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是她要托付终生的人,可这人太过冷血,连温存给的都是假的,苏月说着说着,到实打实伤感起来。
“朕厌恶女人。”
“为何?!”苏月不懂,自古阴阳调和,怎么会有男人厌恶女人。
“为何?”陆乾珺面上勾起一抹冷笑,“你知道太后是怎么死的吗?”
“什么?”
“朕把她扔给了一屋子的死囚,等她死了再把她弃至乱葬岗,任由野狗分食。”
苏月脸色煞白,看着陆乾珺的脸连连后退,陆乾珺却不依不饶,“时至今日,就连城外乞儿也知她是寂寞难耐,为先皇守孝期间与人私通,朕仁慈,留她一命让她残喘苟活,她在世人眼中,就是个□□!”
“你真是个魔鬼……”苏月喃喃道,她想通了一切。
有传言当年陆乾珺的母妃,也就是鸢妃当着年仅七岁的陆乾珺的面与人私通,后被秘密处死,现在看来事情有隐情。
“鸢……”
“你住嘴!”陆乾珺赤红了双眸,冰冷的目光彻底刺醒了苏月,她失了力气倒下地上,浑身冰凉,到现在才真正承认确是嫁错了人。
是当年的皇后派人在陆乾珺面前将鸢妃凌虐致死,所以陆乾珺得势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太子,逼死皇帝,让皇后痛失至亲至爱,又以比当年鸢妃的死法凄惨数倍的方法弄死了皇后。
这些经历让他难以靠近女子,所以他也根本不会爱上自己。苏月看着陆乾珺那张冷漠的脸,喃喃自语,“难怪,难怪……”
之后的数月风平浪静,苏月顺利怀上了孩子,她怀的是个野种,不可能继承大统,她不止记恨起了陆乾珺,连肚子里的孩子也记恨起来,但是在看到姜容的时候,心里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这个人轻而易举得到了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他怀里抱着的是留着陆乾珺血脉的孩子,是唯一有机会继承大统的孩子……
“见过贵妃娘娘。”姜容本是路过,行了一礼就要走,苏月拦住了他,“本宫听说冬知身子不大好,你这个爹爹当的如此不称职。”
“已经无碍。”近来冬知已经好多了,姜容并不把苏月的话放在心上。
“本宫也怀孕了。”苏月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苏月看着姜容,见他脸色不变,心里气闷,“那夜陛下无论爱抚还是轻吻,都格外温柔,力道却又那般重……”
“娘娘若是想编香艳故事,大可写下来,不必说与臣听。”姜容实在对他们之间令人恶心的接触没有兴趣,抱着冬知打算换条路走。
“你不想听,可是因为他从不会对你温柔。”苏月摸着肚子拦在姜容身前,瞥了一眼他怀里的孩子,“陛下对你,从来都是想如何便如何的吧!毕竟,你只是他泄/欲的工具而已……”
女人的声音娇媚柔弱,听在姜容耳朵里却是世间最刺耳的声音,他不太在意了,可是爱了陆乾珺很久很久的心不愿意,还是犯贱一样的会疼。
姜容闭了闭眼,掩盖住眸中的真实情绪,“娘娘说的对。”
他的痛苦瞒不住,苏月看到了只觉得心里畅快。
“对了,陛下是不是说过,不喜欢你现在的模样?”苏月走近姜容,叹了口气道,“男人啊,多是负心薄情的很,不体谅你养育冬知有多辛苦,却反而怪你生了孩子不漂亮了,不是他心里那模样了,你说讽刺不讽刺?”
苏月勾唇一笑,她嫁错了人虽然凄惨,倒是比不过姜容。姜容才是实实在在爱错了人,信错了人。
“行了,你走吧。”苏月觉得无趣得很,姜容都不用她针对,陆乾珺一个人就已经能够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了。
姜家还在的时候,姜容是何等的模样,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他风华绝代,才华横溢,风头甚至盖过了这世间惊才绝艳的女子。可现在呢?
