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想到过几天怕要吃西北风了,贺云轻叼着饼,认命地拿出纸墨。
他之前写的故事只剩下结尾,不过因为没有灵感便搁着了,如今不能不挤下脑汁写完。
可是创作不是说写就能写出来的,他咬着笔头发呆了半天,也没落下一个字。
“哎……”贺云叹了口气,就看见燕君义提着长剑走出房间,正以为他要出去,不想竟在庭院舞起剑来。
眸光似寒冰一般冷冽,衣诀飘忽间,每招每式如行云流水,凌厉的剑风卷起满地的枯叶。
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半响,贺云轻如醍醐灌顶,迅速埋首奋笔疾书,而这一写,一直到晚上。
最终完稿后,把毛笔放下,贺云轻伸了伸懒腰,捧起纸张吹干上面的墨汁,满意地道,“明日就靠你了。”
说着,看了窗已是月上枝头,由于写了一个下午,肩膀已十分酸痛,连打了几个哈欠后,为了明天养足精神,便吹灭灯火上了床,而没有看到外面的屋檐上,站着一个身影。
在月光下,此人一身道袍,低眸看着窗里熄灭的灯火,扫了一眼黑暗的四周,才从上面跳了下来。
……
一夜无事。
早晨,天边肚白。
贺云轻精神气爽地起床,洗漱完毕,就背上书箱走出清云观,沿着小路往风停镇出发。
到达镇上时,太阳正从东方升起,第一缕阳光洒了下来。贺云轻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看到街道两边都开始摆书画摊子,还有两两结伴的书生。
贺云轻深吸了口扑鼻的墨香,不禁感叹道,“不愧是盛名在外的风停镇。”
因走了一个时辰的路,此时又累又饿,便先寻了简便的面摊坐下,看了看桌上的木牌子上写的面价,挑了最便宜的喊道,“店家,给我来碗素面。”
“好嘞,客官您坐着稍等。”店家随口应着,抓了一两面放到沸水中煮,一边拿碗放入调料,一边问,“客官吃辣?”
“好,放一些吧。”贺云轻放下书箱道。
“好嘞。”店家弄好调料,把煮熟的面条捞起过水放进去,再舀了一汤勺的炖了一夜的骨头汤,最后撒上嫩绿的葱花,就把面端过去。
“多谢。” 贺云轻拿起筷子吸溜吃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吃得差不多时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店家,我想问下,风停镇哪家的书坊最出名?”
“最出名的书坊?”店家想了下,“哦,那应该是红叶书庄了。”
“谢谢店家。”
“客官客气了。”店家看他眉清目秀,却不曾见过,“客官好面生,可是初到风停镇?”
贺云轻微笑答道,“是啊,我是浅万县人,现在住清云观。”
“你住清云观?”店家顿时停下手里的活儿,不可思议地望向他,就连周围吃面的人也望过来。
“是啊,有问题吗?”贺云轻无法理解他们露出的表情。
“没有没有。”店家马上摇摇头。
贺云轻不明所以,只好继续低头吃面,等吃完掏出银子,店家忙罢手,“不用不用。”
“……那我就多谢店家了。”不知道为何对方不收,不过对身上只剩下十几文钱的贺云轻来说,自然是欢喜不过的。
询问了下红叶书庄的位置,贺云轻就马上去往那里。
红叶书庄作为风停镇最有名气的书坊,自然是深受无数慕名奔来的书生的欢迎。
也为了满足市场的需求量,红叶书庄整整盖了五层,是风停镇上最高的楼,而每一层的书籍都将书柜塞得满满当当。
当然有畅销的书,会在门口设一个摊子,专门为之摆放,而时下最火的文人屈子的《艳鬼》,门墙上还贴了请人画的画,是一个裸着背的女子披着红色纱巾,坐在黑夜中。
贺云轻来到红叶书庄前,虽然这才早上,可这里已门庭若市,他盯着那幅画一会,痴痴地幻想着某一天,自己的书也摆在这最显眼的位置。
书庄的小二见他站在外头半响,也没有买书,便上前道,“客官,你可是想要什么类型的书?本店应有尽有,绝不会让您失望。”
“啊?”贺云轻回神过来,忙道,“我不是来买书的,我是自己有写。”
“哦~跟我来吧。”书庄小二明白,领着他来到柜台,对着趴在里头睡觉的人大喊一声,“掌柜的,这书生是来卖的。”
贺云轻,“……”
