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昃延急得冒火,额头上冒出了薄汗,脸上的粉也有些花了还不得不压着心里的那团火,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焦躁的要炸了。赵昃延咬着牙擦了擦头上的汗,笑道:“是我失了分寸,没了礼数,小翠女郎莫怪。”
“文齐,我先去了,改日我再同你解释清楚。”赵昃延不死心的敲了敲门,里面没什么动静,赵昃延失望的叹了口气,冲小翠作了个揖,出去了。
小翠看他走远了,这才过去敲门:“郎君?赵家六郎家去了,您怎么了?把门开开同我说说?”
小翠没听到里面的动静,心里警铃大作,不由得多敲了几下门:“郎君?郎君!您没事儿吧?”
“小翠阿姊,你去歇息吧,我说了一天话,也累了,想睡一会。”小翠听他回应了,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她松了口气,安抚道:“您若是渴了饿了的,有事儿什么的,就叫我。”
“我晓得了,小翠阿姊你先去休息吧!”马文齐眨了眨眼睛,把头闷在被子里,紧紧的裹住自己。
马文齐想过自己会被人打趣捉弄,可从未想过,赵家兄长会这样对他。打小赵家兄长对他就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把他的情绪一丝一毫的看在眼里,很是照顾他。
同赵家兄长一起相处,总是倍感轻松自在,曾几何时,他竟然也开始担忧,担忧赵家兄长同他会渐行渐远。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苦闷懊恼,又不知道怎样表达。
马文齐哭丧着脸顺手把枕头扔到的一旁,抱着被子蜷缩在墙角。
这几日总是下雨,却也下不大,淅淅沥沥的,平日里听着是挺舒服的,可今日许是心情不好,马文齐心里格外烦躁,心里暗骂道,下什么下,莫不是谁把天捅了个窟窿不成?整日下个不停,当真是烦躁无趣。
屋里渐渐暗下来,马文齐蒙紧被子,身体蜷缩成一团,委屈的想哭。平日里赵家兄长这个时候就过来了,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过来?
马文齐悄悄掀开被子一角,烛花闪了一下,马文齐吓了一跳,又赶紧把被子蒙的严严实实的。
马文齐以为自己一夜都会睡不着,次日里,小翠叫他的时候,他心里莫名觉得失落,赵家兄长,终究还是没有过来。
马文齐困得迷迷糊糊的,坐在梳妆台前直瞌睡,还是被摁着收拾好。
“小翠阿姊,今天怎地这么早叫我起来?赵家阿耶又来了吗?”马文齐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小翠适时给他递上一杯茶:“今天停了雨,难得放晴,夫人今儿个要去出岫观,准备带着七女郎和您去拜拜。”
“箬天阿姊也去?”马文齐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想着去出岫观了?”
小翠一边给他拍粉,一边回他:“七女郎最近也要相看人家,夫人想给七女郎相看个好人家呢!”
“六阿姊不也没嫁人?怎地不带着六阿姊一起?”马文齐扭了扭脸,让小翠把另一边脸沾上粉底。
“六女郎啊!郎君不晓得?”小翠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这事儿本不应该从我嘴里说出来,可郎君若是去问别人,更不成体统,我索性同郎君说了罢。”
“六女郎是庶出,想求个好人家这本没错,可不应该打主意打到七女郎身上。夫人前些日子给七女郎相看了郭尚书令家的小郎君,郭小郎君仪表堂堂,虽说没什么官爵加身,但您想,他阿耶是尚书令,迟早子承父业。那小郎君也甚是温和,夫人很是满意,就寻了咱家大郎君的小君,您想,大娘子的阿耶可是大将军,由她出面更适宜,郭家盛宴的时候,就让大娘子带了六女郎七女郎一并去了。”
“六女郎明知道郭家小郎君是给七女郎相看的夫婿,还上前去卖弄。我前些日子去大娘子屋里借衣裳时,大娘子屋里的丫头说,六女郎又是不小心摔到郭家小郎君怀里了,又是不小心把茶撒到郭家小郎君袖子上,不成体统。大娘子当时脸都绿了。”
“听说,郭家小郎君相中了六女郎,就这两天准备过来提亲来。”
马文齐听得瞠目结舌:“这……这……还有这事……”
小翠给他染了口脂:“谁听了不说一声六女郎心思缜密!可怜七女郎,虽说,七女郎没相中郭家小郎君,可终究是恼六女郎的,她们年纪相仿,正是攀比的年纪。”
“那郭家小郎君真那么好?”马文齐站起来,小翠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回他道:“听说是极好的。”
“听说?小翠阿姊,你没见过?”马文齐来了兴趣:“能让六阿姊看上的,必定是不凡之人。”
小翠嗤笑一声:“您年纪不大,倒是不懂了。六女郎比起人,看中的更多的是家世!”
