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确认对方没有生命危险,诸伏景光当即就想要退走。他用一种不会伤害到对方的巧劲挣脱了手腕,回身朝门口跑去,然后就看到穿着病号服的青年单手撑着门框,微微抬眸,表情冷淡。
“跑啊?”
诸伏景光:“?”
他看看空荡荡的床,再看看拦路的青年。
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是两条腿,凭什么你跑那么快?
他并不想跟对方起冲突,见门口不通,马上又转向窗口。病房在医院二楼,外面还有个突出的小平台,跳出去也不会受伤。
还没跑到窗边,又是一根钢管擦着他的身体插进了墙里。
这一幕给诸伏景光的冲击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多少有点震碎三观。
先不说一个重伤患怎么还有力气把钢管插墙里,首先,医院病房怎么会有钢管?
诸伏景光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青年警官在哼哧哼哧地拆床。
诸伏景光:“……”
他是有些看不懂这两年警校培养警察的方式了。
黑发青年美貌异常,拖着根床腿,仿佛拿着杆长枪。他淡淡地看过来,“是你自己跪在我面前,还是我把你钉在墙上?”
诸伏景光冷汗直流,他压低声音解释:“……你误会了,我没有恶意。”
青年挑起眉梢,一只手掸了掸病服上沾的灰,语气还是淡淡,“半夜无声无息跑到病床前,脸遮得严严实实,说你没有恶意?”
他嗤笑了一声,诸伏景光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人就来到了面前,他被逼得退后几步,后背抵在墙面上。右脸边插着一根钢管,青年又把另一根抵在他左脸侧。
青年个子比他高一些,微微垂下眼眸。
“不想跪也可以,你说你没有恶意,那就证明给我看。”他顿了顿,冷冷地问:“你自己脱,还是我来脱?”
诸伏景光:“!”
他小心翼翼试探,“在病房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青年皱眉,“有什么不合适的?”
诸伏景光感觉自己口罩下的脸有些红,“就是……这里人来人往,会被看到?”
秋山奏有些不耐烦,“脱个口罩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诸伏景光愣了愣,“啊?口罩?”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
只是看一看他长什么样而已,为什么这么警觉?难道这家伙的脸涉及什么机密?
秋山奏的眼神逐渐犀利起来。
今天他还真就看定了。
诸伏景光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秋山奏行动之前,他矮了下身子朝右一偏,从钢管的包围下逃出。
但秋山奏的速度可比他快多了,一个转身横踢在诸伏景光身前,又将他逼后一步,重新抵回墙上,这下,那根插进墙里的钢管贴上了他左脸,秋山奏手里那根也换到左手中贴上了他被迫仰起的脖颈。
“忘记告诉你了,我两只手都能用。”
诸伏景光喉结微微滚动,一双冰凉的手捏上他的下巴。他听见青年用慢条斯理的语调说:“你的眼睛很漂亮。”
“别担心,我暂时不会把它挖出来的。”
诸伏景光:“……”
你真的是警察吗?
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男人的力气超乎寻常的大,诸伏景光被捏着下巴,身体也被压制得完全动弹不得。他很久没有过这种任人鱼肉的恐慌感了。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警察,应该不至于真的伤害他。
秋山奏拉下了诸伏景光的口罩。
嗯……长得是不错,但他确定不认识。
诸伏景光哑着嗓音低声道:“……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今晚来见过你的事,拜托了。”
秋山奏看了眼对方勉强不算低的灵魂纯度,也压低嗓音凑到他耳边沉沉地问:“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如果我答应你不透露这件事,你是不是也愿意出卖些什么给我?”
诸伏景光:“?”
“出、出卖什么?”他艰难地问。
青年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从上到下看了他一眼。
救、救命啊!
