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安从后边直愣愣盯着,虽然穆长闲走得很慢,但柳秋安还是小跑了几步才跑到他前头,转身面对着他,倒退着走。果然发现自己的那缕断发还绑在穆长闲的发梢处。
穆长闲笑着负手,任由着他看自己。
不过楼内皆是些江湖人,手擎刀枪或佩剑戟,逐队成群。穆长闲时刻防备着,以防柳秋安不小心撞到他人或是摔个屁股着地。
行走间,那缕断发一颠一颠地晃动,滑稽非常。柳秋安咬住下唇憋着笑,出神地想:“如果打个蝴蝶结岂不美哉啦!?”
“唔!”正是想入翩翩之际,右手被穆长闲牵起,他的手是冰凉的,在这处于夏日末端的日子里,竟让人犹如身处十月腊冬。
应该是前几日的伤势所造成的……
柳秋安略微心疼了一下。“只是略微!”他在心中强调!
穆长闲踏上台阶,白靴之下的金丝柚木,光泽亮丽,纹路优雅蜿蜒。
柳秋安还立在原地不动,穆长闲侧身垂眸看向他,目光触到绣在面纱上的妖冶红莲,掩住了他半面容颜,穆长闲贪心地希望那藏在面纱底下的花容,不再被其他人看见。
最好,他整个人都是他的,从里到外。
穆长闲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轻笑道:“这回又是在为谁出神?”
柳秋安回神,迎上他的视线,短促一笑,踏上阶梯与他并肩。穆长闲握紧了他的手,唇角还有未散的笑意,两人相牵着步上二楼。
“嗯……”柳秋安恶劣地拖长尾音,眼睛弯起微微扬起头看着身侧的穆长闲:“……刚刚被你打断啦,害我全部都忘了,我是在想谁呢?”
“谁呢?”
“诶……想不起来了,”柳秋安阖上眼摇摇头,“大概要吃了某位大侠亲手做得点心,才能想起来罢……”
“我……”穆长闲还未说完,柳秋安便忙喊道:
“我要红豆糕!清甜糯香的红豆糕!”
他倏地睁开双眼,铺满长廊上的和煦的光芒,仿佛就来自于他的眼眸之中。
“……”穆长闲稍愣,旋即弯起嘴角,点头应道:“好。”
两人回到屋内。
可惜午膳将近,不管柳秋安再怎么望眼欲穿,穆长闲也不肯让他把糕点当作主食。
这回堂堂魔教教主柳秋安倒是没有撒泼打滚了,而是忿忿然地拿来剪子揪住他那缕绑着自己断发的青丝,微动手指,心底的不满随着剪子的咔擦声一起在虚无之中烟消云散。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两缕绑在一起的断发,随后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放进衣襟内,咕哝道:“如果有个锦囊就好了……”
“锦囊……”穆长闲口中轻轻呢喃,悄悄将他的话记在心里。
“嗯嗯。”柳秋安点点头,“最好没有刺绣,要赤色的!”
“就那么喜欢赤色么?”穆长闲伸手理顺他的头顶上的乱发,指尖不知不觉地绕到他的耳后,那里挂着系着面纱的坠饰,晶莹透亮宛若珊瑚。
“嗯!”柳秋安警觉地偏开头,水滴似地坠饰摇摆不定,他擒住他的手,“干嘛?”
“想看看你……”
“看我?”柳秋安轻微地撇了撇嘴,“才过了两日你就不记得我的模样了啊?”
“记得。”似是觉得不够,穆长闲又紧接着补充道:“无论你身上的哪个部位,我都记得。”
说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好紧抿着嘴角,带着十成十的真诚望着柳秋安。
柳秋安挑起一边眉毛,神色尤其复杂。
第六十二章 你的笑靥
穆长闲生怕他不信般,带着坚定的眼神颔首道:“真的!”
“真你个头!”柳秋安只觉自己的大腿根部传来一阵凉意,跳起来就要锤他一拳,而我们穆长闲大侠是何等人物,虽初入江湖但一身武艺高强,只见他侧过身轻松躲开。
柳秋安锤空,哎呦着往前踉跄了几步,气氛一时凝固。这时穆长闲敏锐地感觉到周身弥漫着的不妙的气氛,看着柳秋安发抖的小后背,他脑筋一转,心中自问:“我是不是不该躲开?”