“以郭家家世能许六阿姊进门?”
“郎君好像又长高了。”小翠给他整了整袖子又答道:“郭家大母极其疼爱郭家小郎君,郭家小郎君闹一闹这事可不就成了。”
马文齐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叮嘱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小翠笑道:“我省得,郎君这时候像个大人了。”
马文齐摸了摸头上的两个圆发髻:“明年我就要束发了。”小翠歪头看了他一眼,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少年越发清秀,和记忆里那个乖巧的稚子重合,又不完全重合,现在的小少年,比她还高一点,看起来可以保护她了,可心智单纯怎么让她放心的下。
“郎君,该出去了。”小翠手心里悄悄冒了汗,她使劲蹭了蹭衣服,不大自然的扯了扯马文齐,马文齐哦了一声,出了门。
马文齐刚进前厅,就看见打扮极其素丽的马箬天,马文齐诧异的看着她,疑惑不解的回头看了看小翠。
小翠没言语,马文齐走到马夫人身旁:“姆妈,今日去出岫观求姻缘,箬天阿姊怎地穿的如此素净?”
一旁的小翠连连拉他,马文才不解其意,回头看了看她,很是无辜的辩解道:“我说错了吗?你拉我干嘛?”马夫人瞪了小翠一眼,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马文齐的额头:“你晓得怎么回事?哪个说去求姻缘的?”
“我……我以为姆妈是给我去求姻缘的……”马文齐拉住自家姆妈的手:“姆妈,我今儿个穿的这一身缥色配深松绿如何?”
“好是好,就是看着不像你这个年纪穿的。改日姆妈给你裁两身,你穿穿看。”马夫人扯了扯他身上的衣裳:“儿啊儿,你才多大啊,怎么穿得这样素净,六囡囡是个大家闺秀,穿得太妖娆了反倒落人口舌,你怎地也学着六囡囡穿着素净?”
“姆妈,我哪里素净了?这深松色还素?”
“姆妈,你可是说错了,小弟哪儿是素净?这分明就是老气!”马箬天瞟了他一眼:“你看看,活像个老婆婆!”
“行了,哪儿有你这么说自家嫡亲的兄弟的?待会晚了时辰,我可饶不得你。”
马箬天撇了撇嘴:“姆妈,您又偏袒马文齐。”
“齐儿是姆妈最疼的倪子,姆妈不偏袒齐儿偏袒谁去?”马夫人摸了摸马文齐的脑袋:“谁都不能越过齐儿去。”
“姆妈!您这么说,也不怕寒了自家囡囡的心!”马箬天挽住马夫人的胳膊撒娇耍赖,马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是打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能不疼你?你平日里不也是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齐儿,今日倒是拈酸吃醋,说吧,什么事?”
“瞧您说的,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想着从出岫观回来的时候去转转嘛!”
马文齐瞥了一眼撒娇耍赖的阿姊,心里暗暗盘算六阿姊这一次大概又是能出去玩的,心里发痒,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姆妈,阿弟也想去转转的。”突然被提到的马文齐诧异的看着自家阿姊:“我?我没……”
“没有?没有你还羡慕的看着我?姆妈,您就让我去转转嘛!我带着府兵,绝对不会有事的。”
马夫人看了一眼马文齐:“你也想去?”马文齐刚想摇头,方才还在马夫人左手边的马箬天瞬间移动到马文齐的右手边,紧握住他的胳膊:“阿弟!”
马箬天眼中的威胁马文齐看得一清二楚,在自家阿姊的淫威下,马文齐屈服了:“我,也想……”
“那行吧,既然你俩都想去,那就去吧!我同张家姆妈去应和楼吃酒去。”
马箬天高兴的直蹦哒,出了门又恢复了那一副素净优雅的模样,这个转变看得马文齐目瞪口呆,自叹不如。
第8章
马车一前一后晃晃悠悠的走着,晃得马文齐困得慌,他倚着车厢,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肩膀脖子酸痛。
不过他是被叫醒的,只因着快到出岫观了,小翠没听到车厢里面有一丁点儿动静,便晓得马文齐约莫着是睡着了,便出声叫了两声。
马文齐看着来来往往的马车,诧异的问道:“出岫观香火这么旺盛吗?”没人搭理他,他索性打了帘子,探了个脑袋问小翠:“出岫观香火这么旺盛吗?好多人啊!”
