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只有一昼夜的生命的蜉蝣也会本能地向往着长明的火光,而对来自主世界的牧野裕司来说,这个世界就像是蜉蝣一般的存在吧?
既想贪婪地将真相彻底埋葬,又想让对方远远地离开这样不稳定的世界,人类还真是复杂啊——唯有在这样的时刻,【太宰治】才会恍然意识到,原来在一直被所有人称作冷血的他身上并不是全然没有半点人性的色彩,只是他把所剩无几的人性都投注在了他所在意的人身上,其他人会觉得他冷漠也是理所当然。
牧野裕司瞅了【太宰治】一眼,紧接着在后者莫名
其妙的神色中把他一屁股从床的正中心挤开了一点,又嫌不足地把【太宰治】连人带被子卷都往床沿挤了挤,一个人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大床,紧接着扭头对一脸茫然的【太宰治】说,“我被你气晕了,大概晕个几分钟半小时的,别管我。”
【太宰治】:???
气晕当然是不可能气晕的,牧野裕司只是退回登录界面猛call官方了。
由于有着生物识别系统在,这款游戏登陆时其实不用特地跳到登录界面,在确认了玩家身份后,它会自动对接上玩家原先所在的世界,也因此,一般只有玩家在有问题想要跟官方反馈时才会特地去一趟登录界面。
被call出来的系统对着牧野裕司的ID怔愣了一下,紧接着热泪盈眶道,【你终于出来了!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苦吗?!】
牧野裕司瞥了对方一眼,客气地道,【谢谢谢谢,不要任何套餐,不充会员,不开白呗,没事挂了、不对,你没事那么热络干嘛,我都快条件反射了,我有事要问你。】
系统被他飞快的语速搞蒙了:【呃,等下,其他的就算了……白呗是啥?】
【还能是啥,分期呗。】牧野裕司紧接着问,【说好的开放游戏,你们不会还有时间限制和最终BOSS这种设定吧?】
【当然没有了,】系统冤枉道,【所有玩家的世界都不会有任何时间上的限制存在,不过最终BOSS我不保证?这个是看你们自己操作的?】
【那世界有缺陷的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系统不知为什么突然闪烁其词了起来,【你懂得嘛,服务器是有限的,没有玩家的世界总不可能一直空转着吧?有时候就有被刷新掉的风险,但是请放心,这样的风险对有玩家存在的世界而言是不存在的。】
【不对,】牧野裕司倏地否认了对方的说法,【我记得你说过曾经有玩家存在过,但是到过那个世界的玩家角色死亡删号后的世界也会继续存在下去,只是不会再有玩家角色登入了而已,这样的世界难道不是空转吗?】
就在系统词穷的当口,牧野裕司也没在意对方话语间的破绽,反正只要不影响他打游戏,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这会反驳也不过是他本能地找出了对方话语中的破绽罢了。
【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就这样,拜拜。】
系统被他这番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不是,你等一下?!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在重新读取加载的间隙中,系统的呐喊遥遥地传了过来,【你最好马上回到原世界,再晚的话说不定——】
在短时间内连着被好几个人催快点回去,牧野裕司那不合时宜的叛逆心理‘呲溜’地一下就上来了,干什么干什么,玩开放世界游戏还有人催他赶进度呢?他可是不刷完地图上大半的支线就不愿意走半点主线的人!没见过十里坡剑神吗!
只是这家伙的这番操作明显有些吓到了【太宰治】,对方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闹别扭,一时间想了无数种解释的措辞。
但【太宰治】很快就意识到,牧野裕司好像是真的晕过去了!
他人都快麻了,说睡就睡的人他见过,说晕就晕的还真没见过!
这已经不是‘气性大’这种词汇能解释的了吧??一言不合能把自己气哭的他能理解,但一言不合先把自己气晕了的是什么操作??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我跟别人吵架从来没输过,因为在输之前我都先把自己气晕了’??
说实话这种事还真不好判断,因为以往都只有牧野裕司气别人的份,别人气他好像真没有过!
