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即便打扮的如此素净,为首的那个女子依然有着让人挪不开眼的光彩。她走到厅中,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拱手看向燕无歇,道:“南宫镜奉家师青峦师太之命,前来拜见燕盟主。”
“南宫镜,峨眉青峦师太首徒,天行榜位列第一。” 苏弄晴靠近沈长策,在他身边小声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南宫镜身上,沈长策不着痕迹的打量她,暗地里评估两人实力。南宫镜毋庸置疑是个美人,不同于沈无春的淡漠,苏弄晴的温柔,她是一种江湖侠女英姿飒爽的美丽,你看着她,便会知道光明磊落,潇洒疏放这样的词语不单单形容男人。
燕无歇坐直身子,道:“南宫姑娘不必多礼,不知青峦师太近来可好,此次武林大会,师太可到了洛阳城?”
南宫镜回道:“家师已到洛阳,下榻如意客栈,命我等先来拜会燕盟主。”
燕无歇点点头,见南宫镜往沈无春那边看,便给她介绍,“这位是折梅剑沈无春。”
南宫镜闻言,拱手见礼,“早听闻沈大侠武功绝顶,气度非凡,今日一见,可知名不虚传。”
沈无春微微颔首,“过誉了。”
燕无歇在一旁摇着扇子看着沈无春,笑道:“南宫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晚辈,你身为长辈的,也不准备两件像样的礼物。”
沈无春看了燕无歇一眼,南宫镜忙道:“燕盟主客气了,晚辈不敢受沈大侠的礼。”
燕无歇却不罢休,看着沈无春,“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喜好收集武林秘籍,其中有一本《霓裳羽衣》,是专为女子准备的内经心法,我瞧着正好适合南宫姑娘。”
南宫镜有些不解的看着两人,不明白为什么燕无歇非得让沈无春给自己见面礼。沈无春看了两眼燕无歇,道:“燕盟主说的有礼,随后我命人将功法给南宫姑娘送去。”
燕无歇满意的点了点头。
南宫镜见势只得顺势应下来,几人寒暄一阵,沈无春带人先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苏弄晴神色困惑,沈长策见了,便道:“师妹,你在想什么?”
“听闻青峦师太与燕盟主一向不和,武林各大门派中,只有峨眉不曾加入武林盟。今日看见燕盟主对南宫姑娘的态度,却不像是素有仇怨的样子。” 苏弄晴看向沈长策。
沈长策对江湖中事知道的不多,只问道:“青峦师太与燕盟主为何不和?”
苏弄晴道:“燕盟主年轻的时候曾与青峦师太的未婚夫婿俞飞尘比武,比试之中燕盟主错手杀了俞飞尘,青峦师太就这样与燕盟主结下了仇怨。”
沈长策有些唏嘘,“杀夫之仇,确实难以消解。”
“俞飞尘不是燕无歇杀的。” 沈无春忽然出声,苏弄晴与沈长策都看向沈无春,沈无春淡声道:“这些都是上一辈的事了,不必深究。”
沈长策与苏弄晴二人点头称是。沈无春忽然看向苏弄晴,“你知道的事情不少,这些前尘旧怨,鲜少有人提了。”
苏弄晴愣了愣,说了实话,“这几日闲来无事,常常与夏先生聊天,倒是得知了不少的奇闻轶事。”
沈无春看着苏弄晴,苏弄晴依旧是那样的秀美温婉,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沈无春没有说话 ,收回了目光,继续闭目养神了。
第13章
入夜,沈无春站在窗前,从铜雀台上望下去,俯瞰繁华的洛阳城。
夏王孙已经离开了,沈无春手头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眼下,他在等一个人。
房间里暗香悄无声息的弥漫,当金夺燕想故技重施给沈无春下药的时候,沈无春的剑已经落在了金夺燕脖子上。
金夺燕不尴不尬的笑了两声,他面前,沈无春却直接收了剑。
“不知道沈大侠找我所为何事啊?”
沈无春看向他,道:“上次你说,不能将破解梦赦窟的办法教给我。那我雇你做一件事,可以吗?”
金夺燕谨慎的问道:“你想要我偷什么?”
“傅鸠。” 沈无春直直的看向金夺燕,“你将傅鸠偷出来,多少钱我都可以出。”
金夺燕却笑了,“沈大侠,你莫为难我。傅鸠手上有《玉竭山顷》,人人趋之若鹜。我前脚将他带出来,怕不是后脚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无春想说些什么,金夺燕却出奇的坚定,道:“沈大侠,莫说我了,就是您,在武林众人围攻之下,能全身而退吗?”
