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了一回当初乐妈对她的教导和疼爱,再想想乐清晟那一家子的冷漠,春纤摸了摸耳朵,心里安定不少。再不受欢迎,她也是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宝儿。
人间值不值得她不知道,但她绝对配得上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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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心神,抬头看向黛玉,春纤似笑非笑道:“我一心不愿与他们再有瓜葛,怎么你还总想着我能回去呢?我可没有第二条命再给他们添坑搏富贵了。”当初借着何姨娘和那位贵夫人的冥婚外交,乐清晟也在事后拿足了好处的,不然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成就西北粮道?
当然,真本事有,但有多少是卖女儿的封口费,这个还真不好说。
“…也许是我错了吧。”林如海和贾敏对黛玉太好了,她总觉得天下的父母少有不疼儿女的。
更何况乐家就只有春纤这么一个孩子,纵使是女儿也应该如珍如宝的捧在手心里,就像她爹爹对她一般。
她希望春纤能跟家里将‘误会’解开,这样春纤就有爹娘疼爱了。
其实很多次,她都发现她和爹爹说话时,春纤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羡慕和怀念。所以她才会觉得春纤也是想要回家,想要爹娘疼的。可现在看春纤的态度...黛玉有些拿不准了。
春纤是想要回家,是想自己的父母,可那些感情真的跟乐清晟那家人没半点关系。
她想的是那个在现代只是普通家庭的家,她想的是那对在现代只是普能公民的父母,想她的女士优先,想她的工作不分贵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
……
春纤和黛玉谈论乐家事时,新上任的忠诚候夫人柯氏也在想着她那个凶多吉少的女儿。
中元节的生辰,一出生就害她伤了身子,以后子嗣艰难。这不是晦气的克母克手足的命数又是什么。
自她离了这个家,刻薄寡恩,愚犟无知的婆母,搬弄是非,狐媚子的何姨娘都被打回了原型,整个乐家再无人掣肘她了。这几年,妾室纳了不少,却没一个能生出贱种,母凭子贵的。老爷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如今虽没了一条胳膊却因此封了候爵。一桩桩,一件件的喜事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当初她大义灭亲时有多么正确吗?
她没错。
她一定不会错。
坐在进京的马车里,柯氏一遍遍的想着过去的事,一遍遍的强调她没做错。可手里握着早年女儿绣给她的荷包却已经磨得针线脱落看不清原本的花样了。
她心里不是不明白女儿的无辜,可若叫她重新选择,她仍旧还会如此做。
既是她生的,她就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
深吸一口气,柯氏看着身边的婆子,低声问她,“那件事有消息了吗?”
“尚无。”婆子摇头,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老爷也没表示要接了老太太和姨娘入京,太太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你懂什么?咱们那位老爷最是个沽名钓誉的东西,如今他又伤了,心里指不定想了多少。等咱们到了京城,一定会找理由将那老不死的接到京城。不过...何姨娘年轻不知廉耻,不过妇道,被老太太撞了个正着。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就,”柯氏冷笑,“她们害了我儿,我岂能容她们好过。之前担心丁忧会影响老爷的仕途,如今,哼,我还怕什么。”
丁忧,这就是爵位和官位最大的区别。
不现在弄死这对姑侄,真等乐清晟想要尽孝的时候,让她们上京给她添堵吗?再一个,虽然何姨娘的孩子都夭了,但她至少怀过生过,可他们府里的这些侍妾通房却是一个都没怀过。时间长了,再叫乐清晟觉得只有何姨娘能坐胎,再为了子嗣计将人接回来,那她女儿那条命岂不是白丢了。
贴身婆子见柯氏都这么说了,见再没言语。只拿起茶壶给柯氏倒了杯热茶,便又退回一旁了。
端着茶的柯氏,双眼看着马车外,心里却又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再给乐清晟纳几房不能生养的妾室了。
柯氏可以很肯定的保证会对过继的孩子千好万好,视如已出。但你叫她善待庶子,那抱歉了,为了不叫自己再做出更残忍的事来,柯氏非常‘不期待’乐清晟有庶出子女出生。
如今乐清晟得了候爵,所出子女都是候府子弟,这事又叫柯氏觉得这些又是用她那可怜女儿换来的。
