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钱也没有办法，真的是到了心灰意冷的境地，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我在放学回家路过的公园里碰到一个人，他说愿意免费教我钢琴，他就是你家隔壁的李老师。
我是后来才知道他有恋童癖的，但是我知道后并没有离开他，因为他的确能帮我练好琴，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呆在乐团里看着小薰……也因为，我在那里遇见了你，而你的眼神……眼神很像他。
有时，看着那时的你，就觉得好像回到了我和他的童年时光，即使我们那时练琴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可书上不都写着么，有了爱便不会孤独。
那年五月，小薰的钢琴老师为他争取到一个参加全国比赛的资格，他走之前对我说他想和我考同一所寄宿高中，这样父亲就管不着我们了，我听了简直高兴的要命。与此同时，乐团联系了光华小学决定儿童节在那里公演，我争取到了钢琴手的位置，我很想借那个机会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一直……一直支撑着我的信念。
所以，对你说要送一支关于季节的曲子不是骗你的，是当真只送给你的，那首钢琴曲是一部日本电影的主题曲，那部电影讲了一个父母离异的孩子去找寻母爱的故事。是啊，我一早就知道董安安是你妈妈，李老师挺讨厌她的。
我和指挥老师商量了很久才说服他把《Summer》定为首曲，为此也和其他乐手排练了很久。可是一切都在小薰得奖归来后被摧毁了，我亲眼看着父亲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他对我说他不会让我得逞，我不懂他的意思，直到小薰告诉我，父亲准备安排他出国专修音乐。
那场公演几乎变成了为小薰庆功的汇报演出，我虽然跟团过去，但也只是作为团员前去观摩而已，可是那个时候我觉得所有音乐都丧失了意义，在乐团开始演奏前我逃离了礼堂，没想到之后会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遇见你。
我是看着你经过我又转身回来的，我假装塞上耳机，只是不想和你说话而已，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你。然而我没料到你劈头就叫我陈羽曛，于是我想将错就错吧，谁知道这种想法一旦萌生便不可抑制地生长……
天知道我有多么憎恶自己，可是换上了别人的名号却让我一时放松了警惕，我向你袒露了心迹，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还一时冲动吻了你……这些我都记得。
那一天，我离开你之后就去找了小薰，我们一起上了一辆无人的校车，我问他还是否愿意同我一起考寄宿高中，他说对不起，他觉得出国进修对他的发展更有利。呵，我绝望至极，就对他说‘那你走吧，不要和我坐一起’。
于是他下了车，坐上了另一辆校车……”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已经哽咽的无法自抑，甚至于呼吸都变得艰难，我拍打着他的脊背，一下接一下，“好了，不需要再讲了，我都知道了，我只要知道你是谁就足够了！”我低声哭喊着，连同他的身体一起在颤抖。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
“不，那是意外，都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错了太多太多了……”
时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寂寞地顺时而行，愈渐西沉的太阳会把影子延宕不休地拉长。
“那一天小薰下车后我痛苦地闭上双眼不想再理会任何人，而上了我们那辆车的人都以为我是小薰，因为我手里还攥着小薰留下的乐谱，而车内的行李厢里甚至还放着他忘了拿走的燕尾服和提包。
在事故现场，我禁受不住打击晕倒了……而等我醒来，我看到我父亲就站在我的身边，他悲哀地看着我，那眼里的惨痛让我心生绝望。我想我的人生已经彻底完结了，我害死了亲爱的人，也害死了我父亲的宝贝儿子，那就一命偿一命吧。只是我没想到，他竟会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说‘父亲我不是小薰’，他说‘如果你愿意，你就是’。
于是我就成了陈羽曛，我扔掉了良心抛弃了自己，忍受着母亲的辱骂并逃离了她的束缚……我躺着小薰的床，穿着小薰的衣服，享受着阿姨的关怀，享受着所有本不属于我的温暖……我真的不记得自己原来是谁了，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全部的肮脏……直到再次遇见你，董晓光。”
“不！我错了，暮然……”
我错了，是我不懂事，是我要求太多，是我不顾一切地刨根问底，是我让你再次身陷黑暗无边的囹圄！
暮然转过身，那张俊秀的容颜早已是清泪纵横，他将我搂进冰冷的怀中，无限悲凉地忏悔道：“是我的错，我爱错了人，做了错误的决定，一错再错才无法回头，不关你的事，不关任何人的事……”
“不要说不关我的事，你说过你爱我的，我是你的爱人啊！”
我不介意你欺骗我，不介意你是否还喜欢羽曛，甚至不介意你把我当做谁人的替身……是你带我走出了黑暗，是你给我带来了温暖，是你让我领悟什么是光、什么又是爱，从十二岁那年开始直到现在，从头到尾、自始自终都是你啊，我的暮然！
埋在他的胸膛，我近乎央求地哭泣着：“你爱我，对吗？”
暮然的手轻抚着我的颈肩，很久很久，他才凄声叹息道：“爱么，已经让我背负太深的罪孽了……”
第二十章 积木与拼图Ⅹ
尾声
