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母后。”二皇子眼中带笑,没有一点要行礼的意思。他看了一眼被太医围住的皇上,故作痛心地叹气道:“看来是儿臣来晚了,见不到父皇最后一面了。”
皇后微微皱眉:“放肆!”
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敢动二皇子。
守卫已悄悄被他换成了自己人,只要太医宣布皇上断气,他就可以抢占先机,名正言顺地登基了。
“二哥!”
端宜公主红着眼,朝他怒喊道:“父皇卧病在床,你怎么能这样大逆不道!”
若不是乐青拦着,她的手掌说不定现在已经落在二皇子脸上了。
端宜这丫头,还是没大没小。二皇子看了她一眼,往昔的宠溺不复存在。
“端宜,”他眼里没有一丝笑,声音也是异常冰冷。“你若听话,就还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可若是不听话……”
二皇子的眼神转向一脸严肃的皇后,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将皇后团团围住。
“父皇思虑过重,不治身亡。母后悲痛欲绝,亦随之而去。”二皇子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样,母后可要儿臣再送您一程?”
皇后到底是将门之女,面对这赤裸裸的逼宫,也仍然面不改色。
“二殿下……皇上……皇上已经升天了……”
太医院院令恭敬地跪在二皇子面前,就差呼喊新皇了。
得了,又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皇后看了一眼病榻上的皇上,不由得冷笑道:“连这一刻都等不了了?怎么,李太医,王太医,你们的诊断结果也跟院令大人的一样吗?”
被点名的两位太医面面相觑,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微臣医术浅薄,实在不好妄下判断啊!”
上位者之间的纠葛,他们这些小喽啰又怎敢掺和其中。
二皇子踢了院令一脚,轻蔑地笑道:“去,好好为父皇检查一番。”
皇后警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二皇子无辜极了:“母后息怒,院令大人经验丰富,儿臣这……也是为父皇好啊。”
说完,还嫌弃似的说了句:“院令大人是上了年纪么?乌龟都爬过去了,大人怎的还如此磨蹭?”
挑衅至极。
“微臣不敢!”
院令早已汗如雨下,他虽然伺候过两位皇帝,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场面。二皇子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想借他的手让皇上“驾崩”,可他……可他怎么敢!
皇上虽然昏厥过去,但胸口还有起伏。皇后死死地盯着二皇子,大喊道:“你!你怎么敢!”
二皇子笑吟吟地看着她:“母后说笑了,我这是为父皇好,我又为何不敢?”
院令颤巍巍地举着银针,迟迟不敢下手。
可就在他鼓足勇气,闭上眼睛,要痛下毒手的时候,皇上却突然睁开了眼。
“孽障。”
皇上的这一声斥责,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尤其是离他最近的院令大人,直接吓得连针都掉在地上,连忙磕头认错。
二皇子心中一惊,难不成自己还真将这一脚踏入鬼门关的父皇气活了?
第134章 这杯喜酒喝定了(正文完)
“父皇……”
二皇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却没有如众人一般慌忙跪下。
他这父皇的命可真硬,在这逼宫的关键时刻,竟然还上演了一出回光返照,着实让人没想到。
皇后急忙扑向床榻,心疼不已地望着皇上:“陛下……”
已是强弩之末的皇上却推开了皇后的手,他苍白的脸色因过于激动而显现出几分绯红。
“畜……畜生!你……你这个畜生!”皇上抬起手,眼底的盛怒骤然外泄。“还不快跪下!”
皇上的这声怒喝自带帝王威仪,二皇子即使早有准备也不免心神一颤。他强装镇定,故意摆出戏谑地笑,慢慢跪下:“儿臣……给父皇请安。”
看上去恭敬万分,实则却是嚣张至极。
二皇子跪在地上,目光毫不避讳,看向皇上的眼神,与看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皇上不免悲从心来——他虽然对苏贵妃没什么感情,可二皇子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自己的儿子无时无刻不盼着自己死,换做是谁都会痛心。
九五之尊的位子……真有这么好?
一行鲜血,从皇上的唇边溢出。皇后担忧道:“陛下!龙体要紧!”