趴着的男子懒懒地地抬起头,掏了掏耳朵,“徐小二,你下次叫我能不能温柔些,耳朵都给你震聋了。”
“掌柜的,总有一天你会睡成猪的!”徐小二对一大早又睡过去的掌柜表示。
掌柜的倒不生气,淡淡地道,“猪不好吗?猪吃饱就睡,比做人好着呢。”
“……”徐小二自知说不过他,指了贺云轻,“喏,这个书生交给你了。”
说罢就忙去了。
“来卖的?”掌柜的挑了贺云轻一眼。
“……”贺云轻连忙把书稿从书箱里拿出来,露着笑递过去,“掌柜的,这是我写的文章,望能买个好价钱。”
“五文钱。”掌柜用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了翻,狭长的眸里看不出一丝的兴趣,拉开抽屉里扔出五文钱。
“什……么?”贺云轻笑容渐渐消失,本满怀热忱的心瞬间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不是,掌柜,这可是我花了一年时间才写出来的。”
“一年又如何?你这种文完全没有一点新意,什么小姐喜欢穷书生,大家都不爱看了,可以说根本过时了,现在大家就爱看那些鬼灵精怪。我见你面生,这五文钱算是对你的鼓励,这书稿你可以拿回去,反正我也不会出书的。”掌柜毫不客气地道。
贺云轻严重被打击到,可仍不甘心,弱弱地反驳道,“就算不出彩,也没有这么不堪啊……”
听了他的话,店家翻了白眼,直接从文稿里抽了一张,指着上面的名字,“什么女主角叫做翠花的,这种名字不仅一点意镜也没有,还俗不可耐,谁家大家闺秀叫这?!”
“翠花不行的话,我可以改的!”贺云轻连忙道,“叫莲花怎么样?梅花?”
“噗……咳咳……”掌柜刚喝了口旁边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他用帕子擦掉嘴边的水迹,好心地建议道,“你要不看看屈子的《艳鬼》,或许能学习学习,从中得到启发?”
“那……多少钱?”
“不贵,三十文。”掌柜伸出三根手指头。
“什么?三……”贺云轻胸口被堵住,就算加上对方给的五文钱,他身上加起来连二十文都没有。
“如果想继续,你多加加油吧。”掌柜看出他的窘迫,意味深长地道,随即打了个哈欠,一手撑着脑袋打起瞌睡。
“哎。”贺云轻垂头丧气地走出书庄,他看着自己手里的书稿,回头又看了看售卖火爆的《艳鬼》,再次叹了口气。
想着准备回去整理一下思路,转身时却望见人群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第九章
跟了几道街,人流渐渐多起来,何况燕君义步子轻快,贺云轻一介弱书生哪里追得上。
就在以为要跟丢的时候,经过一家布坊,里面跑出来一个穿着粉衣的姑娘叫住了燕君义。
为了不被发现,贺云轻赶忙躲到一旁的巷子里,在边上的卖包子的摊主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而贺云轻不自知地拱着身,探出半头窥向燕君义那边,只见他停在原地,俊美的侧颜如常并没有过多的什么表情。
此时的燕君义轻蹙着眉,在他面前的姑娘十分紧张的样子,手里扯着丝帕,脸颊羞红,垂眸微微轻颤道,“燕道长,前些日子我给你做了两件袍子……”
“多谢,但我不需要。”燕君义立刻会意,毫不留情面地打断她道。
粉衣姑娘一滞,忙解释道,“……这不值多少银子的,这只是我为了报答你上个月救了我爹的恩情。”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我还有事,告辞!”燕君义不想再多言语,饶过她直接走了。
“燕道长……”粉衣姑娘望着他的修长挺拔的背影,咬着下唇一脸落寞。
“……”瞧她露出失落的神情,分明对燕君义有了小女人的心思,贺云轻心里感叹燕君义真真冷漠无情,好在也没有玩弄小姑娘的意思,倒也不至于太坏。
趁燕君义快要消失在人群中,贺云轻又忙跟追了上去,一个拐弯便看到他跨进一户宅子,门前挂着“李府”的牌匾。
贺云轻突然想起昨天那个找来清云观的老伯,还有无疑意中听到,对方叫燕君义救救他家的小姐。
难道就是这李府家的小姐?而这位小姐因恋慕燕君义至深,思念成疾需要他上门?