也许是诸伏景光内心的呼喊让某位神明起了恻隐之心,秋山奏的耳朵真的捕捉到了有人靠近的声音。
每个人走路的声音都会因为步态差别而有细微的不同。在安静的黑夜里,秋山奏能够清楚地判断出那是松田阵平。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秋山奏也看出猫眼青年大概是真的没有恶意,而且他的灵魂纯度也不算特别多,他想了想,觉得不能因小失大,就放开了他。
松田阵平大概还有5秒就会推门而入。
诸伏景光奇怪秋山奏怎么突然放开了他,还把手里的钢管塞进他手中。他看着黑发青年对着塌掉的床铺拧了拧眉头,然后忽然扯开病号服,半露锁骨和白色绷带,紧接着非常丝滑地倒在凌乱的床铺上开始剧烈喘.息。
那张原本苍白的脸上很快憋出了一层薄红,额头冷汗涔涔。
他甚至还咬了几根黑发在口中。白肤、黑发、红唇构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诸伏景光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有人推门而入。
第30章 第四第五天(小修)
常年卧底的警惕性让诸伏景光察觉到有人进入时第一时间把口罩拉了上去。然后他就意识到似乎没什么用。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人哪怕他包成萝卜也能认出他, 那他的警校同期们必须要占一席之地。
松田阵平:“?”
诸伏景光:“!”
松田阵平:“??!”
诸伏景光:“……”
景光:阵平,你听我解释——
“……松田警官。”倒在床铺上的年轻警官用虚弱又沙哑的声音轻轻叫道。
他的脸上三分倔强三分委屈还有一分视死如归宁死不屈。如果不是时机不对, 诸伏景光真想为他鼓掌。
太能演了。
下一届奥斯卡没你我不看。
松田阵平当然是认出了诸伏景光。但这样一来, 现场的情况他就更搞不懂了。
#四年不见,我的同期生究竟成了什么?
松田阵平诡异的沉默也引起了秋山奏的警觉。
这不应该。
按照他的剧本,松田阵平难道不是该当即冲进屋内, 与那黑衣人战作一团,他英勇神武, 劈手夺下钢管高高举起, 那黑衣人却将身一扭,反从他□□逃走了。
现在这个状况非常不对。
秋山奏花了一秒认识到,这俩人好像认识。
可能关系还不差。
他马上启动planB,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仿佛要把心脏都咳出来。松田阵平果然顾不上别的, 先来看他。
“你还好吗?我马上帮你叫医生。”
秋山奏喘着气说:“没事,问题不大。”
那位黑衣人也十分上道,松田阵平的注意力刚一移走,他就马上扑出窗外,松田阵平迟了两秒追到窗口, 茫茫黑暗中已经找不到人了。
和秋山奏预想的一样, 黑衣人并不希望自己被认出。而且哪怕他知道松田阵平认出了他, 他也不希望在此时暴露身份。
很好,局面依然非常稳定。
松田阵平再次从窗边退回来,屋子里仿佛台风过境,单人病床塌了一半在地上, 他的同事九生警官狼狈地倒在床铺上, 这会儿看上去倒是气息平缓了一些。
他搀起九生春树, “发生什么事了?”
“咳咳……我也不知道,我还在昏睡中,突然感觉有人靠近……咳咳……我还以为是袭击,就跟他打起来了,不过现在回想一下,那人好像没有恶意。”
松田阵平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那就好,看来只是一场误会。
已经失去了萩,如果还要他亲手把景铐起来的话,这人生也未免太过灰败。
过了一会儿,黑发青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松田阵平解释道:“那边的事有公安警察负责,怕你这里有什么事,我就先回来了。我去通知医院再给你换一个病房。”
黑发青年好像下意识抓了下他的手臂,意识到以后连忙松开,面对松田阵平疑问的目光,他躲闪般别开眼神,用冷淡的嗓音轻声道:“……你快点回来。”
这差不多是换种说法的“我有点害怕”。
晚上奋不顾身挡子.弹时还以为他多不怕死,实际上也不过才从警校毕业了三年。
这种偶尔的退缩也和萩有点像。当然,松田阵平明白两个人是不一样的人。只是他总能从九生春树身上看见萩原研二的影子。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自觉关注他。
能有这么优秀的警察仿佛继承了萩的意志一般走下去,他也会很开心吧?
