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眼的人终于离开。
喻安卿愉快地弯下腰,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兔子细软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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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韩木羽悄悄把程深墨叫出来,询问缘由。
“你和哥哥怎么回事?哥哥今早气呼呼地回来,关在房间里,一直不出来,连饭都不用。”
程深墨摸摸下巴:“我和你哥处于冷静期,估计会分手。”
“我刚承认你做嫂嫂,怎么就要分手?是不是喻安卿从中作梗!”
韩木羽气得跺脚,撸起袖子,便要去找喻安卿算账。
“不关安卿的事。你看我性格显然不适合做侯府夫人……”程深墨赶紧拉住。
“为何要最合适的人当主母?难道不应该娶最爱的人为妻,相守一生吗?这道理说不通啊,走,我带你找我哥,你们好好说说。”
韩木羽不想没了小姐妹。
程深墨拗不过她,被硬拖着来到韩缨的院子。
刚一进门,便听到韩老夫人中气十足的训斥声:“老朽听闻你昨日为了那个乡野大夫,指派家丁,大肆买礼,好不像样子!你知不知道,外面说得多难听?说你被小小的大夫迷了心智,不成大气候。
如果传到皇宫,传到公主耳朵来,圣上会怎么看?公主会怎么看?公主的选婿宴不到十日。缨儿,你是怎么答应祖母的?”
韩缨不耐烦的声音响起:“祖母,你别逼我,你明知我对公主无意。”
韩老夫人:“好,你大了,不再听祖母的话了。祖母只问你一句,你不娶公主,你要娶男人,我侯府的香火该如何?你要让我韩家断子绝孙不成!”
“我会纳妾,不断香火。”
韩缨的回答极快,没有半分犹豫。
纳妾?生子?这就是韩缨所答应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吗?这就是韩缨说的‘绝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程深墨心底最后的一丝星火被无情碾灭。本想好聚好散,实际上呢,韩缨从未对他付出过真心,一直在说谎。他的深情是假的,他的承诺也是假的。
程深墨告诉自己,为什么要伤心呢?本来就是要分手的不是嘛。为什么想哭呢?认清韩缨的真面目再好不过了。
他告诉自己不必难过,脑海里却不停回闪两人的过往。
他们曾经在狼嚎的深夜相拥,就像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他们曾一同量尺寸,选布料,裁新服,幻想成亲后的柴米油盐;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辜负啊。
一切变得虚假可笑。
以为能留下的美好回忆,变成了砍向自己的钢刀,一刀刀割得程深墨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痛得他无法呼吸。
韩木羽在劝慰着什么,程深墨听不清了。眼泪像喷涌的泉水不停溢出,流淌在脸上,形成纵横的河流。
韩缨听见动静,开门走出来,看见泪流满面的程深墨,有一瞬间的慌张。
随后一想,自己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啊,甚至为了他,违抗祖母的命令,拒绝参加公主的选婿宴。
“阿墨,你怎么了?”
韩缨面带关心,想要握住程深墨的手,被狠狠甩开。
韩木羽急切地说道:“哥哥,你怎么能想着纳妾呢?我可以招婿入赘,到时候生了,送你们一个养,不照样继承香火?你快向阿墨解释。”
原来是这样嘛。韩缨脸上写满了“不理解”。
他自认耐心地向程深墨解释:“阿墨,你不愿我有妾室,我可以只留下孩子,放在你的名下养,就是你的亲子。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程深墨的心冷了,到如今,韩缨还以为自己做了很大的牺牲。原来他和韩缨从不是一路人。
“韩缨,我们彻底完了。”程深墨冷怒地说道。
程深墨奔跑而出,再不想见到韩缨。
韩缨想去追,被祖母呵斥住:“缨儿,祖母不准你去。”
韩木羽想追的步伐猛然顿住。她能劝什么呢?劝阿墨接受哥哥?!太可笑了,哥哥根本配不上阿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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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深墨一路奔回庭院。
喻安卿瞧见他哭得和泪人似的,脸色骤变,急忙问出了何事。
程深墨用袖子胡乱擦脸,眼神恶狠狠,连哭红的鼻头都在用力:“我和韩缨那狗东西彻底完了。从此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啊——我失恋了,我要喝酒。”程深墨哭得喘不上气。
想起对方一杯倒的酒量,喻安卿心想睡一觉也是好的,遂取出一坛桃花酿,斟满酒杯。
程深墨不满地拍桌:“你瞧不起我,我要碗。”
“好好好。”喻安卿换了个大碗,倒满酒。
程深墨喝酒如饮水,咕咚咕咚咕咚。
憋足的一口气用完,程深墨大喊一声:“智者不入爱河,爱情都他妈的是狗屁!”
