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又笑着道,“但你也算不上全然失败,至少你没有以退位为要挟来要求些什么……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决定。”
事实上,倘若森鸥外打定了主意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失败,更是拒绝去拍自己退位, 将首领之位递交给太宰治的视频声明, 那对于牧野裕司来说的确会稍微棘手一些, 但有着莎士比亚的异能在, 哪怕他只是产生了这个念头一瞬间,他都可以借由莎士比亚的异能将这幕具现为现实。
只是这样一来……种田山头火示意森鸥外转头去看把路灯运送过来的货车,只见那节货车在卸下了路灯灯柱之后,里面赫然还摆着一颗足有两三米高,上面布满了一簇簇锋利的尖刺的超大仙人掌。
森鸥外看着看着,额角倏地冒出了一滴冷汗。
虽然从性格上来看牧野裕司的确跟太宰治八竿子打不着边,但现在看来,至少在折磨人这事上,牧野裕司的的确确是继承到了太宰治身上的某种精髓的……
是的,牧野裕司一开始做了两手准备,要是森鸥外配合,那他就让对方上路灯,要是森鸥外不配合,那更好,直接上仙人掌吧。
反正扎不死人,就当针灸孝敬太宰治他老师了,森鸥外这个年纪也需要保养了,做做针灸有利于身体健康啊……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信了。
这仙人掌还是他自己去挑的,特意在一批仙人掌里挑了个个头最饱满,刺儿也最多最利的,可惜森鸥外太识时务,知道事不可违后果断选择了放弃,这会就派不上用处了。
但这仙人掌是被异能特务科连根带盆地运过来的,生命力旺盛的能和太宰治一较高下,牧野裕司在沉思了片刻后,就拍板决定把这颗仙人掌送去港口Maifa养着了——万一还能用得上呢是吧!
实在不行,等他润了之后让太宰治睹物思人,实在想揍他的话就把仙人掌当成他以缓解‘思念’之情也挺好。
牧野裕司想着想着都快被自己感动了,天哪,连这种细节他都帮太宰治想好了,有他绝对是太宰治的福气。
在森鸥外被五花大绑着吊上了路灯柱之后,莎士比亚只是平静地抬眸瞥了他一眼,虚影构成的牧野裕司就径直把他和路灯一并拖上了高空,开始了快乐的反复蹦极。
对他来说,港口Mafia和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组织没有任何不同,不过是个才成立了几十年,甚至没能在一片地区拥有决定性话语权的组织罢了。
即便他将这个组织拆了克里斯蒂娜都不会谴责他什么,甚至连口头的问责都不会有,顶多只会问一句他一开始动手的原因,这就是超越者的权柄。
而且,他的确欣赏牧野裕司的果断态度,亦承认了他和魏尔伦的实力,也因此,对于牧野裕司的拜托他自然不无不可。
而另一边,虚影构成的森鸥外则是缓缓地坐到了牧野裕司先前坐着的位置上。
虽然让森鸥外本人来说估计他也不会拒绝,毕竟形势比人强,他本身又是最喜欢按那套最优解的说辞来办事的人。
在见到异能特务科已经彻底倒向牧野裕司那一边时他就了然了一点,那就是就算他拒绝对方的要求,此刻的局面也已经无力回天。
事实上,光从他对待太宰治的方式看,就能明白森鸥外对自己的部下根本就无甚信任可言,这次谈判由于需要他自己亲身离开港口Mafia,出于安全考虑,他根本就没有告诉自己的其他部下自己要亲自去跟异能特务科谈判,只是带了少量亲信用来帮他隐匿行踪。
在这样的前提下,就算异能特务科现在让他人间蒸发,他的部下们也未必能发现什么端倪。
也因此,既然无力地挣扎也没什么意义,不如保存些许最后的体面。
而且,但凡他敢拒绝,牧野裕司就敢把他吊仙人掌上小刺剌屁股啊!!
但要是中途把森鸥外放下来再拍个视频也怪累的,牧野裕司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还不如让莎士比亚代劳一下。
虽然他的异能具现出来的人会有很明显的虚幻感,但如果是视频的话,只要灯光合适,背景布置恰当,这种虚幻感就会被最大程度上的削弱,即便是有什么不对也可以将之归咎于是视频拍摄的局限性。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反正等森鸥外蹦完极,牧野裕司会让他补一个更真实的视频的——最重要的是,他准备把这两个视频分次交给太宰治,在给别人留下找茬空间的同时,也给这家伙找点活干!!
