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黄雀----金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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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把谁逼上了死路?
  展昭淡淡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巨阙,想,谁知道呢。

  第 22 章

  傅老六 十八岁的时候杀过一个人,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家婆娘对着别的男人笑,他一个不爽,就把她结果了。但是之后他被官府追了整整半年,他每每回想起来还是怒不可遏,不过就是一个风骚的臭婆娘,死了又有什么关系。他最后被逼的走投无路,便上山做了强盗,之后杀人越货的事情干了不少,却少有官府再来管他的事了。
  他二十九岁那年,伙同着一群绿林好汉,打劫一个白面书生,那书生身后跟着个小书童,眼睛眨巴眨巴的,想哭也哭不出来。书生淡淡一笑,说:“小生身无长物,若是好汉不嫌弃,小生便把那唯一祖传的宝贝献上来。”
  好汉们听说有宝贝,各个眼睛都亮了,结果书生衣袖一甩,出来的却是一大把喂了毒药的丧门钉。他的那些兄弟们连声叫唤都没发出,便直挺挺的都倒下去了。傅老六也被丧门钉打中了脑袋,他当时只想:我命丧矣!
  过了很久,他发现自己醒在一张挺软乎的床上,旁边站着一个人,便是那心狠手辣的白面书生。书生回头,看着他,笑道:“你中了我的剧毒却没有死,看来是个人才。你以后要跟着我干么?”
  反正自己的土匪窝也没了,兄弟们也没了,傅老六心一横,便在这人手下做了个鹰犬。转眼便是十几年。他也当真命好,杀了许多人,身边的兄弟换了一拨又一拨,唯独他,怎么也死不掉,反而越来越强悍,越来越狠毒,像是沙漠里的一条毒蛇。
  这一回他们领命出动,派的都是些好手,那些毛头小伙不知道,但是傅老六已经暗自明白,自己的上头是当今的艳阳天,而天要下点灾害,弄死个把人,那简直是太容易不过了。
  直到他跟着主子柳青进了沙漠,见到了白玉堂,那一霎那他忽然生出了些恐惧,他活了四十几年,杀了无数人,已经精明的像只狐狸,只要一看,便知道谁是厉害的角色。他看着白玉堂,知道这个年轻的男人有着不下于自己主子的残忍与坚韧——他的眼睛虽然漂亮,却透着嗜杀的光芒和掩饰不住的戾气。果然只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十五个兄弟的性命就白白喂了大地。
  他于是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回到京城,还能不能见到自己的那几个婆娘。他的主子柳青说过,白玉堂固然难缠,但是最可怕的还是展昭。他们联手谁也无计可施,可惜现在两人为了小事便反目,正好离间。他主子用十五个兄弟的命稳住了白玉堂,但是他们自己也知道,白玉堂喜怒无常,无情无义,什么法子都是圈不住他的。
  他暗自听命,带着剩下的十几个兄弟去找展昭。心想,这也是一去不回的买卖了。他的主子只有两句话:耗他的力气,乱他的神智。
  柳青一路上故意留下痕迹,就是等着展昭追踪而来。傅老六他们便埋伏在两边。
  然而见到展昭的时候,傅老六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他心中那个威风凛凛,名满天下的展昭,和面前这个苍白的青年简直毫无相像。青年的头发没有束起,松散的披在身后,脸色苍白,黑沉沉的眼睛里带了一丝疲倦。他看着面前这些凶神恶煞的大汉,淡淡的微笑,礼貌的说:“我就是展昭,诸位找我,可有什么要事?”
  按照之前部署的,一个弟兄大叫一声:“呔!恶贼展昭,速速纳命来!白玉堂逃了,可不会让你再逃了!”
  果然,展昭沉静如水的眼睛,在听到白玉堂的名字之后,有些许波澜动荡。他淡淡的笑了笑,说:“他可真有本事,竟然逃出去了?”
  说了这句话以后,双方都沉默。于是傅老六挥舞着一把流星锥,虎虎生风,大喝一声:“上!”
