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铁还需自身硬,贾琏如今的能力确实不足。而这什么《天工开物》虽然不曾听说过,可其中关于农桑、机械的研究却十分透彻,其中好些法子是现下百姓并不熟知的,可看着成效却十分不错,若是真的能化为己用,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王熙凤沉吟良久,拿过那本《天工开物》细细的看。
许是因为林如海从前管的是盐政,故此王熙凤第一个看得,就是第五卷《作咸》。
盐铁乃国之重器,如今大干国百姓所食用的盐,多是由海民熬煮晾晒而来,价格高昂,寻常百姓购买还要限量,十分不便。可在这本书里,居然还写了池盐、井盐等其他寻盐制盐之法,实在奇妙。
王熙凤手点著书卷上的一行字,露出狂喜之色:凡西省阶、凤等州邑,海井交穷。其岩穴自生盐,色如红土,恣人刮取,不假煎炼。
这什么岩穴里头,居然有现成的盐!
省去淘洗熬炼的功夫,只运输而言,能节省多少功夫银两。
王熙凤不由得展望起来,若是自家能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并上报陛下,说不得便能入了陛下的青眼,换个实权官位当当。纵然不能得陛下赐官,但想必贾琏能在他老人家面前挂个名儿,日后再要筹谋什么,便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王熙凤更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一字一句从头开始研读,果真又发现许多奇妙之处。只是那里头,并没有玻璃的制作方法,想着0085给的那些奖励方子,王熙凤起了不少心思。
前面几年,她连续怀胎,又兼之贾家府中万事不稳,还有系统任务要完成,故此并没有往外头使什么劲儿。如今贾家上下已经被她都捏在了手里,系统布置的每日任务和常规任务,如今每天只用一个时辰,便能轻松完成,不需要多费什么心思了。
或许该寻几个可靠的人选,把那玻璃铺子开起来,如今大干国的玻璃多是舶来品,价格昂贵的紧,一尺见方就要好几两银子。若是自家真的能做出来,日后子孙后代都不缺银子使唤了,钱能通神,有了钱能办多少事儿。
想到就做,王熙凤唤了平儿进来,两人从她的陪嫁中挑了十来个心思灵巧,又有忠心的,送到了郊外的陪嫁庄子上,一并送去的,还有玻璃烧制和吹制的工艺方子。
王熙凤给了他们三个月的时间,明年开春的时候,就要见着成效。
安排妥当了这件事,王熙凤继续读书,顺带等着贾琏归来。
临近年节,林如海宴饮颇多,他膝下无子,又觉得承了王熙凤的大恩,故此只把贾琏这个外侄儿作亲子看待,去哪里都带着。而贾琏呢,素来精乖的很,林如海既然递了梯子过来,他可不就顺着杆子爬,服侍这个姑父比从前对贾赦还用心十倍,一时间传为佳话。
贾赦在家中听到了,只嗤笑几句,便放任不管了。他虽然窝囊,可也知道贾琏跟着林如海,比跟在他自己身边强些,总归那是他亲儿子,百年之后供奉的是他的牌位,其他的便随他去吧。
临近亥时,王熙凤主仆俩人,这才迎回了醉气熏熏的贾琏。
王熙凤亲自拿了热帕子给他擦脸,又吩咐平儿:“去把准备的醒酒汤端来,瞧瞧这一身的酒气!”
贾琏闻言嗨嗨一笑,自己接了帕子:“奶奶不要动怒,我何曾真的喝醉了呢,左不过是做个戏罢了。如今姑父得了户部侍郎的官儿,多少人奉承他呢,今儿酒席上各个都要灌他酒,还有几个要把家中庶女送予姑父为妾,我作为姑母的亲侄儿,岂不是得帮着拦一拦。”
“谁知道那些人,越发没了规矩,竟然合伙灌我一个。你想想爷有几个胃,能撑得住他们饮牛一样的灌,最后只得失手打翻了酒杯,装作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这才和姑父一起脱了身。”
贾琏擦干净手脸,接过平儿端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又舒服的躺在炕上叹气。
王熙凤见此撇了撇嘴,拿出那本《天工开物》出来,递了过去:“二爷别忙着睡,且看看这本书,得用不得用?这是我手下掌柜的无意收来的,下午我翻了翻,觉得这里面的东西也很是有趣。”
贾琏漫不经心的接过来,只随意翻了两页便坐直了身子,脸色神情严肃起来。
默不作声看了许久,外头座钟响了十下,平儿小心进来问道:“夜深了,二爷和奶奶可要安歇?”