当贺云轻胡乱猜测时,李府的大门正慢慢掩上,关门的恰恰是昨日的老仆,他看见了不远处的贺云轻,惊讶地再次把门打开,走出去道,“您不是住在清云观的书生吗?你是和燕道长一起来的吧。”
“呵呵……是啊是啊。”
糟糕,被发现了!贺云轻心里暗叫不好,面上尴尬地笑着,可总不能和对方说,是自己跟踪来的吧。
“那快进来吧。”老仆连忙恭敬地请他进去。
“啊……哦……好。”贺云轻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
进入大厅,看到坐在椅子上等候的燕君义,生怕自己跟踪的事暴露出来,会更加尴尬得无地自容,便忙上前握住对方的手道,“哎~燕道长,刚刚街上人太多了,我喊了你几声都没有听见。”
“你……”燕君义眉头一蹙,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却确定方才根本没人喊他。
不过还来不及问,一个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和面色憔悴的妇人匆匆赶来。
还没有落座,那妇人就先奔过来,悲痛地呜咽出声,“燕道长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我只有她一个孩子,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贺云轻眼皮一跳,斜眸偷偷看身侧的燕君义,莫不会真是李家小姐看中了他?
“夫人你太失礼了。”中年男子低斥道,不过亦是愁苦着脸,叫身后的丫鬟拉开夫人,坐到主位上,方拱手对燕君义道,“一直听闻燕道长武功了得,道术高明,自从入住清云观后,那乱葬岗上的鬼怪也不敢再出来做怪。所以我与夫人心存期盼,望能救回吾儿一命。”
“鬼怪?这世间哪……”贺云轻再次听到这些鬼神之说,忍不住插话道。
“住嘴!”燕君义瞪过去他一眼,大呵一声,吓得贺云轻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随即见他不敢再言语,燕君义才转向主位上的主人家问道,“李员外,不知府上千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李员外重重叹口气,望了眼哭哭啼啼的夫人,摇了摇头,“家门不幸,本是丑事不外传,可我与夫人年过半百,只有月容一个女儿,实在无法承受那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所以如今割下脸皮求助燕道长……我女儿月容她是……她是……”
只是话说一半,李员外抖动着嘴唇,涨红的脸不知是羞还是愤怒,愣是半天也说不出来。
而李夫人身后的丫鬟神情焦虑,见自家老爷迟迟不说,似乎也再忍不住跪向燕君义磕头,一边流泪不止,“道长,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她一向心地善良,孝敬老爷和夫人,待青儿如姐妹,可……半年前开始,她时常白日里一个人发呆,夜里也不准我去守夜,而自从那以后,她的身体慢慢变得越来越虚弱,直到前几天终于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
“唔,李小姐是不是受到什么创伤?”贺云轻说着,有意无意地瞄向燕君义,这怎么看都是待嫁小姐得了相思病……
而燕君义听完,默默沉思半响,“李员外,可否让我去看下令千金的情况。”
“喂……”贺云轻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就算人家爱慕的人是你,可这么与之相见怕是不妥吧?!
“好,燕道长你们请。”李员外和李夫人倒没有一丝介意,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地起身领着他们去。贺云轻见他们如此,只好跟在后头。
出了大厅,拐过几道走廊,一行人来到李家千金的闺房中。
一走进来,贺云轻就忽然打了个冷颤,他望向院子在明媚的阳光,疑惑着这里怎么会带出一股寒意?
走到床前,隔着帐布便看到上面,躺着异常消瘦的李月容,现在紧闭着眸子,似乎还是昏迷状态,娇好的面容十分苍白,眼皮下有些黑黑的淡影。
“那个……”贺云轻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李小姐既然生病了,为何不请大夫?”
却见燕君义眉间皱得更深。
“月容,我苦命的女儿。”李夫人坐到床旁,拉起李月容的手,哭得越发不能自己。
“不满道长您说。”李员外似下定决心般,“我女儿本是从小时就许配给人家,她生性娴静,喜好书画,从来未让我与夫人操心过半分。可是在三月前竟嚷着要退婚,联姻的是我好友之子,婚约又是打小便定下的,我自然不同意,谁料想月容她绝食反抗,我一气之下,就把她关在房中,哪曾想引来那等秽物上门……”
燕君义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这个现象的确是中了妖毒所致……只怕你女儿的清白之身已经没有了。”
“喂,这种话……”贺云轻因他的话大惊失色,一个闺阁里待嫁的姑娘,名节简直比命还重要,他居然敢如此轻言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