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丹将士有来无回,无一生还。
这一回算是出了口恶气。几个尚沽人抱头痛哭,嘴里念念叨叨的,马文举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好守着吧,漠丹人可不好对付。”
边境入冬早,京城还没开始穿厚衣裳,边境就已经飘了雪了。马文举心里更加谨慎:“今儿个下雪了,巡逻的侍卫增加一倍。”
果然,漠丹借着下雪天,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尚沽。马文举发现的时候,城门都快打开了。马文举顺手拎起长矛刺过去,正要去开城门的男人应声倒下,没了动静。
外头却乱了起来,马文举隐约听着还有高坼人的声音,怕是联手了。
马文举磨了磨牙齿:“应战!”
漠丹大败,几人慌促逃窜,马文举眯着眼看逃走的几人,他认得其中一个正是屠尚沽的头子。
马文举翻身上马,追了过去,没理会后面成林喊的穷寇莫追。呵,莫追?此时不追更待何时,就算有埋伏,他也要杀了他!
跟着他一同去的还有几个尚沽人,马文举认出来了,他们自然也是认出来了的。
马文举追到漠丹皇城附近,他冷笑一声,勒住马,都到这儿了,不给漠丹皇帝留个伤疤是不行了。
漠丹毕竟是个小国,皇城规模还不如太子府,守备森严却有换队的空隙,马文举弃了马匹,换了装束,从皇城后门,偷偷溜进皇城。
许是漠丹打仗太凶,皇城竟没多少人把守,马文举觉得可能是计谋陷阱,他扯了扯嘴角,冲身后的尚沽人道:“去把井里都撒了药去。”
马文举从怀里掏出几个像是火折子似的东西交给他们:“这可是好东西,撒完就走,明儿个这皇城连只狗都不会活着。”
几人把几个井都撒了药,
马文举带人从皇城出去的时候,被人拦住了,那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话,马文举听不大懂,他眨了眨眼。那人二话不说去掀他的帽子,马文举一躲,那人伸手擒他,又朝着同伴大声嚷嚷着说了一堆,马文举知道这怕是露馅了,也不恋战,避开那人伸过来的手就往外跑。
第131章
纵使马文举身手矫健,也抵不过人家人多势众,他们七个人,被逮住了俩,还跑了四个,值了。
马文举被捆着扔到了大厅,漠丹的皇帝眯着眼睛看着他:“我听说你是京城过来的。”
马文举冷哼一声,漠丹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杀了我们那么多精兵,我拿你换些粮草是不过分的吧。”
马文举冷笑一声:“杀了你们那么多精兵?什么精兵,一群畜牲!”
漠丹皇帝冷着一张脸:“士可杀不可辱,你竟在此口出不逊,就不怕我叫人给你尝尝我们漠丹的大刑?”
“怕?哈哈哈哈哈,你祖父我自小嚣张惯了,死我都不怕,我还会怕你的大刑,左右一死,你祖父我撑得住!”
马文举环视四周:“有你们跟我陪葬,值了。”
突然有人从外面着急忙慌的进来,叽里咕噜的又是一大堆,马文举看着漠丹皇帝阴沉的表情就知道成林来了。他挑眉道:“归顺西显吧,就算我死了,你们也撑不了多久的。若是归顺了西显,你们老实本分,粮草衣物自是有西显支援你们,你们一年只要去京城朝拜上贡些马牛羊,一本万利的买卖,傻子都会选归顺西显。”
“闭嘴!”漠丹皇帝拳头紧握:“你再多说一句,我便杀了你!”
马文举挑了挑眉,到底没言语。
几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马文举也没听明白,他悠哉悠哉的瘫在地上,眼睛时不时往那边瞥一眼,直到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马文举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喂,商量好了没有?我手都麻了,待会儿要是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可就不怨我了。”
漠丹皇帝牙齿咯吱作响:“杀了他吧。”马文举倒是一点都不慌张:“好呀,你们要是杀了我,尚沽什么样,你们漠丹只会比尚沽更惨。”
一个茶杯飞过来,精准的砸在马文举肩膀上,马文举吃痛一声,顺势躺在地上:“不行了不行了,我快死了,给我砸出来内伤了……”
漠丹人皆是压着怒气,看着他在朝堂上撒泼打滚。
“你还犹豫什么呢?”马文举躺在地上,满不在乎的看了漠丹皇帝一眼:“先不说你打的过打不过,你就算是打过了,对西显虎视眈眈的还有扶峰和禾量,就算打下来西显了,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何苦把我们拉下水,你们也出不来呢?你们若是归顺了,西显会护着你们的。”
漠丹皇帝面色阴沉的看着他,许久像是做了决定,拍了拍桌子:“归顺!”