跛着一只脚,步伐沉重又蹒跚,含胸懦弱的样子,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以前贪图温存爱意,现在姜容只贪图个安稳。
姜容走回清宴阁,他今天做了些点心,给梁秋怡送去,所以才会遇到苏月。
苏月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姜容知道。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爱错了人,只是不愿意信罢了。那个阿珺留给他的记忆太过美好,美好的就像是一场编织出来的梦,让他始终留恋着。每每觉得疼痛难忍,想到那个人好像都觉得甜了些。
傅冰墨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同年随他一起长大的沈以珩去了边境。姜厉不喜欢他,只例行对他的教导和养育,却不给半点父亲的爱护。姜容的童年好像一下子空了起来,让他极度缺乏爱意,他孤寂久了,陆乾珺的到来简直是他孤注一掷的救星。
世人教导女子要克己守礼,守身如玉,不然就是不贞不洁,姜容从小也是被这样教育长大的。
中了药的陆乾珺翻进他的屋子,他害怕之余其实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庆幸。
姜容是知道陆乾珺的,先皇的第三子,母妃通奸而死,他在冷宫里苟活,成年后突然大放异彩,靠拉拢宦官得了权势。世人说他小人得志,没有骨气,给宦官当狗,枉为皇家人。姜容描绘了一个小小的人在太监面前摇尾乞怜,不觉得他没有骨气,只觉得他可怜。
他想两个可怜人,或许可以拉对方一把,帮彼此从黑暗中走出来呢?
可他错了,错的离谱。
陆乾珺不靠任何人,他靠自己就走出来了,他登基为帝,收拢权力,慢慢的已经再也没有人敢议论当今的帝王了,他不再是那个姜容以为的满身伤痕需要人关爱的小可怜,他留给世人的只有威严,仁爱。
姜容自以为是的怜悯,只余可笑。
他爱民如子,却独独不爱他。
哇的一声啼哭打断了姜容的胡思乱想,冬知吧咂着小嘴,明显是饿了,姜容坐在床边解开衣裳喂他。
自从生了孩子,他变得丑陋而怪异,居然有了点女人才有的柔软胸脯,也不怪陆乾珺嫌弃他吧,姜容自嘲地笑了声,强忍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模糊了双眼。
“冬知…”姜容哽咽地摸着冬知的脸,语气有些无措,“冬知以后也会嫌弃自己有个怪爹爹吗?”
会不会被人议论是个不男不女的妖怪生的?等冬知懂事了,听到这些话,会不会问他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他却只有个怪异至极的爹爹?
姜容不愿意去想,他感到害怕,他甚至有些怕冬知长大。
“是爹爹十月怀胎把冬知生出来,不是别人,冬知不要嫌弃爹爹,好不好?”他幼稚地勾着冬知的小手,冬知也咿咿呀呀叫着,好像真的答应了一样,逗得姜容破涕为笑。
夜晚,陆乾珺又来了,姜容因为白天哭过了,眼睛特别红,脸色也不太好看,看见陆乾珺更甚。
姜容去洗漱,留下陆乾珺看着冬知,姜容现在对冬知看的特别严,不允许他人抱,更不许他人喂。
陆乾珺唯一一次接触孩子是在他六岁的时候,母妃抱着他只有一个月大的弟弟,说他们兄弟俩以后要互相扶持,才能更好的在宫里活下去,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陆乾珺想起这些神情难得有些恍惚。
“咿呀!”冬知歪着头看着陆乾珺笑,他只有眼睛最为像陆乾珺,其他地方大抵是像姜容多些的,尤为爱笑。
陆乾珺听着盥洗室的水声,慢慢走进了冬知。
他没怎么仔细看过冬知,更没抱过,可能是血缘使然,陆乾珺慢慢融化了周身的冷漠。
甫一从盥洗室出来,姜容就看到陆乾珺小心翼翼抱着冬知,冬知也不害怕,在陆乾珺怀里使劲闹腾。他从不会在姜容抱着他时奋力蹬着四肢,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爹爹没有力气抱不稳自己,如今在父亲宽阔有力的胸膛上使劲挥舞着小手,笑声传遍了整个清宴阁,和谐的让姜容眼眶一酸,又赶紧背过身去。
看见姜容就要找姜容抱,姜容擦干了头发从陆乾珺怀里接过冬知,可能是饿了,冬知在姜容胸前拱着,小嘴也撅着一嘬一嘬的。
“他这是要做什么?”陆乾珺心情很好,话就多些。
“他饿了。”姜容低声答,背过身去喂奶,不一会儿就传来吸吮声,期间夹杂着姜容时不时的小声痛呼,陆乾珺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下等着姜容喂完。
闹够了也吃饱了冬知很快就睡着了,姜容把他放在隔壁房间的小床上,回来后一个人坐在床沿,长长的墨发遮盖了姜容半边脸,陆乾珺就在一旁看他,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陆乾珺回忆起之前的话,知道或许是伤到姜容了,但是他不会开口说什么,拧着眉头一副不爽的模样,最后还是姜容打破了这片沉默。
“陛下不困吗?待会儿冬知该醒了。”陆乾珺折腾他一个时辰,冬知正好睡醒一觉,这是最近姜容总结出来的经验。
