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 之 追逐 上----林泉清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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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心中倍感悲凉。
  晓枫敏锐地用眼角的余光撇到了两侧的喽罗动作的细微变化,不免又牵动了嘴角——看来,我还没有露出什么破绽,那么……晓枫装作没有看见一般,却暗暗注意记着两侧石壁上的凸凹处,用谱曲的办法,将不同程度的凸凹想象成曲波,要不然还真的没有办法记住。
  羽,看来我的琴还没有白学,除了可以弹给你听,或许还能救命。莫不是从我多年前开始学琴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发生这一切么?
  许久,直到走到两边的石壁开始变窄、变平时,晓枫才收起飞速运转的记忆,偷偷长吁一口气。前边散开的队伍收拢了,倒像是要保护晓枫一样。
  快要到了吧……前边,会是什么?
  晓枫突然感到心中被塞得满满的,他明白那是什么——他的责任。
  石门推开的声音苍白地划破山洞里的寂静。晓枫确定,他在门被推开的那几秒钟里,有一瞬是闭着双眼的,可是下一秒却又重新睁开双眼,强迫自己去看去听。
  “你终于来了。”钱鼎的声音低低响起,牵动着晓枫的目光开始往里寻着。黑暗中,两个人影相叠。晓枫突然心跳加速,在胸腔里有力地跃动着。似乎……总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那么另一个,会是谁呢?
  灯火豁然通明。
  晓枫在火把照亮山洞的同时,不顾眼睛被晃得生疼而惊得瞪大了双眼。的的确确是两个人啊,原来真的是两个人,可……晓枫突然觉得是造化弄人了,怎么会啊?
  路遥! 居然是路遥!
  “你……”晓枫虽不知该说什么,却还是开了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遥没有回话,而是笑着望了钱鼎一眼,然后从对方的膝盖上轻轻跃下,站到钱鼎的身边朝晓枫无辜地看去。那眼中的得意与邪恶伪装的太明显,晓枫一眼便看穿了路遥的眼神。
  晓枫的眼睛被刺痛了。他们……路遥,何必呢?要隐藏起自己干净的眸子,心里不会痛吗?为什么和我演戏,逼我鄙弃你?
  “你很疑惑,对不对?”钱鼎了然似的发问,说着还拉过路遥重新放在自己腿上,一边轻轻捋着对方的发丝。目光只疼惜地在路遥身上游走:“疑惑你的朋友为什么还没有死,甚至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以这种动作和这种方式和你相见。对么?”
  “算是吧……我的确是想知道。但是就目前来看,您似乎不必解释什么了。”晓枫压抑着心中的钝痛,故意不去看路遥不安自责的眼睛,深呼吸道:“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所代表的意思,我太熟悉了。但是我没有想到,路遥竟会是您的人呐……”说着话锋一转,“路遥,你真的会骗我么?为什么?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啊。”
  路遥美如夏花的微笑被生生卡在了一半,僵硬得无法作答。他轻轻捏了捏钱鼎的手指,却不知如何和晓枫说。他本不是演戏的料,更何况要他违心去演,违心去伤害。要说,是他自己把他的主子看得太重了么?
  这要叫我怎么开口。其实晓枫,我真的拿你当朋友看的。路遥低下头,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忧伤。
  “你呢?你为了欧阳飘羽,会欺骗朋友么?”钱鼎像是回护着路遥一般,轻轻赶他下去。路遥顺从地站在墙角观望两人,不再作声。
  “他不会让我站在两难的选择上,我相信。”晓枫微笑道.
  “对,他只会让你站在危险的导火线上,我看见不止一次了.”钱鼎饶有兴趣地陪他玩这种文字游戏,话里掩饰不住的嘲讽。
  “那又如何?”晓枫反问,字字珠玑:“我在危险圈里,他在危险圈外,他把害怕和心疼留给自己,把责任和压力留给自己,却把却把信任和勇气传给了我。起码,我知道他现在一定不会比我更好过。”
  “那倒是。”钱鼎居然认同似的点点头,却又似漫不经心地加一句,“可是我却担心,这种害怕和心疼马上就要转移到你身上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晓枫眉一挑,心下顿时直冒冷气.
