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沉沙[古代架空]——BY:榉木无青

作者:榉木无青  录入:06-02

极乐方其药,从培育药草到售卖进贡,皆是翟家与余望陵所为,李氏也参与其中。一应人证,物证,都在。
唯一说不清楚的,是他和金盏阁的关系。
这就让事情变得复杂,他明白余望陵的筹算,大概就是将极乐方一事曝光,再揭破他余少淼的身份,将极乐方其药,和去年漓江死了无数世家的血案统统栽到他身上。他在漓江一役中终于明白了情义对于一些人的价值,于是学会了以此为要挟。
翟家是有脱身的余地的,可以说他们只是做生意,并不知道此药会有如此毒性,更不知道原来这药和漓江血案有关。
这其实非常奏效,因为本身,他和李达在文书上已经认罪了,甚至已经同时被押往京城结束。只不过押送路上双双出了纰漏,他和李达都不知所踪。
此举也非常要命,关净月要是保他,会直接得罪漓江所有的新旧贵族,再无和平统辖漓江一带东南之地的可能。
但是这个计谋,要破解也很简单,他余少淼早就是个死人,就算有人认出来,既然他们预备在会盟生事,只要不让余沙在丰城露面就行了。
可关净月偏偏带他来了。
余沙再一次感受到了之前他隐隐发觉的,操控着他的那双手的主人是谁,那双手现在已经不再朦胧,带着一股迫人的威慑,捏在了他的后颈。
试图通过郭恒之让他用极乐方去刺杀谢舒的是关净月。
预料到余望陵的计谋,还是将计就计把他带来丰城的也是关净月。
余沙凝视着这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他亲切非常,甚至有些许孺慕之情的女人。
他此刻才开始真实的了解她,在那些传奇之外,在那些话语之前。她的确不光是个杀神,她同时也是一个上位者,一个野心家。
她这样做的理由,是为了关澜。
她选定的继承人,自然不可以是一个,为了爱人把自己置于险地的人。可这个阴谋的价值,也绝不止于这名爱人的死亡。
就当是,为了关澜的,前程吧。
也许现在最好的选择,一如他当时在漓江的选择一样,牺牲,承认是他欺瞒了关澜。把北境王府彻底摘出去。
这当然是个惨痛的悲剧,爱人牺牲于阴谋,这绝对能极速地压制住关澜所有对自由的追求。杀人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他并不是死在某一场战斗当中。
阴谋,有组织阴谋的人,实现阴谋的场合,和阴谋能畅行无阻的世道。
关澜在这之中会很快发现,他的复仇,痛苦,和愤怒,只有通过彻底扭转这个世界才能结束。而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将会别无选择。
在这样嘈杂,混乱,又亟需人做出选择的时刻,余沙忽然感到了一刻的安静。
这安静足以让他听清楚关澜轻声在他耳边说的话,那声音低的,简直像是自言自语。
“就和你说,千万别在她跟前显得你特别好,见识了吧。”
他声音里甚至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不过很快,那语气就变成一点点的嫌弃,和隐隐约约的暗爽。
“唉,这也没办法,谁叫我太爱你了。”
余沙没有哭。
他握着关澜的手,感受着那他握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温度,想起了稻城那天,射过旬二眼前的,宛如奇迹一般的箭矢。
这世上没有奇迹。
这世上有关澜。
“诶。”余沙捏捏关澜的手,小声叫他。
“干嘛。”关澜立刻就回了。
“我等会准备劫持你,你准备一下。”余沙已经开始明谋。
关澜莫名其妙,“那你劫持啊,问一嘴干嘛。”
余沙说,“我还准备劫持另一个人,所以你得自觉一点。”
在这喧闹和讨伐之中,比起关净月的洞若观火,和沐窈的事不关己,其他唯一还在关注余沙这边情况的,就是翟谡。
他是知道内情的,但也被这乱象打的措手不及,还想为余沙分辨,就听见余沙远远地,朝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是。
“你去平寇,我去救景榕。”
翟谡尚且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见余沙忽然一个轻功跃起,直接掠过众人,直冲谢舒面门,关澜紧随其后。
谢舒只是神情游离,并不是死了。余沙突然落到他面前,把他惊了一大跳。
余沙没给他机会多想,直接把他从后面勒住,强迫他站了起来。关澜站在他旁边,把余沙的一截腰带系在手上,权当是被“劫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余沙控制住谢舒之后哈哈大笑。这连续两个举动成功把这满室的人的震惊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不少白胡子老人家遥遥伸出一只手指着他,嘴里喊着乱臣贼子,人抖的都快倒了。
“我是乱臣贼子!”余沙站在高位大喊:“这位大人没有说错!!我不但一手酿成了漓江惨案,我今日还要劫持谢氏的皇帝和关家的世子!”