换完气,继续咕咚咕咚抱碗喝。
喻安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倚着下巴,看程深墨耍酒疯。
以后就是他的兔子了。
“韩缨个狗屎王八乌龟蛋,呜呜呜呜……混蛋!爱情骗子!人渣!”
程深墨端起酒坛又倒满一碗酒,边倒边骂边替自己抱不平,“老子眼瞎,被他八块腹肌迷了眼!早知道就该睡了他,呜呜呜呜亏死了……”
喻安卿翘起的嘴角逐渐拉平,上手狠掐一下兔子通红的面颊,触感很好,肉呼呼的。
“说什么胡话呢。再说胡话,酒给你扔了。”
“你也欺负我。”
程深墨狠狠瞪他,一个猛虎扑食,抱住喻安卿的脑袋,啊呜一口,要在喻安卿的面颊。
两道牙印,渗着血迹,出现在喻安卿的右脸。
喻安卿捂住右脸,疼痛中又有一丝酥麻,直窜到心底。心胸便充满了醉意,醺然又快乐。
他很期待明日到来,小兔子会如何面对在他脸上戳盖的私人印章。
酒疯的程深墨不知自己早被大灰狼盘算了一番又一番,正洋洋得意自己的杰作。
趾高气扬地摇晃脑袋,哼哼唧唧:“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他摔了酒碗,抱起酒坛,蹲在地上,一跳又一跳,唱起堪比噪音的乐曲:“我是一只小青蛙,呱呱呱。穿起我的绿衣裳,等待我的小公主。呱呱呱……”
跳着跳着,人和酒壶猛地向池塘钻去,吓得喻安卿差点魂魄出窍,赶忙运起轻功,飞身拦人,抱在怀里。
酒壶坠落,满地桃花香。
程深墨晕晕乎乎地揽住喻安卿的脖颈,像只哭红眼的兔子,直勾勾地盯着,呜咽问道:“你是我的公主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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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喻安卿醒来,伸了伸腰。兔子昨天闹得太欢,好不容易把人哄睡,过程鸡飞狗跳,令人头大。
他顶着牙印敲了半响门,无人应答。
日晒三竿了,难道还没有醒酒?喻安卿推门而入,房子被洗劫一般,空空荡荡,属于程深墨的东西全都没了踪影。
程深墨,连夜跑了!
喻安卿惊惧不已。桌上有一封信,上书狗爬式的三个字“韩缨启”。
他气得心肝肺无一不疼,没良心的兔子,心里还想着韩缨。
顾不得道义,喻安卿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看到上面的字,忽的笑出了声。
上面只有三个字:“渣男,呸”。
喻安卿速速扫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踪迹。该死的兔子到底去了哪里?该不会离开京城吧。
不行,得出府去找。
他正欲去寻夜峦,加派人手,搭眼瞧见自己窗户上,有一封信被兰花盆压住。
抽出一看,是程深墨留给他的信,内书几行:“安卿,我走了,很高兴和你做朋友,咱们有缘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啦,争取万字更新,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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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言语暴击
和韩缨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没理由继续赖在侯府。
程深墨思来想去,背着包裹来到石府,投奔“师娘”, 府内却寥寥几人, 不见石鹤师徒的身影。
管家把程深墨请到厅堂, 告知情况。
昨日石鹤匆忙送客, 是因为京城内发现二十多例伤寒重病患者, 京城府尹怀疑是“打摆子病”,请石太医辨别。
石鹤一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程深墨听得骇然。这绝不是一件小事, 疟疾俗称“打摆子病”, 他记得宋朝“汴京大疫五十日, 死者五十余万”,一旦流行起来, 恐怕京城要变鬼城。
就在这时, 宫中来人请石鹤进宫, 说是皇贵妃忽冷忽热,出身大汗好了, 但隔日又复发。皇上命石太医速去诊治。
程深墨脸色一沉:“畏寒、高热、大汗淋漓,是疟疾的主要病症表现。”
管家听此, 脸色煞白,要去府衙寻人, 程深墨自不能袖手旁观, 跟着一同前往。
几人快马到达府衙。只见内院铺满草席,少说有四十多位病人, 神情痛苦、颤颤发抖,呕吐物味道充斥鼻腔,哀嚎声此起彼伏。
石鹤及徒弟、还有十几名大夫正在帮助诊治, 汗水浸湿,面容沉重。
太监说明来意,石鹤干裂起皮的嘴唇抖动,面色非一般的苍白。
若是连皇宫都被疫病感染,后果不可设想啊。
程深墨道:“石太医,我能否跟您一同入皇宫?”