  “没什么,可你要知道,爱情这种东西,没有人说得清呐。”钱鼎开始无聊地把弄着一根鞭子,晓枫这才注意到山洞另一侧堆满了骇人的刑具。
  “你若是想用这些东西换我屈服,未免太单纯了些。”晓枫稍稍松口气,轻笑无畏道,“想你是调查过我多遍了,我易晓枫怕苦怕痛不假,但是我这个人强得很。少说这些,哪怕是你搬来了天底下所有惨烈的刑具,我若不松口,你能得逞吗?”
  钱鼎倒是耸耸肩,无所谓地眨眨眼.“别抬举你自己了……若是给你准备的,用不着这些,我害怕一次玩大了把你玩死了,就你这底板……哼……”
  “你……”
  “放心好了,它们还没有到该到的地方去,这只是临时放置的地方罢了。再过几个时辰,才真正能用得到。”钱鼎抚摩着光滑的铁棍,不禁令晓枫隐隐觉得这些东西的力度似乎真的不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难道是……羽?但是想到这,晓枫就觉得汗毛都立了起来。这种深深的恐惧感却告诉晓枫,他真的猜中了。钱鼎要的,不就是他害怕屈服吗?普天之下,怕也只有这一种威胁,能使得骄傲深似海的人屈服了。
  “总是动你有什么劲?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动你的,更不会动那个公主。要她,只是多留一条后路罢了。”
  晓枫上前一步,紧逼着对方的双眸.“你能有什么后路?别废话!你到底要干什么?!”
  “好吧好吧。”钱鼎妥协似的摆摆手,“公子倒是心急得很。我只是觉得,总是那小子保护你……未免太俗套了些吧,其实我倒是很想看一出美救英雄呢,呵呵."
  “他在这里?”晓枫忍不住惊呼.
  “还没有,不过很快了。”钱鼎很认真地把刑具重新堆好,然后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凑到晓枫耳旁很戏谑地笑着.
  “我说,你该不会认为这游戏快结束了吧?可是我怎么觉得,我还没准备要它开始呢?你急什么?”
  晓枫单薄的身体在阴冷的山洞里突然一抖,身后由于钱鼎言语间的吐气竟起了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
  还没有开始么?那么,会以谁和谁的惨烈结束呢?

  第十章 东西兼程

  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冷,已经五月了,可是京城远郊的夜晚还是很凉,再加上靠近这么一座冷山,寒风卷着残花落叶,吹得人直打颤。
  帐内,炉火正旺盛地燃烧着,火苗把这巴掌大的一块土地舔得倒是分外温暖。火炉旁边,欧阳和德王爷都在。欧阳此刻终于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德王爷一眼,手指似乎有意无意地缩紧了,埋下头去重新扫了一遍手里的东西,又复抬起头来凝神注视着德王爷,欲言又止。
  “别看了,是真的。”德王爷把欧阳手中的一摞纸夺下来,放进火盆里点燃,顷刻间便变成了一堆黑灰,尽量轻描淡写道:“其实,也没多大损失……他这次动作太大了,皇兄那边已经下旨协查这事了。依我看来,朝廷的人最迟……应该明早就到了吧。”
  欧阳回过神来,把茶杯用力往桌子上一摔,怒道:“我是真的不明白,他钱鼎到底是发什么疯!居然叫人放火烧了德王府?他怎么不去烧我欧阳府?哼……” 也说不准是和自己生气,还是在和德王爷生气,或许只是单纯地气钱鼎欺人太甚……欧阳的怒吼竟让帐外的小兵闻言哆嗦了一下。
  “也没那么严重,”德王爷抬手按着激动的欧阳的肩膀,硬把他按坐了下去,叹口气道:“幸亏发现的及时,烧了两个库房而已。还好那里长久不用了,几堆柴火木头,丢便丢罢。”
  欧阳彻底气晕了——手下几乎是一个时辰一上报,就在这短短一下午时间,钱鼎他……杀了他自己全部的家眷已经足够奇怪,这还不够,还要再烧了德王府?分明是不想善终!想来,自己惹上这么一号人,牵连了晓枫玉儿不说,却害研寒差点被人放火烧了王府,这也太……欧阳想到这里,心烦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倒不重要……我只是觉得,事情糟糕了。”德王爷踌躇半天,才谨慎地说出憋了很久的一句话。“他这样做,摆明了是不想活,亦不想让家人生,是不是可以说明他这次只是单纯地要报复呢?我们怕就怕这样,这个人若是没了欲望,到时候若是连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那晓枫和玉儿不也……”
