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次,让青衣男子稍微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从对方嘴里听到了肯定的回答———
“好。”
第2章
付臻红的前脚刚进到屋子里,后脚,门外的结亲队伍就直接离开了。
这桩最美之人与最丑之人的婚事,在清河县的大部分人看来,就是一个饭后闲谈的闹剧。
这些人里,有人同情,有人惋惜,有人遗憾,有人叫好。
至于结为伴侣的两个当事人,感受是如何的,没有谁会真正在意。
红日西沉,阳光斜射。
黄昏的霞光蔓延到了屋子里,付臻红关上房门,将红盖头取下之后,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一层楼,接着便径直走向了同样二楼的阶梯。
武植的家并不大,二楼一共有三间房。
付臻红走过第一间和第二间,最后停在了第三间房的门口。
不同于前面两间房,这第三间房的门上贴着象征着永结连理的大红剪纸。门的两边还分别挂了两串手工制成的小灯笼。
整体装饰显得喜庆却不花哨。
看得出来,武植对于迎娶潘金莲这件事,是很上心的。
在原本的剧情里,尽管潘金莲在清河县的名声不太好,但武植这人责任感很强,在娶了潘金莲之后,就把潘金莲当成了妻子。
平日里,任由潘金莲如何刁难,武植也秉着作为丈夫的责任,对潘金莲宽容以待,照顾有加。
由于自身的脸被火烧伤过、且还有些腿瘸的缘故,老实中带着些许懦弱的武植,在面对潘金莲的时候,脾气本就很好的他,会将姿态放低,大部分情况下都会选择退让。
然而武植的隐忍和不计较,换来的是潘金莲的变本加厉。
最终落得了一个被潘金莲和西门庆合计毒死的下场。
剧情里,除了性格的一部分原因,武植对潘金莲的好究竟是出于一种责任,还是出于一种喜欢,对于付臻红来说影响都不大。
他经历太多的世界,攻略了太多的人。
无论面临的是哪一种情况,他都能最好的应对。
眼下,他成了潘金莲,一开局就拿了已婚之夫的剧本。
虽然这里算是度假世界,但付臻红还是将获取爱意值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一共有三个。
武植、武松、西门庆……
将这三人的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后,付臻红推开了面前的门。
房间内,作为气运之子之一的武植,正躺在床榻上昏睡。
他的脸上带着一块面具,面具遮住了他的眼睛和鼻梁,只露出了下半张脸。
似乎是因为梦魇,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嘴里也微微翕动着,似在喃喃自语。
剧情里的武植,由于脸被烧伤的缘故,在清河县是出了名的丑。眼下,对方带着面具,付臻红看不到他完整的面容,不过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却是棱角分明。
付臻红没有探究的兴趣,也没有要叫醒武植的意思。他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床榻上的男人,便收回了目光,然后走到桌前,坐下来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清茶。
时间慢慢流逝。
黑夜的薄纱渐渐白昼覆盖。
当皎洁的明月从云层里浮上天幕之时,昏睡中的武植也醒了过来。
无数记忆在武植的脑海里涌现,他缓缓睁开眸子,一眼就看到了两米远处、那正背对着自己的红衣新娘。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上一世的记忆,让武植很快意识到了眼下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这红衣新娘就是上辈子与西门庆通奸,合计毒死他的凶手———他的“好妻子”潘金莲!
武植的眸底深处闪过了一抹杀意。
付臻红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接着便站了起来。
而就在付臻红转过身的前一秒,察觉到他意图的武植瞬间闭上了眼睛,做出了一副还未清醒的模样。
付臻红走到床榻边,他垂下眼眸,看向装睡的武植。
相比于刚进房间时的一扫而过,此刻,付臻红才开始真正打量起武植。
大抵是因为常年在铺子外面卖烧饼,武植的皮肤是被阳光晒得非常健康的小麦色。
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由于方才的梦魇,薄汗将他的衣衫染得半湿,薄薄的一层贴到了他的身上,隐隐可见那紧实流畅的肌肉和遒劲有力的精壮腰身。
付臻红用眼睛目测了一下武植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八七。抛开长相暂且不谈,对方的身材很好。
闭眼装睡的武植原本是想看看潘金莲想做什么,却没想到对方会一直盯着他看。
尽管他没有睁开眼,却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目光在他的身上肆无忌惮的游走。
这视线并没有带有其他意思,就是单纯的打量,但是却十分的直白,且毫不掩饰。
武植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他再不醒来,对方还会继续打量他。
最终,武植睁开了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好看到极致的脸。
上一世的记忆在武植的脑海中萦绕,再次看到潘金莲这张他曾看了无数次的脸,两世的记忆交织到一起,让武植有一瞬间的恍然。
付臻红看着有些发愣的武植,率先开了口:“醒了?”