原本还略有些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了。
马文举是不信他的,漠丹人反复无常,变化莫测,阴险狡诈,他说归顺他就必须信?
马文举努了努下巴:“商量好了,就把我放了得了。”
漠丹皇帝挥了挥手:“给他解开!”
马文举握了握有些疼痛的腕子:“以后咱们便是同僚了,到了京城,我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我说,你们大可不必这么看着我,如今我也是军务在身,不如咱们以茶代酒,庆祝庆祝?”
下面已经有人握着拳头,凶狠的盯着他了。马文举摆了摆手:“说笑,说笑而已。走吧,开城门去吧。免得耽误了。”
漠丹皇帝从金灿灿的皇位上走下来,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马文举:“你真是好样的!”
马文举拱了拱手:“多谢皇帝夸奖。”
漠丹皇帝冷哼一声,竟真的叫人打开了城门,成林呆呆地看着打开的城门,陷入思索。
马文举倒是淡然:“皇帝不过去吗?”
漠丹皇帝弯了弯嘴角:“你们也就这点诚意吗?”
马文举无奈的摊了摊手:“西显的主将都在这儿了,还没有诚意吗?”
漠丹皇帝气结:“你走吧!归顺这事说定了,改日立下契约就是了。”
马文举挑了挑眉:“漠丹好像没什么契约精神。不如减少精兵和武器,也替漠丹减少些开支。”
“你不要欺人太甚!若无精兵武器,外敌入侵,漠丹如何自保?”
“西显自然会派军支援。”马文举眯了眯眼睛:“怎么样,若是想好了,今儿个就让我带走三分之一的精兵和三分之二的武器。若是没想好,你城门也开了,我是死是活也没什么关系的,你们却也是逃不了的。”
漠丹皇帝咬了咬牙:“好!你们西显人的狡猾我是领教了。”
马文举笑了笑:“哪里哪里,从今以后,大家都是西显人罢了。”漠丹皇帝挑出了三分之一的老弱病残让他带回去了,马文举挑了挑眉,老弱病残更好,放在一起也不会对西显大营有威胁。
马文齐倒退着走回成林身边,大声道:“你们皇城的水井里都被我下了毒了,漠丹皇帝,小心啊!”
漠丹皇帝冲冠眦裂:“你们西显人真是坏死了!”接着就是一串马文举听不懂的话,估计是在骂人,马文举笑眯眯的冲他们挥了挥手:“傻了吧唧的,居然能活到现在,漠丹皇帝也是好运气。”
漠丹城门关了。
马文举笑出声来:“真解气!”
成林面上阴沉:“穷寇莫追的道理还需要属下教你吗?”马文举挑了挑眉:“这是秋后算账来了,漠丹同意归顺了。”
“漠丹同意归顺,这话可信度不高。”
“唔,不归顺那也没办法,这会儿漠丹没人没兵器,粮草都没有,别无选择了。”
“你别忘了,他后面还有高坼。”
“高坼?”马文举笑出声来:“高坼要是放心漠丹,那精兵粮草早就过来了。再说了,高坼不过西显的一个郡县,能有多少东西贴补漠丹?漠丹皇帝又不傻,比较之下,还是归顺漠丹更有利。”
成林愣了,片刻才悠悠道:“往后不要如此莽撞了。”马文举抿了抿嘴,也没说什么。
成林叹了口气:“你这性子,还是得有人压着。”
“我是庶子,打小是跟在我阿娘身边长大的,我阿娘对我很是宠爱,我文不成武不就,性子恶劣。没少欺负了我那个嫡出的阿弟。”
马文齐咧着嘴笑了笑:“你知道我家那个小阿弟吗?同赵左光禄大夫成亲的那个,他小时候傻傻的,也不会告状,每次我欺负他的时候,他就缩成一团,像只兔子似的。我威胁他说,要是敢告状,我就揍他。”
成林看着他一脸骄傲兴奋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先前有人说他是纨绔子弟,他这回是信了的。
“我说揍他也不过是捏捏他的脸,再过分点就是把他推倒在地上。每次我欺负了他,他就哭,起先是号啕大哭,我就凶他说,再哭就打他。他吓得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后来只会红了眼圈,没出息!”