  “好了!”欧阳心急火燎地打断对方,不停地揉着鼓动的太阳穴。这种事情,他心中自然也有数,却还是无法接受。“总是这样,未免也太被动了!我们甚至不知道具体情况怎样……这样吧,今天晚上,我们必须得有所行动。”
  “嗯,也好。但是营救的事还是等等,明天朝廷有人协助,会方便很多。既然他要玩命,我们不能来硬的。今晚若非要做点什么,我们倒不如上去探探山路,也省得明天绕了弯再耽延时间。”德王爷望望刚刚发暗的天色,“那样只怕也得再等个三五时辰,要趁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去,动作毕竟不能太大。”
  “怎么都好,总之我坐不住了,你安排吧。”欧阳点头,随即又不放心似的叫人进来,吩咐道:“抽两小队人马,叫他们先抓紧时间睡一下,养精蓄锐,四个时辰之后跟我们上山!”德王爷见状无奈地笑了,轻轻搭住欧阳,玩笑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要强?”说罢又不得不抓住小兵叮嘱了很多句,才挥手放他回去。
  欧阳并不理会,只是眼看着那小兵跑远了去传令,这才累得颓然坐在了地上,竟再不想说些什么。
  “那就这样吧,皇兄那边也等你的决定呢,我估摸着他明天也得来。”德王爷看了无动于衷的欧阳一眼,颇为无奈——看来对方现在是不可能有心情去见皇上了。
  “那……好吧,你欧阳少爷不买他的帐,他也毕竟比我大。就算他再怎么宠着我,我也不能晒着他吧……还是我去和他说吧。”德王爷说完便跨过欧阳略略伸开在地上的长腿,帮欧阳披上一件大衣后转身出了帐。
  欧阳把头深深地埋进大衣领子里,过了好久才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着苍蓝的天。
  黄昏近了……
  再过几个时辰,就是五月十六号了……欧阳心中竟突然闪过一个日子来——六月二十九是枫儿的农历生辰!欧阳大惊,连忙在心中默默地算着。果然,六月二十九,今年的七月十九号!还有两个多月,还有两个多月枫儿就真的满十八周岁了……
  欧阳苦笑,却暗自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衬着欧阳阴沉可怖的脸色。
  谈话突然中断,晓枫便被人压回了关他们的山洞里。
  这边,足足一个多时辰没有见到对方,早就等到心焦的玉儿未等看押的人走远,便慌忙站起来跑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晓枫:“晓枫哥,没事吧?”
  晓枫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洞穴里幽暗的烛光映照在晓枫惨白无色的脸上,让玉儿几乎误认为晓枫被用了刑。正要开口询问,对方却还强笑着自己站了起来,腿仍有些发软。晓枫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指了指角落里一动未动的餐盘。
  “哎……”玉儿见对方没有大碍,长吁一口气,只是摇头苦笑:“你和他们走了,叫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呢?”说罢走过去端起餐盘来,关心地递给晓枫,“还没有凉透,我们一起吃。”
  此时的晓枫心中早已有了大概,明白自己吃与不吃已无大异。可是害怕玉儿陪着担心下去,只好随便拿过一块馅饼来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一边望着烛焰在洞墙上的投影。尝不出这里面是什么馅料,晓枫现在吃什么都味如嚼蜡一般,灵魂都像是被恐惧抽空了。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只怕,他的努力也不能保住所有人……
  玉儿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停下咀嚼来,抓住了晓枫的衣角:“哥……”
  “恩?”晓枫恍过神来,强打起精神询问。
  “现在光是足够了,可是刚才他们来这样一闹,你画的图好象已经被毁了……”玉儿无奈地指了指地上一摊乱土。刚才为了转移自己的担心,她已经研究很久那个东西了,可是硬是没看懂。
  “没有关系,”晓枫望着它们出神般地停顿了一下,又回过头来笑着拍了拍玉儿的肩。“反正那个也是错的,我已经摸清可靠的路线了。”
  “真的?”玉儿兴奋地放下碗筷来,“那我们可以逃走么?”
