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猫猫听故事
空气里浮动着消毒药水的气味。
隐约能听见低低的交谈声,猫猫睁开眼,四周是洁白的墙壁,他蹲坐床头柜上,一转头就可以看见头上包着纱布闭眼沉睡的商榷。
显然,他们现在在医院病房里,说话的也不是商榷,而是猫猫耳朵灵敏,听见了病房外的声音。是何女士母女。
商榷是个非常勤勉自律的人,这还是第一次,他睡着,猫猫先醒来。
他现在还会梦到楚国的情景吗?
猫猫小心翼翼地伸出猫爪,用柔软的肉垫在商榷脸颊上轻蹭。
从前,商榷脸上一直是很有血色的,不会像现在这样苍白。
猫爪慢慢上移,碰到包扎商榷头部的纱布,马上缩了回来。
果然是伤到头了。
商榷会像周墨一样也患上失忆之症吗?会忘记傅思吗?
猫猫心里越想越紧张,在那个世界,他能想到的最坏结果是商榷记不得楚国的傅思,而现在,看着商榷苍白的脸色,他更怕了。
商榷会醒不过来吗?
商榷会……死吗?
不,不能,商榷绝对不能有事。
闭上双眼,猫爪合十,双膝折弯,只跪过父母天地的猫猫跪在床头柜上,祈求各路神明保佑。
让商榷醒来吧,即使忘了傅思也没关系。
门外的交谈声渐渐停了。
门锁咔哒一声旋开,眼睛红肿的何女士推门而入,发现床头的猫动作奇怪,还没来得及思考在干什么,看见病床上的人微微动弹,惊喜道:“小商,你醒了!”
猫猫闻言猛地睁眼,果然对上商榷迷蒙的目光,“喵!”
上天听见本喵虔诚的祷告了!
这么灵验!等等——
商榷他不会真的忘记傅思吧?
猫猫急忙跳下床头柜,去蹭商榷的手背,商榷苍白的嘴唇勾起弧度,把猫猫拢进臂弯,“小思,吓坏了吧?”
猫猫心头顿时安定。
他还记得!
商榷的怀抱温暖可靠,但猫猫没享受到两秒,就被何女士提着后脖颈离开了快乐老家。
“小商,医生说你需要静养,要不是这猫非要守在你身边,不说病房,连医院大门都不能进的。”何女士一只手有点提不住猫,猫猫本身也扭动着身子想逃,何女士索性把他放回床头柜上。
猫猫讨厌陌生人的触碰,全身的毛都炸了。四爪牢牢抓住柜子,本喵不走!商榷在哪我就在哪!
商榷头上有伤,不方便大幅度转动,但他还是努力偏头去看猫:瞧他八爪鱼似的吸在柜面上的样子,顽固得可爱,粉嫩的小鼻头皱起,和刚才梦里商榷看到的八岁的傅思,简直一模一样。
“没事的,老师。”商榷努力伸出手去揉了揉猫猫脑袋,“小思很乖,他在这,我好得更快。把他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商榷是在她家里因为家事受的伤,何女士心里愧疚得很,任何可能妨碍他养伤的隐患都要排除。于是何女士说:“我已经通知了你父母,他们马上就到了。把猫交给他们暂时照顾吧。”
商榷摇头,“我妈——”
话刚出口,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商榷父母推门而入,“商榷!阿嚏——”
商榷垂下眼,“爸妈,你们来了。”
又对何女士说:“老师,你能暂时带小思出去吗?我妈对动物毛发过敏。”
何女士愣了一下,点头。
“商教授,宫教授,我先不打搅你们和商榷说话了。”何女士抱起大橘,绕开掩着口鼻的商母出了病房。
“喵!”猫猫突然被强制带出病房,只来得及看商榷父母一眼:年过五十,都戴着眼镜,爸爸浓眉大眼五官正气,妈妈五官也不像一般女性那样柔和,反而带着一股英气,看得出是位行事利落干脆的女学者。
病房的门关上,猫猫看不见里面情景,只能竖着耳朵听。
无奈病房外的何欢在呜呜咽咽地哭,猫猫也听不清商榷和父母在说什么。
为什么猫是会掉毛的!
为什么有人对猫毛敏感!
否则商榷一定不会让猫猫出去!
猫猫烦躁地从何女士怀里挣脱,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走廊尽头,电梯开启,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猫猫眼中。
陈时。
坏家伙!还敢过来!猫猫露出尖利的牙齿,背上毛发根根竖起。
何女士见状赶忙把孩子拉到身后,“小时,你怎么来了?”
