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明晃晃的威胁。
今日倘若谈不拢,强行拿下了他们的生意,只怕到时候他们就要处处使绊子。
到时候才是真的后悔都来不及。
只不过,这般行为倒是真不怕惹来朝廷怒火?
新律法政已出,如今是要他们执行,而非让他们来讨价还价。
尚不等卫缘开口,卫珩敛了眸,正了正神色,骤然掷下茶杯,厉声作佯道:“这么说来,诸位是打定了心思要同本朝作对?”
“如此不将新律放于眼中,只怕莫不是有了别的心思。”
卫珩意味深长地吐出几字,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两人。
此言出,唐宪神色一滞,只恨了那接话的人一眼。而大堂内以唐宪为首的其余商贾,亦是神色各异。
唐宪出身平州世家唐氏,很明白卫珩口中的别的心思指何,不尊今朝法令,同本朝对着干,往细了想,莫不是不满想叛?
一时之间,大堂内霎时安静下来。
很明显,在座的众人,皆明白了卫珩未尽之言,同时也明白了卫珩的意思。
不交出来则是有了旁的心思,而这旁的心思又是什么,不好意思,你们想的自家利益我不管,我只当你有了反叛之心。
卫珩只顿了顿,眉目间冷意不减,半晌后又缓缓道来。
“诸位如今可有思量好,意下如何?”
唐宪正欲言,谢玟却倏地放下手中茶杯,嗤笑几声,应和卫珩率先表态道。
“世子此言有理,既是朝堂法令明律,我谢家身为本朝的子民,受王朝庇佑,自是该响应即是。”
“如此,西北的马商交易,今日起尽数交于世子。”
卫珩神色略缓几分,微颔首。只轻呷茶去去火气,闻言唇角弯上一二,“在座诸位,还是谢公子明事理。”
唐宪闻此言,一番话哽在喉咙里说也不是咽也不是,合着他们这么多人都不如谢玟明白事理啊。
而此事有了谢玟开头,许多商贾皆起了动摇之心。
这再怎么干,也不能真跟朝廷对着干,万一真以谋逆叛国安罪处置,这他们又不像唐宪那样背靠世家,有人给捞出来。
只一瞬,又有不少人纷纷开口表态愿意上交,而唐宪同姬谌一直沉默不语。
姬谌只思量一二,知晓如今势必得交出去,敛了眸中冰冷神色,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
“如世子所言,妙音阁名下的盐铁生意,如今尽数交于世子。”
卫珩满意地笑了笑,望向唐宪,静待其抉择。
唐宪最终静默了片刻,终是松口,微颔首应下。
而随着这几人动作,其余商贾相互对视,终究不作挣扎,一一应下。
第48章 梵景
这一番举动下来,卫珩倏地轻笑,“如此,便多谢诸位配合。”
卫珩只顿了顿,命人将纸契呈上来,一一分给在座众人后,又接着道。
“诸位将盐铁马商的生意上交,自然,这一时半会儿,我们也无法全部接手。”
“那么日后,便有劳诸位多多费心。”
卫珩深知一味地强力镇压并非最有效的手段,故而这打一棒再给颗甜枣的事儿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眼下他们瞧了这份纸契,自会认为朝廷只想从中获利,认为东西最终仍然握在他们手中。
但卫珩从不做亏本买卖,只要他们签下这份契,那么早晚这些东西都会握在他手中。
毕竟,他说的是一时半会儿无法全部接手,并非以后一直无法接手。
唐宪姬谌谢玟三人闻言,亦明白了卫珩所言,只下了这份纸契。
至于日后真正归属,那便各凭本事。
待众人皆签下这份纸契,卫珩便让徐宗收入库房。
此事了,便退却众人。
回到王府的卫珩和谢玟直往书房去,卫珩斟下两杯茶置于两人面前。
“妙音阁那边,便全权交由你了。”
“世子放心,一切正按计划进行。想必过不了几日,姬谌便该来寻我了。”
卫珩稍颔首,“那便好。”
话罢,卫珩又同谢玟安排下其余诸事,便闭门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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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多硕秋,重阳之日,遍地金黄,气候亦带几分爽利。
卫珩昨儿方处理完堆积的公务,翌日便趁着重阳休沐而领了卫攸出门。
梵景山的美景是大殷一绝,只在燕京郊外,路程也并非太远。故而每至重阳便满山的枫叶落,总有不少人前往赏游。
只是卫珩委实没想到,陪自家妹妹出门游玩,也能碰上一身轻装的容忱。
此刻八角凉亭内,容忱正架小炉煮着茶,容孜守在其身后,一侧呈几个青花瓷杯。
“世子同郡主也前来赏景?”