她女儿享受不到的,贱种也休养。
幸好柯氏的这一番狼外婆式爱女心思没被春纤知晓,不然她都要替同原主难过了。
╮(╯╰)╭
乐家进京的女眷坐了好几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进了腊月。
忠诚候府是收上来的犯官家产,里面雕栏玉砌,相当奢华,看得那群出身不好的妾侍通房目瞪口呆。
“来的路上,便寻思着在京城给老爷再纳几房妾室,这几个,”柯氏先是关心的了一回乐清晟的身体,又抹着眼泪说了句‘悔叫夫婿觅封候’的话。温柔的说完,脸上还适时出现一抹羞愧,“都是妾身平日管教不利,倒给爷丢人了。原也不怪她们。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初来京都难免有些失态。想来假以时日,也就好了。”
“你已极好,切勿妄自菲薄。”听到柯氏这么说,乐清晟连忙开解她,“你平素待人宽厚,我是尽知的。只如今咱们家要在京城定居,规矩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松散了。”
“妾身晓得。”说完拉起乐清晟完好的那只手,轻轻的放在她脸上,“一晃经年,再回到京城,我都老了。还记得当初老爷在庶常馆学习那会......”想她不过一秀才之女,竟然成了候爵夫人...还是她挑男人的眼光够好。
“是呀,我们都老了。”乐清晟看着双眼仍旧满满是他的女人,心里也是一阵感慨,年少初遇,一往情深。
“想跟老爷商量件事。”铺垫的差不多了,柯氏才笑得有些忧伤难过的看着乐清晟说道。
“何事你作主便是,无需问我。”出于对发妻的信任,乐清晟说的很大方。
“此事不比寻常,总要和老爷商量过了才好安排。”
用左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乐清晟才淡笑的说道:“那你且说来听听。”
“是妾身想要接了老太太入京养老的事。”柯氏摇头,“纤儿的事,老太太固然有错,可她也是一心为了老爷着想,这才受了奸人蒙蔽。如今咱们都不年轻了,老太太更是有了春秋,留她一人在老家,不说老爷和我时常惦记,就是外人看了也不像样子。倒不如接了她来京城居住,两相便宜。
至于何姨娘,她到底年轻些,时间长了再惹出什么事就不好了。秋里,临县便出了那样的丑事,整个家族都跟着抬不起头,妾身当时就惊了。只那时候老爷不在家,妾身不敢善自做主这才拖到了今日。若老爷准了,明儿妾身便打发人先送封信回老家。等开春天暖和了再派人接老太太上来。”按计划再过三五天,那边就应该有消息送过来了。
“若我们的纤儿还活着,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想到这阵子被林如海那炫女狂魔炫的心肝脾肺都疼的经历,乐清晟也开始思念自己的女儿了。“难为你如此贤惠不计她老人家的过处,只是母亲一来,又要委屈你了。”
当年母亲如何为难刻薄自己这位柔弱贤惠的妻子,乐清晟至今想起还历历在目。
“再怎么说她都生养了老爷,我也只有尽心服侍的,何谈记恨呢。当年纤儿的事一出,我是真的,若不是舍不得老爷,妾身再不肯活着了。”柯氏温柔的看向乐清晟,说出来的话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要感动了。“这些年,妾身也时常会想当初的事。既然没见着,没见着,就当我们的纤儿还好好的活在某个地方吧。”
“但愿如此吧。”若没有林如海那些日子的狂刷她闺女,乐清晟也许对那个被冥婚的女儿仍旧少了几分真意。如今...叹了口气,乐清晟心里犹为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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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那天,宫里开了宫宴。林如海为了这场宫宴在家里吃了不少东西不说,还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上一次参加宫宴还是五月里,那时天虽热,但发生的事却叫人心和身体里的血都跟着凉了。如今都腊月了,林如海觉得他更应该做好保暖准备,天晓得这皇家宫宴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林如海早早就入宫了,黛玉一个人在家过的腊八节,没意思的直闹春纤。
“遇袭的事到现在还没个眉目,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般胆大妄为。爹爹前儿上折子请辞,当今还说要留爹爹过了十五再说。”黛玉拆了春纤的头发给春纤篦头发,一边篦头发,一边跟春纤嘀咕,“老太太前儿还打发人接过我去小住,我拿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扬州的话给推了。就这,她老人家还说叫我和爹爹去那府里过除夕呢。”
