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让人送,林业寒只身一人,拿着灯笼走在宫道上。天边已经泛了白,前方的宫道却还是漆黑的,唯有手中一盏灯的光亮将他笼罩在其中。
谢抉这方天已经亮了。
冰层可承大军之力,荣叶在大雪停了之后便召集兵力,向着南疆军队而去。
两国之战,算是正式开始了。
谢抉依荣叶的命令带领一队士兵向着隐蔽之路进去,想着用这条路先一步取胜。进而继续攻打他们的后方。
可计划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在快到出口时,两方人马碰面了。
北霎骑在马上,手拿铜环大刀,“谢三殿下,好久不见。”
“的确很久不见,这次便要取你项上人头。”谢抉眸中满是冷意,本想着杀进大营去找北霎,没想到这人竟还自己跑了出来。
“真是好大的口气,那就来看看究竟是谁取谁的项上人头吧!”说着,北霎一夹马腹,“杀——”
两方交战,不多时便死伤一片,血流成河。
谢抉用的是红缨枪,两人没一会儿变从马上打到地上,招招致命,都是奔着对方命门而去。
一道寒光闪过,谢抉的便被一刀砍中肩膀,他死死地抓着刀,鲜血汩汩流下。
“啪嗒——”林业寒看着桌上四散的铜钱,代表着这次的卜算无果。这场战争他无法预测胜败,也无法知道谢抉能否平安回来。
他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一声“谢抉”呢喃而出。
在刀刃砍上肩膀的同时,谢抉长枪猛地一出,便穿透北霎腹腔。
周围的士兵立即将他肩上的刀拿下,用布衣将他的肩膀给简单包上 。没一会儿血便渗透了布料,几乎染红了整条袖子。
北霎一倒下,那些士兵立即像无头苍蝇一般,甚至许多都丢了兵器想逃跑,最后全被元平士兵看住了。
立即有人将谢抉送回营帐请大夫来包扎伤口。
大夫见到这么深的伤口,也半分不敢懈怠,急忙给他处理。他已经跟了军队几十年了,这种伤见到的也不少,处理起来也是格外熟练。
“若不是手抓着刀,现在得直接没了一条胳膊。”大夫给他包扎好,又叮嘱道,“这几月切不可动这只手,每三日得换一次药,两月后才能拆线。若是完全好,至少得三四月。”
“我知道了。”谢抉点了下头。
“那老夫便先去给别的士兵上药了。”大夫行礼告退。
荣叶之后也大胜归来,剩下的事情处理便简单许多,谢抉趁此时间养好手臂,又过了三月,众人才班师回朝。
现在正是四月间,两岸垂柳轻点水面,便泛起阵阵细小的涟漪。
京中城门口,两列侍卫立于街道两旁挡住拥挤的百姓,一道青色身影立于青石城墙下,静静等待着归回的军队。
“来了来了——”前方有人跑着来报,百姓们顿时更加兴奋,探头探脑地望向城门方向。
没多会儿,便见道路尽头一大队人马向着这方而来,最前方的便是荣叶,再往后是别的什么将军。
林业寒看了许久,也没见到谢抉的身影,他心中泛起不安,莫不是谢抉出了什么事?可自己未曾收到消息啊!
“国师。”荣叶见他,立即喊了声。
“荣将军。”林业寒上前,眉头微皱,询问道,“殿下呢?”
“殿下在后方的马车上,他的手还未好全,不能握缰绳。”荣叶见他担心,便连忙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林业寒的心总算是放下一些。他收到的信件中似乎是说过谢抉受伤这件事的,只是具体如何却是不怎么清楚。
正在他与荣叶谈论期间,谢抉已经从马车上跳下,向他而来。
“国师。”
林业寒转头就见他对自己笑,便跟荣叶道了别,单独跟谢抉走到城墙边,“臣听说殿下受伤了,是伤到了何处?”
“就是手臂受了点小伤,没事的,国师你看,已经完全好了。”谢抉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还特意动了动手臂。
“殿下别乱动。”林业寒连忙按住他的手,“先进宫吧!”
