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微微垂下眼眸,额前长发垂落,半掩住他陷入深思的脸庞。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被医生判定不适合继续做警察了,本来大概率就是要回组织打工,或者在松田阵平身边赖上几个月,骗他买完商品再把马甲销号。
首先,他不想给那个破组织打工;其次,直接销号多没意思。
所以公安此时给他送来的剧本真是雪中送碳。
因为爱上了一个警察,不做人的恶鬼宁愿忍受着太阳的灼烧收起爪牙。既不违背九生春树的人设,又不用想办法演戏,布置一些虐杀现场,维持以前不做人的状态。
感谢公安的天降剧本!现在它是我的了!
很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一个爱而不得辗转反侧的暗恋者。
但是也不能答应得太快,秋山奏了解这群公安,人均八百个心眼,行走的蜂窝煤,答应的太快他们反而会怀疑有诈。
黑发男人一番沉思过后,抬起眼睛。
“我知道只要组织存在一天,松田就会一直暴露在危险之下。但是现在我的卧底身份已经败露,我不用再伪装成什么心怀正义的善良警察,我完全可以迷晕他,然后把他带走,把人藏起来。我并不介意,不,我很乐意一辈子锁着他。”
他的嗓音平稳而冷静,就像在念一条数学公式。
蒲田正雄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扶正从鼻梁往下滑的眼镜。
“再说,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公安合作,就凭你们现在在外面架起的,对准我脑袋的狙击.枪?”
作道直人咽了口吐沫,“你怎么知道外面有狙击.手?”
黑发男人笑了下,仿佛春光乍现,美得作道直人不自觉红了下脸。
“因为我不是笨蛋。”
“而且我知道,至少在最近这段时间你们公安是不可能杀我的,”蓝橙酒慢条斯理地瞥了眼兢兢业业工作中的电视机,“因为在热度过去前,九生警官不能死去,更不能作为坏人死去。”
“但是热度过去以后就不一定了,你们公安完全可能卸磨杀驴,更何况你们那么讨厌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非跟你们合作不可?”
寂静在空气中弥漫着。
良久以后,黑田兵卫用沉稳低沉的嗓音说:“看来,我们的交易是不可能达成了。”
秋山奏:“?”
等等?你为什么这么快就放弃了啊!正常来说不应该三顾茅庐吗?你不能因为太讨厌我就连流程都不走啊!!
黑田兵卫正要站起,佩戴的蓝牙耳机中忽然传来下属的汇报声,松田阵平马上要回到病房了。
“收起武器。”他命令道。
五秒后,卷发青年推开病房门。
“欸?”
病房里多了三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他进门的时候三颗脑袋齐齐转向他,其中一个最为年长的,头发胡子已然灰白的男人先对他点点头,“午好,我们来探望一下九生警官。”
另外两颗脑袋竭力隐藏着眼中的好奇一会儿朝他瞟来一眼,西装的腰后侧隐约看见鼓起的弧度,大概是放着枪。
最近经常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来看九生春树,松田阵平没工夫在意他们,略略打过招呼,便皱眉看向黑发青年赤裸的双脚,“春,你怎么下床也不穿鞋?”
九生春树苍白着脸压抑地低咳了两声,“……我想给他们倒杯茶的。”
声音虽然依旧平稳,但比起方才不知道软和了多少,甚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作道直人明明能猜出这家伙绝对是装的,但在视觉和听觉的双重欺骗下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他真可怜。
他只是想了想,松田阵平却是真的满目自责,“抱歉,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病房的。”
他扶着九生春树,帮他慢慢挪回床上。
黑发男人被松田阵平架着,手滑落在他腰上,顿了会儿,暧.昧地摩梭了下。
松田阵平没意识到,后面的公安却看得分明。
饶是见多识广的黑田兵卫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家伙。
松田阵平把人重新扶上床,给他倒了杯水,“感觉怎么样?”
床上的人低头沉思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还行,不过,松田警官,我忽然想吃米花町的那家美味要死的拉面,你可以帮我买一份吗?”
