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黄雀----金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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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问到底他们为什么要带走白玉堂,又为什么要那样把他还给他。他也不会去问白玉堂,他看到白玉堂身上的伤,听说他杀了冒牌的丁兆兰,他知道白玉堂可以强到保护得了自己。如果他不愿意告诉他原委,那么,展昭就不会再问。
  连展昭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于白玉堂的信任,已经坚定如此。
  展昭慢慢的从监狱往回走,这一天亦是阳光明媚,青空万里,金色的落叶铺了一地。展昭慢慢的向开封府走去,觉得四肢五骸无不暖洋洋的放松下来。其实,从四十多天前王丞相家惨遭变故开始,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他虽然有着坚韧冷静的思维,却也并不是铁做的,被压上沉重的负担,他也会觉得疲惫。
  现在,白玉堂在他的房间睡得正甜;包大人在朝廷上和庞太师的势力斗争有所优势;而襄阳王的事情亦有所收获。他忽然也想好好的睡一觉,在阳光里,紧靠着睡得脸红扑扑的白玉堂,好好的睡一觉。
  想到这里,展昭觉得愉快极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白玉堂身上,那股甜甜糯糯,少年的香味。他确实累了。
  变故就在那一刻。
  阳光忽然被人影遮住。铺天盖地的官兵向他冲来。
  展昭处事不乱,他冷静的站定,一手扶剑,一手似乎要拔剑。为首的官兵叫起来:“别让犯人拔出凶器!”
  展昭微笑,他的剑没有出鞘。他连鞘横扫,一群向他攻来的官兵都被撸到了一边。展昭眼睛一瞟,发现眼前都是刑部尚书手下直属人员,除了刑部尚书和当今皇上,再没有人能调动得了他们。
  这么快就开始了么?展昭想。他紧紧的握着他的剑。
  为首的官员冷冷的看着展昭,说:“犯人展昭,串通外贼,杀害朝廷命官,罪大恶极。快快束手就擒,否则,休怪刀剑无情!”
  展昭静静的看着眼前黑压压的捉拿他的人。他似乎听见,远远的,开封府大堂里也乱成一片。阳光明媚,晒着展昭手中的剑鞘也火辣辣的。
  展昭静静的看着他们,他的眼神清澈却深不可测,似乎可以看穿人心。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却似乎像是一棵挺拔的银杏,伟岸不可侵犯。被他的气势所迫,他面前的官差们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负责捉拿展昭的官员大吼:“你们怕什么?你们还怕一个犯人么?快给我上,拿下他!”
  展昭看着他们,万里晴空,连一朵云都没有。忽然一阵风吹过展昭的鬓角,吹起他的头发,吹起满地金色的落叶,就像是漫天起舞的蝴蝶。
  他放下了手中的巨阙。
  官兵们蜂拥而上,把他压倒在地上。
  展昭脑海中最后想的是:不知道白玉堂有没有逃出去?他的话,大可不必遵纪守法的。
  包拯猜到过襄阳王真正的心腹即将归来,他们之间将会有一场战争,但是,他没有察觉,这场战争来的那么快,他几乎措手不及。
  他被关进大牢,罪名是主谋杀害朝廷命官,通敌,卖国,控诉者是庞太师。包拯叹气,他知道他被反将了一军,面临着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他几乎不能控制,无可奈何之下,他必须得有所牺牲。
  审讯的时候,皇帝亲临现场。年轻的皇帝脸色煞白,他咬牙说:“你们,给朕说个明白。”
  包拯看见庞太师坐在旁边,趾高气扬。这是自然,一举可以同时击垮包拯和王丞相两个对手,庞太师自然是高兴的。
  谁在背后唆使庞太师的?谁给他出的主意?谁把事情泄露出去的?谁想借庞太师之手毁了开封府?包拯心里有数,自然是那个襄阳王那个神秘的心腹。
  包拯甚至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离开,好让开封府自己一步一步走进陷阱。
  无论怎样,无论是开封府战胜了庞太师,还是庞太师打压了开封府,对于襄阳王,都是有利的。
  好一个处于不败之地的诡计!
