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他娘的!出来!老子扒了你的皮!”
第14章 冷馒头
咆哮归咆哮,胡头儿站在门口鬼吼鬼叫一阵后,见没人跳出来,便很识相地进了屋,拿起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毛巾,端起脸盆,匆匆打水洗脸去了。
门口的鲜血流了一大滩,扑面而来的腥臊气味相当冲鼻。
唐仲踮着脚小心踩过去,捏起鼻子近距离观察一番后,终于发现了漂在血泊上的小撮浮毛。
黑不溜秋的,倒像是,黑狗毛!
再抬起头看向屋内,那亮晃晃的东西被卡在椅子上,正对着门口,分明是一面铜镜。
这这这,又是黑狗血又是铜镜,在作法吗?
再想到大街上莫名出现,叫自己赶紧回去的乞丐,唐仲倒吸一口凉气,这明显就是冲他来的!
胡头儿只是误打误撞,分明是有人想把他当做恶鬼收了。
邓二虎,老张,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唐仲既后怕又生气,此前装鬼吓唬他们,不过是为当初受欺负的少年出口恶气。
好家伙,挨打不立正,竟然还敢还手?
如今的他,可不是曾经那个只会任人欺负的「新来的」。
上辈子吃头孢喝酒,死得弱智又憋屈。这一世,他带着后世的记忆,捡了天大的便宜,是要来挣大钱过好日子奔小康的!
他才不是好欺负的软蛋!
唐仲蹲在地上,将后槽牙磨得咯噔咯噔响,怒瞪的眼中明晦难辨,过于瘦削的脸庞青筋暴起,室外的阳光照到血泊,在唐仲的脸上映出一片诡异的血色,看上去阴森渗人。
屋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非常轻微,但逃不过唐仲灵敏的耳朵。
他立刻循着声音的方位追了出去,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地里装神弄鬼。
人影在城楼背后一闪而过,唐仲拔腿便追,终于在追到城墙拐角处,看清了前面邓二虎的身影。
邓二虎跑得虽快,奈何城墙上没有遮挡,视野一览无余。在唐仲怒喝一声后,邓二虎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城墙马面。
所谓马面,是城墙上凸出向外的部分,三面皆被女墙包围,仅一面与城墙连接。
快步赶到的唐仲伸开双臂,将邓二虎堵在马面的平台上。
“不要过来!”邓二虎浑身抖如筛糠,像只受到惊吓的鸡仔,不住地往后退。
身后就是数丈高的城墙,唐仲担心,若是被逼急了,邓二虎可能真会跳下去。
“不要激动,有事好商量,你过来,我们回去慢慢说。”唐仲收回手臂,在胸前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谁知邓二虎激动的情绪根本无法稳定下来,拼命叫嚷着「别过来」,一面又伸手在怀里一个劲地掏着东西。
唐仲全神戒备,警惕地半蹲下身子,想着情况不对就随时开溜,天知道神经错乱的邓二虎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只见邓二虎终于摸到了什么,忽然得意地勾起嘴角,抓出怀里的东西朝唐仲抛去,口中大喊道:“受死吧!”
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躲避,唐仲下意识抱头匍匐在地。
淦,还发个鸟的财,这下完蛋,只能接受命运的审判了!
沙沙沙……
一团白影飞了过来,落在唐仲身上,又弹得老远。他捂着脑袋抬起头来一看:
糯米!
这疯批,脑子真被吓出毛病了!
“邓二虎,给老子滚过来!快点!”胡头儿暴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刚洗过脸,身上还是一片血污,看着格外渗人。
邓二虎一看见胡头儿,打了个寒颤,缩在角落不敢动了。
胡头儿随手拾起墙边的砖块,举在手上作势就要砸过来。
“再不过来,信不信老子一砖头把你砸到城墙下去!快点!”
恶人自有恶人磨,此时唐仲脑子里闪过的就是这句话。
见邓二虎认怂,哆哆嗦嗦挪过来,他赶紧站起身。
“来,双手抱头,靠墙蹲下,对,就是这样。”唐仲指挥邓二虎过来蹲好,左右没个趁手的家伙,索性揭下裤腰带,将邓二虎捆了个结结实实。
回到城楼中,胡头儿从柜子里翻出件不知哪个倒霉蛋的旧棉袄,勉强裹在身上。
镇鬼的铜镜已经被他怼在脸上照着,拿了块布巾子擦鬓角的血迹。
“说,为什么谋害老子?是不是活腻了!”