军队刚才就已经进了城,两人在一路走着倒也不急,谢抉发现京中有许多地方变了,又有许多地方没变。
每到一处都是怀念与新奇交织。
大战得胜归来,皇帝自然是要举行庆功宴,只是在这宴会上,倒是出了个意外。
在酒宴正浓时,皇帝突然说要回去歇息,却在刚刚起身的时候便晕倒过去。
众臣许多担忧,可也只能在原地或者回府等候消息,能进入寝宫,率先知道皇帝病情的,只有皇子与国师。
太医们再次探讨,宫侍们也再次进进出出,这次皇帝的病情显然更为严重,咳的都是血,染红了盆中的清水。
太医摇头叹气,又让人连忙熬了药端来,皇帝却是不想喝了。他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现在喝不喝药都是一样的结局了。
众位皇子守在榻前,跟皇帝说着话,好几个年纪小的还呜咽着哭出声来。
最后如何林业寒不得知,他被谢如安单独喊出了殿。
林业寒有些奇怪,现在皇子们皆是守在龙榻前等着皇上的话,这五皇子为何却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能得到什么东西的模样?
“国师,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谢如安率先开口。
“五殿下请说。”林业寒没立即承下。
只是谢如安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心中愈发诧异。
两人商量完事情时,正好听到沉闷的钟声响起,一下一下,传遍整个京中。
皇帝驾崩了!
这个时候自然是举国悲痛,按照元平规矩,天子亡,三月内元平不许有结亲祝寿等喜事操办。
宫内都绑上了白绸,阴沉的天,白布在风中飘荡,更显凄凉。
皇帝入葬皇陵,与八年前逝去的皇后葬在一处。
待处理好这些事后,又过去了一个月。
先帝驾崩纵然使人心痛,可国不可一日无主,这时候便是看立储君的问题了。
金殿上,几方官员吵的不可开交,有支持谢抉的,有支持谢瑕的,还有的少数支持其他皇子的。但最多的,还是哪方都不站,等候消息的。
林业寒随着李公公一同走上高阶之上,下方的朝臣们立即住了嘴。
林业寒接过李公公手中托盘上的遗旨,高声宣读。
封三皇子谢抉为储君,大皇子谢瑕为正德王,以及其他一些皇子的封地事项。
众臣与皇子们纷纷跪地领旨。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些人中少了两人。
京郊大路上,一辆马车跑过。
谢瑕缓缓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正靠在谢如安怀中,身下有震动感,似乎还在一个车厢中。
“这是哪里?”谢瑕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何竟动弹不得。
“皇兄,我们已经在京外了。”谢如安轻抚一下他的脸,语气温柔,“朝堂太乱了,不适合皇兄,我们就找一个地方好好地生活,我一辈子都会陪着皇兄。”
“什么……”谢瑕只觉得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谢如安收回点穴的手,轻叹一口气,他之前还没发现自己竟然对谢瑕已经怕到了这个地步。真不敢想象谢瑕若是说出拒绝自己的话,他会忍不住做些什么。
谢抉定为储君,忙的事一下就更多了起来,幸好有林业寒在一旁帮衬这,才算是勉强忙的过来。
林业寒寻了个吉利的日子让谢抉登位,后来才发现那日便是谢抉的及冠之日。
他要看着祁神台的布置,看着所需东西的准备情况,还要跟礼仪官学着如何束发之类的东西。毕竟他以前可没替人束过发。
这日,谢抉在处理完最后一本奏折之后,却是喊住了林业寒,“国师,我有事同你说。”
林业寒知道他是打算告诉自己他的秘密了,便也坐在他的一旁,认真听他说话。
第四十九章 重活
“国师。”谢抉坐在他对面,显得有些不安,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对他道,“其实我是重活了一次的人,之前我已经死了,但不知为何,醒来时又回到了十一岁那年。”
林业寒有些讶异,谢抉这种情况不就是重生吗?但他并没有很惊奇,毕竟他都能穿到这种地方来,谢抉重活一世也不是没可能的。
“那殿下上一世是如何的?”林业寒开口询问。
“上一世你也是元平国师,教导我,只是我不懂事,总觉得国师太过注重教导……”谢抉挑了些两人间的事情说,只是对于林业寒身死的事情却是没提。
林业寒却是越听心中越诧异,为何谢抉说的这些事他都曾在梦中见到过?
谢抉尚不知他心中所想,说的事情点到为止,幸好林业寒也没继续问,谢抉不由地在心中松了口气。
“再过些日子便是殿下的继位大典了,臣先行告退,好下去准备。”林业寒眼眸垂下,轻声道。
“好,国师去吧。”谢抉点了下头,他也知道林业寒近些日很忙,便不再耽误他的时间。
林业寒快步走了,谢抉见他步履可谓匆忙,心中疑惑林业寒莫非发生了什么。可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可能呢?
