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海东青当时三日都没有进食,日夜盘旋嘶鸣,显然是在找他的伴儿呢。”
商沅一顿。
鸽子和鹰?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跨物种恋爱?
“也是只可怜鹰。”那老太监幽幽叹息道:“我们陛下,也是个可怜人……”
商沅还未答话,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
他回头,霍戎踏着雪光而来,玄色貂皮斗篷下的身形愈发挺拔威严,随侍的人们看到他,登时战战兢兢跪了一排。
商沅:“……”
好一个有排面的可怜人。
暴君走到哪儿众人都噤若寒蝉,而他呢,马上就要进宫苟命了,还随时肚子会大!他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
“臣这就准备出宫,陛下的爱鹰突然驾临……”商沅看到霍戎的目光落在亲近自己的海东青上,立刻干笑道:“臣没有冒犯陛下的鹰……”
霍戎望向少年,蓬松的狐裘将他白皙的脸蛋衬得更小,纤长的睫毛在他白玉无暇的脸颊上映出阴影。
说来好笑。
小东西对自己都敢肆无忌惮的下手,却说什么没冒犯鹰的鬼话。
霍戎伸手,抚了抚海东青的皮毛,淡淡道:“你之前喂过阿哨,不记得了?”
商沅眼珠转了转,原主竟然还亲手喂过暴君的鹰,可见关系匪浅。
只是不知为何之后和霍戎渐行渐远,还投靠了太子阵营……
“也许时日太久,有些记不清了……”商沅瞥了一眼那有些委屈的海东青,违心道:“不过第一眼就觉得很是亲切——”
时日太久,记不清了……
是啊,五年的光阴说短不短,足以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商沅忘掉的,又岂止一个阿哨。
霍戎自嘲的勾起唇角:“无妨,等你入了宫,朕有法子让你一一记起。”
商沅裹在斗篷里的脑袋动了动。
霍戎不说他差点忘了!他即将入宫!肚子还可能变大!
商沅想到此,微微垂下头道:“陛下让臣入宫,臣日夜惶恐不安,不知陛下为何对臣如此看重……”
霍戎面沉似水。
谋臣都说这一切是商沅的计谋,就连入宫也在他计划之内,只是为了给太子通传消息——
他望向商沅缩在斗篷里的小脑袋。
可这几次交手下来,这脑袋……也没有多灵光,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运筹帷幄的……
商沅察觉出暴君盯着自己的脑袋看,想起原书里原主被他一剑砍掉脑袋的剧情,心里忍不住一颤。
“臣自幼身子不好,听家父说,最近几年连头脑都不甚清晰……郎中也说臣需静养……臣怕服侍不好陛下……”
“陛下若是想,咳咳,多些人侍奉……”商沅搜肠刮肚的找不那么露骨的词:“不若多选些人填充后宫,和臣一道……雨露均沾……”
如今后宫就他一个。
暴君看起来也不是个禁欲的。
他肚子不大谁大?
多些人进宫,也能共担风险。
但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自己心里都觉得莫名酸涩别扭。
“雨露均沾?好主意,不如朕还是去追查那细作吧。”霍戎面色沉了几分,嘴角仍含着似有若无的笑:“阿沅不想做的事,就让那小东西代劳好了——”
商沅深吸口气,对暴君的提议简直无法反驳。
还要努力做到面无表情。
毕竟暴君说的是细作,和他商沅有何关系。
也亏得婚前二人不能多言语,商沅匆匆行礼后总算脱身。
霍戎望着恨不得撒腿就跑的某个纤细背影,缓缓眯眸,将手中的梅花尽数碾碎。
某人还打着小算盘,想着进宫后也能偷懒呢。
可惜后宫就他一个,日后也逃无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靠近,微笑:朕不是让你生,朕是让那细作代劳……
沅沅:玩什么鲁迅周树人的把戏呜呜呜
第20章 盖着棉被聊往事?
卫国公府这几日一直很忙,主要还是赐婚的旨意下来后,不少达官贵人都来道喜称贺,再加上皇家的规矩多,哪里都要费心思。
国公夫人一想到商沅要进宫享福,就恨得牙齿轻颤:“你说此人到底用的什么手段,明明是前太子妃,竟然能哄得陛下将他带入宫中,还立为君后!?”