沈无春不说话了,他想起十多年前,武林众人第一次围攻傅鸠。成百上千的人围在剑湖周围。而傅鸠懒散的坐在湖心小筑里,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拿出了一本空白的书。
那些人以为那就是《玉竭山顷》,争相抢夺起来。傅鸠在湖心小筑弹琴,湖岸边一阵阵的刀剑杀伐之声,一曲琴了,剑湖的水都被染成了血色
那是沈无春第一次有头皮发麻的感觉,湖心小筑的白色帷幔随风摆动,小筑之外,血流成河。
沈无春沉默了很久,金夺燕看着他,道:“沈大侠,您这个活儿,我是真的接不了。”
沈无春沉吟片刻,“那么,你能不能再将我带进梦赦窟?”
金夺燕十分惊讶,“你要进梦赦窟?”
沈无春点点头,“既然你不能将傅鸠带出来,那你就带我进去好了。”
金夺燕眼珠子转起来,“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被武林盟发现了,我可是会有大麻烦的。”
沈无春微微皱眉,“可你把我带进去过。” 沈无春略想想,明白过来,“傅鸠给了你什么报酬?”
金夺燕不瞒他,“他给了我《玉竭山顷》中的《流萤》卷。”
《流萤》是《玉竭山顷》中的一种轻功,所谓身似流萤,缥缈无踪。
沈无春抿了抿嘴,他也有轻功功法,但都比不上《流萤》。
“你想要什么?” 沈无春直接问他,“只要我能拿得出来。”
金夺燕心里窃喜,沈无春是一点也不会谈判,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我要的东西,说珍贵也珍贵,说不值一提也确实不值一提。” 金夺燕道:“我有一个客人,要我偷一件你的衣服。”
沈无春眼中有些惊讶,“我的衣服?”
金夺燕说起来还有些难以启齿,“一双罗袜。”
他不知道沈无春懂不懂,沈无春这个人,姿容绝代,高高在上的如同谪仙人,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觊觎他那一身素淡的白。要沈无春的一双罗袜,听起来就知道不能做什么正经事儿。
沈无春问道:“是谁要的?”
金夺燕摇头,“这我不能告诉你。”
沈无春思量片刻,道:“可以。”
说罢,沈无春回身自衣柜中取了衣物,递给金夺燕,“现在,你可以带我去梦赦窟了吗?”
金夺燕一边咂舌,一边收起衣物,道:“现在就走?”
沈无春点头。
“那好吧。” 金夺燕推开窗户,旋身隐进夜色里,沈无春跟在他身后,虽不比金夺燕轻灵,却气息绵长,源源不绝。
一轮弯月挂在西楼的屋檐上,沈无春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月亮,忽然想起来一些往事。
那时他们两个从夏王孙那里离开,跑到阳雀楼的屋顶上。阳雀楼很高,下弦月好像就在他们身后,明亮之中透出些寒凉。
沈无春看从夏王孙那里顺出来的江湖八卦,他这个人满心扑在剑上,踏入中原武林这么些年,怕是从不知道江湖还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傅鸠仰躺在屋脊上,翘着腿,看月亮。夜风吹起他的衣摆,墨色的牡丹飘飘摇摇。
沈无春的表情素来寡淡,但傅鸠却可以通过他的眼睛分辨他的情绪。好比他现在,虽然面色平静,但是眼睛亮亮的,有些好奇,还透着些小惊讶,像是刚刚接触世界的小娃娃,看什么都兴致勃勃的。
某种意义上,这些东西确实为沈无春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傅鸠问他:“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无春点点头,傅鸠又开口,道:“这不比你那枯燥的剑谱有意思?你偶尔也看看这些世事人情,不要总想着练剑。”
沈无春从那几页纸里抬起头,看着傅鸠,摇了摇头,“我喜欢练剑,我们这一派追求的便是最高深精妙的剑法。”
傅鸠嗤笑,“你难道没听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折梅剑法》称得上绝世无双了,还不是败在我的剑下。”
傅鸠声调懒懒散散的,“这世上哪有什么最精妙的剑法。”
沈无春想了想,道:“找不到最精妙的剑法,能更上一层楼也是好的。我如今的武功,便比我初入江湖之时厉害很多。”
傅鸠睨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身边有了我。”
傅鸠忽然坐起来,捏着沈无春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别找什么更精妙的剑法了,多看看我吧。有我在你身边陪你练剑,不比那几本破剑谱有用?”