他这番发言彻底把在场的人整懵了,连那个一开始指认他的人,都拉着尖锐的嗓音,抖着问他:“你……你想做什么?!!”
“为我金盏阁!”余沙大喊,“为我流民军!!!!”
话毕,余沙示意关澜跟上,两个人劫持了谢舒,从府衙的侧门窜出。这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谢舒又太过没存在感,他俩从府衙逃跑又是家常便饭了,竟然十分顺利地就逃出了丰城府衙。
这事实在是太滑天下之大稽了,三方会盟,流民军首领的堂哥把皇帝还有北境世子给劫持跑了。
奉华院瞬间乱成了真正的一锅粥,所有人都乱套了,朝廷的人乱糟糟的到处找人,也有哭天抢地的,还有冲着关净月要说法的。
翟谡在这样的混乱里迅速领悟了余沙那句话的意思,他立刻抽出了随身的佩剑,指向沐窈,同时震声出口:“流民军首领劫持了皇帝陛下!请你们把人交出来!”
此言一出,好像所有的无头苍蝇都找到了攻击的方向,情况逆转,平北卫的官皮一瞬之间就被扯下,所有人都在朝沐窈要人。
关净月在这场闹剧中,静静地看了看众人,又往余沙和关澜逃跑的地方看了很久,看着那已经完全不见人影的天际,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她站起身,徐徐松动了一下筋骨。
“这位,沐将军是吧。”她朝着沐窈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敢疏忽于她。
于是所有人都静了,齐刷刷回过头,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关净月笑了,一如她平时的样子,开口:“这,皇帝和我儿子都被你们的人劫持走了,肯定是没法谈了,咱们还是打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戏,是不是有一点太过了。”
逃出丰城的路上,关澜还在给余沙讲戏:“你笑成那样,就很假,你看没看过话本。还有,你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诬陷余望陵这件事上,就说了六个字,就很没有分量。”
余沙被他念叨了一路都快烦死了,他们俩跑出来,那真的一步都不敢停,靠着余沙熟记的城中布防,彼此都把轻功发挥到了极致,终于赶在消息传到城门之前冲出了城。直到跑到一处鸟都不认识路的荒郊野岭才敢停下来。
“草……你不要念了,你快过来看看,这皇帝怕不是要死了。”余沙紧张地看着谢舒。他俩急着逃跑,实在是考虑不到同行之人的体验,此刻谢舒翻着白眼,嘴边还有白沫,眼看着是要不行了。
关澜于是只能暂时放弃对艺术的追求,跑过来研究皇帝老儿的死活。
他看了会儿谢舒的样子,不知到底是嫌弃人还是嫌弃惨状,拍板道:“搞死吧,反正可以嫁祸给余望陵。”
然后,谢舒的求生本能在这绝境之中挣扎了起来,他佝偻起身子,开始吐。
关澜于是更嫌弃了,开始骂骂咧咧:“你这还管啊!”
余沙觉得到底他也是个文明人,不能虐待俘虏,于是仔细观察了他的情况,说:“不对。他之前被塞了药。”
于是两个人又开始运功给谢舒催吐。不得不说,谢舒吐完了之后,神色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眼睛都没那么浑浊了。
余沙和关澜给他收拾了一下,谢舒摊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似乎理智终于回炉,他茫然地坐在那,左右看看,也不说话,看着跟傻了一样。
半晌,余沙都以为这老头是真的被喂药喂傻了之后,他,他突然就哭了。
涕泗横流,老泪纵横,比之前吐的时候还丑。
余沙:“……”
关澜:“……”
这就是皇帝啊,突然一点也不向往了。
等谢舒终于吐完了,也哭完了,也缓了缓神志,能说话了,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走吧,就让我死在这,我再也不回去了。”扣}群23#O6{9+ @2?3[9\6=每日,更*新
谢舒被喂了好几年的药,每天清醒的时候不多,就是清醒的时候也浑身难受,但是又死不了,日日煎熬,几度寻死都被翟骞救了回来。
他是大冀的皇帝,但是他的生死都不能由自己控制。
他的妻子,孩子,不是被斩杀,就是被利用。而他后来那些名义上的配偶,也都只是嫁给了皇帝。他早就想死了,日日想,夜夜想。可是他逐渐连出恭都不能自己来,活的越发屈辱。
但是他不能死,就因为翟骞口中那个权力,大业。
放他娘的屁吧,谢舒想。
他就想,能体面一点的死去。
他此生做到了皇帝,但是实在是连最平凡的百姓都不如,一生都在人都手里操纵,半点属于自己的意义都没有。
谢舒越哭越凶,他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一边嚎哭,一边发泄。
行,这也算是最后痛快了一回。
可他没想到的是,谢舒把这些陆陆续续地说完,余沙忽然变得很安静。谢舒鼻子一酸,正想告诉眼前的年轻人,不必为自己这糟烂的一生难过,就听见余沙问了他一个非常具体的问题。
“你被翟骞开始喂药的时间,具体是多久。”
谢舒:“…………六年前?”