不然以【太宰治】的说法,对方当初上位后没多久就彻底掌控了整个港口Mafia,那太宰治岂不是也很快就能腾出手来找他算账了!!
那不行,要被太宰治太早腾出手来,那这仙人掌最后的归属就说不准了!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边的魏尔伦神色冷淡地注视着眼前的废弃建筑物打量了片刻。
身侧的异能特务科的成员恭敬地给他递来了Mimic内部详细的布局与防御措施。
魏尔伦则只是扫了眼建筑的内部结构,却拒绝了对方提供的布防信息,“对付一些普通人还需要这种东西的话,那我也太失败了。”
“请不要小看他们,”异能特务科的成员只知道此刻自己面前的人是一位异能者,却不知对方就是传说中的超越者之一,享誉欧洲的暗杀王,“他们都是自欧洲的战场上逃出来的雇佣兵,可以说每一位都身经百战。”
他说,“倘若不是因为这个理由的话,异能特务科也不会……”
魏尔伦随意地扯了一下自己披在肩头的浅色外套,轻描淡写道,“不必为自己的弱小找借口。”
没等异能特务科的成员出声反驳,这位已经恢复了昔日状态的超越者随意地一摆手,紧接着象征着重力的赤芒赫然萦绕了他的全身,将那双此刻正隐现着杀意的蓝眸掩藏在了异能的光辉之下。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全力出过手了,久到当初与中原中也对决的日子都仿佛是在上辈子发生的事。
身为作为武器而生的超越者,即便魏尔伦再憎恨自己的出身,但是有一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那就是他骨子里的天性就向往着战斗。
先前跟莎士比亚,甚至是那个小组织的战斗对他而言都更像是一点正餐前的开胃菜。
在跟那个小组织战斗的时候,他必须时刻控制着自己的异能,以免让森鸥外发现端倪,而跟莎士比亚对峙的时候,他更多的还是在分心关心自己并不善于体术的弟弟的情况,根本无法全心投入到与莎士比亚的战斗中去。
这两次浅尝辄止一般的战斗根本无法让魏尔伦满意,倘若换成还在欧洲的他,或许已经开始寻觅下一个值得他暗杀的对象了。
但此刻的他已然与这个世界,也与自己的过去和解,即便他依旧说不上对人类的社会有多少归属感,但即便不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弟弟,他也会努力尝试着接受这一切,自然不会重拾当年疯狂的举动。
而此刻的Mimic出现的则是恰到好处,堪称瞌睡来了送枕头。
正好Mimic的愿景也是死在堂堂正正的战斗中,那岂不是各取所需么?
出于这种考虑,魏尔伦甚至没有丝毫要掩饰自己的到来的意思,只是径直落到了那栋废弃的建筑物的入口处,对着举着枪注视着他的Mimic成员招了招手。
回应他的是接连不断地炸开的枪声,那能轻易取走他人性命的子弹在魏尔伦的面前甚至还不如儿童的玩具,他甚至没有出手,只是用那双锋锐的蓝眸冷淡地注视着难以计数的子弹悬停在了自己面前。
在负责守门的士兵彻底打空了身上的弹夹后,依旧站在原地,一步未动的魏尔伦这才略微偏了偏头,轻声问,“只能到此为止了么?”
回应他的是Mimic的士兵径直向他挥而来的匕首,魏尔伦显然对此感到了少许的讶异,即便是在过去他依旧在为欧洲工作的时候,他也很少见到如此不惧死亡的人。
“我为我先前对你们求死的精神产生的怀疑而抱歉。”他抬起手,随意地用手臂挡住了闪烁着冷光的军用匕首。
看似无坚不摧的刀锋紧紧地抵在魏尔伦看似毫无防备的袖口,但却无法给分明只是普通质地,顶多只是价格高昂了一些的衬衣留下哪怕一道痕迹。
“安息吧。”在自舌尖吐出了这句话语后,魏尔伦随意地侧过身,伸手攥住了对方的脖颈,略一施力,拉开了战斗真正的序幕。
而此刻被关在某处房间内的太宰治也听到了远处骤然响起的枪声。
他此刻已经解开了绳索的束缚,自旗杆上下到了地面上,但是由于顾忌着纪德的威胁,他在门口处踌躇了片刻,始终没能伸手去推开那扇门。
但是即便他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在先前被绑过来的时候,Mimic的人就已经搜走了他身上的武器,他本身也不算擅长战斗,此时面对的敌人又不是异能者,而是身经百战的士兵,几乎是他最难以应对的情况的叠加。
他非常确定,无论是他的哪一条消息渠道都没有收到过有类似的组织近期偷渡入横滨的汇报,如果不是纪德的自述,恐怕直到此刻太宰治都依旧被蒙在鼓里。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此刻有理由那么做的人更是只有一个。
而且,身为干部的他即便是已经被森鸥外剥夺了大部分的权柄,他能调动的人力也依旧不是小数目,能那么熟悉他手下的排布与计划,能抓着布防的空隙将他绑过来,甚至是非常清楚他身上带有发信器,并且能将发信器解除的人……无论怎么想,都只有森先生一个人了吧?