跪在地上的邓二虎,像被捆鸡仔似的反钳着双臂,面上苦大仇深。
他抬眼看看胡头儿,又提防地盯着唐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胡头儿可没心思解读邓二虎的挤眉弄眼,将铜镜猛拍在桌上,一脚踹开桌腿,震得茶壶茶杯哐当碎响。
他大跨步迈到身前,直接拎起邓二虎的领子。
“最后一次机会,说,否则立马将你丢下去!”
“是,是唐仲!唐仲!”
胡头儿偏头望向唐仲,唐仲吓得赶紧摆手。
“唐仲他是厉鬼!他回来索命了!胡头儿,快用法器镇住他!那是我一早从鹤鸣山三清观请来的伏魔镜,快定住他!快唔唔唔……”
无知所谓,胡头儿听得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将擦过血的布巾子往他嘴里一塞,将人拖到角落里放着,免得杵在屋中间碍事。
唐仲端了杯茶水递过来,示意胡头儿消消气。
“该怎么处置他?”
胡头儿拿眼角的余光扫了眼,一脸嫌弃:“疯疯癫癫的,待会找个大夫过来扎几针试试,若是治不好,就叫他家里人领回去。反正上头有裁撤人手的意思,就让他收拾包袱滚蛋吧!”
不是正经公务员吗?官差还有下岗一说啊?
唐仲随口问了一嗓子,顺便在心里打了个颤。
“铁饭碗?像我这般后台硬,咳咳,我是说有本事,又是朝廷任命的城门守正,才是铁饭碗。城门卫嘛,都是官府出钱招来的,人手多了自然就该裁撤。”
看唐仲忧心的样子,胡头儿补充道:“不用担心,撤不到你头上,你是上头点名的世袭城门卫,跟我一样,铁饭碗。”
说完,胡头儿起身拍拍唐仲的肩膀,朝屋外走去。身上实在腌臜邋遢,什么金钩钓鱼也没心情学了,溜号子回家洗澡去!
胡头儿一走,在角落里消停了片刻的邓二虎,又开始躁动了。
唐仲望着他警惕的眼神,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立刻从他眼前消失便是。
递给胡头儿的茶水一口没喝,想着不能浪费,唐仲拿过来两口灌进肚子。放好茶杯,他注意到桌上盘子里的馒头。
应该是领来的午饭剩下的吧?想来应该是他的那份。
左右是白面做的,比中午何伯请的杂面窝头贵多了。虽说已经冷得硬邦邦,可不能浪费了不是?
抬脚出门,唐仲顺带手揣上了冷馒头,准备在怀里捂一会儿,等逛街走累了,揪着吃。
从阶梯上下来,城墙下的一排乞丐们,还在袒着肚皮晒太阳。
晒了大半天了,都不饿的吗?
正纳闷,唐仲身边不知何时凑过来一个老乞丐,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露出半截的馒头。
嚯,眼力倒挺好,还以为你们这群搞行为艺术的,都是钢筋铁骨,不知道饿呢!
唐仲掏出怀里的馒头,拿在手上挥了挥。
“想吃不?”
老乞丐点头如捣蒜,看样子都饿得不行了。
唐仲伸手将馒头递过去,老乞丐拿在手上,倒不急着吃,先揪下一半揣进怀里,才将剩下的馒头大口往嘴里塞,边塞边往对面的小巷子里跑。
“慢点别噎着!没人抢你的!”唐仲啧啧两声,背起手朝白马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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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东城门这边比起西城门,人文环境是差了些,但胜在生活气息浓郁。
说人话就是,买东西方便。
清江县唯一一处菜市场,就在西门,围绕着菜市场一圈,开着大大小小的铺子。市场外的街道上,经常有捏面人的、吹糖画的过来摆摊。
要是唐猛那丫头过来,不知该有多高兴。
想到家中的妹妹,唐仲心里一沉,下意识摸了把腰上的钱袋子。
先前捆邓二虎时,差点将钱袋子弄丢了,幸好城墙上平时没什么人敢来,他及时捡了回来。
正想着,唐仲拐进一条窄巷,往前走了几步,感觉是个死胡同,便准备往回走。一转身,正看见巷子尽头,正站着个小乞丐盯着自己。
他不就是早上让两个叫花子拿棒撵自己那个吗?叫什么来着?对了,阿水。
唐仲下意识拿衣角遮住钱袋子,干笑两声往前走。
“好巧啊!原来你住这里的。”
走出几步,唐仲感觉身后一凉,回头看去,已有两个中年乞丐站到他身后,截住了退路。
仔细认认,不就是早上拿棒子的两人嘛!
