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正值晚饭时间,蓝翔宿舍的其它的同学都出去了,看到蓝翔耳朵里塞著MP3听著什麽,看到我来也一幅大不咧咧的样子,我的脸一沈一把扯了下MP3,到耳边一听,竟然是英语,叽哩咕噜一句也没听懂,脸一红又挂了回去。
“六级过了没?”小心地坐在床上,呲著牙把牛仔裤的裤缝扯了扯,让那条边棱离开了股缝,才敢使力气打开饭盒。
“当然过了,也不看看你弟弟我是谁。”蓝翔得意地往我身边一坐,一只手伸过来就开始捻起了我的耳垂。他从小就爱弄这个,我们差六岁,小时候一抱著他,他的两只手就拽著我的耳朵,说我长了一对又大又肉的耳垂,摸起来特舒服。
我推开了他,把饭盒递给他。看著盒子里的排骨和桂鱼,蓝翔拿起筷子没一点形象大吃特吃起来,看到我坐得一本正经连腰也板得直直的,转过了头问,“你怎麽不吃?”
吃。我摸摸肚子,早就前胸贴後背了,我倒是想吃,可哪敢吃。早上醒来光撒泡尿差点没让我痛晕过去,别说吃了,水都不敢喝。
我摇摇头,“吃过了。”
“给我杯水。”小少爷啃著骨头大手一挥,我就得拖著这幅废掉了的身子做牛做马。
想想当年带著蓝翔到这个城市,因为自己一直不是自由身,只能把他扔在寄宿学校,从初中到高中,每两个星期像放风一样把他带出来玩玩,如果碰到去外地,一两个月出不来都是常事,後来等我有条件让他和我住在一起,蓝翔又上了大学,自己也不愿意住出来。现在每每想到过去去学校接蓝翔,看著那个瘦瘦的孩子满脸的期!和欢欣鼓舞,心里就像刀割一样,他从没给我抱怨过,一次都没有。三年前港大提前招生,蓝翔的所有评分排在了第二,稳稳的进了港大,可那时候正是我人生和事业上的低谷,他一点也没犹豫就放弃了,毅然留在了这个城市陪我,所以现在我倍加珍惜那些我能付得出的东西,哪怕是付出全部也无所谓。
“哥,你怎麽了?”蓝翔吃完最後一口饭,才有功夫抬起头。
“什麽怎麽了?”我问,没太明白。
“看你怪怪的。”
我有点慌张,是不是我的行为举止挺怪异,让他看出来了。“怪什麽,别瞎说。”
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来递给他,“给你,算是你过了六级的奖励。”
蓝翔眼睛一亮,拿过去,“啵”的放在嘴上亲了一下,小嘴像是抹了蜜。“还是我哥对我最知根知底。知道我缺钱了,就立马给我送来。”
“上次的钱花完了?”我问他,心里小小的堵了一下,上个月我才给了他五仟,一个大学生一个月花五仟确实有点多了,蓝翔进了大学後和上高中明显有点不一样了,吃的穿得都要求最好,虽然觉得他变化挺大,但一想到自己不也这个得性,吃的讲环境,穿的讲牌子,尽管知道这样一味的给他钱不太妥,但能看到他一脸畅快的样子,心里也挺高兴,现在我能补偿他的不也就剩下钱了。
“嗯,反正差不多了,这个月我装备的东西多了点,我们组了个团,暑假估计得进新疆。”
蓝翔是个户外爱好者,三年大学大江南北跑得差不多了,最惨的一次摔断了一条腿,让我打飞机把他从云南背了回来,关了三个月的禁闭,说起来,我真挺羡慕他这种心无旁骛的生活。
“有事提前吱一声。”看到时间差不多,等他们宿舍那几个兄弟回来,我这把骨头还不够他们折腾的,咬著牙迈著大步坐进了车里,生怕蓝翔看出点什麽。离开蓝翔学校之後,我没敢多开,直接开车到了离学校不到500米的一家收费的地下停车场,扯下裤子一看,果真又有一点出血了,心里面把那个该死的医生骂了个体无完肤,悄悄抹了点药,又就著车里的半瓶矿泉水吃了几片消炎药,才敢开回家去。
直线下坠 16
在家里躺了三天,除了公司快打暴了我的手机,别的电话一概没有,说起来,我的生活还真是简单枯燥的可以。
身体恢复的挺快,这也许是我这幅烂身体最大的优势了,伤口愈合的快,当年,为了学跳舞,身上摔得浑身青紫,肋骨断了一根,没看医生,也没拉下一节课,它自己就长好了,连教我的老师都暗暗称奇。
开著车在这个城市里乱转,吃了城东的野菌煲,喝了城西的星巴克,几乎把每条繁华的街道都转了一遍後,看著那个闪著红光的霓虹灯一个鬼使神差把车停了下来。
