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是对花御,还是对冥冥之中某个存在轻声说:“神之善恶皆由人类和时代而定,妄图依仗神明,本身就是无可救药的愚蠢。”
“……”
“啊,对了。”
只一瞬间,她又从那种缥缈的状态中恢复回来。
巫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仍着威慑得无法动弹的咒灵眨了眨眼:“虽然你的看法并不重要,但为了避免误会还是要说明一下。”
“不管是人类还是咒灵,我可没有特别站在哪一方的打算哦,只是你不走运,妨碍到我了。”
“接下来,你就——什么声音?”
巫女警觉地抬起头,头顶耳朵都竖了起来,右手悄然握住一把符纸。
花御被她的声音惊醒,警报在脑内疯狂响动。它强撑起已经没有多少咒力的身体,再次用坚厚的树木将自己裹起。
与此同时,外面的三人看得更加清晰。虎杖悠仁还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东堂葵和伏黑惠一人一手拦住了他。
强大的压迫惊起满林飞鸟,空气都隐隐被挤压撕裂。
不过分秒,浓郁的咒力呼啸而过,如同天降惊雷一般,在地表劈开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还没等他们几人惊叹,一道透着慌乱的熟悉声音突然响起,不顾形象地怒吼道“尾巴!尾巴差点被烧到了!”
“是谁!!绝对无法原谅!!我要诅咒他!!!”
第38章 巫女狐(十)
在查明真凶是谁后, 炸毛的巫女狐差点当场转换职介甩出一记咒法·玉天崩。要不是她还记得隐藏身份,五条悟离断子绝孙脚就差那么一丁点。
当然事后某白发男子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只当是老同学打游戏被抢了BOSS心里不爽, 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巫女记在小本子上了。
反向的“狐之婚嫁”, 原本是降下祝福的太阳雨,此刻变成了诅咒利器。
比如去买限量甜品的时候刚好卖完了, 头洗到一半的时候正巧停水了,走在路上被推销的缠住浪费了几个小时……
人倒霉起来,这也无可奈何嘛。
因为太心疼自己无辜被烧掉一撮毛的漂亮尾巴, 玉藻前直接翘了团体战后的教师会议,也没去第二天的咒术甲子园, 特级咒灵花御相关的报告也推给了五条悟。
不管是东京校和京都校的负责人都对她没辙,只能明里暗里压榨五条悟, 至于后者烦不烦……就不关她的事了。
为期两天的交流会过去后, 咒术界表面上也算难得清闲一阵。
学生们还未涉及到高层的暗潮汹涌,生活又恢复到上课、出任务、上课的日常。夏天都已经过去了, 高专的夏季制服还没发, 被后知后觉的钉崎野蔷薇痛骂一顿。
吉野顺平的治疗还需要一段时间,期间顺便帮日常忙得不可开交的家入硝子打下手。他性格内向腼腆,但不管是帮忙撰写报告还是给嗜酒如命的医生买酒, 手脚都出奇麻利。
虎杖悠仁看望过他几次,两位少年再次敞开心扉畅谈一番。未来依旧不可预测,他们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但他们都想作为“咒术师”, 为了终有一日会来临的死亡而活下去。
就在虎杖悠仁再次准备投身到非日常的日常中时, 他那位知名不靠谱的老师告诉他——他要出任务了。
而且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的任务。
“名义上是该我带你去的, 不过你也知道, 老师我工作太忙了嘛。”
一身休闲装扮、比起去祓除咒灵更像去逛街的白发青年单手插兜,面带鼓励地拍了拍学生的肩膀:
“不用担心上次的情况哦悠仁,我已经给你找好靠谱的帮手了!”
——大概靠谱。
“帮手,是七海海吗?”
对上次电影院事件记忆犹新,虎杖悠仁马上想到咒术师中难得极具责任感的七海建人。
但五条悟并没有给出具体人选,故作神秘地冲他摇摇手指:“这可是surprise!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学生虎杖悠仁捧场地“喔”了一声
于是现在,他正和五条悟口中的“surprise”共处一室。
朴素的黑色轿车行驶在郊外的马路,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座偏远神社。
“怎么了?”
意料之中的“surprise”托着腮,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悠仁和我一起出任务就那么拘束吗?”
“绝对没有!”