他的语气随意,声音却极其悦耳,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却透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撩人诱惑。
听着这声音,即便心里记恨着潘金莲,武植也不得不承认,这声音确实是极其好听。
但是上一世的潘金莲,声音是这样的吗?
武植抬起眼眸,看向了站在床榻边的男子。
这一世,因为突然昏迷,他与潘金莲的初遇有了很大的变化。不是他去迎娶的潘金莲,而是对方独自进到了他的家门。
逆光中,身着红色嫁衣的男子容颜昳丽,明艳的眼尾下方缀着一颗勾人的红痣。
明明是女式的嫁衣,穿在他的身上却丝毫不显女气,反而是那一身的红衬得他的肌如雪,发如墨,如同一副浓墨重彩的画,牢牢抓住了旁人的眼球。
站在床榻边的这个男子,明明有着他最熟悉不过的模样,却似乎比他记忆中还要好看。周身的气质,也似乎和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虽然上辈子他在惨死之后,以灵魂的状态漂荡了许久,时间的流逝让他前世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但是对潘金莲的恨意,却依旧清晰得印刻在他的脑海。
潘…金…莲……
武植在心里默念出了这三个字,想到上辈子的惨死,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暗涌,垂在床里侧的手也狠狠攥紧成了拳,指甲深陷进掌心里,被勒出了一条红痕。
不过下一秒,武植就调整好了情绪,掩去了那一瞬间的情感波动。
然而,即便武植是在须臾之间就收敛住了神色,却依旧没有逃过付臻红的眼睛。
他这夫郎武植,似乎和他从剧情里所认知到的性格,有些不太一样。
对方眼中那一瞬间的晦暗杀意,可不像是一个老实憨厚的人会有的。
这到是有些有趣了。
付臻红挑了挑眉,微微往下倾身,凑向了还躺在床榻上的武植,不急不缓的说道:“还不起来,是需要我扶你吗?”
说话间,他的发丝顺势垂落了几缕,散发着幽香的发尾轻轻到了武植的下颔。
武植的身体猛地一顿,下颔线也瞬间绷紧。
这一刹那间,武植差点就没忍住伸手掐住潘金莲的脖子。好在下一秒,在他对上对方的眼神后,微微一滞的武植,才很快在这个空挡冷静了下来。
此刻,由于潘金莲的倾身,他与潘金莲的距离拉得很近,两人之间只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
看着这个位于自己上方,正垂眸俯视自己的男子,武植十分清晰的看到了对方深邃而又漆黑的眼眸。
这眼瞳很美,泛着淡淡的涟漪。
然而涟漪深处,却似乎蕴藏了无尽危险的漩涡。
不然也不会让武植,在方才那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感觉到一种仿佛被吸入进去的错觉。
这不是潘金莲!
武植在心里否认道。
他记忆中的潘金莲,不是这样的。
但这个男子,无论是容貌,还是穿着,又或者是他们眼下所处的环境,都无不在告诉他,这个男子的身份确实是潘金莲———他的新娘。
难道潘金莲也有重生了?
不对!
武植的思绪开始飞速旋转着。
尽管他已经在心里思考了各种可能性,而实际上,时间却只过了几秒。
不过即便如此,付臻红也没有那个耐心,继续等武植发散思维。
他直接俯下身,将唇凑到了武植的耳旁,不顾武植因为他的靠近而僵直的身体,在武植的耳畔说道:“你是脸被遮住了,难不成耳朵也被遮住了,所以听不见我说话?”