  于是审讯开始。
  庞太师激情的控诉包拯的罪过:串通外族,假冒丁家兄弟,杀死王大人一家,扶植傀儡,企图夺权,控制朝廷。
  包拯冷静的听着,直等到庞太师控诉完了,他说:“庞太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庞太师自然大怒,他说:“你死到临头还要狡辩么?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人赃俱获,是什么?”包拯反问。
  于是假冒的丁兆惠被押了上来。他浑身是伤,他说,他都是被开封府胁迫,不得已,才帮助他们做了易容面具。事后,开封府想要杀人灭口,幸好皇上圣明,发现了真相,把他救了出来。
  然后是假冒的王大人,假冒的王大人一上庭就痛哭流涕,那些贿赂他的珠宝也都被作为证据抬了上来。王大人哭诉道,他也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傀儡,什么都不知道。
  接下来上来的仵作,他说挖出来的尸体上,确实有开封府展昭的袖箭,千真万确。所以,那些人,应该就是展昭所杀。
  事已至此,似乎包拯的罪行是确定了的。
  皇帝在冷笑,他的肱骨之臣,他的学习的对象,刚正不阿的包青天,居然,是个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小人。他失望之极,他冷冷的挥手,示意刑部尚书和庞太师按照律例行事,绝不姑息。然后他就准备离开了。
  这时候,包拯说话了,他说:“皇上,您还记得那只黄雀么?”
  年轻的皇帝顿时愕然。他说:“什么?”
  包拯不说话,只是看着皇帝。
  于是皇帝慢慢回想起,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是太子,他的老师教他读书,念到“五月鸣蜩”,念到“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念到“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幼小的太子渐渐对那些野园里的小昆虫,生出了浓厚的兴趣。夏天到来,也有蝉在御花园里鸣叫,长一声,短一声,幼小的太子一边吃冰西瓜,一边竟然也想到了很多美好的诗句。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调皮的太子也喜欢爬树,像鸣叫的夏蝉一样,蹲在绿阴阴的枝桠底下。
  有一天,他正聚精会神的看一只蝉,透明的蝉翼,光滑的脑袋,唧唧叫个不停。他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很多诗句。忽然,飞来一只黄雀,落在蝉的身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它。蝉尚不自知,还在欢快的歌唱。
  太子急得抓耳挠腮,又后悔金弹弓不在身边。眼看黄雀一步一步逼近,就要吃掉鸣蝉,太子急得起身,奋不顾身的想要扑过去,后摆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那是他父亲年轻的臣子,黑脸的青年。那个男人微笑着说:“太子,你错怪那只黄雀了。”
  太子回头,只看见黄雀扑棱了几下,口里叼着什么,拍着翅膀飞走了。而蝉,依旧安然。
  “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只螳螂正准备吃掉那只蝉,而黄雀,也在后面,静静的等待,吃掉那只螳螂。”青年说,“什么时候,您看得到的,都不一定是您的敌人。”
  太子茫然。
  青年一拍脑袋,笑了,说:“我和您说这些做什么。”他展开双手,对太子说:“您能下的来么?我接着您,您跳下来吧?”
  他的脸黝黑,五官刚毅,便是阳光也不能让它变得柔和。但是,在年幼的太子看来,他却是最英俊,最有趣的了。
  如今包拯重提旧事,皇帝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似乎那个夏天,御花园的蝉鸣又在他身边响起,嘹亮无比,而面前的中年黑脸男人,也似乎又回到当年年少的样子。
  皇帝慢慢的坐下了,他冷着脸,说:“好吧,朕容许你,为自己申辩。”
  白玉堂睡的很沉。他也梦到了一些事情。比如和展昭的初遇,比如连天的芦苇荡。他睡得很沉,直到一个人拼命的摇晃他的身体,像是硬把他从懒洋洋的睡梦里拽出来。他不情愿的睁眼,看见丁月华惊恐的面容。
  “怎么了?”他声音沙哑,浑身都酥软,连平日的爆脾气都无影无踪。
  丁月华捂住了他的嘴。她说:“开封府被抄了!”