贾琏这才回过神来,起身拿著书卷道:“爷不困,我去书房歇着,你服侍你们奶奶睡下吧,明儿一早还得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王熙凤见此也不拦,只唤了丫鬟进来,吩咐把书房的烛火照的亮亮的,不可伤了眼,又叮嘱小厨房备下夜宵,这才叫平儿为自己洗漱,自己独自歇下不提。
书房的烛火亮了一夜,第二日王熙凤起身的时候去看,就见着贾琏趴伏在桌案之上,眼下一片青黑。
“二爷也太勤勉了些,苦读也不是这一日两日的功夫,昨晚雪下的大,您又一夜没睡,当心熬坏了身子。”王熙凤闻言软语,妥帖细致,“如今天儿还早,外头若是没有什么事儿,不如爷就先睡个回笼觉,省的走了精神。”
贾琏却摆手拒绝了:“不妨事,我方才睡了一个时辰,现下已经补足了困。那书确实是好,你说的那掌柜的这次是立了大功了,就说我的吩咐,赏他两百两银子!”
王熙凤嗔了他一眼:“二爷好生阔气!张嘴就是两百两银子,却从哪里来呢,正值年下,各处采买打赏送礼都要钱,您如今又横插一脚,我是能变出银子来不成?”
贾琏忙赔笑道:“好奶奶,从我月例银子里扣就是了,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不够,还得让奶奶为我贴补一二。”
王熙凤倒不至于吝啬这二百两银子,闻言只哼了一声,也就应下。
时辰还早,王熙凤想着贾琏昨夜疲惫,忙叫小厨房送饭食来。
两碗燕窝粥,几碟子清淡的小菜,外加几样现做的点心,虽不繁复,但却极为暖心。
夫妻二人对坐着用了些,一个忙着出府去筹备,一个起身去荣庆堂服侍贾母,倒是不必赘叙。
一晃便是年节,各种热闹欢喜不必言说,非但贾家,京中各家都欢庆一堂。陛下解决了江南官场隐患,心中大喜之余,下令全城解除宵禁,直到元宵过后再戒严,一时多少百姓出门闲逛凑趣,好一番太平盛世之景。
过了元宵节,天气还寒冷着,时常会落下大雪,可即便如此也不曾阻了贾琏建功立业的心。
他如今年岁不小,膝下一子一女,连平儿都有了身孕,合该为妻儿美妾做打算。再者,贾琏这段时日跟在林如海身边,见惯了朝中高官大臣,听着他们侃侃而谈,何其潇洒气派,心中也不免羡慕。
贾琏原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公子,他为何要把自己的一生,蹉跎在家宅琐事之中呢。天地广阔,林如海既然领着他窥见其中一角,贾琏自己便想要竭力去争一争。
王熙凤知道他的心思,也心中欢喜,除却为他备足出行的衣物干粮,得力的随从人手外,又给了足足的银两,只求他出门在外能更方便些,不为钱财所累。
贾琏感念于王熙凤的情谊,自然对她更热忱三分,夫妻俩临近分别之际,反倒更显情浓。
贾琏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时间,而王熙凤在家奉养公婆贾母,外头的玻璃铺子也开了起来。只是那玻璃铺子实在赚钱的紧,王熙凤为着长远打算,并没有大咧咧的张扬出去,只和黛玉书信一封,托了林如海的名儿,还分了他一成利润。
林如海不爱财物,虽然应下了此事,也只把那些利给了黛玉,权作是零花钱,只叫她买些胭脂水粉使唤。
七月流火之际,刘姥姥又带着大包小包的来了,她家今年田里收成好,特特选了最好的瓜果菜蔬,要给王熙凤等人尝尝。
平儿临盆在即,小红成了王熙凤的左膀右臂,此次便是她出门来迎:“刘姥姥,快快进屋来。我们奶奶时常还说呢,多亏你给姐儿取了个好名儿,她从那以后睡觉实了许多,不会再无故夜啼了。”
“阿弥陀佛,有用就是我的功德了。”刘姥姥爽朗一笑,跳下骡车,“这是我家里自己种的,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难得干净。我挑了最早的一茬,送来给老太太、太太和奶奶尝一尝,也算是我的一点子穷心。”
小红展颜一笑,吩咐后门的小厮婆子卸车,又拉着刘姥姥进了门:“难为您老人家费心想着我们,这天儿还热着呢,快快进来喝杯茶解解渴。”
刘姥姥笑着应了,又问道:“奶奶和平姑娘近来可好?我在家中也时常念着她们呢,只是离着城里远,不得进来拜见。”
小红笑得更开心了:“都好都好,姥姥还不知道吧,平儿姐姐有孕了,如今已经快九个月了,正是姥姥您上次走了没几天查出来的呢。我们奶奶还说呢,您果真是个有福气的,非但庇佑了我们姐儿,还给平儿姐姐带来了运气。”
刘姥姥闻言忙念了声佛,又说都是平姑娘自己的福气,自己只是赶巧云云。
王熙凤得了消息,有意让刘姥姥在贾母面前讨个好,故此在和丫鬟回话时,就没有多避讳什么:“难为她大老远来一趟,还带着那么多的东西,留她歇一歇吧。叫人准备茶饭,若是天儿晚了,就留姥姥住一夜,明儿再家去。”
贾母隐约听见了,兴趣盎然的问道:“什么大老远的,谁家的姥姥?”