沈无春就着这个姿势思考了一会儿,道:“我要你,也要剑谱。”
傅鸠眼里有些失望,他放开沈无春,道:“贪心不足。”
傅鸠又躺了回去,看悬在天上的月亮,这月亮就和沈无春一样,看着近在咫尺,其实遥不可及。
沈无春回头看傅鸠,“你不开心吗?”
傅鸠懒散的应了一声,沈无春不是很有诚意的哄道:“别不开心了。”
傅鸠看了会儿月亮,又看沈无春,“那亲一个。”
沈无春就俯下身去,亲了亲傅鸠的嘴唇。不等他起身,傅鸠一下子拽住了他,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沈无春去看傅鸠,傅鸠眼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情雾,他舔了舔沈无春的耳垂,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沈无春皱起眉,道:“我不要,太硌得慌了。”
傅鸠不老实的蹭来蹭去,很不高兴的样子,“好师父,又不劳你动作,怎么这么娇气,躺着也嫌硌得慌。”
沈无春过后又说了什么,但是听不分明了。
那一轮明月挂在两个人头顶,与如今沈无春眼中的月亮,何其相似。
沈无春敛下心神,跟在金夺燕身后,往梦赦窟的方向去。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那一块空地。这里原来是一间寺庙,后来荒废了下来,被燕无歇改成了梦赦窟。方圆几里,除了几间半坍塌的房屋,就只有一棵大槐树和一口枯井。
金夺燕蒙上沈无春的眼睛,带着他一同跳进井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停了下来,沈无春将蒙眼的布摘下。
入目是一道长长的石桥,石桥两边是幽暗的潭水,过了石桥,便是傅鸠所在的石洞了。
沈无春踏上石桥,他一身白衣,走到漆黑的石桥上。前后都黑黝黝的,只有他,仿佛混沌之中的一抹光。金夺燕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手脚酥麻,立时不敢看了。
沈无春走过石桥,走到石洞前。他往里看去,石洞很大,石壁上镶嵌了许多盏灯,整个石洞十分明亮。靠近墙边一侧,是一张宽大的石床,上头铺着柔软雪白的皮草,上回沈无春来的时候已经体验过了。
一旁有一口泉眼,咕噜咕噜冒着清水,散发着寒气。几张大架子立在一旁,上头有美酒熏肉果脯。而另一边,则是慢慢一整面墙的藏书。大约是顾忌傅鸠,那些书里大多是一些诗文游记,没有一本武学秘籍。
这里一点都不像个囚牢。沈无春想,看向傅鸠与燕无歇结拜为兄弟还是有点作用的。
傅鸠站在书案后面,一只手挽袖,一只手执笔。宽大的绣满了墨色牡丹的长袍罩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消瘦的轮廓。他看起来可真像个如玉公子,在临湖小楼里,倚风描画,姿仪英秀。
沈无春倚着石墙,这样一个人,哪怕他笔下正画着月下楼顶交颈缠绵的春宫画,也是赏心悦目的。
傅鸠放下笔,将画吹干,折起来放进了一旁的一个箱子里。那箱子里,里头有半箱子纸。
总不能都是他俩的春画儿吧,沈无春抿了抿嘴,想上前去看看。傅鸠却一抬手,将箱子合上了。
傅鸠抬起眼,看着沈无春,一双眸子,昳丽又无辜。
“你很介意我画这些东西吗?” 傅鸠问道。
沈无春其实无所谓,但是画半箱子春宫画儿,这也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吧。
“你是怕我把这些拿给别人看?” 傅鸠袖着手,墨色的长发边是一张苍白的脸,“沈大侠是觉得同我这个魔头不清不楚的,有碍你的清白吗?”
沈无春抿了抿唇,“我没这么想。”
傅鸠只是笑,透着一股子嘲弄。
他们两个总是不能好好说话,沈无春想说的话太多,却是个笨嘴拙舌说不明白的。傅鸠压根不想听他说话,他自己说话的时候又总是夹枪带棒的。
沈无春心里想,或许应该传信,那总不会吵起来。但他又一想,当面说话他尚且猜不透傅鸠在想什么,若是传信恐怕更想不明白了。
两个人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聊天,便只好做些别的。
于是上床。
石洞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只要蜡烛不停息,便一直都是明亮的。石床边的帷幔被放下来,柔顺的落在雪白的皮子上,床上的情事一直要到傅鸠尽兴了才算完。
喘息声渐平,傅鸠挥开帷幔从床上下来,自顾自的倒水喝。床榻里面,沈无春半截身子埋在柔软的皮草里,露出大半个赤裸的脊背。白皙的肩背之上布满了暧昧的,缠绵的红痕,一直蜿蜒到消失在被子里的腰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