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飞白。”余望陵看着他的眼睛:“我现在是在和你说话。”
“我不想活了,你要和我一起去死吗。”
项飞白被他拽着非常近,也因为这么近,他才第一次在余望陵的眼里看清自己的倒影。
他同样像,此生妥协过无数次地那样,露出个难看的哭脸,回答他:“……我真是下辈子,再也不想遇见你了。”
第二百零八章
关澜找到谢景枫的地方,是一处柴房。
他被喂了很重的迷药,发现的时候被捆成个团,就直接丢在柴草堆上。
关澜测了测他鼻息,确定他没死之后就把他抱了起来,从柴房里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关净月的铁骑也已经进城了,有一部分轻骑也已经进了泾阳宫,正在四处搜救救人。翟骞等人不见踪影,但想来应该也在定州之中。
不管怎么说,定州朝廷,大势已去。
余沙在确定好城中各处的乱象都被翟谡控制了之后,马不停蹄地继续往泾阳宫赶。
他不太担心关澜,但是余望陵这人手段向来狠辣,总归还是怕关澜在他手上吃亏。
他赶到的时候,关澜正在把谢景枫交接给关净月。
关澜的意思是:喏,你要的皇帝儿子。
关净月:我要的不是这一个好吗。
不过,怎么说呢,总之司恩的那篇骈文应该是用得上了。
余沙匆匆赶到关澜身边,先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再看看完好无损的谢景枫,忽然皱眉。
“余望陵呢?”余沙问,“他就这样让你把谢景枫救出来了?没搞事?”
关澜啊了一声。
“他好像在谢景枫住的地方给你设了个套,但看到是我,就放弃了。”关澜给他复述自己的经历,“我怕他是声东打西,就先去找谢景枫了。”
余沙对这段经历的真实性非常存疑,因为这听上去就像是余望陵突然转性变成谢景榕了。
余沙拉着关澜再去了一趟谢景枫的宫殿,在离那宫殿只有一射之地的时候,忽然轰地一声,那处宫殿爆炸了。
震风之大,直接逼退了一射之地以外的余沙和关澜。
他们二人堪堪站稳,再往谢景枫的宫殿看,那处已经落入了熊熊火光之中。火势滔天,连靠近都很难。
关澜瞬间眼神凌厉,他意识到,这就是余望陵预备给余沙的圈套,他本来打算拉着余沙一起去死。
而余沙看着眼前,这道原本余望陵打算用来了结他们二人的火焰,内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放下了。
“结束了。”余沙握住了旁边关澜的手。
“都结束了。”
——
但其实还没有结束。
泾阳宫被火烧的当天,关净月和翟谡的军队顺利进了城。由于在同一天里司恩的卓越表现,很显然,这座城池即将迎来新的主人。
这对于已经经历了多年乱象的中原土地意味着什么,还没有人知道。
但司恩和余沙都知道,这意味着许多的工作。
在进入了定州城的第一天晚上,一群人坐在烧了一小半的泾阳宫里,还健在的朝廷官员都来了,略略说了一些后续需要的工作,包括这个天下更替之后的一些朝廷职位的安排,还要封侯什么的。
翟谡还是只想做将军,关净月对他还行,小伙子也确实是个人才,官复原职,再封个镇国公。
他亲弟因为被翟骞养的太过废物,而且还辱骂过关净月,于是领了个养马的官,被关净月拍板送去了西北。他爹下狱,他爹的其他儿子暂时贬为庶民。
还有司恩,作为能顺利登基的大功臣,关净月也给她封了个公,具体什么公让她自己去琢磨了。不过比起这个名头,一起给她的还有大概一二十件工作。
还有一些朝廷的职位还有制度,关净月说新朝新气象嘛,趁此机会正好统统改了。
此举遭到了许多旧贵族的反抗,开玩笑,皇帝谁当都可以。随随便便改制度,那怎么行,皇帝是天下的皇帝,地可是自家的地。
反正就是吵,吵架,各种吵架。
余沙和关澜听了半晚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连万分之一都没吵完。关澜听得直打瞌睡,余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连自己封号都没想好就已经领了一大堆工作的司恩。还有同样觉得困了,想回去抱谢景榕的翟谡。毅然决定,跑路。
他们跑的不算太低调,至少关净月一下就发现了。
她叫住关澜,把手里的案牍一放,问他:“你要这时候走吗?”
关澜点头。
关净月说:“那这个天下,没你的份了。”
关澜:“太好了。”
其他人:………………
余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沙狂笑着和关澜一起在关净月扔书的声音里逃离了泾阳宫。
“现在去哪?”逃出来后,关澜在定州的夜里,问余沙。
“不知道。”余沙说,“你想回稻城吗?”