王熙凤忙笑着回道:“是我本家的一位姥姥,从前和我婶娘相熟,和太太也是见过的。去岁寒冬时候来咱们府中问好,我见她家外孙子伶俐,送了些表礼过去。那姥姥却记下了,这不,今年她家下收了东西,便给咱们府上送了一车来。”
贾母听了赞道:“好知情意的人家,我最近正想找个积年的老人说说话,偏自己懒怠动弹。既她来了,就是我们有缘,快请进来我见见,亲戚间原该好生亲香亲香才是。”
下面丫鬟自然笑着去了,不一会儿,带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进来了。这男孩只三四岁大,样子长得憨厚可爱,倒是不必避讳什么男女之别。
刘姥姥刚一进屋,就带着板儿拜下去:“给老寿星请安。”
贾母忙命鸳鸯和王熙凤去扶:“老亲家忒的多礼了,咱们亲戚坐着说话就好。”
一时见了板儿,给了表礼之后,又叫人去把茂哥儿、巧姐儿抱来,让他们三人一处玩。
一时叙过了年庚,问过了寒暖,贾母方笑道:“老亲家该来多走动,我老了人懒着,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记不得了。日常只在家里待着,我这些儿孙们都还好,闲时也陪我说笑几句,有那嚼得动的呢,我就吃两口,累了了就睡一觉,旁的亲戚来了,我也不见,怕人笑话。”
“这就是老寿星的福气了,我们倒是想在家里,却不能,那庄稼地里的活儿谁干呢。”
刘姥姥奉承了一句,贾母心中也自得,只是不好明说,只打趣自己是个老废物罢了。
末了又问:“方才我听凤哥儿恍惚提起,你带了好些个瓜菜来,我心里正想这个吃,快去叫他们收拾了,晚上就摆这个来,又干净又新鲜。”
刘姥姥闻言忙笑道:“这是个野趣儿,难得老太太喜欢,就是尽了我们的一片心了。往后我时时送了来,依着我们倒是想鱼肉吃,只却吃不到罢了。”
贾母谢了她的心意,又留她住下:“若是不嫌我这里呢,就住几日,你们那园子原是好的,我们家也有个园子,你也逛逛。园子里头也有些果子什么的,你家去带些,算是走亲戚一趟,邻居们问起来,也好说话。”
王熙凤听了,忙命丫鬟去收拾屋子,又笑着凑趣:“我们家空屋子还有几间,姥姥您安心住下,我打发人去您家里送信就好。我们老太太这些日子懒洋洋的,您有那什么山野的趣闻故事,说些给我们听听,大家乐呵两日才好。”
刘姥姥推辞不得,只好应下住几天:“如此也叫我这老婆子开开眼,和老寿星多说几句话。”
贾母自然更高兴,又叮嘱王熙凤等人不许戏弄刘姥姥。
王熙凤感念刘姥姥的情义,自然不会如此作为,含笑应下不提。
待到吃罢饭,王熙凤带着小红和新提拔的春柳、夏竹几个丫鬟过来:“姥姥安心在家中住几日,松散松散再家去。我身边这两个小丫鬟倒听话,先在姥姥身边服侍着,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和她们说。”
说罢,又留下几套新衣裳,看身形刘姥姥和板儿的都有,这却是她细心,不想让府中人轻视了这祖孙俩去。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古来通用之,刘姥姥祖孙衣着简朴,贾家的人难免不会轻视他们,这不是王熙凤想看到的。
好在有王熙凤的示意,底下人到底不敢太张狂,而刘姥姥很是乐天知命,为人又风趣幽默,倒是大大的讨了府中上下的欢心。
尤其是贾母,极爱刘姥姥的为人,每每自己用饭的时候,都要挑那软烂易克华的吃食,分与刘姥姥几样。
如此过了四五日,刘姥姥正待请辞,却忽然听到丫鬟来报,平儿发动了。
挣扎了好几个时辰,太阳快要落下去的时候,平儿生下了个女儿。贾母和王熙凤都很高兴,当即就提了平儿做姨娘,还发还了她的卖身契,如此身份上也算是贵妾了。
得了这件喜事,刘姥姥倒是不好即刻就走,又留下过了洗三礼,才带着贾府众人送的大包小包东西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