余沙听了这个日子,眼色一沉,开始扒谢舒的衣服。
谢舒和关澜一起震惊了,关澜不满:“我还在呢!”
“你闭嘴。”余沙听见他来戏了就心烦,他把谢舒手足部分的衣服全部揭开,皮肤完好,半点溃败的痕迹都没有。
“草。”余沙情不自禁地骂脏话,“你妈和翟骞一起骗人。”
关澜对于辱骂自己的母亲非常积极,闻言就问:“怎么说?”
“沿着永嘉古道。”余沙给他回忆:“你还记得稻城的师爷说,朝廷下了政令,要找熟悉极乐方的人,目的是给谢舒治病,是吧。”
关澜记得,点头,说:“是啊,郭恒之不也这么说。”
“假的!”余沙开口:“他们根本不是要找人来救谢舒,是要找人来制作能药死他的极乐方!”
关澜瞬间悟了,再看谢舒,眼神变得十分不简单,仿佛他是个怪物。
余沙也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世上会有这种人。连续被喂了六年的极乐方,居然身体没有溃败,也没有癫狂,最多只是每日昏睡,四肢无力?这怎么可能?
“你不能死。”余沙对着谢舒,斩钉截铁地说:“你可能不信,但是你身上,牵涉了至少万人的性命。”
“带他先回风波谷。”余沙对关澜说,“交给蓝百灵。”
关澜也知道兹事体大,遂点头,问:“然后呢?”
“去定州,救景榕。”余沙说,“闹他个天翻地覆。”
关澜眼里的兴奋简直要抑制不住了,天,他就知道,和余沙好准没错,这也太有趣了。
但是由于两个人相处,多少都要互补,所以他十分做作地咬了下唇,说:“这会不会,有一点,不太好。”
余沙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那,不去了。”
关澜瞬间变脸,说:“不用,我觉得挺好的。”
谢舒在一旁,看着余沙和关澜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三个人的未来都定了。一时有一些被忽视的失落,和一些对前途的未卜。
于是他非常气弱地开口:“这……两位……额,侠士。我们这是要去干嘛啊?”
关澜闻言,丢给他一个你到底上不上道的眼神,开口。
“去兼济天下啊。”



第二百章
建恩七年的初冬,一定是大冀朝非常难忘的一个冬天。
不为别的,就因为皇帝丢了。
会盟第一天就在丰城丢了,关于是谁把皇帝劫走的,说法非常复杂。
一说,是流民军首领的爸爸的哥哥的儿子。
二说,是北境王儿子的媳妇的相好的姘头。
总之,突出一个离谱。
但是因为北境世子一起丢了,舆论上,普遍认为,这劫走皇帝的人应该还是流民军的人。而且听说这人挺恶贯满盈的,原来还是什么杀手组织的杀神,后来又在漓江搞了天大的血案。哟,那杀的人啊,都可以组成一个小国家,非常厉害。
这么不正统的人物显然不像是光明伟岸的平定了鉴安之乱的关净月的儿子的媳妇的相好的姘头。那就只能是流民军首领的爸爸的哥哥的儿子了。
而且又有切实的证据,他俩都姓余,这就可以说是证据确凿了。
于是关净月和翟谡纷纷勤王护驾,以丰城为起点,分南北两路,和流民军顽强的作战,誓要把皇帝陛下救回来。
流民军抵抗不了,节节败退,沐窈带着残部退守定州城郭。虽然在小股战场上利用某种药物获得了区域性的胜利,但也是杯水车薪,即使想利用冬天拖关净月和翟谡的粮草也不行,因为打的太快了。
在绝对的军力面前,以血腥还有恐怖维持的平衡终于崩塌。双方兵力只看人数,原本是流民军占优的,但是打着打着,流民军的人越来越少。不是死了,而是投军了。
关净月和翟谡表现出了一个优秀将领应该有的素质,简单点说,善待俘虏。
这下情势一下就变得很好选。退后,被自己人杀死,向前,被敌人杀死,但是如果向敌人投降,诶嘿,就可以活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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