“不曾想,竟遇上容大人。”
卫珩微颔首,稍怔愣几分。他着实想不到,容忱煮茶赏景的这一幕。
在他印象中,容忱这二字向来与沙场挂钩,而他见得最多的,亦是容忱的战袍与官袍。纵是在平日,也是见惯了他着玄袍,而鲜少见他穿浅色衣袍的。
那样的容忱,是意气风发显尽风流的鲜活少年。
而非眼前这给他一种岁月静好的模样。
不过瞧来,似乎更让他难以忘怀了。
容忱倏地轻笑,骤然拿起茶杯,斟满杯茶呈于卫珩面前。
茶香氤氲飘入卫珩鼻翼,卫珩倏地敛了心神,唇角弯弯。
他同容忱已许久未曾这般和睦,也难得有相处的机会,不知不觉间卫珩已悄然落座。
见状卫攸只扯了扯卫珩衣角,指了指外面。
卫珩方扫视一番,却见容忱开口。
“此处并未有何危险之处,世子大可放心。倘再不安心,我可让容孜相陪。”
卫珩闻言又收回视线,望向自顾自斟茶的容忱。
他素来明白容忱容孜的为人,而这次也没让卫倚跟来,身边竟没个人可用,也唯有交由容孜。
随即卫珩将卫攸交给容孜,只稍颔首,后道有劳二字。
第49章 遇袭
屏退了身侧的人,凉亭内只余卫珩和容忱。
微风轻卷红枫坠,身后皆是火红一片,伴二三稀疏青黄叶,泼墨只消似画中景。
猩红点点火炭噼啪作响,小火轻烹,茶叶入滚烫沸水,一瞬惊恍随声响入了心。
容忱单手支着下颚,指尖捻根银签缓缓探入火炭中,往四周掀开受热的炭,好似撩拨在卫珩心尖。
“卫珩,其实我们从来不是敌人。”
“不是么?”
卫珩恍惚许久,半敛眸色,双手捧起茶杯,指尖交叠于瓷杯上按了几下。
乍闻容忱话语,手中动作只顿上一顿,倏地唇角上扬,勾起弧度,似讥似讽。
只将温热茶水饮尽,后轻掷于案面,扬颔望向容忱。
“不可否置,容大人此话,深得我心。”
“但你我皆清楚,今生只怕难以两全。”
容忱闻言只作嗤笑,道自己想太多,竟将心尖话道与他。稍端起茶,饮尽后握在手中。
“世子说的是。”
刹那间,不远处传来声响,空中骤然燃起烟火,却令卫珩容忱神色一变。
卫珩骤然捏紧了手中瓷杯,骨节泛白,眉目间霎时冷上几分。
这烟火是容忱名下翎尾卫遇袭后传递消息所用,而此时能使这烟火的唯有容忱和容孜。
容忱就在他面前,不言而喻遇袭的人是谁,且卫攸尚跟着容孜。
卫珩同容忱对视一眼,下一秒容忱便浇灭碳火而跃身起,纷纷前往容孜所在的方位。
待卫珩容忱赶至,血腥味扑面而来,而地面枯叶草木溅上鲜血,一地狼藉,四处皆是打斗的痕迹。
卫珩迅速地扫视着四周,一一掠过草木奇石,只在盘曲的树木上发现了联络记号。
那记号于匆忙之中所画,没什么力道,尚未刻完便戛然而止,中断在弯曲之处。
卫珩一见便知是卫攸所作,毕竟这联络的符号是他闲来时曾画与卫攸看的。
容忱停在巨石前,手指弯曲敲了敲石头,卫珩倏地转身,便瞧见容忱手指边的联络符号。
“这边。”
卫珩顺着视线望去,符号所指之处却荒草丛生,草木繁茂。卫珩稍颔首,便同容忱一齐往那处去。
拢却那丛草木,自开辟出一路径,而周遭草木皆歪几番,横乱倒在周围,显然是有人从此处过而开辟的道。
卫珩容忱两人只顺着路径而入,约摸走了半刻钟的时辰,便再没了路。
视野一片宽阔,除却巍峨高山,便是广袤无垠的平原。
卫珩只打量着此地,倏地被容忱拉至一侧繁盛草木中,半蹲于树丛之中。
容忱伸手捂住卫珩唇角,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霎时卫珩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只微怔愣几分,随着容忱的动作即是虎茧摩挲在唇上,不似先前般润滑。
卫珩只颔首,稍扬颔示意容忱注意前面出现的一行人。
容忱随之松开手,只敛了眸。
待那行人逐渐消失在旷野之中,卫珩和容忱这才悄然跟至其身后。
旷野的尽头,是高山之下。
第50章 误撞