结果就在【太宰治】既担心又心虚地伸手用指腹贴住对方的颈侧脉搏,打算看一下对方是不是真
晕了的时候,问完了系统话的牧野裕司‘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紧接着两人的脑壳不出所料地发生了一次‘亲密接触’……
当然,显然没有‘亲在一起’这种狗血的情节发生,这俩人只是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脑壳。
牧野裕司当即嗷嗷地捂着脑壳原地打了两个滚,好半晌后才想起来自己能把痛觉关了,当即把这玩意拉到了零,紧接着就恶人先告状道,“你干嘛离我这么近!”
【太宰治】显然不至于跟这个小混蛋计较这种事,他盯着对方的神态略微蹙了蹙眉,刚想说什么,就听到牧野裕司径直跳过了这个话题,“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东西,但放心吧,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对方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你刚刚……?”
牧野裕司点了点头,刚想说没错,他去搞来了点内幕消息时就见到【太宰治】的瞳孔骤然收缩了起来,对方单手撑在他的耳边,神色瞬间沉了下去,居高临下地问,“那么,代价是什么?”
牧野裕司茫然了片刻,“呃,没有啊,我已经付过了。”
谁家游戏中途问官方个BUG还敢让玩家二次付费的,这不得被人骂死?
结果他这话一出,对方的神色好像更难看了!
第118章
而且他在玩之前也看过其他玩家的游玩体验,即便是给了差评的也没有哪个是因为‘世界毁灭’这种无厘头的奇葩原因被干掉的, 如果不是【太宰治】带着一副小白菜地里黄的可怜神态把这种事说的特别言之凿凿,这家伙说不定甚至懒得去跟系统确认。
但是眼瞅着眼前的【太宰治】一副得不到答复就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模样,牧野裕司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
或许是聪明人的通病,无论是哪只太宰治都会对自己认定的‘事实’无比固执己见, 想要说服他放弃固有的想法虽然并非完全不可能,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无疑是相当事倍功半的活。
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牧野裕司觉得自己好像的确不太擅长开导人, 当然了, 不擅长也没关系, 人都有不擅长的事, 反正心理医生擅长就行,毕竟他的确更善于把别人创出精神创伤然后送对方去看心理医生……
而且说谎肯定是不行的,在这种人形测谎仪面前说谎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总之就是麻烦!
似乎是看出了牧野裕司的为难, 【太宰治】放柔了声线,将本就清雅的嗓音氤氲地更加朦胧了起来,他近乎哄诱地问,“所以,是什么呢?”
“没有对我隐瞒什么,阿裕。”他撑在对方耳畔的手肘略微弯曲, 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拉进了一些, 久经高位所浸染出来的气势在这一刻也尽数化为了令人难挨的压迫感, “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这位首领的确相当精通如何让人开口的技巧, 虽然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真正残酷的那一面对着自己在意的人, 但光是对于一些细枝末节的细节的掌控有时候就已经足够。
无论是距离还是神态, 甚至是光线都可以成为可供利用的道具——虽然他暂时还没有将这些做到极致,但如果对方依旧不肯开口的话……
说实话,这人的双标有时候就体会在方方面面,而宰科生物最神奇的一点事,这家伙对自己尤其双标!
他分明就是那种能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对所有信赖着他的人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的人,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意的人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时候,他就不乐意了!而且是非常不乐意!
这可能就是‘我要理解你的全部,但你不可以理解我’的真实写照吧,妈的,樱花妹,没救了。
如果换个人来说不定就已经被唬的连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但就和之前一样,关了感官反馈的牧野裕司这会压根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的迫人气势,只觉得这家伙烦人,“你真的想帮忙?”
“没错哦。”
“那好吧。”他一脸深沉地回答,“好像还真的有你能办到的事儿……”
直说‘这只是个游戏’肯定不行,以往其实也有玩家尝试过这种操作,但结果大都‘不太理想’,而且以【太宰治】这个精神状态来看,他还是别给自己添堵了!不然到时候对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负责善后的不还是他自己吗!