明知对方在开玩笑,虎杖悠仁还是立马解释道:“只是……没想到会是尊子老师带我出来,不过也很高兴啦。”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比他略深一些的桃粉长发没有像往常一样束起,而是斜斜地扎了个低马尾搭在肩头,看着倒更亲和一点。
倒也不是完全在意料之中,毕竟这位年龄可以当他长辈的巫女并不像七海建人一样像个“靠谱的大人”,反倒跟五条老师有些像,实力很强,性格嘛……嗯,比较容易跟学生打成一片。
不过有她在,想必任务也没什么难的。
跟放宽心的虎杖悠仁不同,玉藻前这次同行纯属碰巧。
连续多日的倒霉让五条悟信誓旦旦地嚷嚷着自己“绝对被诅咒了”,可是上到校长下到学生都没人搭理他。
不甘心的成年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可是很可怕的,五条悟决定这几天都不再出门。像是为了报报告的仇,他还把自己的任务暗中推给了同窗。
本来想甩着芒草再给他添点新鲜诅咒的玉藻前一看任务地点就改了主意。
能跟她查到的素材定位重合,想来就是它们惹出的事。
心里兜兜转转想了一大通,但巫女脸上还是一副轻松的表情。
“对了,悠仁,”她随口问道,“你对这次的任务有什么看法吗?”
听到提问,虎杖悠仁连忙翻开资料:“我看看……啊,找到了。”
据“窗”的汇报,箱根郊外一家神社上空观察到了极为强大的诅咒残秽,最明显的时候还短暂出现了领域。
“怎么说……有点奇怪啊。”
看完资料后,虎杖悠仁陷入沉思:“诅咒是由人的负面情绪产生的,一般来说,容易聚集大量怨念的地方才会产生诅咒。可是神社——”
“就算再怎么荒凉的神社,也不应该突然出现诅咒才对。”
“没错。”
像是奖励少年的正确思路,巫女手指捻起,笑眯眯冲他比了个狐之窗的手势: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来这里的原因,有推测说那座神社被放了咒物,不过具体的还是等我们过去看看吧。”
虎杖悠仁应声,余光不经意地瞥见驾驶座的男人。
这是位陌生的辅佐监督,沉默至极,只在最开始说过一句“请跟我来”。长相乏善可陈,气质也说不出特别之处,但偏偏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
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点、存在感极低的成年人。就好像,这人是故意被打造成这样的。
“到了。”
正在想着监督不太对劲的虎杖悠仁吓了一跳。
脸色苍白的监督并没有回头看他们,只重复一遍“到了。”
玉藻前同样没有看前座的男人,只对身旁愣神的学生淡淡提醒一句。
离开干道,他们沿着和东京高专那里很像的小路上山。从高专离开时本就时间不早,等他俩到达神社门口时,天边已现薄暮。
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加之内部又没什么特别的风景和神像,这座神社也日渐衰败,里面只有寥寥几位神职人员。
其中一位神官在看见玉藻前的改良版巫女服后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过被巫女忽视了。
虎杖悠仁正在跟提前来这里的监督商议事情,玉藻前凑过去听了几句,大概是跟“帐”和居民安置有关。
“神官们都太固执了,不愿离开,”说这话的监督擦了擦脸上的汗,想来也耗费了一番口舌,“目前还没观察到危险,一旦有情况出现,我会带他们及时撤离。”
虎杖悠仁了解地点头。
一旁的玉藻前对此不感兴趣,干脆晃晃悠悠地跑到神社里参观,顺便让系统再次感知一下素材的定位。
“诅咒”的气息的确存在,但不知是她来晚了还是被人拿走了,跟上次在真人身上感受到的一样,都淡薄到几欲消失。
但既然存在,就说明这里的残秽并非空穴来风,而且极大可能与她要找的东西有关。
外面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她又去了供奉神像的本殿,刚一进门就被巨大的神像挡住了视线。
她正对着大殿中那座雕得四不像的神像苦苦思索,高天原八百万神明谁长这样时,跟监督交流完的虎杖悠仁进来了。
“好厉害,这是天照大神的神像啊,我还是第一次见。”
玉藻前:“?”