松田阵平笑了下,“没问题,你等我回来。”他看向其他三人,“你们……”
秋山奏打断他,“他们是特意来看我的,再让他们坐会儿吧,我也想跟人说说话。”
“也好,如果有不舒服的你及时叫医生。”松田阵平最后交代道。
等他离开,刚刚还柔弱地倚靠床头的男人忽然坐直了身体,他撩了把头发,声音恢复了那种带了冰渣似的冷淡。
“长话短说,我可以同意你们的交易,但是你们也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蒲田正雄&作道直人:“……”
这么快速的变脸是真实存在的吗?
第34章 回归组织(1.5更合一)
“什么条件?”黑田兵卫问。
“第一, 绝对不能让松田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谁敢泄露给他我就把谁的舌头拔了。”秋山奏用冰冷的眼神瞥了旁边两个公安一眼。
这件事对他很重要。玩归玩,闹归闹, 如果松田阵平知道九生春树本质上就是个垃圾的话, 肯定不愿意再买商品救他了。所以一定要杜绝此类事件。
蒲田正雄和作道直人小心地咽了口口水, 感觉自己有被针对到。
黑田兵卫也能理解。
虽然对松田阵平算不上多么了解, 但他至少知道对方是个心怀正义的,非常优秀的警察。蓝橙酒肯定不希望对方发现他的真面目。
这件事暂且可以同意。松田阵平不知真相, 也更有利于公安拿这点牵制蓝橙酒。
“第二个条件呢?”
“我要你把蓝橙酒暴露身份的事告知所有参与过议员大泉任三郎事件的公安高层。”
黑田兵卫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他不明白蓝橙酒为什么要这么做。
注意到他的疑惑, 秋山奏解释道:“当时在搜查一课接到临时抽调任务护卫酒店之前, 组织里的一位成员就已经联系上我,并且明确告诉我公安将会抽调搜查一课的警察。”
黑田兵卫的神色愈发凝重, “你怀疑……公安高层这边也有组织的卧底?”
“有没有,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秋山奏勾起唇角,“你把蓝橙酒暴露身份的事情透露出去, 如果还有卧底存在,组织一定会有所动作。”
黑田兵卫沉思了下,“需要安排人手帮你吗?”
病床上的黑发青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他单手撑起下巴, “不用, 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
“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在要求你传递组织的情报之外,我也有另一个条件。”
“你说。”
“不许你再对任何一个警察出手, 无论是公安, 还是普通警察。如果你违背这一点, 我们之间的交易会立马作废。”
秋山奏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下, 才点头同意,“成交,那么,合作愉快?”
九生春树和公安的交易最终还算顺利地达成了。临走的时候,两个公安警察在上司的指示下拆走了床底的炸.弹,在此期间秋山奏就躺在病床上,仰望天花板,思考人生。
他的表情完全放空了,在那张不似人类般漂亮的脸上就显出几分诡异来。两个可怜的小公安拆完弹抬头看见这一幕,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相同的情绪。
这家伙该不会是因为不能杀人在郁闷吧?
两人完全不敢惊动他,小心翼翼地退出病房。病房门口的上司看见他们这副怂样,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
秋山奏一直发呆到松田阵平回来了他都没察觉。卷毛警察好笑地戳戳他的脑袋,才把他戳回神。
“吃饭了。”
秋山奏捂着脑袋坐起来,又再次思考了一遍松田阵平的安全问题。
按理来说只要九生春树喜欢松田阵平的事情一直没暴露给组织那边,后者的人身安全就还是有保障的,公安也答应过秋山奏会暗中派人保护他。
对公安的上道秋山奏姑且还算满意。
除此之外,那家美味要死的小仓拉面是真的绝顶美味!大拇指!
而另一边,离开医院后,黑田兵卫又额外给下属们下了一道命令,“关注一下被蓝橙酒送进牢房的那个炸.弹犯,以这家伙的作风,他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
在医院门口,他们还碰到了提着外卖拉面回来的松田阵平。双方互相点头示意,蒲田正雄忽然说了句,“松田警官,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作道直人也深以为然。
松田阵平:“??”