穆长闲想着,朝背对着他的柳秋安迈出一只脚,却见本一动不动维持锤空姿势的柳秋安突然转过身,修长的腿横劈而来,隐隐裹挟着潇潇风声,穆长闲立马收回那只迈出去的脚,抬起左臂挡住攻势。
小臂处传来未预料到的疼痛,穆长闲愣了愣,再次稳住身形。
柳秋安轻笑着旋身收回腿,赤色衣摆宛若正在盛放的诱人罂粟。
就在穆长闲疑惑之际,柳秋安对着他扬了扬眉,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摄人心魄,他倏地抽出放在桌上的长剑(那是穆长闲的剑),雪白的剑光映在穆长闲的脸庞上。
当剑气扑面而来,快要醉死在他目光里的穆长闲,这才猛然想起他的内力已暂且恢复。
而就在这一瞬之间,柳秋安已来到他的面前,长剑钉入身后墙壁,离他脖颈仅有半指距离,还能感觉到从剑身上传来的森然寒气。
柳秋安与他鼻尖对鼻尖,蹙起一双秀眉,气呼呼地道:“与我对招,你竟敢心不在焉!你是不是看不起本教主!”
“怎么会……”穆长闲道:“能与教主对招是在下荣幸。”柳秋安闻言,侧脸凑上前薄纱贴着穆长闲的唇,奇妙的触感惹得穆长闲忍不住心猿意马。
柳秋安促狭地眯了眯眼睛,还未说句话,就猛然被穆长闲一只手揽住腰间,带进他的怀中,两人的上身紧紧互相贴着,隔着薄薄两层衣料,柳秋安也能明显感觉到穆长闲开始发烫的胸膛。
竟想起两日前,那一个差点荒唐的夜晚,柳秋安狠狠地剐了他一眼,“流氓!”
那柄长剑倏地从墙壁里抽出来,闻声,穆长闲立马揽着柳秋安,两人互调了位置,他翻身来到桌前看了眼桌面上仅留的剑鞘。
这时,柳秋安已经擎着长剑刺来,红衣翩飞,剑势迅疾。穆长闲见他来真的,想也不想地拿起剑鞘架住他毫无章法可言却又绝妙的剑法,柳秋安步步生莲毫不手软,穆长闲步步退守,他熟知各个门派的剑招,此刻却看不出他使得是什么剑法,像昆仑派的白虹贯日,又像华山派的青山隐隐……
握剑内旋时,又像师父所述的拂墨派剑意。
穆长闲退到床榻之前,偏头一看,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枕边还窝着那只橘子猫,它睡着了,这么大的动静竟也吵不醒它,这一点真跟他如出一辙,穆长闲心想。
却被柳秋安喝了声:“你又三心二意!”
“我……”穆长闲来不及辩解,柳秋安就已挽了个剑花,从他腰间刺去,剑尖堪堪擦过腰封,广袖被剑气震动,向后飞扬,落下时就如徐徐从天际归来的白鹤。
窗棂发出急促的哐哐晃动声。
柳秋安收回长剑背在身后,身姿秀雅。
“方才的剑法,你都看清楚了吗?”他别开头不满地哼了一声,余光却触到一抹鲜艳的红色,心下一惊,忙转回头看向穆长闲。
“嗯。”穆长闲正抬起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鲜血,“看清楚了。”
柳秋安觉得手心里的剑柄变得有些烫手,连忙将它丢到地上,扑到穆长闲身上去:“有事吗!没事的吧!?”
“没事……”穆长闲脸色苍白,看了眼被丢到墙角的剑,又将视线落在柳秋安身上,无奈笑道:“不过,你就这么将我的佩剑扔了啊?”
柳秋安泪汪汪地眨眨眼,随后吸了吸鼻子,飞速地将剑捡回来,插回剑鞘内,又扑到穆长闲怀里去。
穆长闲抱着柳秋安坐了下来,将佩剑放在床榻上,一下一下抚着柳秋安的后背。
柳秋安呜咽道:“呜……对不起……我忘记你身上还有伤。”
穆长闲动了动眉梢:“我发现你恢复内力之后,竟有两幅面孔。”
“!”柳秋安抖了抖。
穆长闲问:“怎么了?”
柳秋安立马从他怀里跳出来,目光飘忽不定,抱臂道:“哪、哪有两幅面孔,你净会胡说八道。本来是想教你剑法的,现在本教主不教你了!”