说这话时,付臻红唇缝里呼出来的热气萦绕到了武植的耳尖,温热的气息让武植的耳朵有些发痒。
他有些不自在的偏了一下头:“不是。”他回道,不知是因为昏睡了太久,还是因为其他,这一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里更低沉,音色也有些轻微的沙哑。
付臻红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是耳朵不好使。”
他言语里的调侃之意毫不掩饰,看向武植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些无关痛痒的存在。虽然没有上一世那种像是看垃圾的嫌弃眼神,但这种似乎完全没有把他真正放在眼底的态度,比起单纯的厌恶,更让重生而来的武植感到愤怒。
这让武植有一种一记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垂下眼眸,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深处的思绪。在付臻红再次开口前,武植从床榻上坐起身,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尽量保持着前世面对潘金莲时的那种状态,解释道:“大概是因为睡了太久,所以状态还有些没恢复过来。”
看着迅速调整好情绪的武植,付臻红不咸不淡的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武植闻言,嘴角一扬,对着付臻红露出一个笑容:“你是潘金莲,今日是我们的成亲之日。”
付臻红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转身走向木桌,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和空杯,对武植说道:“过来。”
武植没有说话,默默的走下了床榻,准备按照付臻红所言。
与此同时,另一边。
景阳冈的一家客栈内,两个年轻男子正在喝酒对饮。
“武家二郎,按照这路程,再过几日就能到清河县了吧。”其中一人说道。
“嗯,我很快就能见到大哥。”回话的男子五官生得十分优越,他的模样英俊,鼻梁挺直、剑眉星目。
大抵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亲大哥,男子薄薄的双唇微微向上扬起,勾出的这一抹弧度,散去了那一部分因为硬朗凌厉的面部轮廓,所带来的距离感。
第3章
武植的房间里。
床榻与木桌之间大概隔了两米远的距离。
这距离对于正常人来说,不过几步,但对于有些腿瘸的武植来说,走过去所花费的时间就会相对多一些。
剧情里,武植早年经历了一次火灾,大火烧到了他的面部,在逃跑之时,他又被掉落的房梁压到了右腿。
那个时候,武植被压到的右腿其实并不是很严重,如果及时就医,完全不会有后遗症。但那会儿武植家穷,没钱看腿伤,久而久之,武植右腿的筋骨受到了损伤,到后面就落下了腿瘸的毛病。
虽然他腿瘸的程度并不重,但是与正常行走的普通人相比,到底还是没有那般利落和迅速。
自从经历了那一次火灾,这些年来武植已经习惯了众人的视线,习惯了旁人在看向他带着面具的脸之后、又移向他右腿时,那种或同情或嘲笑的眼神。
然而此刻,在走向潘金莲的时候,武植却发现对方只是淡淡的看了他的右腿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没有怜悯和惋惜,更没有鄙夷和讽刺。
对方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到可以说是有些淡漠了。扫过来的那一个眼神里,也不掺杂任何的情绪,就仿佛在这个人的眼中,他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武植不禁想着,上一辈子,在发现他腿部的残缺之后,潘金莲是这样的吗?
不对。
上一辈子,潘金莲用了尖酸刻薄的话语,来嘲弄他丑陋和腿瘸,将他说得一无是处。
两世的记忆在武植的脑海里不停交叠,武植的眼眸里也多了一份深思。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世与上一世的区别,就是他这一世突然昏迷。
因为昏迷,所以无法去迎亲。
或许潘金莲与记忆中所表现出的不同,与这些事的偏差变化,存在着一些关联。
他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短短两米远的路,武植在心里思考了很多。
但等他走到付臻红面前之后,眼底的冷涩暗涌已尽数掩去,取而代之的,是憨然中带着些许拘谨的眼神。
付臻红扬了扬下颔,示意武植将酒倒上。
武植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后,将象征着合卺的酒缓缓倒入了杯盏中。
付臻红拿起其中一杯。
武植见状,垂眸低首,看向了另一杯:“要喝吗?”
武植这宛如废话一般的言语把付臻红给逗乐了,他反问了一句:“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