“不过呢,每次我欺负完他,我那个嫡母就会随便找了理由罚我,打手板,抄书,跪祠堂。我以为是我阿弟告状,受了罚就去欺负他。这么一来二去,反而没完了。”
“我欺负他也习惯了,我家里我最怕我阿耶,我阿耶有些怕我嫡母,我嫡母最听我家阿弟的,我阿弟最怕我。我自个儿都觉得好笑。”
成林没吭声,默默的听他讲。
“我那个阿弟,和左光禄大夫成亲也好,他那个性子,娶个性子烈的媳妇,得被制的死死的。要是娶个温婉的,俩人还过什么日子,得赖着长兄一辈子。还是赵左光禄大夫行,还能护着他。”
“成林,我不拿你当外人,才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的。我主动请缨到边境,是为了我家阿弟的,若是我不来,那就得赵左光禄大夫来了,我家小阿弟得哭死。还有就是,我怕漠丹打进京城去了,必定经过会稽,我阿弟生的极好看,又颇为柔弱。他吃不得苦头的。说好听了我是为着黎民百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
成林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好活着,回去跟你家小阿弟说,跟我在这儿矫情什么?”
“这话我要是跟他说出来,他得吓死,还是算了。他有点傻,我以前对他特别差,有一回差点弄死他,这会儿只是对他好了一点,他就把我以前欺负他的事都忘了,以前还直呼我的大名,现在竟改口叫我四兄长了。”
马文举嘿嘿笑了两声:“我家姊妹多,郎君就我和我家长兄还有我家小阿弟。我家长兄是个厉害的人,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我小时候反而更喜欢跟我家小阿弟比,我待他,不像兄长对阿弟,反倒像是两个结了仇的小屁孩,还是我单方面欺负他,他也怕我。如今他唤我为兄长,我这才有了当兄长的乐趣。”
“这还是头次听见你跟我说这么多。”成林往远处看了看:“等战事结束了,我也要回家看看了。”
马文举笑了笑:“回头有空了,我请你到会稽喝酒。”成林笑道:“一言为定。”马文举很是爽朗痛快的笑出声来:“一言为定!”
远在会稽柔弱的小白兔正在砍木头,木屑飞扬,说是要给赵昃延腹中的孩子亲手做一个小床。
赵昃延看他卖力的挥动斧头,把好好的木材砍的伤痕累累,不成样子,也不管他,看他累了便递过去一杯茶。
马文齐手上磨出了泡也不吭声,赵昃延给他递茶的时候瞥见了,急忙拉着他进屋里歇着去了。院子里一片狼藉,却没人敢去拾掇。
第132章
歪歪扭扭的小床还是做好了,赵昃延叹息道:“还真是鬼斧神工。”
马文齐撅着嘴,扶着自己的小床:“别看它不好看,可结实啊!”马文齐一屁股坐上去,果然结实,小床稳稳的承受住了他的重量。
赵昃延挑眉道:“放屋里吧,等孩子下生,就住这个。”马文齐耷拉着脸,嘴里嘟嘟囔囔的,好像不大满意,叫人找了木材,又要鼓捣。
赵昃延便由着他去了。
“小郎君,京城来信了,是给赵家郎君的。”
马文齐停下了挥动的斧头:“谁来的信?”赵昃延也好奇的看着小厮。
“是大爷来的信,说给赵家郎君的。”
马文齐撇了撇嘴,把信接过来,果然是自家长兄的笔迹,马文齐把信递给他:“你看吧,我兄长找你肯定是有什么事。”
赵昃延言笑晏晏的接过信,没看两行,脸上的表情慎重了不少,挺着大肚子进屋里去了。应该是朝堂上的事,马文齐继续砍木材。
赵昃延把信放在一边,开始研墨。是他疏忽了,在会稽待久了,太过舒适,竟也没想着关注朝堂了,郑道子回京城一月有余这么大的事他都不知道。
马文齐在外头哐哐砍木材,赵昃延在屋里写奏折,一时间竟也觉得融洽。
赵昃延叫人把奏折交给马文轩,让马文轩递上去。
折子还没递上去,边境来报,马文举出事了。
漠丹归顺这件事虽说漠丹人不服,到底也没出什么岔子,签了契约,马文举派西显的将过去驻扎,这也算成了,可到底还是出事了。
马文举班师回朝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个高坼人,连放三箭,正中马文举的胸口。还没来得及回到西显大营,马文举就没了。
马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马文举的遗体已经往京城送了。
正值初冬秋末,马家一片缟素,马文齐得知了这件事,竟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马文举的两个儿子正在他身边,好奇的看着他。
马文齐悲从心来,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