虎杖悠仁凑到讲解用的木牌前,仔细看了一遍后高高兴兴地说:“这里的神社虽然小,但东西还是挺全的。”
“……等等。”
巫女拦住他想要祭拜的手,眼睛弯起,笑容比平常还要灿烂好几倍。
虎杖悠仁:“……”不知为何有点发毛。
“不要随便祭拜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鸡神明啦,”她特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像是真正关心晚辈的长者一样苦口婆心道,“你想啊,这里都出现诅咒了,一定很不吉利。”
巫女眼里的忧虑不似作假:“说不定悠仁今晚回去就会拉肚子呢。”
虎杖悠仁:“……说的也有道理。”
他默默缩回了想去祷念的手。
本殿除了神像外一览无遗,在里面待了没多久,虎杖悠仁就在巫女意味不明的微笑中,说了句“我去把神社的残秽探查一遍”落荒而逃。
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巫女脸上的笑才一点点变淡,最后面无表情。
【检测到材料‘凶骨’,请注意回收。】
“诅咒”的气息刚进入范围,但地点并不是神社,而是半山腰。
素材自己可没长腿,一定是有人将它们带在了身上,只是不知是花御的同伴还是别人。
看了眼暮色中轮廓不明显的月亮,她毫不留恋,动作轻巧地从山路中跃了过去。
第39章 巫女狐)十一
光线不足, 想要在枝叶繁茂的树林中准确捕捉人影很困难,尤其在这个人还穿着一身暗色衣服,几乎要和树影融为一体。
黑发男人双手拢在袖中, 不紧不慢沿着荒僻的林间山路下山。他脚下用的力气很巧,木屐踏在落叶上没留下任何声音。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座山, 脸上面具般的笑痕变得更深的时候,一声女声唤住了他。
“留步。”
黑发男人蓦地停下脚步, 但身体岿然不动,没有回头的迹象。
背后的人看不见他冷下来的表情, 只听他温声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对啊,”轻快的女声伴随衣摆划过草叶声渐近, 最终在三步左右的位置停下, “我丢了些东西,你见到了吗?”
“并没有。”
“欸,不要那么武断嘛,再仔细想想?”
“这位小姐,”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接着像在袖中翻动什么, “我不过是误入这座山, 刚找到回去的路, 一路上都没见过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样啊,”声音中透出显而易见的遗憾,“那就……”
轻柔的吐息仿佛就响在耳畔, 只在瞬间符纸就贴近了男人的后背:“那就,麻烦你一起留下了。”
死寂中, 雕塑一般冰冷的男人终于半偏过头。
“尊子, ”
额头上一道缝合线在月光中看得分明, 黑发凤眼的男人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
从听到那道声音的第一秒,脑海中就走马灯般闪过了与之相关的记忆。羂索能清楚地说出她的名字、长相,但很奇怪,除此之外的记忆像是被强行抹除了一样,只剩一片被毁坏的空白。
他只能凭借已知的情报合理推断,并且拖延到同伴赶来。
羂索是为了两面宿傩的手指才来到此处的,被他藏匿在神社中的手指封印不知何故出现了一丝缺漏,在彻底失效之前,他必须将其收回。
他自然看见了咒术协会派人来处理事件,也看到了宿傩容器的身影,但只要不留下残秽,就没人注意到他。
——本该是这样。
手指被画满咒纹的符纸缠绕,没有泄露出任何气息,想来这位记忆中的咒术师也无法发现,那她究竟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根据情报,她应该还不知道‘夏油杰’死亡的事实。
哪怕脑海里正盘算着该如何不着痕迹抽身而退,羂索脸上还是露出了略带怀念的表情:
“你还是老样子。”
他刚刚已经发出信号,只要拖延到真人和漏瑚赶来,不管是当场杀掉她还是强行结下束缚,都有把握。
然而,第一步就失策了。
“你谁?”
巫女困惑嫌弃的表情不似作假,看起来似乎对这幅躯壳没有任何感觉:“干嘛一上来就套近乎,你认识我?”
这下连羂索都怔住了。
他笑意收敛,暗紫色的眼瞳不带任何感情地审视眼前的咒术师,一时之间竟然也分不清她是在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忘了‘夏油杰’。
“别说那么多废话,”符纸在眼前闪过,巫女低低的声音透出威胁的意味,“把你身上的东西交出来。”
羂索心底一沉,但面上没有显露分毫。他微微睁大眼,摆出一副不解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