敢情是遇上打劫了!
唐仲索性把心一横,今天就是被揍个半死,也不能将银子交出来!
见阿水冷着脸步步靠近,唐仲决心继续装蒜,堆起笑脸:“请问,找我何事呀?方便的话,不如我们去酒楼谈?”
只见阿水面无表情,只是抬手一挥,一条麻袋当空罩下来,将唐仲兜头整个儿装了进去。
“别嚷嚷,否则立马将你乱棍打死!”外头的人厉声警告。
唐仲识相,赶紧认怂。
“别打!大哥,我保证不出声!”
第15章 草乌头
被装在麻袋里,完全不知道乞丐们准备把他扛到哪里,只感觉他们一直在小巷里绕来绕去,转得他头都晕了。
天旋地转一个倒栽葱后,头上的麻袋被揭开,唐仲抹了把脸上散落的头发,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圈叫花子团团围住。
等适应过室内的光线,他环顾左右,四面都是残墙断瓦,此地许是城中哪处破败的院子。
“说!究竟谁指使你投毒?是不是姓胡的城门守正?”
阿水的声音在乞丐们背后响起,镇定中带着恨意。虽然音质稍显稚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唐仲正前方的乞丐们纷纷往两边退去,露出身后阿水冷峻的脸。
“我?投毒?你在说啥?”唐仲一头雾水,简直不知所云。
“还装蒜!老于老郑,把他带过来,看个清楚!”
身侧两个乞丐得令,立即像逮鸡仔一般,押着唐仲往前走。一众乞丐自觉退开,露出身后的谷草堆。
草堆上面,正平躺着一老一小两个乞丐。
唐仲被丢在地上,赶紧爬过去,反复辨认之后,终于认出,这不就是之前在城楼下拿了他馒头吃的老乞丐吗?
老乞丐身边还躺着个小娃,个头比唐猛还小上一截。
一老一小都面容痛苦地紧闭着眼睛,像是受过什么锥心的折磨。
“怎么回事?”唐仲头皮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还敢问怎么回事?他们吃了馒头后,就腹痛难忍恶心不止,现下已然中毒身亡。有人看见那馒头是你给的,分明就是你蓄意投毒!”
阿水的话让唐仲更懵了,张着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见他装傻充愣,阿水越发气愤,咬牙发狠道:“来呀,将这个投毒的畜生封住嘴装进麻袋,当着他们爷孙的面乱棍打死!”
“是!”
众乞丐得令,即刻围拢过来,作势要将唐仲塞回麻袋。
唐仲感觉自己正在死亡边缘疯狂挣扎,他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全然不知从何说起,只一个劲地反复叫嚷:“不是我,我没有!”
乞丐们个个瞪着忿恨的眼,抓起他的胳膊就往麻袋里塞,唐仲惊惶无措,慌忙中往后瞥了一眼。
“没死!他还有气!”
“放开我,你们看,老乞丐还没死!”
阿水侧头看去,只见老乞丐胸口的确微微起伏,他蹲身下去将手放在鼻下探了探,随即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指令。
乞丐们得令,抓起口袋的两个角一拽,唐仲抱着脑袋从里头骨碌碌滚出来。
菩萨保佑捡回条命,娘的,这帮叫花子下手太黑了!
唐仲惊魂未定,连大气都没喘匀,赶紧从地上爬过来。鬼知道老乞丐是被阎王退了货,还是回光返照,若是等下一口气提不上来彻底死了,那他也只能跟着赔上性命。
“快!请大夫去!”
坚决不能抵命,得救活老乞丐,让他醒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乞丐们这下愣住了,纷纷望向阿水。
唐仲干着急,急忙嚷道:“去呀!请大夫救命啊!”
阿水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招呼老于过来:“去,想办法,好歹请个大夫回来。”
老于张张嘴欲言又止,蹲下身子凑到阿水耳边:“能想什么办法,我们又没有钱!”
“我有!我有钱!”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掉链子,唐仲抢白,立刻掏出腰上钱袋子里的三两银子。
“快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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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大夫,城中本心堂的坐堂大夫,医术在整个清江县首屈一指。
此时褚大夫刚施完针,正将银针一根根擦拭干净,装回随身的药匣中。
“怎么样了?”唐仲最为关切,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别想活着走出去。
褚大夫有条不紊地收拾药匣,面无表情地摇头。
唐仲心里凉了半截,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够!”
“什么不够?”阿水接过褚大夫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