  “什么?”白玉堂睡意全无,他惊坐起来。
  “包大人被一群人抓走了!”丁月华浑身都在颤抖,“他们抓走了府里的每一个人!”
  “展昭呢?”白玉堂问。
  丁月华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有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向这里涌来。
  “他们来了!”丁月华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白玉堂瞥了她一眼,道:“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展昭的房间只有一个门。
  白玉堂专注的盯着门口。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反手握住刀柄。
  丁月华吸了一口气,想,也好,和他们硬拼了。她的双手用力,捏成一对鹰爪。
  官兵们的声音越来越近,丁月华感到气已经提到了胸口,只等他们破门而入的一霎那,她就会出击。
  管他血海深仇,管他国家天下,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尽兴的这一刻么?她少女的娇羞褪的干干净净,此时,只剩下了男儿般的豪情万丈。
  白玉堂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被白玉堂所阻,一个分神,丁月华手上蓄得满满的气全泄了。她吃惊的望他,见到他的刀又插回了刀鞘。白玉堂的脸上寒冷没有血色。他说:“不能在这里动武。这里,是开封府。”
  丁月华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觉得胸口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白玉堂,却见到他怔怔的说:“哪里我都无所谓,但是,这里是开封府。”
  他拉过丁月华,把她抱在怀里,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急,我们会出去的。”
  这个少年在她耳畔低声的说话,声音悦耳又年轻。他带着三分愧疚,五分诚恳,还有十分的自信。他低低的笑,说:“展昭不会不留后路的。”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畔,有淡淡的薄荷的清香,他似乎并不是在安慰她,而是在告诉她一个事实:我们会逃出去。丁月华的心终于软了,她听天由命的闭上眼睛,任由白玉堂将她带进了展昭的里屋。

  第十二章

  十二
  几口箱子整齐的排在大殿上。有包拯贿赂王大人的,也有从开封府搜出来,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
  箱子被一口一口的打开。
  璀璨的宝石,炫目的黄金,绫罗绸缎,皇帝冷冷的笑,说:好个包拯,以你的俸禄,哪里来的那么多珠宝?
  最后一口箱子被打开,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箱子里,还有美女。
  睡的像一朵春海棠的美女。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大殿上,淡淡的弥漫开了一股沁人的香气。那个女孩子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的头发没有梳理,有些蓬乱,眼光也很朦胧,但是没有人的眼睛能从她的身上移开。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人,看着她,却觉得像是在做梦。
  那个女孩子眼波流转,渐渐变得清明,她拢发,掩嘴一笑说:“原来皇帝老爷,也不过如此。”
  皇帝却不在意,他只是在想,原来传说倾国倾城,便是这般了吧。
  女孩子站起来,她穿着简单的耦合色长裙,腰间系了一条明黄色的腰带,垂下个碧绿的翠鸟玉玲珑坠,笑靥宴宴,她的声音清脆像是银瓶里的泉水。她对着庞太师娇呼了一声:“干爹!”
  庞太师没有反应过来,他抖动着花白的胡子,道:“啥?你叫谁干爹?”
  皇帝却笑了起来,他说:“庞太师,朕怎么没有听说过,你有这么个干女儿?”
  庞太师还没有说话,那女孩就嘻嘻的笑着说:“爹说,一切都是秘密,要等到您的面前,才能说呢。”
  这时候包拯也自顾自的爬起来,对着庞太师深深的一鞠,道:“此次真是多谢庞大人了!”
  庞太师一时间不明所以,他结结巴巴的说:“啥?为什么要谢我?”
  包拯却又对皇帝拜下,道:“此次调查王大人一家遇害案,多亏庞太师鼎力相助,不然定不能得此成果。”
  庞太师不明所以,他慌忙上前,一跪到底,道:“皇上,您可千万别听那狡猾的包黑子的话呀!”