二皇子见不得皇上和皇后这番鹣鲽情深的模样——他的母妃还在自己的寝宫里为皇上担忧,可皇上却连侍疾的资格都不给她。
苏贵妃这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唯独遇上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不过不要紧,很快,他的母妃就会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二皇子的唇角扬起一抹轻笑,他在皇上的怒视下,堂而皇之地站起来。
“父皇和母后情谊深厚,真叫儿臣动容。”二皇子悠悠道。“既然如此,那母后一定舍不得让父皇孤单上路。”
言下之意不能更明显,他这是铁了心要扫清一切障碍。
皇上的心彻底凉了。
他叹了口气,还不忘握了握皇后的手,让她放心。
“当真……要如此?”皇上这话,是在问二皇子,可更像是在问自己。
二皇子步步紧逼,讥笑道:“父皇莫不是以为……时至今日,儿臣还有退路吧?”
灯火通明的寝宫外,是苏相领着文武百官在等候消息。就算皇上不肯下诏书,二皇子也有的是办法把自己变成名正言顺的新帝。
“儿臣知道,父皇一直都更喜欢堂兄。”二皇子不紧不慢地道。“儿臣还知道,父皇想传位于堂兄——”
大齐史上,还从来没有过哪位皇上会越过自己的子嗣,将皇位传给胞兄的嫡子。
二皇子温和地笑了笑:“父皇该不会以为……朝中的那些老古董,会答应您这荒唐的决定吧?”
这也是二皇子的底气。
大皇子好歹是嫡长子,那些老古董才会为他说话。可这慕远枢是庆王之子——庆王都死多少年了,他都没争赢过皇上,他的儿子难道还资格争吗?
“父皇,母后、皇兄还有端宜的命,可全掌握在您手里了。”
二皇子招招手,他的近侍随即递上一份预先准备好的诏书。二皇子看向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微微笑道:“王公公,还不快伺候皇上处理政务?”
“卑鄙无耻!”
王公公对皇上一片忠心,早已恨不得替皇上将这逆子惩处。
二皇子不理他,仍笑着转向有气进没气出的皇上:“父皇,趁热打铁?”
“你!”皇后投来怨恨的眼神,“你这是……要将皇上活活气死!”
皇上看着二皇子伪造的诏书,竟是笑了。
“不错……不错……”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不知在称赞些什么。
都说外甥像舅,二皇子的脸在皇上眼里逐渐变成了苏相年轻时的模样。
“这么多年来……你总算……做了一件周全……周全的……”
事。
第一次受到皇上表扬的二皇子惊愕不已,他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却发现皇上不知在何时已经合上眼,气息全无。
王公公颤抖着声音,宣布道:
“陛下……陛下驾崩了!”
☆
“后来?后来呢?”
温良紧张地瓜子都忘了磕,连忙追问。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书先生醒木一拍,优哉游哉地摸了摸胡子。“皇宫秘闻最终话,大伙儿明日请早!”
说完,便扬长而去,全然不顾听众们的哀嚎。
温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说书先生怪会拿捏人心,不仅说的故事是百姓们爱听的皇权斗争,而且还偏偏卡在命悬一刻的关键时刻,难怪这家茶馆的生意会如此火爆。
被吊足胃口的听众们议论纷纷,有人小声问:“喂,你说二皇子能顺利登基吗?”
周围听见的人都不免投来鄙夷的眼神,温良更是不小心笑出了声。
他的同伴尴尬极了,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笨死了!”同伴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骂道。“也不看看当今皇上是谁!”
“哦,是慕——”
直呼皇上名讳是大不敬,还好同伴眼疾手快先捂住了这张口无遮拦的嘴。
“你是猪脑子吗!!!”
“唔唔唔!!!”