若林业寒真的是跟自己一样的情况,早该在他刚去时就将人撵回来,哪里还会好言好语这么多年呢?
林业寒失魂一般地走到宫门口,心口的绞痛似乎越来越重起来。他缓缓地蹲下身,脑中的画面都逐渐清晰起来。阴沉的天空,静寂的宫殿,谢抉居高临下望着他,冰冷的匕首一寸寸破开他的胸膛,最终刺入心脏……
林业寒的声音极轻,是在对自己的呢喃,“不,不是真的。”
谢抉是重生回来的,那他对自己的好,都是为了弥补愧疚之心吗?
“不,不是的,不是的……”他一手撑着宫墙,天已经快黑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暗沉起来。
似乎绞痛的感觉轻了些,林业寒靠着宫墙而坐,恍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已是满头大汗。
“国师,你怎么了?”突然有声音传来,林业寒抬头一看,发现是霁安。
他轻摇了一下头,“没事,只是近日政务繁忙,刚才有些头晕罢了,歇一歇倒是好多了。”
霁安将他扶起,又问,“国师是否要寻太医来看一下?”
“不用了。”林业寒摆了摆手,又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又恢复原来那种如朗月洁皎的模样。
霁安见他没什么事了,也不强求,便与他告别,自己又去巡视其它地方了。
刚回到国师府,管家便急忙迎了上来。
“怎么了?”林业寒一边问一边向着府内走去。
“国师大人,那只您从祁远城带回来的鸽子今日不知怎的不吃不喝,下午时就死了。”
林业寒脚步顿了一瞬,随即又往前走去,“不过是只鸽子,死了便死了吧。”
说完,便走进房间,关了房门。
“诶?”管家看着关上的房门傻眼了,那可是殿下亲手养的鸽子,之前国师大人可一直最喜欢那只鸽子的,今日死了怎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啊?
第五十章 继位
谢抉发现林业寒最近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仍旧是恪守礼仪,温润谦和的模样,可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他太过于遵守礼仪了。
之前林业寒虽然也从不逾矩,可与他说话时总会让人感觉两人感情还是挺好的。可现在林业寒给他的感觉就是表面看起来没变化,可心却在不知不觉间疏远。
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客气而疏离。
这天,在林业寒再次处理完政事向谢抉告别时,谢抉立即拉住了他的手臂。
“殿下还有什么事吩咐吗?”林业寒面上表情没半分变化,将手臂从谢抉手中抽出,“臣府中还有事情,得快些回去处理。”
“处理什么事?”谢抉将手背在身后,随意一站,却是直接挡住了林业寒的去路。
他问,“国师府中那么多下人,国师需要处理多少事情?”
林业寒眉头微皱,随即又松开,“是重要的事,不可借他人之手,还请殿下切莫阻拦。”
“既然如此,国师便先回去吧!”谢抉笑了笑,退开一步让他走,“三日后的继位大典国师可切莫迟了时间。”
“臣知。”林业寒又向他行了一礼,抬步离开。
谢抉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眼中的阴郁一闪而过。
三日时间过得极快,在热闹的筹备中,继位大典开始了。
按照元平规矩,新皇继位前要先在祁神台上祁天,再加上这天恰好的谢抉的及冠之日,林业寒便也决定在祁神台上就为谢抉束发。
反正束好发后就没他什么事了,倒还可以早些离开。
他这些时日都在躲着谢抉,政事总是很快地处理好,随后便立即回府。谢抉定是看出了些什么来的,但除了三日前拦了他一下之后,倒是没再有什么阻拦的动作了。
下方宽阔的的平地中站满了百姓,有霁安领着侍卫相拦,也是格外规矩。
谢抉身着黑红色绣金丝龙袍,抬步上了阶梯,林业寒距离他半步距离,也随着上了阶梯。
祁神台上有着石桌,上面放一个巨大炉鼎,旁边摆放着猪牛羊瓜果各种祭品。
一群女子身穿白衣唱着神乐,悠长的号角声逐渐传远……
谢抉拿起托盘中的三炷香拜了三拜,随后站起身将它插到炉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