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天曾经笑问过落华,这样丰富的琴音,是不是因为经常为迷蝶的舞伴奏的原因,那个时候落华只是笑了笑。
落华的琴音里有高山流水月落清华,有蓝田日暖如玉生烟,但变幻莫测中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琴音里,有一分寂伤。是寂寞的悲伤,那是月天一直都感觉触碰不到他的地方。
蝴蝶飞了梦境,迷蝶的眼睛里,带著赭色琉璃的光泽。
清婉殿的星御,终於也到了松动的时候。
上歌吟(第十四篇: 螳螂捕蝉 2)
螳螂捕蝉
2
当若夕年踏进清婉殿的时候,湖月照影,水澹生烟酒味香。
“能如此逼真的幻化我唱彻宫之景,莫皇座的幻术果然名不虚传。”
若夕年嘴角轻挑,一语带笑。
唱彻宫内的所有湖水河水都是琼酒,这是只有唱彻宫内才有的上好佳酒,声色味均与其他的酒有所不同,笙歌唱彻,随时引觞,逍遥尽欢。而若夕年几乎没办法分清这片幻觉与真实唱彻宫的不同。
“若皇座见笑了,本座只是对唱彻宫的瀛洲之地别为向往,知道若皇座要来,便稍稍布置一下而已。何况清婉殿本就易生幻术。”
湖月水澹渐渐褪去,面前的人正是千叠宫首的莫相知。
三宫之地,依轩辕上下界的三个力量之源而建,撑起整个轩辕之界。如果说六御的存在是为了控制轩辕上界的平衡,那麽这三个力量之源,则是轩辕世界不再混沌而可以分为上下两界的存在。这是混沌之世的力量,上古帝君将这些力量集结起来而撑起了现在的轩辕世界。
三源之力。
瀛洲、蓬莱、方丈。
轩辕三宫便是建立在这三源之力上面,唱彻宫的瀛洲,千叠宫的蓬莱,朝暮宫的方丈。
只有最强的人,才有本事镇住三源之力,所以三宫之皇,能站在这轩辕上界的最顶端。
而要幻化由三源之力滋生的三宫之景,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
“莫皇座如此悠闲,似乎是觉得胜券在握了?”
下巴微仰,若夕年轻轻一笑,双眼轻轻拉长。
“二的力量大於一,本座想若皇座应该很清楚。”
莫相知说。
“只是本座就是想试一试。”
似笑非笑,亦正亦邪。
刹那之间,风云突卷,虏阵掀土,天地耀精芒。
若夕年先发而至,一招万觞一歌风弛电测,莫相知手上一卷,一片白光啸天而来!那是从流梦这种幻觉之术中剔生出来的攻防方术,流梦*生。
被流梦生打中的人,会进入莫相知的幻觉之城,而流梦生所造成的伤害,会在这个幻觉之城中转化为心灵或者身体上的伤害。
何需打中,擦身的时候即能看见属於你的幻觉之城。
所以若夕年现在,其实有一半看到的都是幻觉,那道道流梦生中催成的幻觉。
他看到他在不停的逃离。
没有接受他的地方,半神半妖,他是不该存在的错误,神族的污点,妖族的异类。混沌轩辕,从出生开始就伤痕累累,没有人会去想要给他一点认同,甚至喘息的机会也不会有,一批结束还会有另一批人,稍不留神,就会死去。
那个世界没有安息之地,死亡就是真正的形神俱灭。
他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变得越来越强大。
一道凌厉的紫色绚光流势如破竹,所过之处,惊起八方天地,残花乱舞,生生地撕开这些幻觉往莫相知那边而去,然後一片白色的光芒盖了这些紫色浪卷般盖来,莫相知微微一笑,烟尘不染。
二的力量,毕竟大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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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歌吟(第十四篇: 螳螂捕蝉 3)
螳螂捕蝉
3
等莫相知转过半身,周围的景色已变,含香清嘉秀,一茎只一花,中庭万兰繁。
清婉殿幻觉之术的中心,星御所在的禁地,暗深泽的入口。
“莫皇座。”
轻轻一笑,迷蝶出现在莫相知的前方,花中佳人,倾城如仙。虽然明明是六殿之主中唯一一个妖族,却偏偏有如最纯正的神族般的容颜。
“迷蝶殿主要拦本座吗?”