余沙自己说完就后悔了,现在司恩肯定要留在定州干登基和建朝的活。而且登基之后关净月放不放人还是个问题。稻城现在没有太守,叶绾绾一定会抓他的壮丁。
“还是换个地方吧。”余沙改口改的飞快:“你有哪没去过吗。”
关澜想想时间,马上要冬天,冬天余沙生日就又到了。这时候回朗歌过倒是刚好,不太冷,又有雪。
“回朗歌?”关澜问。
“不要。”余沙声音一下变得麻木,“我暂时不想再看文案典籍。”
关澜:。
关澜:忘了朗歌有个亟需人帮忙翻译的巫祝婆婆。
两个地方都被否决了,余沙尝试建议:“要么去雀获看看,反正你妈肯定在定州不回去。”
关澜立即满脸的不高兴:“那还不如去漓江呢。”
余沙立刻反驳:“不行!余望陵败了,你妈他们马上就要处理接手漓江的事务。这个时候回去,干活也就算了,到时候他们肯定就不换人了!你想和我待一辈子漓江吗?!”
关澜无所谓地说:“行啊。”
余沙一下说不出话了。
关澜看着他眼睛,笑着说:“你不想回家吗?”
余沙没说话。
他当然是想回去的。
漓江,漓江。
这片养育了他,带给他许多痛苦,却也教会他许多东西的地方。
“真的可能一辈子走不了哦。”余沙说:“你受得了?”
关澜揉揉他头发,说:“怎么会走不了。”
“总有一天,有你什么都可以放心的那一天。”
“到时候我们哪里都可以去。”
遂,他们回了漓江。
他们几乎是前脚到地方,后脚关净月的政令就下来了。
一纸诏书,先是给他平反,然后又封他做漓江王。
然后随着诏书有一封密函,让余沙能多快就多快。赶紧摸清楚漓江的情况,重新掌握金盏阁,再尽量稳住漓江的士族。等差不多弄好了再通知她,她来这边和漓江的贵族都见个面,再看看江南的风景。
余沙拿着那张密函的手都在发抖,满嘴的脏话。
关澜在一边丝毫不同情,说:“让你不要在她面前太能干,非不听。”
草,这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只能干他娘了的吧。
等关净月登基,新朝建立,差不多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余望陵治下的漓江,不得不说,真的,除了内部斗争特别严重,其他倒是都还好。不过这也够麻烦了。
另外还有极乐方之类的遗留问题。幸好现在解药也有了,流民军溃败之后也再没成声势。总归就是花时间,得慢慢来。
而且关净月这个女人在定州经常一天一个大动作,一天一个大动作,每次搞事都会牵动漓江贵族的神经。余沙现在住在牡丹书院的旧址,每天门口都一堆打探消息的人,烦不胜烦。
等到他们把这摊子打理好,关净月又如愿来了一趟漓江,已经是祯和三年。
余沙从关净月的只字片语里打听出来,司恩在朝廷那边的事差不多已经干完了,本人有非常强烈的不想留在定州干活的意愿。就立刻给司恩写了一封书信,言辞恳切,字字思念,意思是她那边活干完就赶紧来漓江过几天逍遥日子,这里已经被他打整好了,来了就日日喝酒吟诗,天天品画赏花。
司恩信了,司恩来了。
然后余沙跑了。
余沙和关澜在抵达风波谷的第一天就收到了司恩寄来的信件。
怎么说呢,不太方便透露,会比较影响世人对司恩小姐的评价。
毕竟定州舌战群儒的文远公不能是这么一个脏话连篇的人,那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而另一件事,关澜和余沙到了风波谷才知道,那就是旬二跑出去野了,楚弱跟着,可能没什么大事,但是也不知道现在在哪。肉、文《二;彡》灵)留/久'二;彡'久/留‘
余沙当时就老父亲上身,恨不得给定州写函件让关净月通缉旬二以便知道她在哪。
此举适时地地被关澜阻拦了下来,边拦边说说“孩子大了,就是会出去野的,这非常正常。”
他这么干倒不是他不想给他妈增加工作量。主要是他们干了这么久活,也是时候好好歇歇了。
重点是,没有孩子在旁边的歇歇。
于是余沙终于放弃了即刻启程去找旬二的念头,就和关澜在风波谷里歇着。
这些年过去,风波谷还是以前那样,只是几个寨子之间都通了路,方便往来。
余沙和关澜今年终于有了大把自己的时间,于是就在原来寒号寨山脚下的那个山谷里又搭了自己的小房子。旁边就有山泉水,日常起居也方便。
另一方面,由于他们和司恩经常不在,风波谷里都是冷珏和蓝百灵当家。冷珏是个甩手掌柜。至于蓝百灵,她管家的风格比较简单粗暴,就是有事就打,反正她在,打不死。