许是先前怕被那行人发现踪迹,卫珩和容忱只远远地跟着。而至此山下,却是再无那行人半分身影。
高山巍峨耸入云间,四周皆是稀疏草木碎石,不见鸟虫踪影,述说着无际的荒凉。
“此处应有机关,你我四处找找罢。”
“也罢。”
话毕,卫珩和容忱便四处搜寻起来,一左一右分工明确。
卫珩将高山四周皆搜了个便,又见先前的联络符号,此外除了杂草碎屑再无其余收获。
只向前几步,愈发靠近高山峭壁,手指指节弯曲,敲了敲。而从中传来的声音,很明显地听出了空心余音。
卫珩正有下一步动作,只见山上碎石滚落,周遭草木动了动,退后几步,侧身望去,瞧见容忱手中的动作。
容忱手中不知按着何处,触动了机关。
但瞧这情况,又未尽数触动。
卫珩走过去,微扬颔示意继续。
容忱又继续抚上那块凹陷的石块,压几分力按上后又左右旋转,不知是哪个动作,紧闭着的看不出丝毫破绽的高山俨然出现一山洞。
随即容忱退后几步,同卫珩不过一步之遥,轻扬颔,后望了望人。
卫珩只点点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明知这是陷阱,他也会去。
毕竟对方做诱饵的人,是卫攸。
容忱倏地轻笑,意味深长地开口,“走罢,总归容孜也在。”
说罢,两人即顺着山洞而入。
卫珩和容忱愈深入,愈觉山洞内视线晦暗阴沉。
容忱只从怀中取出火折子,于山洞中燃起明火,以明视线。
自进入山洞后也有半盏茶时辰,但卫珩和容忱却并未遇见任何巡守的人,也并未遇见任何机关。
卫珩和容忱见此对视一眼,随即加强了警惕,愈发小心谨慎。
又过半晌,已是在山洞深处,却依旧没碰上任何机关。
卫珩稍稍停下,暗自思索。
这条路不像那些暗道般布满机关,仿佛是为逃生所设的暗道般畅通无阻。
卫珩思及此,敛了眸,似是有了猜测。
他们是从郊外而来,对于他们来讲,他们所进入的地方是入口。但如果这入口本是这暗道的出口,而这暗道又当真是逃生所用。那么,这一路上的畅通无阻都有了解释。
倏地,卫珩又望向容忱,不经意间同容忱对视,不约而同的,两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卫珩正准备开口,却突然传来细微动静。
似是这条暗道到了底,两人清晰地听见了人走动交谈的声音,只是声音太过细小,听的不怎么清晰,只消片刻后又安静下来。
待动静消失后,在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下,卫珩手腕似是碰到什么机关,稍稍一按,石门便被打开。
而映入眼帘的,是更为广阔的房间。
卫珩踏步进入房间,四处打量着。猛然在石壁上看见挂着的一排排面具,以及那架子上的衣饰。
而这面具似是勾起了卫珩和容忱之前颦州一行的记忆。
分明同他们在南州时所遇那人所带的面具一般无二。
“倒是误打误撞。”
倘猜测得不错,此地合该是东宫那位名下的私卫。
第51章 算计
卫珩随手取下两张面具和相应的黑袍,遂扔了一套于容忱怀中。唇角弯了弯,微挑眉梢。
“换上,然后去找攸攸和容孜。”
容忱伸手接过衣物,从善如流地换上,敛下眸色,薄唇有意无意地上扬。
待两人皆换上这身衣物后,推开那扇房门,即出了暗室。
暗室外的甬道分三条路,每条甬道皆布满照明的烛火。
甬道四壁皆为鎏金石板,刻画出一幅又一幅的曼陀罗。而曼陀罗之下,是愈演愈烈的烈火。
但仔细观察之下,却是这些曼陀罗和烈火的线条交织构造成一张张面容诡异的哭笑人脸。
卫珩目不斜视地盯着这石壁上的画,一瞬只觉脑袋昏沉,倏地伸手撑在石门上。
容忱只伸手蒙住卫珩的双眸,取出薄荷叶置于卫珩鼻翼处。
“这壁画有问题,收心敛神。”
随着视线之中漆黑一片,那道嗓音的响起,鼻翼间骤然出现的清凉使卫珩恢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