莫相知说。
两御在手的莫相知,连若夕年都拦不下来,何况迷蝶。
“六殿之主,护其六御。”
迷蝶说得缓慢,笑里还有一丝无所谓的随意。
设六殿於六方禁地之上,并设六殿之主,护其六御。这是轩辕上下界建立之初所赋予的使命。
所以,即使拦不住也要拦。
而明明分量是这样重的话语,她说起来笑起来,却有那麽一丝无所谓的随意。
飞花之舞,占了漫天的空间,铺天盖地的兰花花朵和花瓣,各色各异,飘舞旋转,花中之人,一舞倾人城,舞尽倾人国。
莫相知只是一笑。
迷蝶使得也是幻觉之术,她很聪明,利用了整个清婉殿本身所存在的幻觉之术作加强。
兰舞。
白色的光芒从莫相知身边出现,迷蝶微微敛了些眼色,下一刻,兰舞之地下出现万千深泽,包括莫相知所站的地方。
他开始一点一点地陷入下降。
沼泽。
不是一般的沼泽,是清婉殿禁地暗深泽内的,沼泽的另一端,通向永远并且恒久的黑暗。
迷蝶竟然自己开启了暗深泽的入口!
兰舞绚烂更极,在黑色天幕的暗深泽内更加抢眼,莫相知所陷入的深泽内生出了一人粗的黑色藤脉,从下往上将莫相知紧紧围住,渐渐的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那是幻觉之中的实体,迷蝶开启暗深泽的入口,就是为了将包括暗深泽在内的整个清婉殿优势都收归己手之用,以此提高招数的威力。铺天盖地的兰花中,从四面八方向著被黑色藤脉包裹完全的莫相知奔涌而来的,朵朵生光,朵朵如剑。
兰剑。
和莫相知的流梦生一样,从幻觉之术中幻生出来的攻防方术,稍稍擦过便有万千幻象!
只是,迷蝶的对手是善用幻觉之术的三宫一首莫相知,不仅如此,他还拥有著地御和灵御的力量。
当纯白色的光流如芒刺般从那个包裹完全的藤脉中生出时,刹那间白了暗深泽内整个黑色的天幕,然後这些白光从万千飞花中穿过,所经之处立即消了那些花朵花瓣,空出的位置顷刻间被莫相知的真气所补上,瞬间世界,那道道流光碎了花瓣碾了花香,从迷蝶的身体中穿过。
她毕竟还是赢不过莫相知。
只是莫相知的笑容却突然一滞,就在莫相知的真气穿过迷蝶的身体时,紫色的光流从旁边卷了风云雷雨而来,但真正伤害到莫相知身上的,是星御的力量。
白色的光芒淡淡的萦绕在他的周围,莫相知的眼睛有些放空,那是身中幻觉之术的模样。
“不知道星御所生的幻觉之城,是什麽样子。”
驻幻觉之象,作真实之力。星御的力量。
说话的人轻轻落下,紫色华袍内锦衣,银色的丝线绣了彼岸花开。
若夕年。
他的身後,那个少年模样的人,是曾经的霜寒殿殿主,月天。
上歌吟(第十五篇: 棋里棋外)
几只蝴蝶从兰花从中幻化而生又消失而去,一只鱼从下面游过去,有如水中自在。
有兰花重生,有兰花依然颓败。因为失去了星御,中庭万兰的幻术亦受到了影响,不能再保证这一万株的数量。
突然间,四道银白色的光流环环相扣,上面还夹杂著数道细细的绿色光丝从少年的月天和若夕年中间横劈而过,紫色光华绚烂之极,再落下,若夕年的眼色深了数许,里面有冰冷的寒色。
流烟,以及,三宫之第四位上阶,千叠宫的唐羽。
刚才的四道银色光流自然是流烟的四生,而上面的数道细细光丝,则是唐羽的翡绿软。
翡绿软是一种依附方术,可以依附於任何真气而成的光流之上,可以提升招数本身的攻击力,也可以破坏招数的攻击力。它可以使招术产生更强的变化,这不仅包括招术本身的速度命中率或者破坏力,甚至可以出现新的力量,比如说刚才的四生,若稍稍擦过,便会腐烂无存。
流烟的四生上,就多了使毒之术的功效。
除了增强作用,翡绿软对招术的破坏力自然也不是说来这样简单,招术被破坏的损害,会直接移驾到施术者本身身上。而如果招术被破化到一定程度甚至会反过来攻击施术者本身,而施术者要面对的,自然是招术本身所受损伤和自己的招术攻击过来的破坏力相加。
