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发生时,我还是书院的一个学生,我们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没人刚吭声,但是那时我就立志走到司学这个位置,公平治学。可是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公平,弱者求的公平,本就是怜悯。”
第63章 生策
宇文汀因为手下人的身体缘故,一直滞留在西郊店,西郊店虽有驿站,但周围荒凉,他们人多,没几日这驿站的存粮便告急,可是随行的医官明确表示他们的队伍不适上路。
“不适上路!不适上路!”宇文汀捶了捶桌子,做工粗糙年岁又大的桌子摇摇欲坠,“他们是有多金贵,连江湖小贼的一点小伎俩都躲不过,如今娇气的要命,耽误本皇子回京事小,耽误国家大事,你们所有人的脑袋落地都担不起!”
宇文汀总以笑面示人,即使斥责下人也是平平静静的喝着水,却让你感觉到无尽的压力,他鲜少在众人面前发脾气,如今被惹恼,众人一句话都不敢说。
“行了,明日一早,本皇子便自己骑马回京,你们在后面修养好了再回来。”宇文汀没有罚他们,众人感恩戴德,转头鸟雀尽散。
“阁主,那宇文汀似乎打算自己上路离开,我们要不要……”
红纱帐后,怀抱琵琶的女子停下了动作,按住琵琶弦,弦下传出的乐声戛然而止,她抬头,一张脸美的颠倒众生,深色的眸子里幽幽泛着蓝,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如同含着春水一般。
“他骑最快的马返回也得明日才能到,我们已经拖延了他三日,时间已经够了。”
挽香丹唇微启,唇角边自然的带着弧度,声线清朗又带着媚。
下人了然,默默退了出去,挽香搁下琵琶走至案前写回信。
宫中,江述上完朝特地去找了宇文柘,二人对坐,屏退下人,下着一盘棋,
两个人自幼相识,从来也不拐弯抹角,宇文柘淡笑着落下一子,“江哥哥这次来,可是有事?”
“无事便不能来找你?”江述手中捻着棋子,故意戏谑。
“自然不是,只是你近日接管了城防军,大大小小的事可有的忙,怎么有空来找我下棋。”
“就你机灵。”江述落子,抿了口茶,“确实是有些事。”
“先前皇上要裴谦给你选伴读,裴谦要通过大考榜上来甄选,这你也知道。”江述顿了顿,“我也知道你是希望叶动澜来做的,可是他这次大榜,排名末叁。”
宇文柘皱眉,“我见他谈吐,不该是这样的水平。”
“确实不是,”江述说明事情原委,末了还压低声音补充一句,“这件事恐怕也有六皇子的手笔,阿柘日后要多加小心。”
宇文柘笑了笑,“皇兄根本未在京城,何来的功夫插手,江哥哥你太多疑了。”
江述知道宇文柘一向对自己的兄弟没什么防备心,哪怕他也知道皇家本没有什么手足之情,可是他觉得自己与众兄弟亲厚,兄弟也会顾念亲情,江述不便多言,只抿唇,“叶动澜的事,恐怕还要你想想办法。”
宇文柘也知道叶动澜没有家世背景,本就不是宇文岚的首选,如果成绩再不好,根本没有被考虑的可能,只能另想办法。
“阿柘知道了,谢谢江哥哥知会。”
第64章 面圣
到了皇帝召见榜上前十那日,天气出奇的晴朗,一大早便日头高照,皇宫亲自派了公公和马车来,十个人排队站在院里,等宫里的公公检查过他的的着装和随身物品妥当后,当头那公公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裴谦,嗓子尖细,“叶动澜何在啊。”
人群下意识让开一个口子,将外围的叶动澜露出来,叶动澜错愕的站在原地,那公公开口,“还不过来,陛下特别点名要召见你。”
叶动澜有些惊讶的愣在原地,直到身侧的江叙晚推了他一把,“愣什么快去啊,把握好机会。”
叶动澜站在那十个人的旁边,任由宫里的宦官检查了他的着装,搜了身,才随着那十个人一起上了停在书院外的马车,叶动澜看着窗外路过的京都的街道,心中还是不敢相信的。
前十里有几位公子家世不算特别出众靠着苦读取得好成绩,此时都很激动,丛璟和燕赴冷冷淡淡的,燕赴看着叽叽喳喳的其他人冷哼一声,“皇宫有什么稀奇的,又不是没去过。”
丛璟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说,目光落在看着窗外叶动澜身上,入宫并不稀奇,可是皇上为什么特别召见叶动澜,让他心里存了疑虑,大考时,他曾将叶动澜当做有力的竞争对手,没想到叶动澜垫了底,可是现在又得皇上亲自召见,让他不由的多看叶动澜几眼。
马车自宫门驶入之后,视线就受限很多,紫禁城的围墙高耸,仰头去看,仿佛顶天了似的,叶动澜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窗外,马车在宫道上行驶,车轮发出响声成了着寂静的城中唯一的声音,紫禁城管理森严,平日里都是寂静无声的,令人感到分外压抑。