别说君后了,就连能入后宫的公子,也都是干干净净从未沾染过亲事的。
陛下如此做,也真是惊世骇俗。
她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儿子,幽幽道:“换了江山,想不到还是他踩在我们头顶上,以后他成了君后,这身份愈加云泥之别了。”
商阙微笑,只淡淡道:“母亲这话说早了,陛下若是宠他,他自然是君后,陛下若是厌弃了他,只怕他以后,连冷宫中的太监都不如。”
走出门去,夹杂着梅花的寒气沁人心脾,商阙眼眸一转,低声问身后人:“那些人去给商沅道喜了?”
“公子安排的人都已去了,特意在大少爷的院落里停留了两炷香的时间呢。”
商阙听罢,唇角微微勾起笑意。
他故意让太子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来国公府向商沅道喜,这些人在以往,常常和商沅通报机密消息。
如今主子未过门的太子妃成了皇后,这些人非但不恼不避,还主动上门不失礼数的道喜……
这场景落在陛下和那帮素来多疑的谋士眼里,自然耐人寻味。
商阙望着远处张灯结彩的府门,徐徐勾起了唇角。
*
商沅这几日清点了一下自己名下的铺子和田产,发现比自己想的还要丰厚。
他眼看要进宫去当君后了,这些东西在他手里,倒也没太大用处。
商沅在进宫之前,把一些能持续营收的产业拿出来交给了蒹葭。
她是女孩子,有些产业傍身,以后出嫁了也能多出几分底气。
蒹葭看了看哥哥给自己拿来的册子,黑白分明的眼珠咕噜噜转了转:“大哥,他们都说你要进宫去当君后,真的吗?”
“君后……”商沅望着妹妹好奇的眼眸,觉出几分不好意思:“这是陛下的旨意……”
谁知蒹葭认真道:“哥哥当君后多神气,比当太子妃可好太多了。”
“哥哥你没看到,夫人的脸都气得青紫了,咱们府中人来人往,都是来庆贺的。”
商沅苦笑了一声。
“而且哥哥和陛下之前,关系一直很好,陛下在边境时,你去找他似乎还冻伤了。”蒹葭回忆道:“后来,你就在太子府住了下来,不知怎的性格大改——”
商沅眉心微蹙。
他一直怕寒畏冷,之前腿也曾冻伤过,怎么倒和原主经历的一样?
“小姐别说旁人了,你不是也要看要说亲出嫁了么?”一旁的小丫鬟红着脸调侃蒹葭:“听说也就是这几个月的功夫了呢。”
说亲出嫁?
商沅皱眉道:“有谁上门提亲了?”
“是苏尚书家的小郎君。”那丫鬟笑道:“苏家也是京城里数得着的名门望族。”
苏家……
商沅看了看身旁言笑晏晏的妹妹,他还记得,蒹葭出嫁后受了不少婆婆妯娌的委屈,没多久,便因难产而死,后来苏家跟随太子一起投靠了外敌,被霍戎处决,苏家也尽数没落……
怎么看,这家人都不是良配。
商沅沉吟道:“此人,是谁说来的亲事?”
“当然是夫人。”那丫鬟笑道:“夫人说,苏家在京城也是有家底的,苏公子也是仪容翩翩,小姐嫁过去了,有的是好日子。”
商沅在心底冷笑一声。
难道就是被妯娌嘲笑,最后怀孕难产的好日子吗?
他也看出了,自家的妹妹情窦未开,他还要多留一份心,免得蒹葭被人骗了去。
出门后,商沅轻声对南屏嘱咐道:“你去雇几个人,让他们盯住那苏公子,看看他平日里的行迹。”
南屏会意的点点头。
*
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商沅在府中团团转,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应付新婚。
他在胸前私藏了避子药,若实在躲不过,只能吃一粒药。
“我和陛下曾经同在太学……”商沅盯着南屏沉吟道:“你再好好想想,我们二人都有过什么事儿?”
他必须好好探听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只有如此,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那时候,陛下和您同桌而坐。”南屏苦苦思索:“您好像一直很怕他,总是躲着……不过有个事儿还挺奇怪,就是当时一起去蹴鞠,太子殿下当时失手打死了人,非推到陛下身上,那时也只有您站出来,帮陛下说话……最后总算是让找到证据让太子认了错……”
“不过这都是很久远的事儿了,您之后还是和太子来往密切,和陛下没太多交集……”
商沅一怔。
此事他有印象,在原书里,这是霍戎少年时一个重要的转折,父亲执意让他背锅,在场无一人信任他,被陷害惩罚后,霍戎逐渐走上了黑化之路。
只是……南屏怎么说原主上前帮了霍戎?
