司姣的这首《花辞赋》却有六十四重。
青虹剑诀讲究的不是招式,而是剑气与剑意。
青虹要做到心中无我,唯有剑,即便手中无剑,也能挥霍出磅礴而浩瀚的剑意。谢倦认为,此乃剑道最绝妙的宗旨。
青虹剑诀第一重,湖心捞月。
贺北曾言:“人世间的一切都宛若镜花水月。但人要有梦想,更要剑走偏锋,所以,他偏要湖心捞月,哪怕捞得一场虚幻空。”
因为此剑谱的第一页:忘却自己是一个剑客。
不作剑客,作痴客。痴于在悬在湖心的那抹清亮弦月,不求失,只求得。
一切皆为杀敌作嫁衣。
或许是因贺北所说,天阙亭一战要万无一失。所以,他这本剑谱洋洋洒洒编纂下来,杀气太重,每一招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他不是一个杀意重的人,但若是要他的人死,他愿意变成一个持剑的屠夫。
谢倦与贺北两人合剑为一招,他们如同一块合璧的美玉,剑气一纯一霸,共释放出的每一道剑意,看似虚空渺幻,但与司姣的琴音碰撞在一起时,却具有扎扎实实的杀伤力。
司姣的指尖拨动着无形的琴弦,一串串比泉水还要清澈空灵的琴音击破长空,化成水滴般的幻影,飞霜洒雪似的飘洒而来。
有一瞬间,天地宛若时间凝结。那些琴音丝丝缕缕静止悬浮在空中,看似唯美,每一枚的锋芒却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
只听得轰然一声,这些琴音被贺北与谢倦迎战时所迸发的剑气炸碎成一粒粒烟尘,幻灭殆尽。
司姣此招虽败,可她至此才用《花辞赋》的第一重,还剩六十三重。
谢倦与贺北紧接着先发制敌,直上第二重。
第二重为庄周梦蝶。
第一重做到忘我,第二重便要做到“绘梦。”这个梦迷惑的不是自己,而是敌人。
司姣万万没想法,人世间还有此般绝妙的剑法。就连她都无法准确分辨出,这每一道凌空袭来的剑气,究竟哪道为真,哪道为假。
贺北与谢倦玩的是速战速决。因为他们的真气与内力在此时的环境十分有限,若只是消耗,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益处。
所以当第二重发起时,他们的剑气直逼亭外三尺。
当司姣感觉到贺北的实力竟然能与她这副被封印囚禁之破烂躯体所比拟时,她惊喜道:“你快就要入天人之镜。”她指的自然是停留在宗师镜玄妙阶段的贺北。
蝶影幻绕在亭檐,司姣知道下一刻,定会有一人入亭来。
霎时间,司姣的眼前花非花,雪非雪,一切由剑气幻化的美景犹若海市蜃楼。
而施剑者的眼里,唯有他们心中那轮明月,是真是存在的。天地间纵横着一片碧色光尘,两人的身法敏捷到只能瞥见几抹幻影。
艳山与沉雪相撞间摩擦出青芒的声音,贺北觉得比任何琴音都要动听。
此时,他们正趁上风。
按照计划,贺北与谢倦两人要开始分别行动,一人去取白子。而白子就在塔顶。剩下一人要入亭与司姣近战。
此时,司姣却伸出指尖,任凭那道蝶影停留在指尖。
司姣的目光温纯,有循循善诱之意:“白子就在塔顶,你只欠东风。”说罢,她做出一件令贺北都惊讶之事。
她运用一道强大真气将自己的箜篌摧毁成一堆无用的碎片,似乎是在证明自己不会做任何伤害贺北的事情。
“你放心,我不杀你。当你拥有塔顶这三枚白子,便能够迅速渡入武道天人之境。到时,你砍断我脚上的囚链,我放你平安离开墨都,而我重归天道,我们互不干涉对方的任何抉择。”司姣认为,她得到这三枚白子或许没有什么真正的用处。她的大部分力量被天道所封印着,不如借助贺北的力量替她砍断束缚。
贺北与上一世的态度一般。因为他不想死,所以他不信任何人。
贺北问:“何为天道?”
司姣的眼眸笼着一层薄雾,让人参透不破:“入天道者,可修身为仙。人与仙之间,隔着天道。而人间与天道,又隔着一道天门。”
贺北又问:“你要修仙?”
司姣道:“我为何要修仙,我本是仙,只不过,我为堕仙。河图洛书是我放置在人间的诱饵,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有人登上天阙亭,替我重回天道。你让我很满意,我们不如合作,各取所需。”
谢倦幼时看过神话志中的传说,堕仙者,罪孽深重。虽为仙体,却穷凶恶极,背负的都是不一般的血债。
谢倦则道:“亭外那些挂在树上的人,都是你杀的?”
司姣仿佛并不觉得那些东西有多紧要,漫不经心的回答道:“自然。他们都是从古至今登上天阙亭的凡人,只不过,他们太无能了,没有一个能助我重回天道。”
谢倦冷冷一句:“你这般人,不配重回所谓的天道。”
司姣笑道::“小屁孩,你懂什么。再者,我探你根骨至纯至善,但你身边这位可不是个好人,不照样与他结发为夫妻。我是天道的罪恶,他便是人间苟活的暴徒。你若想知道他过去都干过什么好事,我大可以让你看一看。”
“我不想知道。你不过是个画地为牢的囚鸟,叽叽喳喳,惹人厌烦。”谢倦是真的讨厌小屁孩这个称呼。
三人谈话间,贺北与谢倦的剑气已经逼近司姣身前一尺。
贺北只道:“最后一战罢。”
第134章 一剑斩凤翼
令司姣未想到的是, 入亭者,为贺北。取白子者,为谢倦。
司姣立刻猜出贺北的心思。他是怕入亭者为谢倦,她会对谢倦下死手, 亦或是用谢倦来威胁他, 替他一剑斩开天门。
贺北了解她的心性, 担心她再次鸟尽弓藏。
司姣对贺北道:“你放心,这次我真的不会杀你。因为这一次,是我重回天道最有可能的一次。你替我开天门, 而我,留你与他的性命。你若不替我开天门,我必将你们的头颅挂在这塔顶之上,日日风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