叶动澜随着江述初来之时并未有什么感触,在京都待久了,反而开始害怕,许是见了这京都中权力的争夺,开始对这围墙里的世界感到恐慌吧。
叶动澜的手指摩挲着玉佩,不知不觉间,摸玉佩早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思考时,紧张时,拿不定主意时。
此时玉石冰凉的手感在指尖,那种触感让叶动澜的心缓缓宁静下来,不过是面圣而已,他已经在别人的算计下通过了比试,面圣又如何,想要成为阿柘的伴读,就一定能做到。
叶动澜一路被人领着到了大殿门口,江述等在门前,对面前的引路公公一颔首,“劳烦公公先将几位公子带进去,动澜本随我多年,我带他进去吧。”
叶动澜随之一颔首。
引路公公点点头,回了个礼,然后将那十个公子引进去。
江述没急着带叶动澜进去,上下打量着他,叶动澜在军中养成习惯,衣袍定要整理的板正妥帖,加上他在车上不断整理,也是挑不出错处。
江述看了半晌,开口,“把阿柘的玉佩收了。”
叶动澜一怔,下意识捏住了玉佩。
江述皱眉,“这玉是皇家之物,陛下在阿柘八岁时相赠,他人不细看不识,这是在宫中,可能认出的人太多了,包括刚刚的引路公公,甚至是陛下。,他们都可能认出来,到时候你如何解释?”
初次面圣的时候,他们是行军归来,行军路上叶动澜生怕将玉佩磕了碰了是小心收起来的,所以并未被其他人看见。
叶动澜犹豫着,手指一直摩挲着玉佩,想起江述早些一直以来对他的叮嘱,要他不提之前曾在战场相识的事,对他和阿柘都好。
他捏着玉佩,小心解开绳结,将玉佩捧在手心看了半晌,才弯弯唇将玉佩放入怀中。
江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你行。”
叶动澜点点头,随着江述进去。
大殿之上除了陪侍的下人,只有宇文岚和那几位公子在,宇文岚坐在高位之上,手中捧着奏折,另一只手捏着朱砂笔,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不过久居高位还是让他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几个公子已经赐了座,江述和叶动澜走进去,有些突兀。
“来了?”他没抬眼,语调平缓。
“臣江述,拜见陛下。”
江述跪拜,叶动澜随之,“小生叶动澜,拜见陛下。”
“平身。”
宇文岚似乎没有打算说事,只看着奏折,时不时在上面圈画,无人敢言语,几个公子坐着,叶动澜和江述静立堂下。
待到宇文岚看完,才算抬起头看了二人一眼,他指指旁边的桌椅,“江爱卿坐。”
“谢陛下赐坐。”江述走到旁侧落座,下人被皇帝清出去,堂下只剩叶动澜还站着。
第65章 作诗
众人见着气氛,都不敢吭声,只有宇文岚盯着堂下的叶动澜,叶动澜垂眸站着,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宇文岚忽然就笑了,“倒是个有胆的小子。”
叶动澜微微错愕,紧握的手松了松,手心一片湿泞,其实他也紧张的要命。
“听闻你这次大考成绩不佳,朕本不欲见你,但柘儿同朕念了好久,说你的才学不止于此,怕是才来,不是京中环境才成绩不佳,朕也想看看,能让柘儿都心心念念的才学,究竟几何。”宇文岚沉吟片刻,“今日,给朕做首诗让朕见识一下,便以龙为诗眼吧。”
“遵旨。”
叶动澜除了答应,别无他法,可是江述却默默捏了一把汗,龙是神话中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自古君王以龙自比,以龙为诗眼,即是以君王为诗眼,若是做的不当,宇文岚可以立刻让叶动澜人头落地。
宇文岚望着叶动澜,江述的目光也担忧的落在他身上,叶动澜低头沉思,眉头蹙起。
半晌,他才开口:
东方晨光初乍现,
金龙翻飞自云出。
仰天长啸震天南,
直冲九重日出处。含#哥#兒#整#理#
叶动澜作完,江述没有开口,宇文岚也眯着眼思索,旁侧的宦官将记录下的诗句递给宇文岚,宇文岚一句一句反复看过,
叶动澜心下紧张,自己也在反复斟酌,他这首诗应当没有冒犯到天子威仪,反而很有气势,东方的晨光乍现,金龙自云而出,仰天长啸一声天南地北都为之震动,冲向九重天与太阳并肩。
叶动澜时常听自己的父亲提起宇文岚的故事,他是大盛的开国皇帝,前朝君王昏庸,宇文岚作为有封地的侯爵,及时召集民众揭竿而起,一路大胜打到京都成立了大盛朝,彼时大盛便如百姓初升的骄阳,带来晨光,他便是那条自云后呼啸而出的金龙,统一天下,与日争辉。
宇文岚看了许久,才点点头,语调有些激动,“好诗,好诗。”
叶动澜松了一口气,“皇上谬赞。”
“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宇文岚睨了他一眼,随后才抬手叫他起身。
叶动澜腿都快跪麻了总算找到第一个能让宇文岚满意的地方可以站起来好好说话,他静立堂下,还是很紧张接下来宇文岚会出些什么难题。
“你可知道,伴读为何?”