  长枪大刀,十五个兄弟十八般武艺,都大吼着向展昭冲上去。
  展昭只是淡淡一笑,连剑鞘都没拔,只是随手这么一挥,竟然掀起一阵风沙,逼的十五个好汉生生倒退三步。
  看他举止优雅,模样文绉绉毫无杀气,竟然如此厉害,若是起了杀念,我们的命还在么?傅老六在心里喊,惊恐的抬起眼睛去看展昭,展昭却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定,微微笑着看着他们,眸子黑沉沉的,炽烈的骄阳下,也沉静的像潭泉水。
  傅老六心一横,想,横竖也是死,便又提了流星锥,大喝着冲了上去,别的兄弟见了傅老六如此这般,也便鼓起士气再战。展昭以剑拄地,依旧不脱剑鞘,衣襟和发丝无风自动。他叹气,微微皱眉道:“还来么?”
  傅老六心中恐惧,却还是憋着一口气,大吼道:“呔!纳命来!”
  眼前的青年便也不再说什么,他轻轻跃起,手中重剑却如磅礴黄河之水,一倾而下,波浪万丈。傅老六他们承受不住,只觉得仿佛被困在激流湍急之中,无所依傍,巨澜又挤压拍打着胸腔,一时之间头晕目眩,都生生被剑风压出满腹酸水。展昭剑气绵绵,好汉们各个吐得东倒西歪。
  到底是多吃过几年盐的老手,此时傅老六一口气硬把呕吐的欲望压回腹腔,不退反进,一对流星锤舞的虎虎生风,直向展昭门面砸去。刚刚展昭的两次出手,傅老六看的明明白白,都是借剑风扇动气流,所以压到他们头顶的巨大力量不属于展昭本人。他早看出来展昭面色苍白,眼中也没有凌厉的杀气,定是身体虚弱,内力不济。若是远攻,便会被展昭一直压制,只能近距离搏击,让他舞不出这狂涛巨浪的气流。傅老六的一对流星锤都是精铁所打,一个重五十斤,打在人身上便是骨肉成浆。他挥舞着流星锤,碎石都被强烈的罡风带的满地乱走。
  展昭被他疯狂的攻击逼的连退三步,忽然手中长剑一晃,直扫傅老六下盘。傅老六的流星锥舞的雷霆万钧,下盘却是个空门,然而实战大小几百回,没有人在激烈的锥风中还能分出神来找他的空门。他不知展昭是怎么发现这个弱点的,只能踉跄一退。展昭紧接着起身而上,剑柄直挑傅老六左手,傅老六虎口一阵剧痛,不由“啊”惨叫一声,左手流星锥脱手,炮弹样飞了出去,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傅老六心中恐惧万分,此时面前的青年头发飞扬之间,每一个动作都是说不出的优雅,只是面上却依旧和然,淡淡的噘着一丝笑,一双眼睛黑沉沉,像是夜空里银色的乌云和淡蓝的月亮。傅老六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杀心,只暗自道:估计就要死在这里了。他的那些弟兄们也都围了上来,夹击展昭,但展昭剑仍不出鞘,衣袂飘飘,在疯狂的攻击之间游刃有余。渐渐他们都落了下风,傅老六手中只剩一只铁锥,舞的再疯狂,也渐渐也没了套路,展昭欺身而上,剑尖削他右臂,傅老六连忙回护,展昭却举掌为刃,直劈他颈边酸麻穴。傅老六来不及应变,想着被展昭点了酸麻穴,便是一点战斗力也没有,只能等死了。索性眼一闭,挺身迎了上来,不杀生便成仁,好歹也算是轰轰烈烈。
  展昭的手还没有劈下,忽然身子一矮,干咳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傅老六吃了一惊,明明自己的人都已经落了下风,也没看见谁伤了展昭,这又是怎么回事?但是机不可失,他抡起大椎,向展昭砸去。
  展昭脸色惨白,血一口一口涌出来,顺着指缝之间噗噗滚落,似乎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傅老六大喜,眼看铁锥万钧之势就要砸到展昭身上,展昭忽然抬头,抬起左手,生生抓住了千斤流星锥。
  傅老六只听“嘎吱”一声,手臂顿时痛如钻心,却也无法移动手中铁锥半分。展昭看着他,嘴角的血液被苍白的肤色一衬,更加红的吓人。他说不出话来,一张嘴便是一口血。他拄着剑缓缓的站起来,左臂垂在身侧,看来是刚刚硬抓流星锥,受了严重的伤。
  傅老六看见这样的情景,心中大喜,狂呼一声:“兄弟们,上啊!杀了他!”