茶馆里顿时充满欢声笑语,温良悄悄跟在说书先生后面,走进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出来吧。”说书先生停下脚步,唇边扬起一抹笑。“温兄,别来无恙。”
温良不好意思地从巷口堆放的杂物后走出,摸了摸鼻子:“没想到柳大人除了醉心厨艺之外,竟然还有客串说书先生的癖好,真是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柳无言除掉脸上的伪装,转过身来:“我也没有想到,温兄今日还有闲情雅致去茶馆听书。”
二皇子与苏相的事情牵连甚广,慕远枢登基之后也不好立即释放崔呈衍,只能等清算之后才为崔家平反,崔呈衍无罪释放,今日即可出狱。
“崔呈衍在牢里吃穿不愁,我有啥好担心的。”温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树倒猢狲散,苏相一倒,崔呈律哪还有翻身的机会?通敌、造反……哪一项不足以株连九族?还好当初崔呈衍有难的时候,崔大爷和崔二爷就迫不及待地与崔呈衍划清了关系,不然崔员外这一脉连带着崔老太太又要跟着遭殃。
“皇上仁慈,不仅为崔家平反,还派专人护送崔家二老进京。”温良当着柳无言的面,一本正经地夸着慕远枢。“崔员外和崔夫人我都见过了,都好着呢。”
崔员外也算是扳倒苏相的大功臣,要不是他察觉不对将崔二爷经手的账目拓印了一本,也不会发现崔二爷利用崔家商队为苏相与北狄传消息。
“那便好,改日我定登门拜访。”柳无言微微一笑,看着温良。“温兄跟着我,应该不止这些事情吧?”
能一眼看穿他的伪装,并不动声色地一路尾随,怎么看都像是有备而来。
温良干干地笑了笑,故作无辜道:“没,我就是偶然路过……”
柳无言显然不信,不过他不用猜也知道泄密的人是谁。
“青州城的运河似乎出了点问题,”柳无言忽然说了句看起来不相关的话,“皇上正烦心该派谁去看看呢。”
正在回春堂大献殷勤的叶孤云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我就知道温兄瞒不过老狐狸!”叶孤云悲愤不已。
柳无言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巩固皇权——话说那晚先皇驾崩,二皇子拿出所谓的“诏书”企图瞒天过海,可谁知道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王公公竟然拿出了一份真的诏书!
“陛下自感命不久矣,前些日子已命奴才备好传位诏书。”
王公公高举先皇遗诏,先声夺人。
二皇子当机立断,大喊:“荒谬!父皇从未立过传位诏书!你这奴才怎敢胆大包天伪造圣旨!来人!快把他拿下!”
“是!”
二皇子的人闻声而动,可说时迟那时快,本该在城外驻扎的卫小将军却带着兵马赶到,阻止了二皇子灭口的行为。
“卫鹏举!你这是抗旨知不知道!”二皇子顾不得惊讶卫小将军的兵马为何能进入皇宫,他望向苏相寻求支持,可对方也被慕远枢压制。
“苏相,别来无恙?”慕远枢一身侍卫打扮,眼底却透出无限杀意。“想方设法拦着我,不让我见皇上最后一面,可没想到吧,我还是来了。”
庆王府被苏相的人暗中看守,要不是柳无言的易容术出神入化,恐怕他也难突出重围。
“堂兄!快杀了这逆贼!”跪在最前面的大皇子忽然兴奋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喊道:“咳咳!父皇自始至终中意的储君人选都是堂兄你!绝不可能传位给弑父篡位的老二!绝!不!可!能!”
大皇子几近癫狂,二皇子怒喝道:“大皇兄积郁成疾,已经疯了!快来人将他送回寝宫!”
“不!我没疯!”大皇子狰狞道。“王公公快念!快念父皇的诏书!”
他得不到的!二皇子也休想得到!
老谋深算的苏相没想到会在最后一刻翻了车,他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对慕远枢笑了笑。
“念吧。”他说着,带头跪了下去,眼里毫无惧意。
慕远枢看着他,冷笑道:“苏相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柳无言领人押着陆明走到众人面前,手里还有一叠书信模样的东西。
“相爷应该认得,这是谁的字迹?”柳无言笑眯眯地扬了扬手里的信,挑了一封念了出来。
百官哗然。
“苏相……怎么……怎么会……”
私通敌国,可是死罪。
陆明跪地求饶:“柳大人!该说的我都说!绝无半点藏私!求您放过……”
陆明这棵墙头草还算有点良心,柳无言稍稍使诈,以家中寡母为威胁,他便什么都招了。
苏相淡淡地扫了柳无言一眼,仍是面无惧色:“只不过是些伪造的书信,做不得数。”
柳无言岂能容他狡辩,他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在相府密室中找到的……也做不得数吗?”
密室!
苏相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相府密室……可真是个好地方啊。”柳无言就像变戏法一样,又拿出一本账册。“苏相的细致,让晚辈望尘莫及,不愧是能做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