陆乾珺看他一眼,脱去外衣上了床。姜容只穿着一件到大腿的里衣,方便,还能遮住陆乾珺不想看见的东西,但是陆乾珺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上来就撕了他的里衣,吓得姜容脸上没了血色,下意识拿手挡住。
强硬的拿开姜容的手,陆乾珺语气有些生硬,心里有些柔软,“挺好看的……”
自己做再多心里建设,也比不过施暴者的一句认同,姜容积攒的泪水决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乾珺终于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心里酸酸麻麻的,又想紧紧拥他入怀。
大抵是叫做心疼吧。
这一夜二人什么也没做,姜容哭累了在陆乾珺怀里睡着了,冬知也一夜未醒,只有陆乾珺,在深夜里慢慢清醒。
他轻轻勾起的嘴角慢慢放平,眼里的温柔尽褪,只余冷漠。
不该有这些情绪。陆乾珺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一时间喷发而出,让他招架不住,人的本性是贪恋美好,可世俗的经历告诉他,美好一旦覆灭,他就会万劫不复,他该及时止损。
于是一连几日陆乾珺再也没去过,姜容以为陆乾珺能够接受他了,陆乾珺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告诉他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宫里的女人都是陆乾珺的棋子,知道真相的苏月更是,陆乾珺在思考了几天后,交代苏月做一件事。
他要让姜容相信,一直以来,跟他缠绵的都不是陆乾珺,而是一个替身。
这与事实完全相反的假话,要说成真的倒也容易,就是苏月再一次惊叹于陆乾珺的狠心。
他是不给姜容留活路的。
“本宫都开始可怜他了。”二人之间没了秘密,苏月也没了之前的恭敬,她慢悠悠剥着手上的蔻丹,道:“臣妾现在唯一的庆幸,就是臣妾从未爱过陛下。”
爱上这样一个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陆乾珺淡淡道,棋子,用完之后只有死路一条,至少他没想过杀了姜容。
苏月动作一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疯疯癫癫的,陆乾珺转身走了。
隔日,苏月在长乐宫举办了宴会,各宫嫔妃都要参加,姜容借口推脱,苏月就派人来几次三番的请,姜容只好来了。
他是最后一个来的,一来就见陆乾珺和苏月在调情。姜容不懂那夜过后陆乾珺冷落了他是为何,他明明感觉出陆乾珺是真心实意说的那话,也能感觉出陆乾珺实实在在的心疼。
眼前的男人太过陌生了,陌生到让他有些恐慌。
“侍君请坐。”以为只是普通宴会,姜容带着孩子来了,可那一男一女动作逐渐不堪入目起来,姜容只能紧紧抱着冬知,捂住冬知的眼。
其他嫔妃好像见怪不怪,只有些难以掩饰的嫉妒。姜容在一旁坐下,那边苏月把手搭在男人肩上,状似无意地扯开了男人胸前的衣裳,露出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
姜容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往那边看,可越控制内心好像就越与他作对,干脆让他看个清楚。
二人暧昧的动作已经不能引起姜容的注意了,他看到男人胸膛上什么都没有,那个清晰的胎记,不在了。
魂不守舍度过了一上午,姜容怎么都想不明白,其他嫔妃的反应也很正常,好像陆乾珺本来就没有什么所谓胎记一样,好像只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个陆乾珺,是有的。
这样想着,姜容猛地走出清宴阁,他走不快,一瘸一拐往宣政殿走,路上几次差点绊倒,只是让他更加小心抱紧了孩子,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要看看,他要去看看,此时在宣政殿的这个陆乾珺,他有没有胎记。
“侍君,您怎么……”
姜容绕开许恭福,来不及等他通报直接就冲进了宣政殿,殿里只有陆乾珺本人坐着处理政务,姜容怔怔地看着他,他能确定眼前这个陆乾珺是他了解的陆乾珺。
被闯进来的声音打扰,陆乾珺不悦地看了姜容一眼,“你有什么事?”
姜容不说话,他只是慢慢走进了陆乾珺,看着他的眼,扯开了陆乾珺的衣裳。
没有胎记……姜容脑子里没有其他东西了,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陆乾珺没有胎记,也就是说和苏月调情的那个陆乾珺,就是眼前这个,尽管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姜容把它归结于在面对苏月的时候,陆乾珺总是笑着的,所以才让他感到陌生。
“陛下这里,没有胎记吗?”姜容还是控制不住问出了口,陆乾珺显得更加不悦了,“你闯进来就是问这个?”
“到底有没有?”姜容目光祈求地看着他,陆乾珺又扯开了点,“你自己看不见?朕有没有胎记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