  展昭的眼睛还是那样黑沉沉的,除了疲倦,却似乎又多了一份悲哀。他咬着剑穗,缓缓的拔出了巨阙剑。一瞬间,阳光被秋水似的剑刃折射,光华如瀑。
  果然最终你还是拔剑了。傅老六冷笑,假仁假义做够了么?
  展昭不再说话,他的剑挥出去便是光芒一片,面前的十五个敌人带着兵器一拥而上,各个面目狰狞,要取他性命。他眼里的光华都涣散开去,成了一片朦胧的水雾。只有鲜血不停的喷涌出来,在一片雪白的剑光之中,如同杜鹃啼血,点点溅在在长飘的素缟之上,铁器轰鸣,便是丧乐哀响不已。
  傅老六心中惊悸,见到展昭的招式不再温文尔雅、带着一丝回转的余地,反而变得激烈而决然,那些纷飞的艳红色和剑华都想要燃烧起来了。他一瞬间甚至有一种幻觉: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是不是知道时间不够了,便以自己的性命做赌,要急着去做什么——
  傅老六想着,忽然觉得腹间一烫,展昭的巨阙已然穿身而过。展昭身后,他的兄弟们已经倒了一片。
  傅老六咳了一下,心想这结束的也太快了吧。他抬头看展昭,那个优雅的青年头发有些乱,溪流一样纵横而下,一双眼睛盈满了悲哀,他张口,更多的血涌了出来;他用湿润又混沌的声音问道:“白玉堂——他朝哪里逃了?”
  傅老六忽然大悟,原来他如此拼命,只是为了追到白玉堂——他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说:“他和柳大人走了,我们是奉他命令留下来——专门等你的——”
  他看到青年的眼睛一时间涌上很多不明的悲哀,浓稠的像是要化成水珠滴落。但是终究他还是微笑。他放开了傅老六。
  傅老六就这样仰面倒在地上,扬起很多尘土,就像五天前,他在沙漠的另一边,屠杀了一个丑陋的姑娘,她在暴雨中仰面倒下,水花溅了他一身。午后的阳光强烈的照射着他的胸口,他似乎可以看到在伤口裂开的地方,自己的灵魂一点一点离开,升向飘渺无边的天宇。他又朝展昭看了一眼,那个青年拄着剑,惨白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只剩下坚定。
  他最后咽下一口气,只觉得阳光把他烧成了一团火,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了。
  白玉堂忽然打了一个冷战,他刚刚仿佛听见展昭在叫他的名字,笑靥宴宴,一如那个春夜,他把白玉的小牌系在他的手腕上,说:“既然白玉,作为你的生日礼物,也不算不合适了。”他的声音在那个湿润的春夜里,几乎要流淌起来。
  白玉堂抬起手腕,看着那块刻着“白”字的美玉,忽然自语:“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可是你却总是不给我。”所以,我只有伤害你,只有离开你,只有背叛你。在这场互相追逐杀戮的游戏里,我才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才能找到我自己。
  你知道么?我亲爱的朋友。
  柳青在一旁眯眼,问道:“什么?”
  白玉堂回头,淡淡道:“没什么。”
  柳青也不介意,悠然道:“我只在想,如果遇到展昭,你真能下的去手?”
  白玉堂平静的说:“只要他阻拦我。”
  柳青大笑起来,说:“果真是心狠手辣的白玉堂,连朋友也不放过。”
  白玉堂不再说话,但是脸上却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仿佛在提醒他:再多言只会引来杀生之祸。
  柳青假笑:“别摆脸色给我看,看,那个人是谁?”
  远远的,几个人推搡着一个男人踉跄而来。那男人贼眉鼠眼,失魂落魄,不是陈回春又是谁?
  柳青偷偷的观察白玉堂的神色,发现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闪着一种仇恨又愉悦的光芒,顷刻间,又被嗜血的戾色吞噬。白玉堂忽然回头,冷冷的看着柳青,说:“你想做什么?”