我不清楚为什麽要来,来了又要干什麽。
看著那个门里并不热闹偶而进出的男人,那些也只有到了这个地方才敢露出自己本色的男人,心里粘稠得像倒进了一瓶浆糊,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很突然地就想起宋宁曾经说的一句话。我们这些人就是小丑,人前笑,背後哭。说的真他妈的贴切。
坐在车里,旁边的人来了又去了。那个怪异的‘半个’,在这里,寂寞被发酵、被唾弃,又被任意的曲解,再被尽情的宣泄,想我也不应该太过埋怨,因为我也曾为了不那麽寂寞,陷在里面,虽然并不是这个半个,却是别的什麽地方的半个,片刻的欢娱,带来的却是几天甚至於几十天的茫然无助。
也许我守著的并不是做不做後面,那样说的确太过矫情。如果注定这一辈子我只能和男人纠缠,我只希望那个趴在我身上的人是我爱的也是爱著我的人。知道那是一种奢望却不能不让生活有一点希望。
在半个的门口待到快十一点了,喝了一杯车里放著的罐装咖啡,冰冷的涩涩的怪味充斥了我的口腔,正打算开了车回去,‘半个’那个木制的门里面推推搡搡的出来好几个人。
其中一个并不陌生,就是那天晚上给我抛过媚眼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胳膊上架著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似乎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两人摇摇晃晃停在了我的车旁边,後面还跟著一个二十岁左右染了一头红发的男人。
中年人掏了掏小男孩的裤子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把车钥匙按了一下遥控,离我两个车位的一辆黑车灯亮了,他把男孩半推半抱地挪过去塞进车里,却拿了男孩放车里的一个包走过来递给了一直站在我车边等著的红发男人手里。
看著红发男人拿了包转身就走。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对,正准备下车,就听旁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说哥们,这是这一周第几个了,你丫胆子也够大的了,真的是饥不择食,还真的敢天天来,吸粉怎麽就没吸死你。”
一听这个声音,我一呆。妈的,还真等来了梁恺。多的没想,我赶紧把头低了下去,生怕车窗外的畜生发现我。
“姓梁的,管著自己屁股擦干净就行了,别没事找揍,前天你坏了我的事,算我卖你一个面子,今天,再多管闲事可别怪我不客气。”听到那个人声音那麽横,我探头看了看,那人瘦瘦的看著到没有几两肉的样子,口气倒不小。
悄悄放倒座位,把後视镜转了个方面,我仰躺在座位上,歪著头看见梁恺就离我不到一米远,穿得还是一件西服,灰色的,再往後退一步我们就能隔著车相碰了。
看来这家夥这段时间还天天来,想当初我找他的时候可是来了七八次也没见个影。心里正想著怎麽脱身,外面已经交上手了。
“把包给我。”梁恺伸了手,中年男突然掏了把刀子就扑了上来,惊得我差点叫出了声,可外面倒比我车里热闹的多,三十男冲上来还没出手就被梁恺一拳头揍地上了。
我抬了抬脖子,看著软成一团的男人,宁可相信他的底子已经被毒品掏空了,也不愿承认这是梁恺的能力大,一拳就昏了,真不够夸张的,也不知道他哪那麽大胆子,就这点本事也敢出来为非做歹。而剩下的那个帮凶到有几分能耐,虚张声势挥了几下子,不知道怎麽的,我还没看清楚,红头发一下子被压到了我的车上,砰的一声,这下不但外面紧张的一蹋糊涂,车里面的我也吓得够呛,我甚至能看到一直开著的车顶天窗上那个人红红的头发垂了进来,拿著刀子的手被梁恺死死地压著,梆梆梆地磕在我的车顶上,另一只手还不怕死地顽强地拿著包举在头顶上,包带子掉进了车里一扫一扫的都能碰著我的脸。
那人还真是挺顽固,梁恺狠狠地压著那个人的喉咙胳膊一用劲,那人就惨叫了起来,手松了,一个黑色的皮包从天窗上掉了进来。