“嗯……”
可是我都记住了。
穆长闲看着柳秋安蹭的粉红的鼻尖,张了张嘴,在柳秋安的注视之下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话噎了下去。
总觉得这时不该说出这句话。要是说了,他一定会炸毛的。
柳秋安见他欲言又止,奇怪地歪了歪头,穆长闲轻声道了句无事,便阖上眼眸,气运丹田,开始疗伤。
这时,右手被人握住,有一股熟悉又温暖的内力流入体内,穆长闲睁开眼:“不必浪费你的内力。”
“别动!”柳秋安嗔道,双手却将穆长闲的手握得更紧了,“你还要跟我分你我吗……”
穆长闲微微睁大了眼,眸中流光荏苒。柳秋安静静地垂着眼睫为他传输内力,白玉簪子挽着他如雪青丝,簪身流转着晃悠悠的白光,穆长闲盯着它失了神。
直到内力蔓延到身体各处,眼睫短促地颤动一下,才回过神,忙回道:“不分。”
竟然犹豫了这么久,柳秋安瞥了他一眼,轻哼了声,不开心地看向别处,穆长闲歉然地扬起嘴角,见他不看自己,想了想,捏了捏他的手心,柳秋安还是不理会他,可内力却通过两人连接之处,一直源源不断地传来。
穆长闲垂首,缕缕青丝纷纷而落,遮住他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只见他动了动喉结,抬头对柳秋安道:
“不知为何,在遇见你之后,沿路的青山变得明媚。弥漫在我眼前的波谲云雾,你一笑,便全部消散了……”
第六十三章 完了完了
“不知为何,在遇见你之后,沿路的青山变得明媚。弥漫在我眼前的波谲云雾,你一笑,便全部消散了……”
“哼,油嘴滑舌!”柳秋安瞅了他一眼,忽而笑出声。
“没想到呀,”他收回手,起身坐到穆长闲的大腿上,:“穆大侠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肚子里的情话还挺多的啊?”
穆长闲不语,酡红却微微爬上他的耳朵。
柳秋安含着笑越凑越近,食指指腹揉搓着他的耳垂,穆长闲紧抿唇瓣,对方的体香肆无忌惮地充斥在自己鼻间。
这时,突然想起师兄曾对他说过的话:“温香软玉在怀,若是不亲一口,简直是枉称大侠!”当初自己不以为意,还觉得师兄说的话甚是荒唐。
软玉触手可及,心头躁动不已,如今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样的心情……从来不靠谱的大师兄总算靠谱了一回。
穆长闲动了动,抬手按在柳秋安的后脑勺上,偏过头在他脖子上埋下头。
“诶……”被突然袭击的柳秋安,轻轻发出疑惑的声音,脖间的肌肤上的某一处似被面前这个男人含住又轻咬了一口,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的身体一轻,就被穆长闲压到了床上。
红裳如海棠般铺散在床榻上,柳秋安被吻得七荤八素,茫然的轻轻喘息。穆长闲含住他的上唇,一只手摸索着游移到他的腰封上……
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两下敲门声。
咚咚。
敲醒了还没搞清状况的柳秋安,他对穆长闲眨了眨眼,又垂眸看向他放在自己腰封上的手,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一凉,连忙推开他,起身举起手臂道:“我去开门!”
看着柳秋安逃一般的小跑到门扉处,“……”穆长闲十分失落,这是第二次被打断了!
他叹了口气,平复心情,起身缓步踱向门口。
穆大侠面上不显,但是他的心里是真的好气啊!憋着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才走了几步,就见柳秋安嘴里呜哇呜哇的又跑了回来,面上梨花带雨地扑进他怀里。
穆长闲纳闷,门外是什么洪水野兽,能把这个小祖宗吓成这样。
怀里的人挪着身子,从他腋下挪到他身后,呜咽着揪住他背后的衣料不放。
“穆少侠,好久不见。”
穆长闲闻言抬头,来者器宇非凡,应龙玄裳,原来是秦氏的大公子秦枫涯,穆长闲微微一笑,“好久不见,秦大公子。”
秦枫涯负手迈进屋内,神色无奈道:“这位公子不知为何看见我就跑。”
“秦公子不必介意,他只是有些怕生。”穆长闲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躲在他背后的柳秋安似为了印证他的话,揪住衣料的手改成抱住他的腰身,抱得紧紧的,颊肉贴在他的背上,挤成软软的一团。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在下唐突了。”秦枫涯笑着来到穆长闲面前,只见他慢慢敛起笑容,想到什么痛苦之事,摇头深深叹了口浊气。
“秦公子可是为秦宓一事而烦忧?”
秦枫涯无力地点了点头,仔细看他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若再仔细看还会发现他的左脸有一张淡淡的已经变得模糊的掌印。
“今日午膳,家父在福禄楼特设酒宴招待各路江湖人士,找寻我失踪的四弟秦宓。……秦宓自小就仰慕穆大侠,……所以在下希望穆大侠到时能够前来,助我秦氏一臂之力。”
秦枫涯语罢,半阖眼眸,神色哀伤。
穆长闲颔首低眉:“秦宓失踪一事,在下也有一定责任。所以请秦公子放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秦枫涯忙道了声多谢,又客套了好几句,临走前若有若无的瞥了眼从穆长闲身后露出来的赤色衣摆,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笑。
“你可是闯祸了?”穆长闲把柳秋安从背后捞到面前,挑了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