  柳青说:“我把他捉住了,我们的对手就少了一个。”
  白玉堂的脸色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可怕。他恶狠狠瞪着柳青,仿佛要把他的皮肉都撕裂,把他的骨头都拔出来。他终于慢慢的开口,说:“他是我的猎物。”他的喉咙深处翻滚着细微的咆哮声,像是一只野兽在争夺着自己的领地。
  柳青漫不经心的笑,说:“很可惜,我捉到了他。”
  白玉堂忽然挥鞭,抽向柳青,柳青举手挡过。白玉堂扬着下巴,冷冷的说:“这只是场游戏,可是,我也要赢了它。”
  柳青遗憾的摇手指,说:“可惜啊,您也是我手上的一个猎物,二比零,您输了。”
  白玉堂二话不说,抽回鞭子,拔刀攻击。
  柳青从腰畔取出判官笔,笑嘻嘻的躲过。
  白玉堂看着柳青那张唇红齿白的脸、笑嘻嘻的表情,不由得一阵厌恶,多汁的鸣蝉和灵动的黄雀就在他身侧,他是局中人,无法弯弓搭箭,亦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不过也没有关系,既然看不清,那么就尽情的破坏吧。他根本不在乎一切秩序伦常颠倒,高楼塌成废墟,繁华变作荒洪,他只相信,想要的东西如果妥协,就会永远也得不到。他内力尽放,眼中嗜血的光芒却是越来越浓,活脱脱是一只被关了许久的恶狼,挣脱了枷锁,扑向他的猎物。
  柳青一时之间被白玉堂凌厉的杀气完全压制住了,只有手中的金色判官笔,上下翻动,在一团刀光里闪出几道金色的流线。
  陈回春瑟瑟发抖,他知道无论柳青还是白玉堂,都决计不会饶他一死。眼看着他们打了起来,他忽然心上一计。他袖管里随身带着一只小包,里面藏着各色毒药。值得忌惮的两个人杀成一团,短时间内顾不上他,他于是偷偷抖了抖袖管,掉出一包蚀骨粉,他撒了一半在捆手腕的绳子上。此药狠毒无比,瞬间一股青烟冒起,麻绳都被腐蚀了。他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腕,假装不舒服,奋力扭动起身体来。押着他的大汉正看柳白两人相斗看的入神,却不想被陈回春打断,十分不满,低头问道:你要干甚?
  陈回春囔囔的说着什么,大汉听不清楚,便低下头去。陈回春此时两手两个纸包激射而出,将剩下的药粉尽数洒那两个押着他的大汉脸上。可怜这两条汉子,连呼都没呼出一声,脑袋便吱吱冒烟,转瞬成了骷髅,只剩四肢,还在条件反射的抽搐着。
  陈回春拍了拍手,知道柳青白玉堂的恶斗一时不会分出胜负,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他悄悄的转身,脚还没有踏出第二步,忽然身后几道凌厉的风声便追来了。
  他一时顿住,没想到那两人在激战之时也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由得一阵颓然。又觉得周身都被笼罩在攻击的范围之下,无论如何是避不开了。然而只听得另一阵疾风追击而去,叮叮咚咚一阵乱响,向他袭来的暗器竟被全数打落。他不由得回头看,只见到面前一把银刀,刀旁散落着五六只丧门钉,白玉堂站在他和柳青之间,双臂还伸展着,显然是紧急之下,他掷出银刀,打落了柳青的丧门钉。
  柳青微微的笑着,把判官笔插进裤腰里,拢起双手,悠然的看着白玉堂,说:“却不知白兄在酣斗之时,为甚还有闲心救人啊?”
  白玉堂的声音不稳,他狠狠的说:“我不会让你得手的,他死在你手下,不就是你的猎物了么?”
  陈回春看见白玉堂的手臂在微微颤抖,看不到他前面如何,但抖成这样,八成是中了柳青的丧门钉。饶是陈回春平日里狡猾万分,此时也料不清为何白玉堂竟会舍身救他,不仅在恶斗中丢了兵器帮他打落暗器,甚至还用身体挡住没有击落的丧门钉。
  柳青只是悠然,说:“白兄你不想想,你自己受伤了,还能抢的动我的猎物吗?你自己也落网,真是让柳某得了一石二鸟的便宜啊。”
  白玉堂这个时候扬起了一个不屑的微笑,他的眼睛亮的像太阳,他鄙夷的看着柳青,说:“你做梦!”
  柳青一时间语塞,既然便大笑,他拾起脚下的长鞭,便向白玉堂受伤的手臂抽来,白玉堂咬牙,以伤手为饵,就势翻身,鞭子便缠在他的手臂之上,他又一用力,柳青来不及撤手,硬生生被拉了过来。
  眼看面前两人浑身都是破绽,陈回春乘这个空挡,忽然挥手,又是一把毒粉散出,白玉堂却似乎早有准备,把柳青往后一拉当做肉盾,柳青的脸便要和那把毒粉碰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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