“那可不是,出岫观的月老祠求姻缘机器经验。”回他的是驾车的车夫,马文齐怕生,车夫又是个新面孔,马文齐尴尬的点点头,笑了笑,又缩进去了。
要下车的时候,马文齐缩在角落里不愿下去,咬着手指甲,脑子里想着法子想要推辞了,早知道这么些人,他就不来了。
正左右为难时,外面伸进来一只手,丢给他一把户扇,马文齐又惊又喜,拿着户扇挡了脸出去了。
他悄悄拉了拉小翠的袖子,小声道:“小翠阿姊,你莫要生气嘛!我以后再也不乱讲了。”小翠又气又无奈,甩开他的手:“我哪儿敢跟您生气?您不是说不足为外人道也,亏我还觉得您有些担当了。”
“我不是想着姆妈她们也不是外人不是,我错了嘛,害你被姆妈训斥。”马文齐愧疚的拉了拉她的袖子:“我保证再也不乱讲了。”
小翠无奈的点了点头:“下不为例,拉拉扯扯不成体统,夫人同六女郎都走远了,赶紧跟上去吧!”
马文齐挡着脸慢慢跟了上去。
进了大殿,马文齐跟着马夫人和马箬天齐齐拜了主位的元始天尊,以及两侧的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三尊神像高大威猛,看得马文齐心里不敢生半点杂念。
出了大殿,往一旁的月老祠去的路上,马文齐跟在马夫人和自家阿姊后面一声不吭,马夫人或许是求到了上上签,心情大好。
到了月老祠,气氛倒是截然不同,大殿那边压抑庄重肃穆,这边倒是一片轻松,连带着人都喜庆了不少。
到了殿内,依旧是拜了拜月老,抽签的时候,马文齐犹豫着不敢抽,倒是马箬天干净利索,看了一眼,拿给一旁的道人。
道人看了看,笑道:“中签,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去,却教明月送将来。云雾弥漫於瑶台之上,呼叫小童来扫开它,亦毫无任何效果,所幸强烈阳光将其驱送,迨至皎洁之明月出之。如是难通之运亦由伊带光明来,含之义也,汝今虽有意外之损失,但亦将有意外之收获。时间不至於久耶。”
马箬天一听是中签,心有不甘,连签文也没仔细听,便又要去摇签,道士叫住她:“此事随缘罢!”马箬天停了步子,站在马文齐一旁,颇有些恶毒继母的样子,恶狠狠的说:“摇!”
马文齐使劲摇了摇,掉出来一根,马箬天赶紧拿着递给道人。
“上吉,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春风一动,竹叶之摇晃,沙沙作响,啻可听道金佩在响。月日一日日地去耶,花影见了。心底下,疑玉人来。繇此可知,君之好事已近。”
道人话音刚落,手里的签应声而断,道人看了看一分为二的签,又看了看依旧跪在蒲团上的马文齐和站在一旁的马箬天,对马文齐道:“请再抽一签。”
马文齐把竹筒放在地上,许是力气大了些,一根签飞了出来,马文齐站起来,看了看那根签,心里很是排斥,忐忑不安的把它递给了道长。
道人脸色阴沉的看了看签文,又掐着指头算了算,挥了挥手:“罢了罢了,随缘罢了!”
马箬天皱了皱眉头:“道长这是何意?方才还是上吉,怎地这会儿就随缘了?”
道人又掐了掐指头:“莫要家人等得着急了,两位还是赶紧去吧!”
眼看着马箬天还要同那道人争论,马文齐赶紧拉住她:“阿姊,咱们走吧,姆妈要等得着急了。”马箬天愤愤不平的踢了踢门槛,白了一眼道人出去了。
道人看了看手中的签,喃喃道:“九签,下,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则父母,亦即使君尔之椿萱也,皆轻视君汝之意,繇此可之。为人子弟者,为合受父母疏远。唾弃,贱之,原因多矣。最大之原因,不出不慎交友。如一己之不慎,一失足成千古恨之时,后果堪虞者。爰之,必须慎行之。婚姻同之,终生之伴侣,必须慎择之。慎择之……慎择……”
“什么道长!什么灵验!哪儿有第一根签文不作数,非巴巴的让人抽了两根,还不解签,就是个江湖骗子!”
马文齐倒是没什么,倒是把马箬天气得不能行,吐槽那道人的话吐槽了一路。
马夫人正在同赵家姆妈讲话,赵家姆妈轻轻柔柔的给马夫人打着扇子,两个人言笑晏晏的,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马夫人看到气鼓鼓的马箬天,笑容僵了一下,诧异的看了一眼张家姆妈,又笑着拉住马箬天的腕子,笑道:“你瞧瞧,方才去的时候还满脸笑意,这会子来了竟是一副怒容。跟姆妈说说,哪个惹咱们家囡囡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