这种风格深深震慑住了来这安度晚年外加做药物参考的谢舒。他在安稳之后的很多封写给谢景榕的书信里,都提到了若无必要的话不用来风波谷看他。若是来,最好确保翟谡有时间能陪他一起。
谢舒对翟谡和谢景榕的关系,从没有过任何意见。他曾在一封信中和谢景榕提到过他早死的亲娘。语气哀婉,告诉他一定要珍惜心上人在身边的日子,不要辜负。
谢舒的确是个好人,就是确实不适合做皇帝。
时光过得快,春去秋来,又到了冬天。
天气变冷的时候,旬二终于有了踪迹,她和楚弱居然是跑到了关外,准备在雀获过年。
她在中秋的时候给余沙写了封信,十月初才寄到风波谷,写的又长又啰嗦,全是关外新鲜事。
这些关澜早就习惯了,倒是勾得余沙有点心动,想着要不过年也去趟雀获。只可惜风波谷今年下雪下的太早,大雪封山,连叶绾绾都进不来。他和关澜今年只能在风波谷过。
旬二在外跑了一年了,过年也不回来,入了冬之后余沙老想着这事。关澜倒日日高兴得很。
不过他不是在家高兴,他日日在外面高兴。
大雪封山,风波谷里,当年聚首起义的山寨众人都没回得了老家,于是挨家挨户地被关澜上门单挑,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有人想去走余沙的关系,让关澜好歹收敛点。这都快到年下了,天天打天天打,年还过不过了。
余沙思考了一下,还是给关澜说了。
关澜说,行啊。
然后,余沙就再也没劝过这事。
劝不了,真的劝不了。
余沙感知了一下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觉得确实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反正有蓝百灵在,道友们白天没死,夜里都是安全的。总好过他一个人白天黑夜轮着来,那是真的要死人的。
于是一干人等只得继续日日被关澜拽着军训。
而唯一能跟关澜打的有来有回,从而解放大多数人的蓝百灵。这时候突然回忆起在朗歌被关澜三更天逮起来去抓鱼的恐惧。于是每日清晨就跑得不见人影,剩下整个风波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唯有余沙一个人每日能悠悠哉哉地睡到中午。
这日是小雪,远处不往山的雪峰一如既往的隐在云雾中,天空中落着雪花,轻轻柔柔的,落在屋子的烟囱上,一下就融了。
余沙在家里起的晚了点,醒的时候,身边没有人。他醒了会儿盹,还以为关澜又出去哪里找人麻烦了,才打着哈欠起身。
他刚走到堂屋,就看见桌上摆着饭菜,还是热的。
余沙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关澜就端着菜进了门。
他看见余沙起了,就说:“醒了?吃饭”
余沙上下看了一眼关澜,总觉得不太对。
诚然,关澜不是不会下厨,也不搞君子远庖厨那一套。但是能让他舍弃出去和人茬架而留在家里做饭,这事多少有些不太寻常。
余沙迷蒙着双眼就在餐桌边坐下了。他刚一坐下,关澜就递了碗筷过来,而且,饭也是盛好的。
余沙捧着碗,半晌没回神,再看关澜,张口就是:“你中邪了?”
关澜:“。”
关澜:“闭嘴。”
余沙于是挖了口白饭来吃。食物下肚,精神了点,转头看着关澜问:“那是咋了,输了?”
关澜:“那不可能。”
于是余沙就不把这当回事了,开始正常吃饭。
关澜见他这反应,非常不满:“你不问我?”
余沙说:“不。”
关澜:“。”
关澜:“为什么啊?”
余沙眼神发直:“可能是因为我的小腿肚还在抽筋吧。”
关澜:“。”
关澜:“你下盘不稳这种事说了多少年了,好容易闲下来了你还不练?”
余沙非常气愤,把碗一摔:“那也没有让人扎一晚上马步的啊!你是人吗?!我草,你妈压榨我那会儿她都至少还让我睡觉的啊!”
余沙越说越气,甚至还有些悲愤:“还有我轻功哪儿不好了?!!哪不好了?!!我是绑谢舒的时候行动慢了还是偷景榕的时候墙跳不上去了?!你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关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