石鹤瞥他一眼,并不认同。
程深墨恳求道:“我曾随师父治疗过疟疾,或许能帮上忙。师父,求您了。”
一声“师父”令石鹤心软和下来。他心想,京城已有百年未发生过瘴病,许多太医没有治疟疾的经验,确实需要程深墨的帮助。
几人随太监进后宫,在皇门口,遇到喻安卿。
喻安卿眼神从程深墨身上略微停顿,向石鹤作揖道:“石太医这般巧,我也要进宫。”
他脸上牙痕深紫,齿痕明显。程深墨心虚地往后面藏了藏。
形势紧急,石鹤不多与他寒暄,微微颔首。
喻安卿便跟随在其后,走到程深墨旁边,一同往内宫走去。
两人距离很近,行走间,互相擦过对方宽大的衣袖。犹如实质的目光,都快把他的侧脸盯得冒烟了,程深墨咬着牙,低头垂眸,一心一意看脚面前的咫尺路,愣是不看一眼。如果他抬眼,便能发现喻安卿的后背濡湿一片,绝不是像他说得那般凑巧。
喻安卿气笑了。两个时辰不见,兔子就成了缩头乌龟。
看到程深墨的留信,他心里万分害怕,怕这人一溜烟跑出京城。天下之大,无处寻他。
后来一想,兔子要么出京,要么投奔石鹤。于是,喻安卿第一时间赶到石府,又听闻消息,赶去府衙,没想到还是晚一步,一路快马扬鞭,终于先他一步来到宫门。
人找到了,他高悬的心落了地。不着急,有的是时间好好算账。
几人面见皇上。
圣上瞧见喻安卿也在,眼睛闪过一丝诧异,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贵妃的病情。
“十几位太医在对贵妃进行会诊,用药争执不下,朕请石卿速速做决断。”
石鹤立即前往贵妃寝宫面诊。
李贵妃面容苍白,浑身大汗不止,确认为疟疾无误。
虽说疟疾会造成大规模的疫病,从而导致大量死亡。但也有重病型、轻病型之分。贵妃的病症为间日虐症,病情不重,若妥善施药,痊愈的可能性是极高的。
坏就坏在李贵妃怀有身孕,六月有余,用药不慎,很有可能导致胎儿流.产。
众太医不敢轻易下药,唯恐龙种有恙。
有太医建议道:“常山药效最佳,治疟的药方以常山最多,应当以常山为主药,以酒煎服,减轻毒性。”
有反对者说:“不行,常山性寒,毒性重,龙胎难保,应当以鳖甲研细做丸。”
又有道:“老夫认为以鲜首乌为主,辅以鳖甲、人参、当归,保血保气。”
“你这不行,鲜何首乌伤肝,有毒……”
太医们吵闹不休,纷纷看向太医首席石鹤,希望他能拿定主意。
石鹤亦是两难,传承的治疟方子有六百余种,单以数量而言,以常山药效最佳,历来为治疟的主方。
但贵妃怀有身孕,不能用常山。若用其他药物,效果难以预料,若要久治,积药成毒,龙胎恐亦难保。
“不如试试青蒿。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
程深墨穿越而来,上一世没有学医,却知晓青蒿素的大名,这绝对是最有用的抗疟药材。
虽然青蒿性寒,在怀孕初期可能会对子宫产生刺激,胎儿有流.产的可能。但到了中期或晚期,胎儿稳固不少,可能性就少许多。民间夏天治疗受热感冒,也常有大夫以青蒿入药治疗。
太医们自然知晓,青蒿治疟,在各大医药典籍里中也有提及。
程深墨所说的方子正来源于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但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你是谁?”有太医不满地说道,“无名小儿也敢班门弄斧。”
石鹤一板脸,极为护犊子:“程深墨,我新收的关门弟子,侯爷能平安归来,是他治好的。而且他游历大江南北,见多识广,曾师承名师,丝毫不逊于任何人。”
那太医立刻怂了,笑脸提议:“既是石太医的高徒,就按照程大夫所说。石太医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