这和当初降伊在期地宇外拦下火鼠的火伸让它反过来攻击火鼠那招相比,已经强了远远不止一倍。
只是,他们两个的对手是若夕年。
而且,是同时拥有了天御和星御的若夕年。
所以,现在身受重伤没办法站起来的人,还是流烟和唐羽。
若夕年刚才下的手很狠,没有一点保留。
刚才在他身後的月天站在数尺之外,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而且在渐渐变淡。刚才流烟和唐羽的联合攻击,若夕年能躲得过,不代表月天能。
若夕年的星御是月天拿给他的。
他会以一御之力去试莫相知的二御之力只是一个局,为了让莫相知掉以轻心,然後趁他和迷蝶对阵之时,月天才能够顺利地取得暗深泽内的星御。但若夕年当时并不知道,流烟和唐羽冒死攻击的对象,本来就是月天而不是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後,他也许做了一只黄雀,但黄雀,也不一定是最後的一环。
清婉殿建立在各种各样的幻觉之术上,所以月天这个相对的真实可以行动自如为若夕年取的星御,但是,其实只有在中庭内这样强大的幻觉之术内,他才是绝对的安全。他已经不再是霜寒殿的殿主月天,所以单单去取出星御,对他已经是太过危险的行为。
所以刚才流烟和唐羽的突然攻击,对若夕年没有效,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差点让他真正的变为虚无。
或者正在变成虚无。
但或许他并不在乎。
变成真正的虚无不再存在也好,他只是想,把自己所能够为若夕年做到的都做完,把自己能够给若夕年的东西都给他。
包括之前的天御和现在的星御。
这是一个局,很深的局,从一开始的时候。
月天不是布局的人,他只是一颗棋子。心甘情愿心知肚明的一颗棋子。
从一开始使用连星之术时,他就知道落华会胜他。毕竟,拥有一御的力量和借用一御的力量孰轻孰重谁都清楚。
然後落华会吩咐千凝将他的一脉心气交给清婉殿的迷蝶。
他知道的。
而要他这脉心气能够存活下来,便只会将他放於清婉殿暗深泽的入口。从轩辕上界建立之初便存在的强大的幻觉之术,如果没有星御的力量支持,又怎会如此长久而强大的存在下来。
六殿的上阶不会如此容易的欺骗和背叛自己的殿主,所以林烟就是落华,所以用一半的生命换他一脉真气的事,他知道他都知道。
落华给与千凝的命令,也是月天殿主的命令。
从一开始以来,不过就是在演戏。
演这局里的一颗棋子,同时也踏著别的棋子。
他还记得当时千凝看他的眼睛,那样深那样浓,最後也只是点了一下头,告诉他千凝一定会办好殿主的吩咐。浓色冷媚千色凝,万般千色凝一处,月天知道月天清楚,但是他什麽也不能给她。
他的心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放得太多太久远,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在遇见落华之前在轩辕之界建立之前。
在那个生灵涂炭的混沌世界里。
他遇见了若夕年。
他和他有血液之缘。一个人族和一个半神半妖,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人却拥有血液之缘。
那自然不可能是他们出生的时候。
那是他遇见他以後的事。
治愈之术。
合修。
血之合修之术。
这是一种很高级的治愈之术,即使他们当时并不自知。混沌之世里救人是不必要的事情,所以并没有真正成熟的治愈之术,但他们还是用了,在现在的世界被称为血之合修的高级治愈之术,这种治愈之术和其他的治愈之术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合修的治疗者,不一定要是施术者本人。