列车在轨道上疾驰，车厢轻微地晃动着像个巨大的摇篮，夕阳狭长的影子侵入了乘客们敏感的内心，而时间颠簸在一片未知中……也许很多人都会怀念那一刻：当他们第一次要远离家乡，第一次踏上长长的火车，第一次把写满不舍或期待的脸贴向车窗，第一次伴着隆隆的声响在轻微的晃动中进入沉沉的梦乡……
我也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和心爱的人踏上火车时的悸动，那是生命中一次幸福的冒险，没有离愁，没有感伤，所经之地都满载着无知与幻想。我们路过天空，路过原野，路过所有城市里看不到的晴朗，因为这陈旧笨重的庞然大物能够理解万物的悲伤，就像一位龃龉独行的老人宽容了我们一切隐匿的罪行。
一切，无论是斑驳的铁轨，还是泛黄的往事。
车窗外的薄暮正在迫近，我猜想看不见的落日会不会继续着它的忧伤，可惜，我不再相信自己的直觉，诸如什么晴空就会有好心情而傍晚注定颓丧云云，现在想来真是孩子气。其实，我不过是把有关他的记忆都烙在了天空上。
那一天，他对我说他需要时间，我说好，就在我熟睡以后再走吧。我们相拥在一起，不知过了有多久，他以为我睡着了，然而我没有。我只是闭着双眼用灵魂看着他起身穿衣，看着他在一张纸上写下几行字，看着他深情地凝望了我片刻，然后离开了公寓。
我以为那是封信，可是它没有收信人亦没有署名，只是只字片语。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自己不是陈暮然，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你认识的是那个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陈羽曛……但是，请记住，陈暮然爱你。”
这样就足够了。
我知道，他当着我的面说不来这些话，我也知道，现在的他害怕面对我。我们都是不够自信的孩子，总以为自己不够好，不值得人爱。其实不是的，譬如我就深爱着你，你也深爱着我，不是吗？
独自在不属于我的城市呆了三个星期，就像一首歌里唱的“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直到即将停机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再平常不过的问候短信……是该回家的时候了，董安安也催了我好久了，女人就是这样，你在身边，她嫌你烦，你离开了，她又开始想念。
于是踏上归途，所有景致流向身后，思恋的心却紧随着列车急行，等待着终点或者能给我们一个公平的开始。
熟悉的暮色，一成不变的站台，连拥挤的人潮都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每座城市都有每座城市看不腻味的风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留下或离去的理由，每部小说都有每部小说既定的结局，或者新鲜或者老套，人们依旧不厌其烦地期盼着，就像新闻每天都在上演而历史仍然被津津乐道……
我们穷尽一生的等待或者追逐，也许只为求证过往所历经的甜蜜哀伤，不会因欺骗而生恨，不会因假象而遗忘。假如所谓的真实和结局每刻都在被篡改，我不会害怕，我相信只要爱一如既往。
走在余晖里，怀念着长久以来它带给我的忧愁与欢愉，原来它也并非那么讨厌，也许还算是可爱的。毕竟，那是灿烂千阳留给每一天里最后的光芒。
手中的行李箱忽然就被人抢了去，那人不逃跑也不慌张，微笑地和我并肩齐行在人群中。
我也向他报之以微笑：“你不是说今天要去S市观测明天的日全食吗？太阳和月亮五百年一遇啊！”
“呵，五百年一遇的那是你师傅和大师兄！”
“喂，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啊那都是发生在世界之外太遥远的爱情故事，我情愿与自己的爱人老老实实的用24个小时经历完整的白昼与黑夜。”
“切，那敢问二师兄你爱人是谁呀？”
“是你啊，高妹妹！”
“滚，我可不认识你！”
“那我们就来认识一下好了。”身畔的人向我伸出他的手，那只手有着洁净美好的姿态。
“我叫陈暮然，你呢？董晓光。”
——完——
写在后面的话
我们害怕
① 不得不提的电影：
《我们害怕》（Shanghai Panic），小说和这部出色的国产同志电影内容没有什么联系，只是作者本人很喜欢电影的中文名字，它折射出社会上弱势群体的精神状态，简单质朴的四个字令人心悸。
本文落脚在单亲家庭的孩子身上，实际上是对《宛若晴空》中主人公韩葭佑亲情缺失的关注的延续。无论是晓光，还是暮然，他们在孩童时就已经处于弱势的弱势，因害怕而共生，所有的机缘也都因暖爱而起，所以落脚点并非在同□或者禁断爱上，依然是有些脱线的理想化的爱情，请不要误读。
② 不得不提的小说：
很小的时候在《故事会》中看到过的一部小说，忘记了名字，讲述的大概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共同爱上一个男人的故事，姐姐温柔贤淑，妹妹泼辣善妒，男人喜欢的是姐姐，后来妹妹借机杀了姐姐并装作姐姐嫁给了男人……本文借鉴了双胞胎身份互换这一桥段，所以读者在阅读时如产生雷同感，作者严肃声明，这不是巧合，歉意地笑。
③ 不得不提的音乐：
大乔小乔的《黑光》：“天正在黑，我看不见你的脸 / 梦在下沉，我找不到你的身影 / 那是我心里的光，藏在最黑的天堂 / 那是我心里的光，藏在最黑的地方……”
以及久石让先生为《菊次郎の夏》谱写的主题音乐《Summer》。
小说就是在它们的鞭策下完成的，笑。
非常有爱的音乐，一首吉他民谣，一支钢琴曲。
④ 不得不提的爱情：
只有一句话，伟大的作家马尔克斯说的：世界上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情了。
谢谢阅读！
瞳 【http://341524.jjwxc.net】