  “还不行。”晓枫笃定地摇摇头,“没有那么容易,钱鼎铆足了兵力在这儿,没有好时机跑也白跑。到时候被抓回来,说不定还得受伤,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咱可不能做!”
  “那怎么办?哥他们怎么还不来啊……”玉儿泄下气去,情绪中已经染上了绝望,声音中透着哭腔:“若是哥不来救我们,我们是不是就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晓枫深知这个时候希望对于他们是多么重要,连忙探过头去安慰——尽管他已明白,属于自己的希望早已破灭。不仅如此,从刚才那一刻起,他还要守侯着别人的希望。那么深重的担子,无论他是否挑得起,他都要勇敢地站起来。
  “玉儿,听我说。”晓枫紧紧握住玉儿的手,像是要通过这一握把力量也传给玉儿一样。“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等太久,羽他们就会打上来了。然而我不能等他们了,我得让你在他们赶来之前就逃出去!”
  “为什么?”玉儿抬起朦胧的双眼来,疑惑不解,“那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走和不走,应该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晓枫说到这里,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碰到玉儿更疑惑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补充道:“也不一定……一切,都只看羽的本事了。总之,玉儿,我把路线告诉你,该走的时候你就走,千万别回头,好么?”
  玉儿知道对方是不想说什么了,心中虽不解,却还是点点头。她是明白的,只要能出去一个,另一个就有希望。既然晓枫哥肯把希望放在她身上,她当然不能让晓枫白白受苦。
  “玉儿乖。”晓枫松了一口气,把蜡烛移过来,轻轻抓过玉儿的手心,慢慢地画着自己知道的一切。
  玉儿本就聪明,再加上晓枫画画停停,不出一个时辰,玉儿便已参透了这出洞的秘密,不禁大惊:“天啊!居然这么复杂?!”
  “怎么?记不住么?”晓枫似乎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倒没有。”玉儿环顾一下四周,飞快又小声地复述了一遍,直到晓枫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笑着,却不消片刻又换上担忧的神色:“玉儿,需要翻绳索,你行吗?”
  “放心。”玉儿坚定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出去的,不要为我担心。”
  “呵呵,玉儿真聪明。”晓枫爱怜地捋着玉儿的头发,望望四周的石壁,略略一算:“十个时辰之内,我会为你争取到一次逃走的机会。羽他们大概已经在山下安营扎寨了,你下了山就去找他们。钱鼎这家伙还是那个样子,自负得可以!人员调配几乎毫无改变,按照我说的,你起码有七八成的把握成功。”
  “可是晓枫哥,你不要有事……”玉儿听到这里又有些哽咽。
  “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好么?”晓枫轻轻帮玉儿拭去眼角的泪花,“玉儿,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回头,不要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玉儿靠在晓枫胳膊上,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点头,伸出手来,“我们说好,你要照顾好自己。”
  晓枫释然地笑了,伸出手清脆地在玉儿的纤纤玉手上一击,果断有力。“好,就算我们的约定好了,你见了羽还要帮我带话呢。”烛光下,两人的手心都微微泛红,似是要见证这一誓。
  若是一切顺利,能保住大家平安,我付出什么代价又怎样呢?晓枫抬头淡笑,心中一片空明安详。
  四个时辰后,云风山脚下。
  欧阳和德王爷换好夜行衣,并排站着。他们的身后,各自的人马已经准备利索,只等两人下令便可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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