念及至此,牧野裕司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跟对方说起了最终游戏成就的事,他委婉道,“我最初来这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完成一个赌约 ,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我是为了那个赌才会来这里的。”
【太宰治】略微蹙了蹙眉,“这里是指哪里?是广义的‘这个世界’,还是你我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
“都一样,”牧野裕司解释了一句,“虽然我不知道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是怎
么样的,但是在我看来,这个世界是由无数的平行世界构成的,你可以理解为我只是随机到了这里,对我来说,在最开始的时候,哪个世界都没有什么区别。”
眼看着对方倏地抿起了唇瓣,神色间也再度染上了明显的阴霾,牧野裕司立刻补充道,“真正的区别在于我在不同的世界经历过的人或事……你不也一样吗?一直说着你与另一个世界的太宰不同的原因不正是因为这一点?”
他紧接着话锋一转,问起了【太宰治】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思想吗?”
年轻的首领愣了一下,偏了偏头,细软的黑发自然垂落在颊侧,“如果是短时间的话,可以哦。”
“要连你自己都信了的那种?”
“自我催眠吗?虽然有点麻烦,但也可以。”
“那太好了,”牧野裕司喜不自胜,“既然你这么想帮忙,那你要不试着……”
迎着那双罕见地显得有些真情流露的鸢色双眸,牧野裕司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那你现在就催眠自己我是你全世界最崇拜的人吧’这种话!
可恶,并不存在的良心隐隐作痛!
而且如果跟陌生人这么说就算了,跟熟人这么说好丢脸!!要换成是他的朋友跟他说这种话,他能当场‘呸’对方一脸好不好!
这还不够,他说不定还要对对方拳打脚踢一顿,对此他也有理由说的,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不揍对方一顿万一对方膨胀着膨胀着飞出大气层了怎么办?!
说到底,他没法说出实情的根本原因其实也在于,他自己也希望眼前的一切来自真实的世界,而非是一组程序中冷冰冰的数据吧?
不过论坛上对此的讨论其实并不少,还有许多本身身为顶级程序员的玩家也站出来说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一款真实的游戏的——就算做出来,类似的实时反馈产生的数据量也会在短时间内撑爆全世界的所有现存服务器。
但这些也都只是猜测……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玩家终究只是另一个世界的过客,即便是真实存在的世界,能留下的也只有过去的足迹,他们的未来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世界去的。
念及至此,牧野裕司也忍不住有些短暂地失落了一下,只是和【太宰治】这样一emo如果不打断他就能连着emo下去的家伙不一样,牧野裕司的自我调节能力强的惊人,他很快就把这茬甩到了脑后。
虽然‘崇拜我’这种话太丢人说不出口,但反过来不也一样嘛!
“那你可以恨我吗?就是,嗯,恨不得跟我同归于尽的那种?”
而在【太宰治】眼里,牧野裕司在问完那个问题之后,先是露出了少许欣喜的神色,可紧接着,对方的表情瞬间落寞了起来。
即便那种神情消散的极快,须臾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但对于【太宰治】来说,捕捉其他人的情绪是近乎本能的反应,这样的情绪变化或许瞒得过其他人,但是唯独瞒不过他。
就在他为对方莫名的情绪低落感到不安时,他听到了牧野裕司的请求。
眼看着【太宰治】的瞳孔骤然收缩了起来,像是倏地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一般——好吧,他知道这个要求挺神经病的,但是反过来说不是更神经吗?!
牧野裕司无奈道,“只是一瞬间就好,你不是说你可以控制的嘛?”
【太宰治】没有回应,而是垂眸避开了牧野裕司的视线一瞬,紧接着伸出空着的手,在对方茫然的神色中将对方的双手引到了自己脖颈的位置。
无论是对什么人,或是什么生物来说,脖颈都是最致命的位置,哪怕是心脏或是大脑都有着骨骼的保护,唯独脖颈是全然裸露在外的弱点。
更遑论是对于身为Mafia的【太宰治】来说了……甚至,在他加入港口Mafia之后,那时还是首领的森鸥外教给他的第一课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不要把脖颈暴露给任何人。’
但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甚至松开了握着牧野裕司的手腕的手,略微扬了扬头,“用力吧。”
意识到【太宰治】的喉结位置正贴着自己的掌心,自己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时颈侧脉搏的跳动,牧野裕司震惊了,“等下?我的要求不是这个吧?咋地,你这催眠还要点助力吗?那也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