“谢谢?我会的。”
几个没跟着进病房的公安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没人的时候,他们悄悄问这两人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两个人都讳莫如深,用一脸沉痛的表情拍拍对方的肩膀,“相信我,不知道或许会比较幸福……”
当天晚上,正如秋山奏预想的那样,琴酒和伏特加光临了他的病房,并且带来了蓝橙酒身份暴露的消息。
借着拿墨镜的机会,秋山奏把留给公安的讯息丢进了水果袋。
第二天早上,松田阵平再度来到病房的时候,就只看到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
床上的枕头下放着一封辞职信和一张小纸片,纸片上写着“请帮我代为转交给目暮警官”,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就像是昨日落了一天的雪,只一个晚上的功夫,便融化得干干净净了。
秋山奏跟着琴酒和伏特加先去了组织的一家研究所。伏特加被琴酒用一桶冷水泼醒,还要在大冬天边打喷嚏边开车,弄得秋山奏都不忍心了,他觉得还是要隐晦地关照一下同事。
车后座上闭目养神的黑发男人睁开一只眼,语气淡淡,“你小心些。”
伏特加吓得一个激灵,“是!”
秋山奏:“……”
他有那么可怕吗?
蓝橙酒腿上还有伤,琴酒先把他安排到研究所也是为了让组织的医生能帮他看看情况。不过三人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研究所内寂静无声。
秋山奏在大厅随便找了把椅子躺上去睡觉,琴酒和伏特加的任务完成,便先一步离开了。
作为一名死人,秋山奏原本是没有睡觉这种需求的。但也许是因为最近灵魂受了伤,他反倒久违地感受到了沉入梦乡的感觉。
椅子不算长,他慢慢蜷缩起身子,长发凌乱地挡住了脸。
雪莉作为研究所的负责人之一,当天就接到过组织的消息,如果蓝橙酒过去了,就安排人给他检查下身体。如果他没过去,那就不用管这件事了。
雪莉敏锐地察觉到了后一句话中隐含的意思。
如果他没过去,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死了。
这样的事情,在组织里实在屡见不鲜。
蓝橙酒多年来一直在执行卧底任务,除了一些组织高层知道他的情况,很多成员甚至连这个代号都没听过。
雪莉就属于此列。
她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蓝橙酒这么个组织成员。
雪莉在研究所内有一间自己的卧室,平时忙于工作,她就会直接睡在这里。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时,她洗漱完,穿上白大褂,往研究室走的时候路过了大厅。
然后她发现大厅的椅子上睡着一个男人。
那椅子并不长,他看上去有些不舒服地蜷缩着,凌乱的黑色长发间隐约露出的皮肤苍白到可怕,但若隐若现的五官明白无误地向雪莉传达着一个事实——他长得非常好看。
如果不是过于明显的身高和结实的身材,她或许会以为这是个漂亮的女人。
这就是蓝橙酒吗?
在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的几秒钟,雪莉惊讶地发现他哭了。一滴隐约的泪水从眼角缓慢滑落,没入了云缎似的长发里。
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令人难受的悲伤。
像一座孤岛,被海浪越拍越远。
她清清嗓子叫了他几声,男人蹙紧眉头,小声嘟嘟囔囔,“**,别闹,能不能让我再睡会儿……”
他叫了一个名字,但她没听清。
作为一名研究员,雪莉的其中一个良好品质就是永不放弃,于是她提了一口气,放大声音接着叫,“蓝橙酒——!”
秋山奏在睡梦里梦到他在被人教训。
面容模糊的女孩子叉着腰,疾言厉色,语气冷得像窗外的飞雪,“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也能做错?你是笨蛋吗,哥哥?”
啊,我是笨蛋真是狗米纳塞了,亲爱的妹妹。
一番豪气在秋山奏胸腔中打了个转,到底没敢被他吐出去,他蔫头耷脑地挨训,向妹妹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错了。
妹妹戳了戳他的脑袋,递给他一杯牛奶,“算了,不会做就算了,哥哥好好保重身体。”
画面一转,深夜时分,他正伏案学习。忽然像是从很遥远的黑夜里传来呼唤他的声音。那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清晰,引得他抬起头,向黑暗里走去。
“哥哥!”
“哥哥——!”
“哥哥——!!”
“蓝橙酒!”
秋山奏睁开眼。
好久没入睡过了,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反应过来当前的状况。面前站着一个女孩子,她挡住了略微刺眼的灯光。
“**?”他下意识呢喃出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