“放心,我速度很快的。”松田阵平笑了下。
秋山奏有自信他听到了松田阵平好感度上涨的声音。
松田警官看似冷淡,其实最喜欢锄强扶弱,外冷内热。秋山奏当然要对症下药,在他面前适度示弱。
一个优秀的演员,会把握住每一个发挥演技的机会。
秋·奥斯卡都看不上·山·小李子也要拜我为师·奏如是说。
其实没来得及逃走,只是藏在窗边,扒着墙站着的景光:“……”
以对方那力扛千斤的气势来说,他敢拿琴酒的头发发誓这家伙绝对没有表现得这么柔弱无助。
……总觉得阵平好像被骗得很惨。
但是对方能对阵平舍命相救,刚刚也没有撒谎,起码说明他没有恶意……可能只是有些恶趣味?
诸伏景光觉得有机会的话还是要提醒阵平一声。
他从窗沿上跳下去,踏着夜色离开。
秋山奏安安稳稳地在床上躺了一天多,因为伤在肩膀,连苹果都有松田阵平帮忙削。
当然,松田阵平作为优秀的警察,警视厅这种人手常年不足的地方肯定不能让他一天到晚陪病人。大部分时候都是秋山奏一个人在病房。
目暮警官、佐藤美和子、宫本由美等警视厅的同事也前前后后特意来探望他。
宫本由美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好消息。九生春树因为这次的事件又可以记一功了。
“这么下去,你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升警部了,没准儿会成为警视厅最年轻的警部呢。”
松田阵平轻轻一笑,嘴里咬着没点燃的烟,“九生可比那群只会坐办公室的高层厉害多了,我看不如让他们快点把警视总监的位置让出来吧。”
因为他的语气着实有些欠揍,宫本由美忍不住咬牙切齿:“……我在夸奖九生君,你这家伙得意什么!”
佐藤美和子赶紧拦腰抱住她,“算了算了,由美,咱们不计较哈。”
宫本由美冷哼一声,“看在美和子的份上。”
坐在病床上的青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闹,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仿佛精准计算过的弧度。
如果是真的九生春树的话,大概会因为嫌过于吵闹而想把这一屋子的人都杀掉吧。
没错,应该是这个马甲能干出来的事。
还好他本人没那么变态。
“是觉得太吵了吗?”看望的人全部离开后,松田阵平问道。
黑发青年讶异地抬了下眸。
“怎么?觉得我看不出来吗?”松田阵平挑起眉梢说:“脸上的笑容僵硬死了。”
松田警官还真敏锐啊。
“别担心,我会好好守着门的,不会再让别人进来打扰你休息了。”
“谢谢。”
除了这些人以外,秋山奏还接到过琴酒的邮件,对方说有事想和他面谈。
秋山奏拍了些医院的风花雪月花好月圆发给他。
[养病中。感兴趣速来。一刀包住院,两刀包入土。
ps: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组织的事业才受伤的吧?让管财务的给我拨点钱,快没钱住院了]
琴酒很快回复他。
[不见面也无所谓,给我查一个人]
后面附着照片。
秋山奏回道:[您当前的聊天额度已用完,充值解锁更多精彩内容]
这回他等了一段时间,收到了银行卡的到账信息。
秋山奏满足了。
组织的羊毛嘛,不薅白不薅。
秋山奏打开琴酒发来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没有看镜头,只有半张侧脸,但那双湛蓝猫眼依然非常夺睛。
巧了嘛这不是,熟人啊。
秋山奏问道:[这人是谁?]
他吃了颗苹果,那边才慢悠悠发来回复。
[组织成员苏格兰,组织怀疑他的身份跟日本公安有关,你在那边查查,确认一下。]
日本公安啊……
那倒是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和松田阵平认识了。
秋山奏想了想,继续发道:[查出身份后,这个猎物能给我吗?我已经很久没狩猎了]
另一边的琴酒看见这条消息眉头突突地跳,他写道:[不行,组织要从这个人口中拷问情报]
[不如让我来拷问?我对这个很有经验的]
似乎是担心表现得太急切,他又找补似的加上一条,[我现在下手很有轻重]
琴酒嘴角抽了抽,头开始疼了。蓝橙酒在组织里出了名的难搞,不论任务要求是死是活,到了他那里都是生不如死,祸及全家。
每次给他收尾都是最麻烦的事。
这个人做事只图痛快。表面上装得人模狗样,斯斯文文,就他下手的现场最血腥。组织里的清道夫一听是要给蓝橙酒扫尾,跑得一个比一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