春纤一边听黛玉嘀咕,一边看着看着镜子里披头散发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的掀开了厚厚的流海,然后下一瞬间又将流海重新归了位。
第九十一章
掀开厚厚的刘海, 一张精致小巧,秀气可爱的脸蛋绝对比盖上刘海的时候惊艳三分。可惜...这张脸越长越像柯氏了。
乐家老太太,原主的亲祖母之所以不喜欢这个嫡出孙女, 也许最大的原因就在这里了。
春纤也不喜欢这张脸。
她的不喜欢应该是和乐家老太太是一个原因。
谁叫柯氏那女人太狠太毒了呢。
唉~
其实在刘海发根部,额头与头发相连的地方还有一条疤。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但若发现了,就很难忽视它。
春纤有时候不禁去想,当初可能就是因为这道疤她才来到这个世界。
这个时代有妇人露额头旺夫的说法,所以女子成亲后都会将刘海梳上去。没了刘海的遮掩, 这疤必然很显目。
黛玉说可以多弄些额链,华胜, 以及精巧别致的抹额来遮掩一二。但无论是黛玉还是春纤都明白那疤痕的位置太靠上,遮是遮不住的。
按这个时代种种奇葩风俗,就算她回乐家做了候府嫡长女, 有这么一条破相的疤立在脸上,她也很难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
其实在春纤看来,这条疤已经比前几年浅多了。
这几年她重金淘换了不少祛疤膏和祛疤偏方,相信过几年就算不能去除掉,至少也能淡上许多。
春纤记得原着里宝玉被蜡油烫伤了, 脸上抹了药,还被马道婆的术法折腾掉半条命,最后事过境迁脸上都没留疤。到时候她也可以参考一下那个药,至于请那位开药的太医帮忙看看的事...春纤摇头, 就冲这张跟柯氏越发相似的脸,她也不敢做这种冒险的事。
柯氏成了候夫人,又进了京城,以后生病保养自然请的是太医。若真叫太医发现她们俩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打听一回乐家的事,指不定就将她卖了。
春纤不停的打量镜子中的自己,虽然长的不太合她的心意,但不得不说,她真的是越长越好看了呢。
嘿嘿~
如今看来呆在荣国府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见外人的圈养,而跟黛玉离开京城去扬州那就是永绝后患。
对了,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她得好好盘算一回如果不幸被乐家人发现了,她要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的逃出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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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人家跟你说话呢。”黛玉嘀咕了半天,等不到春纤回话。一抬头就见春纤对着镜子露出一脸的痴迷陶醉,直接被春纤气笑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甭管老太太说什么,林大人都不会去荣国府过年的。倒是年初二会带着你去荣国府拜年。我要是你,我就想想如何在林大人回扬州的时候跟着一道回去,以免再生什么事端。”将篦子换成梳子,春纤又使唤黛玉给她梳头,“林太太的大祥是在秋日里,办完了大祥没几个月就是除服礼。等除服礼结束了,哪怕老太太再派人来接,你那时在扬州,去不去的自己说了算。可你现在就想跟着林大人回南,老太太定然不会放人。”
没撕破脸的前提下,林如海都没有太好的理由接黛玉回家。
“外祖母守着自己的儿孙还要叫别人的儿孙守着她,也不想想我家里就只有爹爹一个人,爹爹又只有一个女儿,他一个人在扬州多独单。”小小的叹了口气,黛玉一脸小忧伤,“不管如何,这一次我是一定要跟爹爹回南的。”
早前听老太太和薛姨妈聊天,就听说薛姨妈自打出嫁,这么多年头一朝回京城,父母兄姐竟是多年未见了。转年她就八岁了,如果十五岁嫁人,那她能陪着爹爹的日子就只有七年了。
要是嫁到外地,她都不敢想像她得多想爹爹。
春纤没想到黛玉还想了这么多,当即就有些想羞她。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挺没意思的,便什么都没说。
毕竟刚刚她也想了嫁人的事。
╮(╯╰)╭
黛玉这个年纪,虽然也知道了些什么事要害羞。但实际上她对婚嫁之事仍旧懵懵懂懂的。说起这个,想的都是离开家的别离,而不是嫁人的羞涩。
“那有什么。林大人那么疼你,你就叫林大人给你招个上门女婿,你将人娶回来,就像贾琏娶凤姐儿,贾珠娶珠大奶奶那样呗。”
黛玉歪头想了想,然后眉眼弯弯的笑了,“也对哦!”
见黛玉笑了,春纤也笑了,“等林大人从宫里回来,你就去找他说,叫他现在就给你琢磨个小女婿,以免好的都叫人挑走了。”真想看看林如海听到他闺女这话时,会不会惊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