竟是这个问题,叶动澜心下一惊,身边的人都反复同他强调,答案他早烂熟于心,可是真的能这样说吗?伴读就是作为皇子的附属势力,助皇子夺权的?这也太过大逆不道,众人心知肚明便是,怎敢在皇帝面前提起。
而且如此简单的道理人人都懂,就是叶动澜想要骗宇文岚,也没有什么可骗。
叶动澜犹豫半天,才找到合适的措辞,“伴读自是要忠于自己的主子,陪皇子读书,习武,参政议政,让皇子更能成为陛下您的得力帮手。”
宇文岚笑了,伴读本就是为了培养势力,所以她才有些抵触叶动澜,一个没有背景的边陲来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见识,只怕目光浅薄,可是叶动澜能将这么大的坑填的这么好,也是巧舌如簧,令宇文岚不由的刮目相看。
第66章 谁愿
“行了,你也坐吧,朕也无心刁难于你。”
宇文岚摆摆手,打发叶动澜坐了,这才将视线移到已经坐了半天的十个人身上,笑道,“你们十个,皆是这次大考榜上前十,是世家子弟之楷模,看你们仪表堂堂,朕心甚慰。”
几个人齐齐见礼,“陛下谬赞。”
宇文岚从前见过丛璟,又本就有意选丛璟做伴读,不免多加青眼,“丛璟小时候我曾见过,你母亲带你入宫参加皇后的宴会,朕记得世家小姐公子还有朕的皇子公主们都聚在一起,只有你与柘儿躲在花园里看书,如今确实是出落的才学出众,不枉你父亲栽培。”宇文岚不动声色的将他与宇文柘放在一处提起,
丛璟只不卑不亢的颔首,“陛下仁德,成立官学,丛璟有今日之学问,还得多谢陛下。”全然不提宇文柘半句,他自小就天资过人,不喜欢与同龄人一道玩耍,宇文柘生的瘦弱,他更是不在意,两人当时只是点头之交,共享一片凉亭念书罢了,确实未曾说过几句话,并不相熟。
宇文岚见丛璟过了这么些年还是冷淡性子只是笑笑,“你们也知道朕今日召见是何意图,朕也不拐弯抹角了,论起来丛璟你确是最佳人选,你意下如何?”
丛璟抿唇,思虑了片刻还是遵照自己的心意,“小生并不属意。”
“为何?”
“小生是家中独子,倨傲惯了,宫中规矩颇多,小生属实不适,若那日冲撞了贵人,便更不好了,”丛璟说道。
宇文岚抿了口茶,微微眯着眼看丛璟,丛璟说的巧妙,自己不适宫中规矩,可是谁都知道丞相独子丛璟,虽然清冷傲气,但举止言谈有礼端方,让人挑不出错处。
说白了,丛璟只是不愿牵扯到皇家争斗中去,丞相一向中立,清白一生,丛璟身为独子,也该明哲保身,保持中立。
“哈哈哈你自小就不喜欢参加宴会,说不自在,如今大了还是这般性子,那朕便不勉强你。”宇文岚既然询问丛璟的意思,被拒绝了也只能笑着掩过去,他的目光又转向剩下几个人,“那你们几个,可有愿意的。”
有丛璟拒绝在先,几个公子也都不免掂量一番,他们出身高贵怎会不知皇子伴读其内里含义。
几人犹豫着,只有坐在第八位的傅景起身到了堂下,“陛下,小生愿意。”
“你是……”
傅景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端端正正的行礼,“小生傅家独子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