虽然他先前一直自信即便是森先生也未必知道他将发信器藏在了哪里,但这或许是他太过傲慢了,因而忽略了这种可能性。
所以,是森先生动的手么?就为了把牧野裕司引过来?
别开玩笑了,那家伙才不会战斗,别说是体术了,那家伙就连枪都不会开,还是他强行按着对方,牧野裕司才迫于无奈地去学了一些枪械的使用方式。
更之前的任务这家伙也基本是耍滑头地丢给了芥川龙之介或是其他人,在中原中也在的时候也基本是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让小蛞蝓去做的。
太宰治对此心知肚明,只是那时的他对此却懒得理会,他才不是什么合格的好老师,虽然他当时给出的任务基本都是衡量着对方的能力制定的,但他根本不在意牧野裕司到底在任务中学到了些什么。
这大抵就是天才的通病,他们习惯了自己接受新事物的速度,也因此往往会对他人感到不耐。
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他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那欠缺训练的后果自然也应该由对方自己承担。
或许看起来无情,但跟他对待芥川龙之介的方式一比,这甚至能算得上是纵容了,至少就算明知道对方在抓住一切机会摸鱼,他都没惩罚过对方。
当然,这也和太宰治自身的观念有关,他本来就是崇尚智慧大于武力的人,见到牧野裕司用各种方式蒙混过任务,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也因此,虽然身在港口Mafia,但牧野裕司锻炼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那真是太宰治都没能他那么能摸鱼的。
直到牧野裕司旗帜鲜明地流露出了对森鸥外的抗拒,毅然决然地在他和森首领的冲突中选择了留在他这边时,太宰治才猛地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就是对方基本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即便身负重力异能,但他的用法却依旧生涩,如果森鸥外从这一点下手的话……
但后来森鸥外却没有给他留下弥补这一部分对方所欠缺的经验的时间。
“不要过来。”太宰治单手扶着门,用额角抵着冰冷的门框。
细碎的柔软发丝缀在他的颊侧,遮住了他的眼帘,也遮住了他此刻的神情,“笨蛋,森先生不会杀了我,但是你……”
“拜托了,不要来。”
第46章
他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从不相信命运会无端垂怜于自己, 而很难说这种观点是否是构成他性格中的控制欲的根源之一, 但是至少在此刻, 他的确正在为并不在他掌握之中的境况品尝着他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
他的确太过傲慢、也太过自我了,只是一昧地笃定森鸥外不会现在对他出手,但却忽略了森鸥外率先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击溃他的可能性——太宰治虽然知道森鸥外同样对牧野裕司抱有敌意,可在他想来,森鸥外若是要动手, 肯定会率先对着威胁性更大的他着手。
他本身就没有什么反抗之心,而他也相信森鸥外肯定对这点了如指掌,那么从他这里下手显然是再简单不过的突破口, 森鸥外又有什么必要舍近求远呢?
但太宰治显然算错了一点,森鸥外的的确确对他抱有真切的杀意, 甚至屡次想过该如何致太宰治于死地, 可或许是出于这对诡异的师徒间最后的一丝情谊,亦或是森鸥外只是单纯不想落下个‘亲手逼死跟随自己一起上位的干部’的罪名, 他最终也没有对着太宰治下手。
或者说,在对太宰治真正下死手前, 他还是给了太宰治一个由他的亲近之人的性命而换来的‘机会’, 一个自我放逐的机会。
在正常的、没有变数产生、亦没有牧野裕司的存在的时间线里,一向以玩弄人心, 蔑视人性著称的港口Mafia的操心师, 最终也正是败在了人性本身上。
他虽然知道魏尔伦此刻已经恢复了异能, 但跟另一个世界身为首领的【太宰治】不同, 他对特异点的研究毕竟并没有已经彻底掌控了港口Mafia的他那么深入, 也并不像对方一样笃定魏尔伦有着彻底恢复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