商沅愈发觉得奇怪,他看得那本书旁的可能会省略,但是对暴君的心路历程描写得极为详细,那次蹴鞠事件,若是原主曾经出现替霍戎澄清过,定然会被记在书里……
可原书里只字未提……
商沅沉吟着,渐渐勾勒出原主的模样。
一个胆小的青涩的,却曾在霍戎的关键时刻站出来,为他据理力争的少年……
那霍戎即使恼怒他这些年为太子效力,至少太学的那段岁月,应该是没什么雷点的。
“这么说,我和陛下能一起做的事也有不少,可以回忆旧事,那些我们曾经念过的书,”商沅托腮,默默盘算道:“一起听过的课,聊几个新婚之夜不算多吧……”
“对,快把之前太学的书匣拿来,大婚那晚,我要和陛下盖着棉被聊往事……”
他和暴君有那么多回忆,盖着棉被纯聊天也不会冷场,回忆旧事能拉进感情,最关键的是肚子还不会大!
总之,能苟一天是一天,能少吃一次避子药就少吃一次!
南屏狐疑道:“……大婚之夜,陛下会愿意么?”
商沅联想到书上说的暴君勤政,便推理道:“陛下勤勉,总是批阅奏折到半夜,新婚那几日一过,想必也就是让我自生自灭了,只要我躲过了头几日……”
那他就是后宫吉祥物,摆在宫里就成。
也定然不会再怀崽。
这番话立刻穿到了霍戎耳中。
霍戎冷冷一哂。
盖着棉被聊往事?
商沅想在他身边动手脚也好,有预谋也好,他懒得去管。
但世上凡事皆有代价,他也不会让商沅空手套白狼。
“所以这几日,商公子一直在收集您的喜好,准备和您彻夜长谈……”
霍戎饶有兴致的挑挑眉。
彻夜长谈?
某人那张小嘴儿的确勾人。
但自己让他进宫,可不是听他嘴皮子有多利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嘴皮子利索要用在实处
第21章 大婚了
腊月二十一,恰逢吉日。
京城的主道上皆张灯结彩,目之所及,到处一片喜庆之色。
京城从高门到百姓皆知,到了新上位的陛下迎娶君后的大日子。
说来也怪,新君铁腕手段,行事冷情,众人皆觉得后位会长时间空悬,没曾想,陛下刚即位还没一月,就亲自下旨立了君后。
官员们虽对陛下迎娶前太子妃一事颇有微词,更是有不少官员私下将此事当笑话看。
但涉及到具体事宜,他们丝毫不敢含糊。
事情办得利落漂亮,早早让君后的仪仗鸾车侯在卫国公府外。
本朝的婚事,若是双方感情极佳,或夫婿这一方看重,夫婿会亲自上门,绕过重重关卡接到心爱之人,双人乘车而归。
若是常规的流程,则都是郎君姑娘这一方乘喜轿等自行前来。
礼部的官员自然觉得陛下大婚定是第二种,这才让鸾车在卫国公府门前等候。
毕竟陛下万乘之尊,怎会如那凡夫俗子一般,亲迎至门前……
*
此时,卫国公府门外已挤满了来客,按照本朝风俗,成亲当日并不拘礼,宾客闹未出门的郎君姑娘,极为常见。
当然这次,不少人是来卫国公府看笑话的。
他们皆知新君暴戾,行事不循常规,如今竟不顾商沅和前太子勾结的身份将人接入宫中,更是处处透露蹊跷。
他们不敢围着宫禁窥探,一股脑都涌向了国公府。
总之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他们顶着贺喜的名头前来,暴君也不会处决他们。
趁着商沅尚未露面,有些小官早已在私下议论起来。
“你说陛下会亲自前来吗?”
“别痴人说梦了,你以为陛下跟你似的,一说娶媳妇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来?咱们陛下那在金銮殿坐着都不用动,君后还要去磕头拜见……”
“哎,的确,天家夫夫和寻常人家自然不同……”
“而且你不知道这是之前的太子妃么?”有人压低声音:“陛下选他做君后定然有所目的,怎么会前来?”
“有所目的?也不一定,听说君后和陛下曾是同窗,你说陛下是不是早就看上了——”
“你怎么脑子里总是往下三路走?”有人压低声音道:“想想当今朝堂局势,君后八成是陛下的一枚棋子,我猜,不出半年,这君后怕就要给贤王党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