我现在绝对相信这丫的不但每天跑3000米,说不定还练过,要不那天我能手无缚鸡之力就让他给拿下了,等到那人被梁恺三拳两脚打的昏头转向,摔到地上後又被狠狠地踏了一脚,这梁恺也真够狠的,也不怕一脚把人踏出问题来。
一直站在门口看热闹的服务员看到这边战况基本结束,这时才动了起来,进了酒吧叫了几个人出来,跟梁恺说了几句就把那两个人连拉带拽拉进酒吧里去了。
看著外面的闹剧,再看看掉在我耳朵边上的黑包,我半天反应不过来。真他妈的像演戏,可惜包里不是什麽钻石,钞票电板什麽的,我也不是成龙能借机英勇一把。
正想著要不要把包从天窗扔出去,就看到梁恺迈著长腿走了过来,往车上一趴,伸了头就进来抓包,猛然看到里面还躺著一个人,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你好。”
好个屁。我什麽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这事怎麽就能这麽荒唐。赶紧抓起那个包递了上去。
我知道我得快点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一分锺也不能耽误。
“你在这睡觉?”接了包,他又张了嘴,却还保持著趴著的姿式。
“你能不能从那上面下来。”我并不是心痛我的车子,那把刀子绝对的已经把我车顶划花了,我担心的是如果我还留在这里,赔的可能就不止是车子了。我打著了火,准备他再慢点,就干脆点把他甩出去。
他动作很快,刚直起了身体,就打开了车後门钻了进来。
“下去,谁说你可以进来的。”操。他还真自觉。我喊了起来,扭过身子转到後面的坐位上往外掀他。
他挡住了我的手。“你在这睡觉。”他又问了一遍。
“下车。”我吼了起来,真够不要脸的。
“今晚又没伴?”他凑了上来,脸差点没贴我脸上,吓得我赶紧往後退。
“妈的,梁恺下去听到没有。”我真怒了,盘算著我这幅刚恢复的身体和他打起来能有几分胜算。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你叫什麽来著,我想一想?”他笑了起来。
我一时气极没留意,他突然把旁边的座位放倒了,从後面爬了过来。
“你丫孙子别来劲啊,你想干什麽?”我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记得我的名字,也许在我心里被刀子割过的伤口在他眼里就是一次可以忽略不记的419。
“我挺想你的。”他突然一本正经说了一句,然後别过了头,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翻著电话本。
我转过脸看著他,他好一幅大爷模样,就跟这是他自己的车一样。真不够自在的。
可我还是被他那句话惊住了,不清楚他这麽来一句什麽意思,但他脸上什麽也看不出,认认真真的一个个查著电话名录,就好像那句话是对著空气说的一样,让我一颗狂跳的心没了落处。
这孙子真会玩人。
静静地坐在车里,我听著他对著手机另一头说著温婉又严肃的话。“海子,赶紧过来,小聪出事了。”
那模样和那个晚上油滑又尖酸的人不同,有点像那个坐在玻璃後面的人,浅浅地笑著拿著笔:‘我们先来做一些测试题,你从什麽是候开始有睡眠障碍的。’当时他的表情和现在非常像,一个真正的医生。
挂了手机,他转过脸来看著我说:“小聪是我的病人,那兔崽子用药把他放倒的,用这个办法他已经诈了好几个了,有的还被拍了照片。”
他一定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了, 要不他怎麽就能知道我明白小聪是谁,那个兔崽子又指得是谁。我实在不知道说什麽好,说原来我和小聪还是个病友,还是该问问小聪是不是也是因为同样的目的跑来了这个‘半个’酒吧。
坐在车里,我们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我是静静地坐著听著刚刚打开的收音机里面无聊的夜间节目,他是静静地坐著静静地抽烟,淡淡的却是呛人的烟味逼得我嗓子发痒,可我没有阻止他。