医院离别墅很远,何女士之前送商榷来医院,让何欢等保姆过来照顾小时。何欢担心商榷,把小时交给保姆马上也赶到医院来了。没人带着,身上也没钱,他是怎么过来的?
小时转身看着电梯门,不说话。
电梯打开,两个男人一个两鬓微白,一个蓝色眼眸。
“我带这孩子过来的。花花,发生这种事情,你居然不告诉我,要不是我过去找你喝茶现在都还不知道,太不够朋友了啊!”两鬓微白的那个说。
何女士垂下头,“弄成这样,让你看笑话了。”
何欢泪眼朦胧地看向来人,惊呆了,“陆……陆导?这位是……”
两鬓微白的男人颇为绅士地伸手半握何欢无措的手,“我叫陆京墨,陆沉的父亲,也是你妈妈的好朋友。”
陆沉也点点头,叫了声何阿姨。
“妈,你跟陆导一家认识?!”何欢惊讶不已,她知道妈妈在历史学术圈是大有名头的,但和陆家这样的豪门有交际,妈妈从未对她说起过。
何女士不愿跟女儿多说,一笔带过,“很多年的老朋友了。欢欢你和小时先回去吧,小商需要静养,别打搅他。”
何欢很崇拜陆沉,第一次和偶像见面,又有两家关系在,今天本来应该是很美好的一天。但商师兄还在里面躺着呢,他是被自己家里乱七八糟的事连累的,何欢愧疚得都不敢进去看他。
她至今想不通,小时虽然不爱说话,但绝不是有暴力倾向的,怎么会把那么温柔善良的商师兄推下楼呢?
何欢带着小时下楼打车回家,路过A大,小时开口叫停。
“停车。去图书馆。”
何欢想了想,小时好像很爱看书,上次就非要跟着自己一起去还书。刚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看看喜欢的书也许能让他分散注意力。
何欢带小时进了A大图书馆,小时径直走过大多数少年热爱的漫画图册,来到生物科学专区。
踮着脚从书架上取下一本《遗传学》
陆沉进病房看望商榷,猫猫也趁机从门缝挤进去,被何女士抓住尾巴揪出来。
猫猫生气地瞪住何女士,“喵!”
何女士确认门关严了,不理猫猫抗议,找了间空病房,把猫放进去,她和陆京墨也进了病房。
何女士抱着胳膊站在病房窗前,长长地叹息一声。
陆京墨五十多岁,但说话语气轻松戏谑年轻人似的,站在她背后一步之遥,“花花,后悔当年没嫁给我了吧。”
何女士头也不回,苦笑一声,“是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现在回头也不迟哦。”
何女士透过窗户,看楼下的树,花落尽了,只剩满树葱茏。摇头,“开玩笑罢了。我这辈子,不会走回头路,我自己瞎走错了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何苦呢?”陆京墨语气无奈,“我跟陆沉妈妈离婚这么多年,单身钻石王老五一个,就等你呢。”
“你这话别让小女朋友听见,小心跟你闹。”
“哪有小女朋友……”
何女士用玩笑的语气说着轻松的话,眼眶却早已红了。
如果真能回头,如果真能重来,如果二十多年前,在家族生意破产急需和陈家联姻救急前遇见陆京墨,现在是否不会这样不堪?
微风吹过,眼睛湿湿凉凉的,一张整洁的手巾递到眼前。
“风大,小心沙子迷了眼。”陆京墨递上手巾,仍是站在一步之外,看着她的后背。
“唔,是很大的风。”何春花接过擦了擦眼睛,心头酸涩又温暖,“我洗干净还你。看见我女儿欢欢了吧,她可是你儿子的粉丝,你得让你儿子给张签名照。”
陆京墨点头,“那还用说。要不是我儿子不喜欢女孩,我一定让你家欢欢做儿媳妇。”
说到这,何春花刚暖了几分的心又坠入冰窖,转身,“你儿子……”
陆京墨无奈地耸耸肩,“是啊。我儿子只对男的感兴趣,我刚知道的时候他才十六岁。我气得半死,把他一阵好打,打也没用,一溜烟跑去欧洲找他妈了,他妈又给我打越洋电话,把我骂个狗血淋头,还给我找了心理医生,说让我有病早点治。”
他语气诙谐,何春花不免失笑,“所以你现在没意见了?”
“我能有什么意见?”陆京墨摊手,“我现在看开了,陆沉那个瘟狗性子,不找女孩子是积德行善了,就让他去祸害男人吧。也省得生小的,他妈不带,丢给我我怎么招架得了?”