那个时候的月天还是一个小孩子,而若夕年当时受了重伤。
他其实一直有些喜欢这个别人眼中肮脏的半神半妖,也有点害怕。但是若夕年看到他的时候,并没有伤害他。
他对他笑了,尽管现在想来,也许只是那种似笑非笑并不代表任何笑容本身意义的笑容。
那个时候的月天不明白别人为什麽觉得他肮脏,若夕年明明长得很漂亮。
然後那一次,他看见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血染了一地,像快要死去一般。
他真的很害怕很害怕若夕年会就这样死掉。
“你真的,不希望我死吗?”
当时若夕年问。
於是他拼命的点头拼命的点头,他不希望若夕年死去。
然後他的温度进入了他的身体,那个疼痛他现在还记得。
为了怕忘记所以一遍一遍的回想,那是他和他最近最近的一次,唯一的一次。他任他如此肆无忌惮的抱紧他拥紧他。
一遍一遍回想,所以历久弥新,清晰如昨。
尽管已经过了那麽那麽久了。
那个时候的月天只是隐约知道一些东西,他知道他和他的结合只是为了治愈。
无关爱。
无关他爱不爱他,只是有关他爱他。
很喜欢很喜欢他,不想要他死掉,所以无论自己如何也好。
那个时候月天的力量真的很弱,所以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救若夕年。
所以他把他的血给他了。
他们的血,在若夕年淡淡的紫色光芒中,彼此牵入了彼此的身体,伴随著撕裂的疼痛与近乎晕厥的快感。从若夕年身体发出的淡紫色光芒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那个光芒很温柔。在至今为止所看到的各种真气之光中,最最温柔的光芒。
因为那是他给他的。
彼此拥抱的时候月天一直在哭,但并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
若夕年吻他的脸,将他的泪也一并吻下来。
後来若夕年离开。
後来月天变得越来越强大。
後来他们在轩辕上界相见,似乎又像什麽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所以真的很少有人知道,他和他的过去。
在如此长久的时间里,如果不刻意去记住,连当事人都会很容易忘记吧?毕竟,相比起彼此度过的时间来说,那段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短太短,连须臾也不足填满,而再相见的次数,连屈指都不用去数。
月天的影像越来越淡,他的角边突然生出数朵兰花,婉转清丽,立静亦窈窕,几只蝴蝶幻化出来,缓缓的穿梭在这些花朵之间。
而花间的那个人,幽兰清婉迷人蝶。
她站在月天的面前,咫尺不足的距离,然後她轻轻地抱住他。
吻他。
细细的发丝微微随风,月天闻到很清幽的兰花香味,很淡的味道,却如此清晰而深入的通到了灵魂里面。
“我不会让你在这里消失的。”
迷蝶说,她的眼睛里执著的放不开光亮,於是就浓郁在最最里面。
“我答应过他的,不会让你在这消失。”
她的唇边有轻微的笑容,月天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指落华。
“然後他爱的人身上,就会永远有我的味道。”
迷蝶说,双唇明明是微笑的角度却一点装不像微笑。
她还如此的爱著她口中的那个他,像个执迷不悟的傻子一样,像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