直到二十分锺後,那个应该就是海子的男人跑过来,才算是给我们之间压抑的空气带来了一点活力,我总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甩开梁恺的机会。我打起精神看著梁恺等著他下车,可他竟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对著男孩招了招手。
男孩年龄不大,手里揣著出租车司机找的一把钱,一头是汗的向我的车跑过来,嘴里急得话都说不清楚。
“小聪,在哪?那个----他出了什麽事了,我不知道他怎麽会-------,梁哥,我------”他说不下去,只是一个劲的往车里看,看到车里没有他要找的人,手胡乱的在脸抹了把,我总觉得他快哭了,也许早已经哭了。
梁恺指了指小聪的那辆黑车,把手里的黑包递过去。
“让他好好睡一觉,他被下了药,醒来应该就没事了,上次我不是给你说了,不能逼得太急,得慢慢来,怎麽反倒是你先没了耐心。”
我不知道这两个男孩之间发生了什麽,其实这些年来,什麽样的事情没听过,什麽样事情没见过,不是这样的就会是那样的煎熬,对於我们这群人,想要好好的活著,首先学会的就是认命。
听著梁恺不温不火的声音,似乎那股一直压在我心里的怨气也慢慢散尽了。
男孩千恩万谢地开著小聪的车走了。
看著那个像英雄一样见义勇为的勇士还赖在我车里,而时间快指向了零点,我转过了头。
“事情完了,大爷您可以走了吧。”
直线下坠 17
梁恺干咳了一声,把手里的烟扔在窗户外面,突然把身子靠了过来。“有固定的伴吗?”
“你什麽意思。”我往後退了一点,看著那双在黑夜里依旧压!人的目光,心里一下虚了起来。
“有没有吧,给个实话,没有的话搭个伴过日子。”说著退回了原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快累死我了。”
看著他一脸慢不经心的样子,我差点没笑出来。他以为这是买菜呢。白菜有没有,有的话,来上两斤,没有的话,我去别家转转去。
“你觉得我会同意?”我问他。
“怎麽了,我有什麽不好吗,反正不就是个伴吗?再说,我觉得自己还行,各方面吧,还不错。”
我真是啼笑皆非。心里那股把他一脚踹车下去的冲动越来越强烈,还没等我抬起脚,他已经贴上来了,很突然在我的耳垂上咬了一下,湿粘滑腻又有一点点痛。
“你这里特招人。”
那天晚上的情景一下子窜了出来,愤怒、委屈一涌而上。
“滚你妈的。”我用力的搡开他,他一下子跌坐在了座位上。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揍不了你。打不死你丫的臭混蛋,我看你还敢碰我。”我扑了上去,拳手狠狠地擂在了他的下巴上,他一定是没想到我真的会动手,手还没形成反应,就被我结结实实地揍了好几下,由其是他那个挺直的鼻子,那个别扭的小嘴,打塌打烂是我现在最想干的。
“操。”
他反应过来之後,动作奇快,抓著我两只还在挥舞著的拳头就反制住了我。我一下被压回了座位上,离我不到二十公分的是梁恺拧著的一张脸,从那个挺直的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嘀嘀嗒嗒落在了我的脸上。
“快起来,血流进我嘴里了。”我喊了起来,真是太恶心人了,脸上真实的流动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有一些已经确信无疑流进我嘴里了,那股腥咸的味道刺激得我连呼吸都闭得紧紧的。可我推不开他,压在我手腕上的两只钳子,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我是真的相信每天跑3000米的人和每天连吃饭都想著外卖天天宅在家里的巨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