“他不结婚你也没意见?”
“他也没说不结婚。他是外国户籍,同性结婚也是合法的。不过他都三十的人了,总没定下来,我也不指望了,随他吧,用他妈的话说,任何忠诚合法的喜欢都是神圣的。只要不做渣男,我是不会再跟他动手了。话说回来,现在我也打不过他了。”
听完陆京墨一番话,何春花长舒一口气,“对,千万别做渣男。”
话赶话说到这,陆京墨小心试探着问:“听说,那个女小三死了?”
何春花神情苦涩,“是。谢穗死了,跳崖,在她和陈光源初见的地方。提前通知了我让我把小时接回去养。”
陆京墨摇头叹息,“为了个人渣,何苦呢。”
“我还记得,当年姓陈的刚和她好上那阵,她多嚣张,仗着怀了个儿子,逼你让位。你也傻,干脆趁那时候离了多好。”
何女士苦笑,“我倒想。和他离婚哪有那么容易?”
“也是。你们两家生意牵扯太多,分割不开。”陆京墨语气惋惜,“你这辈子啊,为这个为那个,独独委屈了自己。我看你女儿样子,是知道她爸爸出轨的吧?具体知道多少?”
何女士想起乖巧天真的女儿,心痛不已,“我没让她知道,她爸爸除了谢穗,包养的全是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第一次见家长,因掉毛给丈母娘留下不好印象,猫猫委屈QAQ
(何家的情节对商榷的故事有很重要作用。写了很多伏笔,我自己都快忘了,嘤)
第32章 商榷和父母
即使早就知道姓陈的是什么货色,听见春花颓然说出这话,陆京墨还是心头一沉。
和前妻介绍的心理医生聊过,陆京墨很清楚,喜欢同性并不是一种病,这种喜爱可能是后天形成,也可能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喜爱不能抑制,喜欢上同性、异性都没有错。
但对感情不忠诚,是绝对不道德的,不可原谅的。
“那些野男人,有找过你麻烦吗?”陆京墨问。
何春花摇头,“那些人和谢穗不一样,没有不切实际的愿望。谢穗被陈光源骗了,就在她死前半年,才彻底认清姓陈的骨子里只喜欢男人,无论是我还是她,不过都是他传宗接代的工具。我生欢欢几乎丢了半条命,不可能再生,陈光源一心想要个儿子延续他陈家的香火,所以才找上谢穗。”
“要说傻,谢穗是最傻的。学艺术的人,骨子里是讲究浪漫的,她留给我的遗书里写,在峨眉山初次遇见,她以为的一眼万年,对方却在考量她的基因是否足够优秀,能替他生出一个质量优良的儿子。谢穗死前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她本来是打算带着小时一起跳崖的,我接到消息赶过去,孩子还好好的,到底她狠不下心用这种手段报复。”
陆京墨听罢也是深深叹息,“姓陈的伤天害理。他到底图什么?生儿子就那么重要?”
何春花沉默不语。
“对了,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了吗?”
何春花沉默地摇头。
发现陈光源性向是在谢穗上门挑衅之后。那次何春花大怒之下决心离婚,为了搜集证据,暗中跟踪陈光源,发现他除了给谢穗买了一处房产,郊外另有一处不起眼的小房子。
在那所房子里,没有华丽的装修,昂贵的家具,只有一幅幅没有五官的男子全身素描图。何春花好歹和陈光源做了那么多年夫妻,知道他年轻时学过画画,后来因为继承家族生意搁置了,认得出是他的笔触。
陈光源画了一幅又一幅素描,穿着衬衣的少年,挎着单肩包,即使画上没有五官,也能猜出,画中人应该是笑着的。
这个男人是谁?他现在又在哪?
没人知道。
后来两人摊牌,何春花即使不想,也见到陈光源那些小情人几次,无一例外都是模样清纯五官柔和的温润形象。
都是照着那个男人的样子找的吧?
说到这,她扯着嘴角冷笑,“我不知道是该说他专情还是滥情。据我所知,他另外找的,女人就谢穗一个,给他生了儿子,他就懒得骗她了。这些年,虽然身边年轻的男孩子来来往往,他的口味从没变过。”
越说越让人生气,陆京墨怕春花情绪崩溃,岔开话题,“这种人由他作死去吧。那个小家伙,你打算怎么安排?”
“谢穗把他监护权交给我了。我养呗,反正也快成年了,他爸爸再怎么不是人,孩子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