  包拯对庞太师眨眼,笑道:“庞太师,现在这儿没有外人了,您也就别装了啊。”
  庞太师似乎开始明白包拯要倒打一耙了,他连忙义正言辞的喝斥包拯:“闭嘴,你这个奸佞小人!现在在皇帝面前,你还敢胡说八道么?”
  皇帝却阻止了庞太师,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包拯,说:“你倒是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包拯诚恳极了,他说:“您看到我贿赂假冒王丞相的金子珠宝,其实都是庞太师捐赠给开封府的呀。”
  庞太师手脚乱颤,连连道:“你这泼人,休要血口喷人!”
  包拯深情的看了一眼庞太师,给了他一个“难为你了,到现在还在演戏”的表情,然后对皇上说:“您可以检查一下这些黄金,都刻着太师府的印呢!那好些玛瑙翡翠上,都雕着庞太师的名字呢。”
  皇帝笑着瞥了一眼包拯,却没有动。皇帝身边的公公心领神会,走下来,细细检查。然后他呈上一块金砖,道:“真的是太师府金砖。”
  庞太师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落进包拯的圈套里了。几年前他家一批私货偷偷运往老家的路上被劫,至今下落不明。他当时没有求助开封府,包拯这老狐狸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毛遂自荐的说要给他找回失物。庞太师自然是拒绝了。
  这笔私货来路不正,真的被官府找到了,只会惹来更多麻烦。庞太师也担心金子上的刻印,时常寝食难安,后悔自己为了满足占有欲,当时一时兴起,犯下足以被人揪住尾巴的大错。他决定无论谁找到了,他都要先下手为强,干掉对方,免得留下把柄。
  然而被劫的东西如泥牛入海,几年都杳无音信。时间长了,庞太师终于丢掉心结。却没想,原来这笔私货,早被包拯找到,却可能在当时,因为惧怕他倒打一耙,而一直匿藏开封府,没有还给他。现在,竟然变成挟持自己的工具!
  庞太师又气又怒,简直要吐血。他脸上勉强保持微笑的表情,道:“很好,很好,你是很好。”
  包拯还礼,道:“不及您好,不及您好。”
  皇帝懒洋洋的说:“朕没有时间看你们互相恭维,有话都快说!”
  包拯连忙叩首,道:“是。自从发现王丞相不对劲以后,臣不敢有一日懈怠。臣想,先笼络帮凶,才能套出谁是真凶主谋,于是臣想送金银,可是臣没有哇。这时候,庞太师出现了。原来他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于是决定与臣兄弟阋墙,外御其侮,慷慨赠送了这几箱本来准备铺棺材的金银啊。”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脸憋得通红的庞太师,道:“哦?朕没想到你老了,反而不吝啬了。”
  庞太师恨的牙痒痒,在皇帝面前又不敢说话,只好胡乱的点头,道:“谢谢皇上夸奖。”
  包拯又说:“那躲在暗地里的主谋定然会忍不住,要整垮臣和开封府。于是,庞太师大义灭亲,只身涉险,假意和贼人打成同盟,只为了在皇帝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皇帝微笑,说:“那个干女儿是怎么回事?”
  包拯恭敬道:“那是王丞相府上丁护卫的妹妹,在丞相府一案中失去了所有亲人,庞大人看她可怜,就收她为义女了。”
  丁月华微笑着看皇帝,甜甜的说:“干爹是世界上最好的干爹!”
  庞太师脸上笑得像朵老菊花,心里在骂,老子根本不认识你,你又是哪根葱上的须须。
  皇帝笑着看月华,说:“好甜的嘴!”他的眼神又飘到包拯和庞太师身上,他冷冷的说:“那么,你们费了半天劲,演了几场戏,揪出来的犯人到底是谁?”
  包拯沉声道:“就是王丞相他本人啊!”他转头看庞太师,问道:“对不对,来找你的人,和你结为同盟的人,就是王丞相吧?”
  庞太师沉默了一会,终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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